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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随军


第29章

        老杨家

        王香苗逮了逮开关上上的灯生,只听“吧嗒”一声,屋里的电灯就亮了,虽然因为白天的关系,视觉上灯泡并没有夜晚那么明亮,但是一家人的欣喜却丝毫不减。

        杨栓福看着灯泡咧嘴笑:“这灯泡就是比煤油灯亮堂。”

        王香苗白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然后又问江楚珊:“珊珊,这电费咋算的啊?”

        江楚珊本来看着灯泡正乐呵,她终于不用晚上对着灯光忽悠又昏暗的煤油灯了,而还没有高兴完,就被婆婆问住了,这电费她还真不知道是啥价。

        “我这就去问问亲家母。”

        王香苗见儿媳妇不知道,便想去问李美玲,可是刚刚走到屋门口又返了回来,把开关绳一拉,这才又走出了屋子。

        这边江家已经有好几个人了,几乎都是杨家的媳妇儿,都是来问电费的,李美玲告诉他们一度电五毛,于是人都炸锅了。

        “城里不是一度电才一两毛吗?”

        石桥村的媳妇儿也是有见识的,听到他们大队的电费,竟然比城里贵上一倍,心里头能不气吗,然后这几人直接炸锅了,原先她们对通电有多高兴,现在就有愤怒,江家的小院子差点吵翻了天。

        王香苗还没有到江家,还离着老远呢,都能听到江家院子的吵闹,她赶紧快走几步,到了江家的院子,看着几个老娘们正在推搡亲家母。

        “就是,你倒是说说,凭啥我们的电费就比城里贵这么多,是不是江支书贪了钱了?”

        “哼,我说江支书咋对通电这么热衷呢,原来想贪钱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连带上用手,李美玲就跟一个不倒翁一样,一会儿被推过来,一会儿被推过去,不是她不解释,不是她不反抗,双拳难抵四手,而且说的话再有道理,也不能说服那些本来就存心找事儿的人。

        “起开,你们这是干啥,电费多少,也不是江家定的,有种你们去电厂说理去,你们嫌弃电费贵,你们倒是甭用啊,又没有人求着你们用。”

        王香苗也加入了战场,而她理所当然地没有选择人多势众的那一波,虽然那些人都是本家,但是论关系,她还是跟亲家母近。

        “你们是亲家,自然向着江国平说话,说不定江国平贪的钱就有你们家一份呢。”

        于是被推搡的人都多了一个王香苗,直到江国平匆匆地赶了回来,她看着被推搡着披头散发的妻子和亲家母,气地大喊了一声:“住手!”

        那些推搡李美玲和王香苗的人,见江国平来了,立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质问他电费的事儿,江国平瞅了眼在场的十来个人,几乎都是杨家人,他心头哪里有不明白的,这里面肯定有杨文明的手笔,就算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嫌弃电费贵,可以不拉电线,大队不强求,去大队报个名就成。”

        闹事儿的几个人都懵了,她们没有想到江国平竟然这么好说话,不过还是有人站出来问道:“我们不拉电线,是不是就不会从工分里扣电费?”

        江国平淡声道:“不会,大队按照灯泡扣钱,一个灯泡一个月1块5毛钱,你们家没有灯泡不扣钱,也不用交钱。”

        江国平这么好说话,闹事的人这下闹不下去了,一通眉眼官司后离开了江家的院子,她们也不敢闹得太狠,虽然杨志强许了好处,只要把江国平闹得当不成支书,他们家就能推杨家本家的人上去,到时候他们大队的制糖厂和蘑菇养殖场,还不是随着姓杨的人随便挑,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她们还得给自己留点退路,不敢把江国平得罪太狠了。

        “当家的,你答应这些人家拉电线,那其他的人都有样学样,都不拉电线了,咱们大队用的电量太少,电厂不给咱们供电了,咋办?”

