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地之逆旅，百代之过客。
忽然之间，幽蓝的湖水中有数个黑影闪现。
萧允揉揉眼睛，以为是鱼或者水草。
但自始至终，湖水里就没有见到过一条鱼，这也是无数疑点的其中之一，只不过并没有在意。
随着暗流涌动，有些东西慢慢显露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上百的数目，源源不断地汇聚起来，形成一张网。
许多人身鱼尾的妖兽露出面目，在头顶漩涡之中慢慢现出身形。
一个个手拿钢叉，尖嘴獠牙，可怕至极。
它们位列不同的方向，从萧允所在的位置仰视上去，就像是一尊尊大将分列在湖水中，威势震天，封死了所有逃跑的方位。
萧允顿时感觉一颗心跌到谷底，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尔等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只见上方一条人鱼手执七叉戟，头戴银盔，身着银甲，鱼尾巴上画有银色花纹。
萧允吞了口唾沫，真是威风啊，一阶中期的水生人鱼。
再加上口吐人言，给他带来的震撼不言而喻。
从进入水中到现在这一刻，一路上都太过平常，除了一些破烂的骷髅，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我就说怎么可能运气这么好。”
什么叫惊喜？
翻译翻译。
这就叫惊喜！！！
根据方才所见，联系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无数妖兽被卷入水中，然后聚集到湖水上空，被肢解成碎肉骨头，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湖水有腐蚀性，可以将肉身溶化。
但许多妖兽的“铠甲”连法器都不一定能破开，湖水的腐蚀性肯定不可能达到这个程度。
萧允一直奇怪，到底是什么力量如此强大，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这群人鱼屠夫干的好事。
头顶长着尖刺，耳旁长有钢针，身上的鱼鳍像锋利的屠刀。
尤其是它们手拿钢叉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残酷血腥的魔鬼，一个个凶神恶煞，从地狱里爬出来宣判死刑。
萧允对上它们，心里多少有点儿紧张，杀鱼简单送鱼难。
哟去I是几只一阶初期的精英人鱼，假如要从他们收下逃走，难度实在是太大。
除非红雪能够再次发力，转换出杀鱼形态，否则光靠自己的力量很难获胜。
“怎么办？这群东西不会不讲道理吧？”
在水下战斗，避水符是必备的，萧允没有学过水下呼吸的秘术，所以活动范围被限制得很死，和捆住手脚没什么区别。
而在避水符的光幕之外，则是人鱼族的主战场。
红雪出手，只能划开水花，大部分力量都被卸去，连基础拔刀术都很难使出来。
就算一刀发出，威力也必定大打折扣。
如果不用红雪，就没什么可用了。
比如武棍，练气三层的棍法是准备给人鱼按摩吗？
要知道，人鱼族的三叉戟可以引动水流，将水灵气转化为力量，天生就是为水下战斗而打造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在水中来去自如的人鱼族都占尽优势。
罗飞烟已悄悄靠过来，问道：“小允，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但我看他们怎么不像是来迎接我们的。”
“反而像是，像是，要把我们叉成肉串。”
“我也不知道，但是别急，还可以抢救一下，问题应该没那么严重。”萧允苦笑，整个脑门子都是黑线，这些人鱼战士明显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鬼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动了它们的祖坟，所以引起愤怒和报复。
他话锋一转，对罗飞烟道：“重点不是它们想什么，而是它们好不好对付。”
萧允将武棍伸出光幕，用来传导更多的声音，这样可以使自己听上去更威猛一些。
“在下乃是归元宗掌门亲传弟子萧允，因躲避兽潮无意中来到此处，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一个体型小得多的喽啰游到银甲头目身边，禀报道：“大人，小的刚才看到，这个说话的人在祖地亵渎先祖尸骨。”
“另一个人在原地鬼鬼祟祟，想是觊觎我族秘宝。”
银甲头目听完，眼角跳了跳，气得火星子直冒。
这个世界真是变化太快，现在连练气三层都这么牛气的吗，还是什么长老亲传弟子？
银甲头目当即威喝一声：“大胆人族，竟敢闯入我族祖地，来人，传我命令，速速前去捉拿。”
一个手拿五叉戟，身着黑盔黑甲的小头目应声冲出，摆动强壮的鱼尾，迅速朝二人冲来。
对方虽然只有一阶初期，实力大概相当于刚筑基的人族修士。
但在水中占尽优势，不能单纯以实力比较。
萧允面色如铁，虽然不久前突破练气三层，实力有一些提升，但面对这样一只怪物，心中竟无一点把握。
但他没得选！
当即一步踏出，将武棍丢给身后的罗飞烟，不容置疑地道：“刀剑无眼，躲到我身后，保护好自己！”
萧允一手握上红雪，他难得感到有点紧张。
面对上百人鱼战士，面对没有可能逃脱的绝境，没有人能够真正泰然处之。
但一想到葬身水底。
“开什么玩笑？”
“我可是未来的刀神。”
避水符光幕嚯的膨胀开来。
静观！
呼吸！
顿步！
雷动！
“七转清风拔刀术！”
七个字一一低喝而出。
刹那间寒光闪烁，携带着诸天神威，瞬间引爆水流！
萧允一刀斩破水幕，突破避水符的边界，迎上冲击而来的五叉戟，一刹间光华大盛，灵压陡然升高，这还是萧允克制的结果，如果放开全力，定能掀起一阵巨浪！
嗤——
短暂的交手过后，萧允摇转红雪，反手自信收刀回鞘，身形依旧保持纹风不动。
随着爆炸消散，水幕合拢，握刀的手臂上忽的鲜血淋漓，可以看见一道恐怖的伤痕，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罗飞烟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去包扎。
萧允没有阻止，因为胜负已分，无需再战。
再看那人鱼小头目，手上的五叉戟已被斩成碎片，就算是数数小天才来也数不清楚。
