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芳苓之死 (三)
静立于殿下的玉菡缓步行上前来,瞧着坐卧在榻的葭儿,浅声道:“听说和妃妹妹受了惊吓,眼下可好些了?可有宣太医前来瞧过?”
瞧着此时立于高越身后的玉菡,葭儿容色渐凝,方应道:“今晨请太医前来瞧过,言妹妹所受之惊并无大碍,只需开几副安心定神的汤药饮上几日便可痊愈······”
“那便好,如此姐姐也可安心了······”
“可太医还说妹妹身体虽可治愈,但亲眼目睹了那污秽肮脏之景,恐怕这心头上所蒙的阴影却再难抹去。”葭儿打断玉菡所言之话,只盯着她淡声道。
听闻此话,玉菡微怔,又瞧她直盯着自个儿,眸中满是防备,心中便已然明了了七八分,可念大王在此,不好言道太多,又想那事做得天衣无缝,她纵使怀疑自个儿却也未有丝毫证据,如此便故作轻松从容之态,只得轻笑一声,与她道:“妹妹年轻,瞧见那污秽之物一时害怕也是有的,且安心休养着便是,想必大王近来定会时时陪着妹妹,如此妹妹夜下也可睡得安稳些。”
“有劳姐姐挂心。”葭儿直瞧着玉菡,继而道,“只是无故有宫女溺死,姐姐拥协理六宫之权还需得将此事调查清楚才是。”
“这是自然。”
此时,殿中宁寂异常,只闻立于殿下的慕容昌胤上前一步抬手禀道:“大王,那池潭中的尸体已经打捞了起来,经查处此人乃浣衣局宫女芳苓,溺死于昨夜三更,至今晨才被发现······”
“寒冬腊月间水榭之地少有人去,那宫女为何会出现于此处?既是失足落水,便将其好生安葬了罢。”高越道。
“芳苓并非失足落水。”慕容昌胤正立于殿下道,“回大王,尸体打捞起来后微臣瞧见她着的衣衫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只觉事有蹊跷,便沿池潭侧畔走动,又于假山下的残雪中拾得一株发钗,想来那芳苓若是失足落水又怎会使发钗遗落,且晨时虽又落薄雪假山之下却依稀可见凌乱之迹象,遂微臣私以为芳苓绝非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推下了池潭。”
闻罢此话,高越容色平静,只轻叹一声道:“一个宫女罢了,许是在宫中与人结了怨才招了报复,原是不打紧,可此事竟吓着了葭儿,你便好生查查。”
慕容昌胤闻声应之,朝上俯身一拜,抬眸之际定眸瞧着纱帘后那个坐卧在榻的纤瘦身影,而后转身欲去,此时只见玉菡俯身跪于地,对高越道:
“玉菡有罪,还望大王责罚。”
“此事与你无关,你有何罪?”高越问。
“大王原是信任玉菡自入宫以来便予玉菡协理六宫之责,可玉菡管治宫闱不力,竟让宫中出了这等事,还累极了和妃妹妹,当真该罚。”
慕容昌胤停步,折过身来定眸瞧着她,眸间满是轻蔑之意,单瞧着她道:“自去年秋时至今,已无故死去了两个宫女儿,且都是落水溺死,引得宫中人心惶惶,还接连吓着了寻皇子与和妃娘娘,此虽非丽妃娘娘之过,可娘娘却有不容推卸之责,微臣以为着实该罚,奈何娘娘今番主动向大王认罪,这罚与不罚,亦皆得大王说了算。”
“放肆。”高越斥道,“谁由的你竟这般对丽妃娘娘说话?”
慕容昌胤闻声跪地,却腰背直挺,眸色坚毅,与高越道:“微臣自知言语不当,大王任意责罚便是,可微臣自认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瞧见此况,跪于一侧的玉菡忙声道:“慕容护卫所言甚是,一切皆是玉菡之过,还望大王切莫恼怒于他。”
望着眼前那跪地请罪的两人,高越良久无言,竟不忍心责怪任何一个,一时心中无法,方转眸瞧着半卧于榻的葭儿,柔声问道:“依葭儿看,该当如何?”