        等人一走,李美玲就赶忙担心地问江国平,当家的为了能够让大队通电,不知道陪了多少笑脸,费了多少劲,她不想到最后成了烂摊子。

        “放心,就是全大队的社员都不拉电线,也影响不到通电的,大队里通电一来是为了改善社员的生活条件,最重要的是,想多打几口电井,这样咱们大队,也好多种几亩麦子,社员也能吃上白面,电机一动,用的电可不少。”

        而他没有说,他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把玉米芯制的饴糖做大做强,做成真正的厂子,现在的规模顶多就是一个手工作坊,厂子运转离不开电,所以他哪儿怕大队用社员用电少,他怕的是电不够用才对。

        就是他不说后面的打算,前面的那个理由就已经让李美玲放心了,只要当家的心里有成算就好,这才有空和身边的亲家母道歉:“对不住啊,亲家母,这次让你跟着受累了。”

        王香苗正在顺头发,听到李美玲的道歉,赶忙放弃头发,摆手道:“这么客气干啥,咱们是啥关系。”

        说完便看向江国平:“亲家,你说咱们农村没有城里人挣钱多,咋电费还比他们贵那么多?”

        江国平解释道:“因为电厂离咱们远,送电的时候损耗大。”

        王香苗听到是这个原因,倒是勉强能够接受,虽然电费贵,但是她也没有说把自己家的俩灯泡全部撤了的话,他们家现在不差这个钱,有了灯泡,她晚上还能多打会儿帘子呢。

        是的,打帘子,她跟帘子杠上了,春夏串草珠子帘子,秋冬打布帘子,布帘子是用麻线打的,把苘麻纺成线,然后再用毛衣针打毛衣一样地打成帘子,虽然看着比织布机织出来的布粗糙,但是又不是穿身上,只要她染的颜色花样好,比草珠子帘子还能卖上价,当然这个手艺也是儿媳妇教的,销路是儿媳妇她哥找的。

        除了她打帘子挣钱,当家的在蘑菇养殖场,拿到的工分换成钱,不比城里的工人差,一个月交俩灯泡的电费,他们俩老的就能交得起,关键是他们得支持亲家的工作,儿媳妇和亲家帮了家里那么多,他们没本事,帮不了大忙,支持工作还是能的。

        “亲家,你放心,我们家绝对支持你的工作。”

        江国平说了声谢,王香苗赶忙摆手,正打算说不用谢,外面就有喊江支书的声音,显然找他有事,李美玲赶忙催他:“赶紧去忙你的吧。”

        今天大队通电,大队的事儿不少,他还真是不能在家里多留,不过走的时候,还是说了声:“家里的活等我回来干。”

        王香苗暧昧地朝着李美玲眨眨眼:“没有想到亲家还挺体贴你的。”

        李美玲却白眼一翻:“就这还体贴呢,回来这么久,看着我披头散发的,一句话关心话都没有。”

        王香苗给她分析:“亲家虽然没有嘴上关心你,但却说了不让你干活,等他回来干,亲家这是实诚,只会干不会说,总比那些嘴花花却不干实事的好吧。”

        李美玲却说道:“我有时候倒是宁愿他嘴花花,虽然我自己累了点,但最起码高兴。”

        王香苗听了心有戚戚,因为她想到了她家老头子,也是个闷葫芦,而闷葫芦这会儿正在家里头背着手转圈圈,还是不时地拿起旱烟抽两口,别误会,他是干抽,旱烟上根本没有烟叶。

        “当家的,你转悠啥呢?”

        从江家回来的王香苗,看到转得跟个陀螺一样的当家的,有些纳闷地问道,杨栓福看到她回来,脚步停住,把旱烟别在腰带上,然后把电报递给了她:“你儿子让儿媳妇随军。”

        王香苗接过电报,看到电报上面那四个字后,先是疑惑地问道:“新洲的级别,家属不是不能随军吗?”