萧允一边忍住手上剧痛，一边高喊道：“我留你一条性命，不是因为杀不死你，而是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恨。”
“这次只是一个教训，所以受伤的是我，你却好好的活着，没有死在我的刀下！”
萧允豪气冲天，就像一尊神将穆立当场，手握长刀，锋芒毕露，冲天的锐气在湖底十分耀眼。
“留你一条命！只是一个教训！受伤的是我！你却没有死！”
此话一出，如连珠箭一般，引动全场哗然。
这无异于是在骁勇善战的人鱼族脸上打了一耳光，将它们的战斗传统踩得粉碎。
“人族，你竟敢在此嚣张？”
“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方才解我心头之恨！”
“笑话，占尽劣势竟还大言不惭，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们？”
水中吼声震天，杀气腾腾，有如实质一般扩散开来，人鱼族都是打起架不要命的主，但此时却没有一条鱼真的出手。
萧允没有理会它们的质疑和抹黑，他相信至少对方的头目能看出来自己的用意。
如果看不出来，就说明人鱼族头领只是个草包，人鱼族全是软蛋，直接打一场便是。
来一百条鱼，杀一百条鱼。
就算惹得一身鱼腥味也在所不惜。
萧允知道，一个练气三层的人族修士只用了一刀，就将小头目的五叉戟斩成碎片，而且完全没有伤到小头目自身，这已经不是人能办到的事，远远冲出了常理之外。
它们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当然，假如它们全是蠢猪，萧允也不会强求。
下一次，红雪会告诉它们到底谁强谁弱。
这就是所谓的：“不必为掌中刀证明，刀尖会证明自己。”
银甲头目的眼皮跳了跳，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对上萧允会落下风。
但区区一个练气三层的人族修士，居然在水里一刀斩碎了手下的五叉戟。
甚至刻意为了不伤到手下，不引发更大的冲突，甘愿让自己受伤。
这等智谋机变，这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这等掌控大局的气魄。
绝非凡夫俗子可以做到。
若是假以时日，定能乘风化龙！
这就是归元宗的掌门亲传弟子么？果然有些本事，更让银甲头目震惊的是，先前以为这少年只是在藏拙，结果一刀出手，竟真的只是练气三层。
什么人能有这如此恐怖的实力？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小小的人族修士很强，而且浑身上下都是神秘的气息，就像是一个谜。
想到此处，银甲头目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厉声喝道：“三队长，速速归列接受处罚！”
三队长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萧允只道了一句：“失败者不配丢人现眼，你还是回家养猪吧。”
三队长炮弹一般冲出，它在手下面前颜面扫地，威信全无，恨不得亲手撕碎面前这个混蛋。
但银甲头目凌空一指，一道水流缠绕住三队长的身躯，顿时就无法动弹。
“总队长，我要杀了它，重振我族之威。”
其他人鱼战士也喧闹起来。
“总队长，手下留情。”
“总队长，杀了这只两脚兽，重振我族之威。”
银甲头目索性把三队长的嘴也给封住，向手下使一个眼色，很快将它带了下去。
萧允对罗飞烟轻轻一笑：“终于安静了。”
银甲头目处理完三队长，转而对萧允喊话道：“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朋友可否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萧允冷哼一声。
“欺软怕硬。”
他从罗飞烟手上接回武棍，伸出水幕外，声音沉稳如同宣告。
“在下远游来此，途经宝地，幸逢贵族盛事，故此驻足观赏。”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阁下不以待客之道相邀，为何反而出手阻拦？”
“我问你们！为何阻拦！”
此番古语一出，全场顿时陷入死寂。
它们好像都忘了，萧允刚才还说是因为躲避兽潮而来，转眼就变成远游到此。
银甲头目瞪圆双目，身形顿了顿，就好像时间静止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才召来左右手下商量道：“这人口吐古语，文采斐然。”
“看上去像是个正人君子，虽然行踪诡异，但说不定是一个世外高人，甚至可能与老祖有一些关系。”
说起老祖二字时，话语中显然有一种特别的敬意，那是一座山，对所有人鱼族都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一个小头目低声道：“大哥，怎么可能是老祖的客人？不可轻信人族啊，你难道忘了，先前也有一个人……他给我们带来的只有惩罚，六弟就是因此而死的。”
另一个脸上有三道刀疤的小头目也道：“大人，无论是谁，只要敢亵渎先贤遗骸，都是必死之罪，更何况对方只是个修为极低的人族渣滓？”
“听我号令！”刀疤小头目抬起拳头，只待一声令下。
雄浑的声音在水中清晰可闻，人鱼战士纷纷挺出三叉戟，指向萧允和罗飞烟二人。
萧允当然也听到了它们的号令，手上的红雪不禁再次颤抖起来。
假如非有一战不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刀！
他已经计划好，出手之后，擒贼擒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银甲头目考虑片刻，随即摆手制止，一股威严的气息迅速在水中蔓延，镇住所有人鱼战士。
他有些犯难，人鱼族内最近大事频发，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水龙卷只是许多计划之中的第一步。
虽然亵渎先祖遗骸罪不可赦。
但他也不是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先祖遗骸，其实不过就是些死鱼骨头罢了。
人鱼族只有集体乱葬坑，没有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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