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管治宫闱
外头风过竹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侧殿玉漏依稀作响,身侧的弄棋早已熟睡,怀有心事的葭儿只于榻上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可若细细深究,她自个儿竟一时也不明白自个儿到底是在寻思些啥,只知那个时候心中好似杂陈着五味,滋味说道不明,只叫得人隐隐难受。如此捱到了五更天方才浅眠。转眼,夜尽天明,香炉燃尽,她于榻上睁眼,见阁内垂帘紧掩,弄棋不知去向,方起身下榻,坐于轩窗下的案桌前,自个儿对着铜镜梳发上妆,少顷,弄棋捧着热水行了进来,见着葭儿,方笑声道:
“时辰尚早,娘娘大可多睡会儿,起来这早作甚?”
“寒冬腊月昼短夜长,多睡也是无益。”葭儿瞧着铜镜里自个儿那不再稚嫩的容颜,方对镜将那珠钗步摇插于发髻之间,且仰首对弄棋道:“弄棋姐姐,你去吩咐小厨房多煮些新鲜鱼汤罢,待会咱们去燕平宫瞧瞧仪止哥哥。”
“诺。”
长廊宫道之上,枯叶片地,宫人执帚清扫,葭儿并弄棋一道快步往燕平宫奔去,那手上所提的食盒被她们用斗篷小心护着,生怕被寒气侵冷了半分,待行过宫道,穿过长廊,绕过小桥,至于燕平宫前庭之时,她瞧见眼前之景,不禁于拐角处停住脚步,下一瞬,便忙闪身避于墙后。
“今晨尚子已经派人去请了法师,约摸午后方可进宫,待到那时,各事齐备,且先允他们歇上一下午,等晚上便直接于长桥湖畔作法,想那邪祟之气定于夜间才是最浓,如此方显得灵验些。”
“如此极好,还是你思虑的周全。”
“大王近来一直为寻皇子忧心,心思有限,自然会思虑不周,不过大王乃九五至尊,终日坐于高堂参议着些家国大事,总是杀伐决断、镇定若斯惯了的,遂偶尔在这宫闱小事上犯些迷糊,倒让玉菡觉得颇为有趣。”
“有趣?有何趣?”
“大王向来从容冷静,焦急忧心之色于大王脸上甚为少见,恰昨夜玉菡无意瞧之,当真三生有幸。”
廊檐之下,高越停步,瞧着眼前那笑意盈盈的女子,亦道:“素日里只见你端庄大方,还以为最是个成熟老道的,未曾想竟亦是如此俏皮欢脱,当真是叫寡人大吃了一惊。”
“大王这是在拿玉菡取笑·······”
“明明是你先拿寡人取笑的,寡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罢了。”笑着打断她那娇嗔之语,越执她之手,再道:“早膳已布于偏殿,咱们去用些罢。”
那两人的谈笑之话,颇具闺阁之趣,一应一还,竟有几分心意相通之感,方才他们于回廊静立,其身影竟又是如此登对,葭儿心中酸涩,已不忍再看两人执手离去之景,只默然转身离去。
暖阁大门敞开,无人看守,葭儿从外头回来穿过庭院径直奔了中殿后便怔坐于案,久久回不过神,斯琴才刚起来,正于院中侍料花草,忽见主子急步而回,心下不解,方扔下手中活计赶忙至于中殿,问道:
“娘娘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儿的可是出去了?”
葭儿回神,顿了片刻,方怔声应道:“哦······今日起得早,在宫内各处逛了逛,谁知经过长桥之时瞧见有法师在哪里作法,心中害怕,便匆忙奔了回来。”
“原来如此,奴婢还当是怎么了,竟叫娘娘这般丧魂失魄。”斯琴释然道。此时弄棋端着鱼汤缓步行了进来,见葭儿坐于案尚无异常,且将那鱼汤搁下,道:“娘娘,用早膳罢。”
葭儿垂眸,执勺饮汤,那汤鲜美至极,细细品之,竟有当年之味。遥记得那年,易水河凉,葭絮漫天,他们一个乃俊秀少年郎,行止翩然;一个尚是垂髫稚女,欢脱无忧;那时正值深秋时节,东城深山,河洲上,茅屋前,因细雨不断,无粮饱腹,他们捕鱼充饥,以石为锅,捡山中枯枝为柴,煮鱼汤来饮,那个时候,许因鱼汤掺了茴香之故,抑或是两人实在饿急,那用石锅煮的鱼汤竟格外的鲜香,使人难忘其味;那个时候,他们皆为平民,尚无君臣之分,未经宫闱琐事纷扰,且是满身的烟火气息,逍遥自在,快活至极。念及此,正饮着汤的葭儿忽而喃声道:
“此汤虽鲜,却少了茴香,如此酣饮尚可,若是细品,倒是觉得乏味得很。”
“原来娘娘喜欢茴香之味。”斯琴闻罢欢声道,“不过听说这茴香草多生于郊外荒野之间,宫中鲜少见到,娘娘若是喜欢,大可趁慕容护卫出宫办事之际托他弄些茴香的根种回来,想来娘娘爱喝鱼汤,咱们将那茴香根种自个儿种于阁后的院子里,日后调味用起来岂不方便?”