        杨新洲解释道:“他不是去军校进修了吗,说是进修后就能够升副营,现在应该进修完了,升副营了。”

        王香苗的眉眼间瞬间就染上了欣喜,这个时候江楚珊正从屋里出来扔垃圾,看着她高耸的孕肚,还有笨拙的动作,欣喜便被愁容代替。

        “新洲也是,他媳妇儿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啊,双胞胎都容易早产,这七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生,哪里能走远路,还当干部呢,一点成算都没有。”

        说完又对杨栓福说道:“现在天还早,你赶紧去公社的邮局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他媳妇现在不能随军。”

        说完看杨栓福没动,她急了:“还不赶紧去吧,去晚了人家邮局就关门了,你明天还得去上班,哪里抽得出时间。”

        杨栓福闷声道:“你没给打电话的钱。”

        王香苗反问:“你身上就没钱?”

        杨栓福回答得很干脆:“没有,我的工资不都是给你了吗?”

        王香苗将钱递给他:“我不也给你留了两块钱的烟钱,你这段时间也不大抽烟,应给还有钱呢。”

        杨栓福含糊道:“反正都花完了。”

        说完就要往外走,到了王香苗看不到的地方,摸了摸自己的雷锋帽的耳朵,这里面有他这些日子攒的五块钱的零花钱,这可是留着给他孙子买好东西的,才不是故意藏的,心里做了一番建设,便腿一跨骑上自行车向公社而去。

        杨新洲刚从训练场回来,正打算去家属院看看刚分到的房子,就被叫去接电话,听说是他爹打过来的,他不用想也知道,他爹呆会儿会说什么,无非就是不想媳妇儿随军。

        他也知道媳妇儿不方便出门,但是他还是打算让她过来,他们部队挨着市区,附近有部队医院,离着市区的人民医院也不远,医疗条件比老家好,媳妇儿身体弱,又怀着双胞胎,生孩子还是去大医院生保险。

        “新洲啊,家里收到你的电报了,你媳妇儿现在身子重,不方便随军。”

        电话里父亲的声音传来,他猜的果然不错,家里人不同意媳妇儿随军,杨新洲无奈地解释:“爹,我让珊珊随军,也正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

        这边父子俩在电话里沟通随军的事,家里王香苗也正在和江楚珊说这事儿,江楚珊正在房间里给孩子勾毛线帽子,看到婆婆进来,正打算起身打招呼,就被王香苗给阻止了:“你坐着,我又不是外人。”

        说完又看向她手里的毛线帽子,夸赞道:“这帽子色好,天蓝色的,闺女小子都戴。”

        江楚珊笑了笑,等着婆婆说她的来意,其实她也能猜到婆婆要说啥,但是她还是想随军,不为别的,就为那边的医疗条件,他们县城医院的医生水平不成,离市里面又远,真没有杨新洲那边方便。

        果然就听她婆婆道:“珊珊,新洲那边想让你随军,可是你现在的人身子沉,不方便出远门不说,到了部队,也没有人能够照顾你。”

        婆婆说的的确是个问题,但是这些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家里弟妹还小,您肯定走不开,所以我想着让我娘跟我一起去部队。”

        听她这意思,王香苗便知道儿媳妇这是想去随军了,她继续劝道:“你娘跟你去了部队,你爹咋办,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到,再说你二叔家的大森,年底就要结婚了,你娘也走不开啊。”

        江楚珊一愣,她还真没有考虑这个,真是一孕傻三年,她怎么把大森哥要结婚的事儿给忘记了,不过她娘不能跟她去部队了,她便软软地娇声道:“娘,那您先跟我去部队,等我大森哥婚礼过后,再让我娘来替您,好不好?”

        王香苗本来就不想让她随军,怎么可能答应:“我去部队了,你公公,还有俩小的咋办?”

        江楚珊小脸皱巴了,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低声道:“新洲哥说部队旁边有医院,那边的医院条件好,医生的医术也不错,想让我去那儿的医院生。”

        王香苗看了看儿媳妇的大肚子,再看了看她的细胳膊细腿,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比起命来,折腾点算什么,于是她叹一口气道:“那成,我跟你去部队,你也甭让你娘去了,我直接伺候完你月子再回来。”

        江楚珊抬起头,小脸儿上满是喜悦,眉眼弯弯地跟婆婆道谢:“谢谢娘,可是我爹和小泽小雨咋办?”

