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芳苓之死(五)
“这么说芳苓死前确实与葭儿有过交际?既是如此,那么在早前慕容护卫调查此事之时你为何不详细说出此况?”高越问道。
“早前只知芳苓接了和妃娘娘差事,并不知晓个中缘由,更不晓后来之事,遂才不敢妄言,眼下虽亦是未知全貌,但即是寻得相关物证,老奴便如实呈上,该如何判处,还望大王定夺。”姜汐道。
死了一个宫女原是不打紧,可那宫女之死偏偏与葭儿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念及此,高越轻柔眉心,本是困极却已全然清醒,待缓了片刻神,方于案前正坐,玉菡见状,出声宽慰道:“此事许是巧合,葭儿妹妹生性纯良定沾染不得如此污秽之事,芳苓既死,又过去了这么久,再要提起恐是不好,不如······”
“此事干系到葭儿的清白,若是不问个清楚恐她会遭阖宫非议。”高越打断她,而后抬声道:“传和妃到此。”
尚子神色惊慌出了大殿,撑伞行过庭院,才出燕平宫大门便撞见了着斗笠蓑衣掩身的慕容昌胤,许是脚步极快,又许是雨天路滑,眼前人经自个儿这一撞,往后趔趄了几步,险些摔倒,慕容昌胤眼疾手快忙跨步上前扶了一把,待尚子站稳后,瞧着他那副狼狈的模样,便开口道:
“路滑,自个儿仔细着点儿,当心摔了。”
“多谢慕容护卫,多谢······”
“瞧你这般焦急,可是要上赶着去哪位娘娘的宫中领赏啊?”慕容昌胤打趣儿道。
“慕容护卫别说笑了,出事了······”尚子急声道,“今晨浣衣局的姜汐姑姑来此说是有关芳苓一事又寻了新的线索,且那线索矛头皆是指向和妃娘娘,大王闻罢,方命奴才此刻前去葭苑宣和妃娘娘前来对峙以证清白······”
“他疯了?竟连葭儿也不信了?”未待尚子说完,慕容昌胤方打断他愤然道,尚子闻言猛地一怔,不知该如何应话,仅是这怔愣片刻的功夫,便感自个儿手中的伞被人拿走,待他回神,才见慕容昌胤已将那把伞收好,且道:“大雨天的路不好走,我帮你去请和妃娘娘。”言罢,便大步奔于雨中,留他一人于原地缓神。
大雨滂沱,廊下水流如注,庭间雾气渐生,草木经风雨的洗礼更显葱郁。燕平殿中,青烟缭绕,檀香四溢,几人于此静候着,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殿外方才传来轻语说话之声,似是葭儿到此,可对话的却是一个清朗的少年之音,高越闻之,猜到是谁不禁眉心微蹙,玉菡觉出他这细微之绪,失落之感于心头暗涌。少顷,只见葭儿与慕容昌胤并肩行了进来,且于殿下站定,一时间,四下宁寂,几人目目相对,玉菡方迎上前,拉着葭儿的手道:
“妹妹来了,路上可有淋着雨?”
“眼下外头风雨交加,被大王突然宣之前来岂有不染风雨之理?丽妃娘娘所言客气了。”一旁的慕容昌胤接话道。
“不过只是沾湿了衣衫,尚不打紧,多谢关心。”葭儿转头应道,自一进门瞧见姜汐姑姑在此,她便料此番前来定与芳苓有关,即便如此,她仍是瞧着高越问道:“不知大王宣我前来所为何事?”
“芳苓生前与你可有过交道?”高越直问道。
“有。”
“因何而有?”
“苑中棉衣不便浣洗,我曾命人将衣物送去浣衣局,因正值冬时,天寒地冻,无人愿做此辛苦活计,唯有芳苓应了此差。”
“其后你可曾赠与过她专治冻疮的药膏?”
“有,因见她手上布满了冻疮之伤,心中不忍,又为表感激之意,方赠了她药。”
“那可曾以绢布为信物,欲邀她单独会面?”
“有。”
“为何?”