听罢此问,葭儿未有沉思,只抬眸瞧着眼前的玉菡,冷声道:“宫中屡有命案发生,可见宫闱混乱,丽妃娘娘日后可得用心整治,现已有两位宫女无故溺死,还望娘娘定要查明因果,如此也可安阖宫之人的心,至于查案一事,想来丽妃娘娘照料大王甚为繁忙,便命慕容护卫从旁协助罢。”
“那便依葭儿所言罢。”高越道。
两人闻声站起,慕容昌胤拜会过后便折身离去,此时玉菡立于殿下,掀帘细瞧了葭儿,而后道:“妹妹精神尚好,只是面色苍白了些,只需好生休养几日想必定会恢复如初,眼下既有大王陪着,姐姐便先去了。”
一大早便应对了这等事,葭儿累极,无心理会她,只歪卧于榻静瞧着坐于榻侧的高越,高越亦瞧着她,玉菡见之起身,方退了出去。殿中暖香四溢,又闻梅香清幽扑鼻,弄棋端了药行了进来,瞧见此景,搁汤药于案后便识趣儿的退了下去,越方起身行于案前,端起那药,又至榻侧,悠声道:
“葭儿该喝药了。”
“那药苦的很,葭儿不愿喝。”
只闻那小女子卧于床榻道,越微有错愕,只轻搅着碗中汤药,劝声道:“良药苦口,可利于病痛······”
“人们常说,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可见这世间似有太多的事情不能两全,人活一世,便注定了不能事事称心如意,正如眼下,葭儿若想病愈,方须得饮此苦药才可,亦正如先前·······葭儿若想名正言顺相伴于仪止哥哥身侧,便须得身居妃位,从而与哥哥生了君臣之别·····”葭儿半卧于榻道,此时她声色浅淡,瞧着高越眸光疏离,只问道:“仪止哥哥说葭儿言的可对?”
“葭儿所言不错,只是方才所言之语略有些颓丧。”高越瞧着葭儿,见她大惊之后容色未有半分波澜,才惊觉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子或许早已于深宫之中长成,念及此,越轻声问道:“从前葭儿向来不言这般话,如今是怎的了?可是今晨于水榭之中被吓到了?”
“并非,许是有些累了,仪止哥哥且去别处坐坐罢。”
言罢,葭儿不再理会高越,只翻转身子卧榻睡去,殿中青烟缭绕,暖香暗溢,四下轩窗半掩,于其间依稀可闻寒风穿林而过,可见南墙小雪堆积。耳畔玉漏声声,越静坐于榻,瞧着那于榻上自顾自睡去的女子,心中似杂陈着五味,说道不明,待弄棋端茶进殿,方才回神,为她掖好被衾,又命弄棋好生照料后便离殿而去。待出了大殿,因心中烦闷,又念寒冬将去,满苑红梅花期将至,若不趁此时一览苑中风景似有些可惜,方折身登上了观景阁,那楼阁位于葭苑中央,建成亭状,四面开通,立于其上可观半个宫景,如此时节,只见眼下尽数皆是红梅,凝结着冰雪,幽香满苑,高越立于其上,垂眸望之,容色舒淡,尚子静立其后,念城楼风大,方拿来斗篷与他披上。
“这葭苑修的甚好,园林宫宇皆不见旧时之貌。”良久,高越悠声道。
闻此话,尚子心中一惊,恐登高远望易勾念起往日之思,忙声道:“城楼风大,不宜久立,大王还是早些回燕平宫罢,若想观景,待到春日百花灼盛之时也不迟啊·······”
寒冬将去,暖春将至,奈何燕国依旧白雪遍地,眼下这宫苑之景,物非人亦非,越垂首瞧着,眸子幽深,终喃声道:“燕国的春时总是格外短暂,百花朝开昔落,从由不得寡人多瞧上几眼。”言罢,方转身离去。
那日,暮色渐合,冷风穿堂而过,南墙花影晃动,葭儿从梦中醒来,见垂帘紧掩,殿中无人,四下宁寂无声,不禁心心慌,连忙唤了几声,少顷,弄棋快步行了进来,掀帘瞧看,见她神色不安,忙声闻询了几句,只闻她道适才醒来,见四下无人,便不由得惊慌了起来,弄棋见状,恐她对昨晚之事余悸未消,方出声宽慰了几句,葭儿闻她言语,才渐渐展了眉头又欲卧榻而睡,可才将卧下却又似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抓住弄棋的手臂,连声问她仪止哥哥今日去时面色如何、可有愠状,弄棋闻之不解,细想今日之事方懂,便又出声慰道大王今日去时神色如常,还登了苑中高台赏景,要她切勿多心,葭儿闻之,才缓松了一口气,继而卧榻浅眠,弄棋为她掖好被衾,守于榻侧,待见她梦中舒展了眉目,方才放宽了心。寒风呼啸于墙头,暗夜之下,林间梅花悄然落地,宫人皆已歇下,庭院宁寂,殿中香炉燃尽,幽光之下,弄棋蹲坐于榻侧闭眸浅眠,转眼,玉漏滴至三更响,冷风进殿,垂帘轻扬,只闻一声痛呼,葭儿猛然于榻上惊坐而起,似受了惊吓一般双手掩耳失声尖叫着,已然清醒的弄棋连忙上前拥住她,问道:
“娘娘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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