        王香苗白眼一番:“小泽小雨都会做饭,饿不着他们。”

        “爹,你去干啥了?”

        婆媳俩正在房间里商量去部队的各种准备,外面的杨栓福就从公社回来了,而且俩小的也放学回来了。

        “去公社了。”

        杨新雨又问:“去公社干啥?”

        然后得来的便是她爹匆匆的背影,她朝着自己小哥吐了吐舌头,杨新泽却没看她,脚步不停地边往家里走,边说道:“今儿咱们大队通电,也不知道咱们家安上了电灯了没有?”

        这下杨新雨也不作怪了,拔腿就往家里跑:“娘,咱们家安电灯了没有?电灯亮不亮?”

        王香苗听到动静就从屋里出来了,没有理会两个小儿女,直朝着杨栓福走过去:“当家的,新洲怎么说?”

        杨栓福说了句:“让新洲家的去随军吧,你跟她一块去,等她出了月子,你再回来。”

        王香苗早就做好了准备,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说道:“随军的事儿,还得跟亲家说一声。”

        杨栓福干吸了一口旱烟,过了过嘴瘾:“明天你跟新洲家的一起过去跟亲家说,再让新洲家的在娘家住两天,好好地陪陪亲家。”

        王香苗没有反对,一去随军,以后带着孩子,再回来就不容易了,她也不是刻薄婆婆,自然不会阻止儿媳妇跟娘家亲近。

        “对了,新洲有没有说,他打算让我们怎么过去部队,他回来接,还是我们自己去?”

        杨栓福说道:“你们自己去,他没有时间回来接人,不过他说大林那孩子,三天后会出差去他们那儿,到时候你们坐他的车走,比坐火车安全。”

        王香苗松了一口气,她这辈子还没有坐过火车,听说火车上人多得很,比他们大队的人还多呢,他们俩女人,还有一个孕妇,光想想她就发怵,儿子这样安排很合她的意。

        “哇,电灯好亮啊,这晚上不就跟白天一样。”

        正说着话呢,房间里的光线突然忽明忽暗起来,王香苗扭脸一看,自己闺女正拽着灯绳来回地一开一关,边玩儿还边“咯咯”地笑。

        一股子怒气直接上了头,王香苗赶忙厉声喝止:“杨新雨,你给我停下,那是能玩儿的吗?”

        可惜话还是说得晚了,灯绳已经被杨新洁给断了,王香苗气得拿起鸡毛掸子,就在小闺女的屁股上揍了几下。

        “十岁的大姑娘了,开年就十一了,别人家的都能当半个劳动力了,你还不着调。”

        杨新雨被打了,张开嘴便“哇哇”地哭了起来,杨新泽赶忙过去劝他娘,结果遭受了池鱼之殃,他娘以他是同犯的理由,照样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几鸡毛掸子,不过他没有像妹妹那样哭,他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娘,趁着拉电线的人还没走,您赶紧请人家帮忙安下灯绳啊,时间不早了,去晚了,人家就回家了。”

        王香苗这才放下鸡毛掸子,匆匆地往外走,而江楚珊这才拿起手帕,给杨新雨擦眼泪:“别哭了,以后记得不早玩儿电灯,这电可不是能玩儿的,一不小心就能电死人,娘也是关心你。”

        杨新雨哽咽了一声:“真的?”

        江楚珊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当然是真的了,嫂子啥时候骗过你。”

        杨新雨摇了摇头,然后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玩儿灯绳了。”

        杨新泽也跟着保证:“嫂子,我会看着她的。”

        杨新雨冲她瞪眼睛,然后俩小的就开始斗起嘴来。

        而杨文明家,杨文明也在教训大儿子,不同于王香苗的雷声大雨点小,拿着鸡毛掸子看着打得跟个,但是其实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杨文明打儿子那可是真打。

        “我不是说了,不早随便跟江家对上,感情你当成耳旁风了,搞了那么一出,没有伤到江国平的一根头发丝,还坏了老子的计划,老子打死这个蠢货。”

        说完一脚便踢在了大儿子的屁股上,杨志强没有防备,身子往前一扑,直接摔在了地上,牙齿嗑到嘴唇上,立马见了血,不过他没有敢叫疼,直接把嘴巴一抹,不服气道:“江国平又给大队通电了,听说他还要打电井,到时候大队能种麦子的地就多了,社员都吃上白面后,只会更服气他,咱们还有什么机会报仇?”

