第150章 丞相进宫
葭儿如此想,恐遭宫中人口舌,亦恐失了山中初见之感,一时心中矛盾万分,睡意全无,只得于榻上辗转反侧,左右苦思,至半夜方才睡去,奈何心绪未定,时节闷热,她本就睡得极浅,又香汗不止,醒来了好几回,且每回皆于夜中望着轩窗竹影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渐缓心绪,闭眸浅睡过去,如此反复,直至天亮,待弄棋来伺候她洗漱之时,她于榻上起身方感浑身乏力,头颅昏沉,险要歪倒,亏得弄棋扶住才堪堪站稳。
细雨如丝,深宫宁寂,丞相着披风携仆童一起从侧门而入,穿过宫道长廊,一路往东寒宫行去。因昨日收到宫外来书,知晓家亲将于今日进宫来探望自个儿,给新人妃子训完话后的玉菡便早早的回到了宫中,备好了糕点茶歇,静坐待之,她盼心甚切,时不时仰首朝外张望,奈何空庭之中,唯见斜雨依旧,侍女言书见她此状,不禁于心底暗自发笑,且出声调侃劝慰了几回。晌午过后,茶点已凉,她便打发如画前去重换了一份,抬眸之余,瞧见殿外雨下得紧了,正忧心着,方闻外头廊中传来脚步之声,顿时转忧为喜,不禁赶忙起身迎至宫殿之外。
“外头下着雨,父亲来时为何不携着把伞?”玉菡迎家亲入殿,且接过他取下的湿斗篷递给言书道,正巧此时如画重新端了茶点行了来,她亦顺手接过,呈到丞相面前,开口道:“喝口茶罢。”
正在整理衣衫的丞相伸手接过,猛灌了两口,后应声道:“今晨出门走得急,便给忘了,但当想起之际,已行至半途之中,更是不便返回,便只好冒雨前来。”
将手中茶盅搁置,玉菡扶丞相于案前坐下,而后作出一副小儿女之态,没好气儿的对他道:“父亲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可得改他一改,先前女儿未出阁之时,于府上便听见娘亲总是抱怨此,这回若是再被娘亲知晓,父亲夜晚归家后恐是又得听她念叨了。”
“你这丫头,入宫甚久怎的还是这般不见长进,竟还跟为父撒起娇儿来了?”丞相笑道。
“老爷不知,咱们小姐如今贵为娘娘,离了父母独处深宫,是个最稳重老成的,偏偏在老爷跟前儿惯会撒娇儿。”言书说着,将手中披风于屏风之上晾好后,又摇摇地行了过来,将玉菡亦推至案前坐下,又劝解道:“娘娘也别怪老爷了,想来老爷许久未见娘娘,定是思之心切,出府时走得急,一时忘了落雨携伞之事也未可知啊。”到底是从小便养在丞相府中的丫头,深知主子脾性,仅三言两语便说到父女两人心坎里去了,道完此番话后,她料丞相今日特地进宫定有事与其女商议,遂只陪父女两人寒暄了片刻,便胡乱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待言书去后,殿中唯剩下父女两人,丞相端茶轻饮了一口,随身一问:“昔日为父见言书沉稳,如画机敏,便让她二人随你一道入宫,此年间,你与她们朝夕相处,觉这两人如何?于这深宫之中可否为你安心用之?”
“两人甚好,近年来于宫中行事皆无差错,对女儿亦是忠心耿耿,父亲怎的突然问起了这个?”
“无妨,只是方才见言书一言一行甚为出色,随口一问罢了。”
“父亲冒雨进宫不会只是来瞧言书如画等人的罢?”
听她此问,丞相方凝了面色,抬眸瞧着自个儿的女儿,见她虽容光焕发,但形容清瘦,顿了良久方才问道:“听宫里人言前些时日后宫大选,是你向大王提的议,且亲自操持大典为大王广选秀女,因此事自古少有,遂致宫中人津津乐道,言论或扬你大度贤良,或讽你失宠于大王,褒贬不一,使为父听之心中甚气,奈何不知此间缘由,对族里你叔伯等人的忧心质疑百口莫辩,遂想进宫问你一言:近年你于宫内,大王待你究竟好么?”