“·······”
见主子怔瞧着自个儿无言,斯琴恐她顾及身份不便开口,方再声道:“慕容护卫对咱们西暖阁向来照顾想来断不会拒绝,此事娘娘莫管,皆交给奴婢罢。”
言罢,这小蹄子转身便欲往阁外去,葭儿赶忙将她唤住,且搁下汤勺,正坐于案道:“这寒冬腊月间草木凋零上哪去找茴香草?我虽爱此味,但仍不至于痴狂到要将此草栽种于庭中,再者,若当真要种,那也得等到来年开春才可。”落了话音,她见斯琴立于一侧一时没了主意,便再声道:“斯琴姐姐别忙此事,且先去把暖阁上下的宫人全皆叫到庭前候着。”
“诺
冬日冷极,院中才将洒的水已凝结成冰,宫人们皆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的从后阁往前庭走去,待到齐全了,大小宫人连同专掌小厨房膳食的及于阁外伺弄花草的约摸有二十号人,分三列立于庭苑,耸肩佝背,皆是一副懒散倦怠之状。葭儿身着披风从阁中出来,正立廊上瞧着那些个宫人,见他们个个面露倦容,方问道:
“冬日里昼短夜长有大把辰光可供作息之用,怎的你们一个个儿的竟还是这般困倦?”
自入主西暖阁以来,因葭儿年幼,大事小事皆交由弄棋干预,遂自个儿甚少与阁中宫人们打交道,那些个宫人亦鲜少与她打照面,只偶然见着时瞧她形容尚小、身量纤纤,一副懵懂无知不成气候的模样,便没将她这个主子放在心上,此番她立于庭前问话,底下宫人皆交头接耳,毫无恭敬之意,更无一人应话。弄棋见此,欲上前训斥,却被葭儿示意制止,此时,只见葭儿神色如常,正立于那一片闲言碎语之中,抬声道:
“本宫十五便入主这西暖阁,因年纪尚小,有礼法要学,便无暇管治宫闱琐事,又因念着尔等皆为长辈,且在宫中伺候多年对宫规宫议了解甚彻,更是未曾对尔等多加约束,可前些日子丽妃娘娘来此,见阁门无人看守,阁中无人伺候,便说我西暖阁的宫人甚为惫懒,要本宫好生管教一番,于此话,本宫起初不以为意,奈何近来于暗地里观察所得知之况当真是叫本宫大吃了一惊。”言到此,葭儿缓顿片刻,只瞧着底下立着的宫人,许是被说中了他们心中有愧,方皆安分下来,作出一副垂头丧脑的模样,只听葭儿接着道:“如今看来,本宫这西暖阁只是表面平静和乐,实则阁内宫人懒散,平素有差不当,只知偷奸耍滑,更有甚者于深夜赌钱吃酒,放肆吆喝,没规没矩,不成体统,倘若再放任不管,容你们这般,只怕我这西暖阁早晚有一天会成为阖宫的笑柄。”
“·······”
底下宫人不敢吭声,皆屏息而立,却又听她在上问道:“今日门口该何人当值?”
猛然听此一问,众宫人皆愣了片刻,少顷,许是缓了些神,只见两个宫人耷拉着脑袋行上前,葭儿垂眸,瞧着那两人,严声道:“冷冬寒气侵肤人易惫懒,四体不勤是常事,可即便如此也该做好自个儿的本分,倘若宫中人人皆因时气之故而擅离职守,岂不是乱了套?此番不罚,怕是会被旁人学了去,你们两个,自个儿去刑司各领十板罢。”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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