        杨文明指着他的脑袋气道:“那你倒是让他吃点亏给我看看呐。”

        杨志强不吭声了,谁知道那几个娘们只想拿好处,不敢动真格的,杨文明再次警告道:“以后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把你赶出家门。”

        杨志强脸上顿时露出恐惧,他爹的家底可不薄,他如果被赶出去,家底还不都便宜了其他的几个兄弟,于是赶紧点头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文明看了他一眼,见他真得不敢了,这才起身回了自己房间,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起身悄悄地出了门,然后出了大队,也不知道干啥去了。

        而江楚珊根本不知道今天她娘,还有婆婆被杨家人为难的事儿,她婆婆回家后,根本没有跟她说,晚上吃过饭后,便回了屋,拉开电灯,看着明亮的房间,心情好地哼起了歌,然后慢悠悠地捧着肚子,走到炕边,从炕柜里拿出一个包袱皮,展开放到炕上,把炕柜里这些日子做的小衣裳和小被褥一一地放上去。

        很快就收拾出了三个大包袱,她眉头皱了起来,只孩子的东西就这么多了,再加上她的衣裳也能收拾出两大包,再有婆婆的衣裳,以及再拿些其他的东西,不能想了,这东西真是越想越越多,她哥的车又不是空车,肯定装满了货呢,她的行李太多了可放不下。

        可是打开包袱一瞅,顿时觉得哪一件都不能少,就是杨新洲邮寄回来的那些玩具,她也想拿着,孩子出生后,毕竟是孩子爸爸对他们的心意不是。

        正愁呢,眼睛的余光便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电报,她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白嫩的额头,那里顿时红了一片,不过疼痛让她清醒,怀孕后这脑子越来越不够用了,这些行李既然随身带不了,就通过邮局邮过去啊。

        于是某人圆满了,收拾起东西来更加起劲了,炕上一会儿又多了两个大包袱,也不知道都收拾的都是啥。

        “嫂子,你真要去随军啊?”

        终于折腾够了,打算睡觉的时候,杨新雨给她端过来一盆热水,看到炕上的包袱,蔫蔫地问道,江楚珊没有糊弄她,把自己为什么随军的事儿跟她说了。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最后发誓道:“嫂子,我长大后要做最厉害的医生,这样你以后生孩子,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江楚珊微囧,想说等你长大了,她也生不动了,不过一想,这小妮子现在上四年级,等她大学毕业了,她也就三十出头,还正青春呢,而且孩子的梦想需要鼓励,于是摸了摸她的小辫子道:“好,嫂子等着。”

        “嫂子,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我保证睡觉不乱动。”

        杨新雨期待地看着嫂子,她真地舍不得她,嫂子来了她家以后,教她做饭,给她做好看的衣裳,她遇到不懂的地方,她也会耐心地教她,不像她娘,还没有问她呢,就骂她笨。

        江楚珊笑了笑同意了,小姑子是她到杨家,除了杨新洲以外,最先接受她的人,平常也帮她良多,看着比她刚到杨家时,白了不少,长高不少,也漂亮不少的小姑娘,她也舍不得她呢,

        最后她说通了婆婆,和小姑子同炕而眠,不过两人中间放着两个炕柜,这是婆婆特地放的,她不放心杨新雨的睡相。

        这一晚上,杨新雨本来还想跟嫂子说整宿的话呢,结果才刚说了两句,嫂子就睡着了,唉,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带着忧伤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过来,便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横着睡了,小脸立马就红了,亏她昨晚还跟嫂子拍着胸脯说她睡觉乖,幸亏娘给她和嫂子中间放了两个炕柜,要不然蹬到嫂子的肚子就坏事了,趁着嫂子还没有醒,她赶紧起床跑了出去。