此问,葭儿闭口不答,微微沉思片刻,只于唇角扯过一抹笑,方反问道:“此事大王如何知晓?”听她问,高越示意宫人将芳苓留下之物呈上,葭儿垂眸一一瞧之,方展开那绢布。
“姜汐姑姑整顿浣衣局之时,有宫人无意间翻出芳苓遗物,瞧见绢布上所写之言,知此事事关重大,方拿来请大王定夺。”玉菡于一旁解释道。
葭儿瞧罢,只将绢布折好与那些药瓶同放,而后转身定眸瞧着高越,一拜道:“回大王,葭儿邀芳苓会面是想调查去年小产一事。”此言一出,殿中之人皆变了脸色,怔惊之余尚未回神,便闻她再言道:“此事早已过去甚久,葭儿本不愿再提,可眼下大王既然问起,那葭儿便趁此之机将心事全部脱出,当年葭儿小产,众人皆知我是因本身体弱外加忧念大王安危急火攻心所致,此虽不错,却非主要之因,那时,大王出宫祭祖许久未归,宫内群妃日夜盼着却闻得大王于宫外遭遇刺客下落不明的噩耗,我正有孕三月胎象尚不稳定太医言心绪不可起伏过大,更不可忧急,遂那段时日尽管宫内流言四起,西暖阁上下却是宁寂一片,弄棋斯琴两人为保我胎象安稳便禁止阁中之人外出,纵有外出者回来亦不得提起外头之事,如此小心翼翼可那噩耗终究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当日午后,我因感烦闷便去暖阁后庭走了走,却无意间闻见了墙外两个小宫人所谈之话,她们所言议的正是宫中流传多日的有关大王生死之言,当时久未出阁的我不明就里,信以为真,一时急火攻心,才致小产。”言到此,葭儿顿了顿,抬眸瞧着殿上的高越,缓了良久,方又道:“那两个墙外的小宫人其中一个便是芳苓,只是那时我未知全貌,只当她于墙外私语乃是巧合,便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去年冬日间又于竹园碰见了她,这才明白当日之事实有蹊跷,料想,当时怀有身孕的我又背上了于宗庙祠堂纵火的罪名,已是身心俱疲,为保腹中胎儿,纵然躲于阁中不迈出一步,若有人存心害之,必定会想方设法让我闻见大王已于宫外遇害的噩耗。”
“你怀疑芳苓是受人利用,所以才欲邀她会面细问此事?”高越问道。
“正是。”葭儿应道,“因宫中人多嘴杂,我不便与她说话,便派弄棋送去苑中宫人的衣物要她浣洗,又念腊月寒冷,便将专治冻疮的药膏及那写明来意的绢布放置于层层棉衣之下,欲待她瞧见回个准信儿,我们如此小心,本以为此法天衣无缝,奈何最终还是被人发觉输了全盘,芳苓之死,起因在我,却绝非我亲手所害,那时,我本是等来了她的回应,浣洗好的棉衣送至了葭苑,层叠的衣物之下亦齐整的压着一块绢布,上面乃是芳苓提笔所写之言,她邀我当日趁夜半无人之时前去水榭与她会面·····”
“后来呢?你去了没有?”
提起往日之事,许是对芳苓多少存有些许愧疚,葭儿心中沉痛,缓了良久方才应声道:“去了,夜半时分,孤身前往,可到水榭之地时,却见芳苓已死。”
问道此,越瞧见葭儿眼底的苦涩之绪,便不再多问,只于心中暗自叹息,却又闻玉菡开口问道:“这么说在你夜半前往水榭之前芳苓便已溺死,那为何次日清晨不如实告诉且闭口不提当晚之事?”
“芳苓虽为浣衣局宫女,却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我与她之间的交道皆是于暗中进行,送药私信不可说,相约会面不可说,暗察当年之事更不可说,可她却无端死去,这一切的一切,干系千丝万缕,如何才能说的清,遂次日清晨大王来时我未言从前之事,只说散步之时偶然瞧见水榭寒潭中的尸体,托慕容护卫好生调查······”忆起往日之事,乏力无能之感涌上心头,葭儿强撑着喃声道。
“妹妹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此事确实太过微妙,干系又甚广,其间疑点颇多,纵然详言至此怕是也未能述尽全貌······”
“该说的,葭儿皆说完了,且所言句句属实,我一心想见芳苓确实只是想调查去年小产之因,芳苓也确实知晓且有心帮我解除疑惑,姐姐若是不信,她当日私信约我前往水榭会面的那块绢布还在我手上,上面所写正是芳苓的字迹,您大可去葭苑偏殿中搜来察看。”葭儿打断玉菡的话,转身瞧着她一字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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