未曾想父亲趁大王出宫之际冒雨进宫竟是为了这事,玉菡心中一时辛酸不已,暗想着近年时光,她与高越的点滴之事,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抬眸怔望着自个儿的父亲,顿了良久,方才缓声答:“大王······待女儿极好,如若不然,女儿也不会居这后妃之位,只是,大王待女儿之好仅是十分的敬意,并无半分怜爱之情。”言到此处,玉菡垂眸暗掩失落怅然之色,继而低声道,“在玉菡进宫侍奉之前,大王便已有心属之人,如今那女子亦于宫内终日与大王相伴,遂······大王甚少顾及女儿。”
“为父听说过此事,但却从未曾见过此女子,竟不知是哪位宦官家的小姐。”卢丞相捋须道。
“她并非官宦人家的小姐,而是渔家之女,数年前大王出宫入天葬台为王后楚服守孝,于东城深山中与她结识,遂定了情缘,待大王行了冠礼之后方将她接入宫中养成。”
“区区一个渔家平民之女,出生低贱,如今你高居妃位,暂掌后宫,怎的竟对付不了她么?”
言论到此,玉菡起身,于坐下朝父亲一拜,而后静声道:“正因如此,女儿才要为大王选秀纳妃,扩充后宫,这后宫之中从来不乏明争暗斗,对付一个平民之女自是极易,奈何女儿高居丽妃之位,不想因此女子而失信于大王,遂特地选了些年轻貌美的公侯小姐进宫,且愿她们能早日分得大王盛宠,日后为女儿所用,为女儿分忧。”
闻到此,本对亲女亲自为燕王选妃一事甚为不解的卢丞相方才恍然大悟,不禁连声夸赞女儿智谋,又就此举对她分析了形势,例举了些利弊,且规劝她定要小心行事。那日,细雨不止,玉菡留父亲于宫中用罢了晚膳,膳中父女两人低声寒暄了几句,临行前,言书将烤干的披风捧来,玉菡帮父亲穿好,又将伞具交与下人携了,待送他们出宫门之时,丞相转身望着玉菡道:
“因后宫大选一事为父本想进宫来瞧你近况,本以为你应是愁眉不展、哀声怨气的闺阁小女儿之状,未曾想竟还是这般的容光焕发、从容华贵之态,且万事皆明,又有自个儿的打算,不愧是我卢丞相的女儿,日后你想作何,且就去作罢,若需家里帮衬,就打发宫中的小懿子前来告知一声便可。”
此嘱,玉菡轻声应之,紧了紧身着的披风陪着父亲一路穿过宫中长廊,直送到南宫门口方才止步,与父亲告别,且立于此地目送家人冒雨前行,直至雾气弥漫,远行之人寻而不见方才由言书搀扶着转身离去。夜雨淅沥,零落在树头竹梢之上,夜风穿堂,撩起披风衣袂轻扬,缓行于廊中的玉菡紧了紧身着的披风,不禁加快了脚步,南宫之处,多为刚入宫的新妃所居,那些个青春正茂、明艳活泼的女子许是夜下无眠,便与自个儿带进宫来的贴身丫鬟谈天说笑,一路行来,各处轩阁殿舍之中皆是欢声笑语,好不欢脱热闹,待行至绛云殿外时,不闻人声,却闻得殿中传来琴瑟之声,悠扬婉转,于这雨夜之中听之甚为悦耳,缓行而过的玉菡心有不解,方低声问言书道:
“给新妃分宫置殿皆内务司所持,你也曾前去传过吩咐,如今可还记得这绛云殿内所居何人?”
“回娘娘,其间所居的乃是楚珂将军的孙女儿,楚熙。”
“楚熙······”玉菡喃声念着此名,细思片刻,方又道:“便是当日那个在纳玉殿中抚琴惊艳了四座,从而被大王亲自封妃留下的女子。”
“正是她。”
昔日那女子静立于诸位秀女之中,貌美绝伦、超凡脱俗的模样犹如仙鹤立于鸡群之中,不由得让人眼前亮,见之不忘,而偏偏这样的女子更是精通音律之术,琴声犹如天籁,而致满堂宾客无不拍手称好。玉菡回想着从前之事,如今又闻耳畔琴声,不禁再叹道:“好一个清新脱俗之人,大王当真是眼光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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