        早饭的时候,在饭桌上她总是低着头吃饭,不敢看嫂子,江楚珊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而且一吃完饭,就赶紧拿起一个装着脏衣服的盆子,去小河沟洗衣裳去了,生怕嫂子发现她的不对劲。

        吃过饭,江楚珊便和婆婆一起回了娘家,江家她爹没在家,不用说肯定去大队了,而她娘正在拿着皮尺给人量身,进了腊月,结婚的人多,加上又快过年了,所以做衣服的人特别多,看她娘身旁的案板上的几叠子有她胳膊高的布料就知道,她现在有多忙了。

        见她们来了,赶忙招呼道:“亲家母、珊珊,你们等我会儿,马上就好。”

        王香苗笑道:“没事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等她给这对小情侣量完尺寸,又仔细地记下他们的要求之后,又把人送走,这才过来找她们说话:“你们俩怎么过来了?”

        王香苗跟她说明了来意,李美玲听了后倒是松了口气,她本来还愁闺女生孩子的事儿呢,昨晚她还跟当家的商量,看看能不能找找关系,让闺女到了预产期,就去市里头的医院住着,没有想到女婿竟然都给安排好了。

        对着王香苗夸了一通杨新洲处事周全,又说她受累了:“珊珊,你婆婆这么大年纪了,为了照顾你背井离乡,你可要好好孝顺你婆婆,要不然我和你爹,可不认你这闺女。”

        江楚珊抱住婆婆的胳膊:“娘,您不说我也会的,有这么好的婆婆,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王香苗被哄得脸上都笑出了褶子,直拍着江楚珊的胳膊说:“娶了珊珊,才是我们杨家的福气。”

        而李美玲见闺女偷偷地给自己眨眼,隐晦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故意酸道:“哎哟,有了婆婆,不要亲娘了。”

        江楚珊赶紧总另外一只手,搂住她的胳膊:“怎么可能,两个娘我都爱!”

        等王香苗一走,她就腻歪在亲娘的身上:“娘,我还是最爱你。”

        李美玲白她一眼:“少拿话哄我,我可没有你婆婆好哄。”

        江楚珊顿时不依了,摇着她的胳膊撒娇,直让李美玲没脾气,然后拍了她的肩膀说道:“要不是你大森哥年底结婚,我倒是想跟去照顾你。”

        说完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大森哥一结婚,咱们家就只剩下你哥这个光棍了,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才能定下,你赵婶子给他介绍了几个不错的对象,他连看都不看,他这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啊。”

        江楚珊安慰道:“那是还没有碰到合适的,碰到合适的了,结婚很快的,像我,不过月把时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李美玲可没有她这么乐观,说道:“让他自己找,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结婚,有空了,我再去找你赵婶子,还要去隔壁大队王爱霞,我多找几个人,不信还找不到儿媳妇。”

        江楚珊默默地为她哥擦了把汗,她娘正在气头上,她也不好再劝,所以他只能自求多福了,正打算岔开这个话题,让她娘少生点气,就听到院子里有了脚步声,她抬眼朝着窗户外面看去,是一对母女,那个母亲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布,一看就知道是来找她娘做衣裳的。

        “娘,您接了这单就甭接活儿了,这里这么多衣裳,您得做到啥时候啊,我还指望您帮我看孩子呢,可别累出好歹来。”

        李美玲把她手里的布料夺开,开口道:“从明天开始就不接活儿了,再接,就做不过来了。”

        说着便掀帘子走了出去,把客人迎了进来,这对母女也是他们大队的,还是杨家人,不过跟杨栓福家关系近,跟杨文明那一支都出五服了,就是平常往来也不多,所以对江家人倒是没啥意见,所以并没有跟杨文明那一支人一样,去外面大队找裁缝做衣裳。

        “嫂子,你还不知道吧,昨儿杨志强不是找人来你家闹事吗?杨文明知道后,打了他一顿,好像都打吐血了呢。”

        这个母亲跟李美玲分享着消息,李美玲是知道这个消息的,边给小姑娘量着尺寸,边故意疑惑道:“啊,昨天那些人是杨志强找的,不能吧?”

        “咋不能,她们自己都承认了的。”

        “是吗?这我还真不知道呢。”

        李美玲和人打着哈哈,江楚珊在旁边听着可气坏了,杨家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张丽红那是她们仨咎由自取,他们可没有害她们,就是后来,他们家也没有主动做过伤害他们家的事儿,她爹更没有给他们家穿小鞋,他们家怎么就没完没了。

        “娘,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不告诉我?”

        等客人走了,江楚珊便不依地问了起来,李美玲笑道:“事情都解决了,再告诉你,不是让你跟着白生气吗。”

        江楚珊气哼哼道:“哪里解决了,那些欺负你的人,一点处罚都没有,还有杨文明,也没有过来道歉,算哪门子解决啊,我爹这个支书,我看趁早甭干了,连自己老婆被欺负了,都不敢吭声,当初我就不该帮他。”

        李美玲戳了戳她的脑袋,气道:“长本事了,敢编排你爹了。”

        江楚珊哼道:“本来就是他不对。”

        “你爹没有不管,他已经帮我出气了,那些过来咱家找事儿的人,有家人在村里厂子做工的,全部找理由调换了工作,没有的,也找理由调换了工作,都一起去后山上搬石头去了,听说那几人昨天都被家里男人打了。”

        江楚珊的气才平了些,不过还撅着嘴:“还有杨文明呢。”

        李美玲叹气:“是他儿子做的,又不是他,他不是把他儿子打了吗,你爹再不依不饶,反而显得不饶人。”

        “那就这样算了?由着他一直在背后,跟阴沟里的毒蛇一样盯着咱们,一有机会就咬咱们一口?”

        “不然还能咋样?他又没有犯罪,还能把他也抓去劳改?”

        江楚珊摸着下巴眯眼,这个杨文明还真是滑不溜手不好对付呢,不过再难也要上,看来得把杨文明的老底查一查了,这事儿她做不来,又没有精力做,等见了杨新洲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江楚珊囧了,她竟然略过她哥,第一时间找杨新洲帮忙,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啥时候这么靠前了?

        “娘,听说杨文明手里头小黄鱼,是不是真的?”

        虽然没有办法怎样杨文明,但是不妨碍打听下她的事儿,李美玲想了想:“八成是真的,杨文明的爹原来是咱们公社的马家的长工,听说还受马家看重,马家你应该听说过,那可是大军阀的管家,咱们全公社的地,他们家就占了一半,而且县城和市区,甚至省城都有他们家的产业,家里的钱海了去了,解放后打土豪,分田地,杨文明兄弟几个,还有他们的爹杨黑子可是最积极的,斗马家的时候他们父子打的头阵,他们如果想要顺点东西,还真有可能。”

        江楚珊心想,就凭着杨文明的手段和心思,绝对不是顺一点的东西,这点东西倒是能做点文章,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藏在哪儿?

        虽然目前还不能把杨文明怎样,但是收点利息还是可以的,于是大队里有了传言,杨文明为了补偿老大和老二家,想要把手里的小黄鱼,全部都给了老大和老二,而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江楚珊根据这家人的性格,专门编写了几个小剧场。

        所以这传言,除了当事人,杨文明和老大老二确定自己没有做过,传言中的事儿之外,其他的四个儿子,可都是信了个八成,虽然还不能让他们父子兄弟反目成仇,但是每天吵吵嚷嚷的,也让大队的人看够了笑话,更让杨文明焦头烂额。

        而江楚珊偶然听她娘说了一个消息,那就是他们大队被分派知青的事儿,是杨文明搞得鬼,把这消息一传出去,杨文明一家人,出门都会挨社员的白眼,因为知青,他们每家每户分的东西都会少了那么点儿,虽然一分摊并不算多,但是很窝火,而杨文明在石桥村大队仅余的一点子威望,也消失殆尽。

        “珊珊,你看看这个计划,这是大队干部一起想的,把咱们村的制糖厂做成真正的厂子的计划书。”

        晚上江国平回到家里,递给江楚珊一个本子,让她帮忙出出主意,她的脑瓜子好使,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他们的忙。

        “爹,您买设备,咱们村的钱不够吧?”

        江楚珊拿着计划书问道,江国平叹气:“我们打算先不给社员们分红,攒钱买这个制糖块的设备?”

        “爹,其实这个糖块是能够手工做的,就是没有机器快,咱们大队底子薄,还是不要迈的步子太大了,一步步慢慢来。”

        江国平也想慢慢来,但是别人不给他们大队机会啊,就这个月,附近的几个大队都成立了糖厂,他们的糖价格虽然没受影响,但这是早晚的事儿,还有蘑菇养殖,上次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公社书记跟他说了,开春就让公社几个大队的人来他们大队学习,到了明年蘑菇养殖场也会多了起来,到时候他们答对的蘑菇也会受影响,所以他怎么能不急。

        “爹,我现在身子重,精神短,您让我慢慢看啊。”

        她这个爹就是个操心的命,说不得晚上得加班给他写一份计划书出来,江国平只说不急,让她注意身体,反正这个厂子也还在讨论阶段。

        不过江楚珊还是熬夜写了一份计划书,包括他们先期购买设备,怎么分期付款,后面怎么让产品多样化,怎么包装,怎么把控质量,怎么激励员工,怎么拓展销路等,写得尽可能详细,让他爹少费心。

        江国平看到这个计划,看着闺女久久不能言语,他闺女还是被身体误了啊,要不然不会一直窝在农村。

        最后还是对着闺女说了一句,他早就想说的话:“珊珊,代表石桥村大队的社员谢谢你。”

        江楚珊眉眼弯弯:“我不需要社员们的感谢,我做这些,纯粹是为了爹。”

        江国平眼眶突然有些酸,有些涩,而心口的位置却暖暖的,虽然闺女太没有集体荣誉感,但是他真地说不出来教育她的大道理。

        “珊珊,你就不应该帮你爹。”

        当家的离开后,李美玲对闺女说道,江楚珊笑道:“我是他闺女,不帮他帮谁。”

        李美玲笑着嗔了她一眼,酸道:“你可真是你爹地贴心下棉袄。”

        江楚珊立马娇声道:“我更是娘的小棉袄。”

        说完想到明天就要离开,眼眶突然有些酸,孕妇就是有些伤春悲秋。

        “娘,这两匹布,是我抽空织的,我婆婆帮忙染的,你回头给大森哥,说是我给他的新婚贺礼,我没有办法参加他的婚礼,祝福他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美玲没有推辞,收了下来,不过还是问她:“那你拿了这些布,你婆婆没意见?”

        江楚珊摇头,理直气壮道:“织布的麻是我拿家里的,就用了杨家的一点棉花,还有染料,我才拿回来两匹布,家里还有两匹呢,她可不亏。”

        李美玲瞪她:“怎么说话的,你婆婆算不错了,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你瞅瞅咱们大队的小媳妇,谁有你过得滋润。”

        江楚珊下巴一抬:“我靠着本事过得好的。”

        李美玲无语,这厚脸皮也没谁了,就算是真的,也别说出来啊。

        “到了部队那边,记得嘴巴甜一点,你婆婆好哄,说点好话就能过得舒服,不吃亏。”

        末了,李美玲不放心地嘱咐闺女,江楚珊眼眶发热,直点头,她突然不想随军了,话一出口,就被李美玲给训斥了。

        再不舍,也有离别的时候,随着江楚林开着货车在第二天的凌晨在杨家门口按响喇叭,她和婆婆在父母和公公弟妹的不舍眼神中,离开了石桥村大队,向着杨新洲所在的部队而去,她要去随军了,也不知道部队家属院的生活,她能不能适应?而她和杨新洲结婚后相处的时间,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这以后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俩合不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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