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钱亮亮知道领导们今天肯定早早就会来到宾馆等着陪同首长下去视察,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往一六八房间走。一路走一路朝胯裆瞄,穿惯了裤头突然不穿,那个部位总觉得凉溲溲空荡荡的,心理上也缺乏安全感,总怕一疏忽漏了家底,酿成大笑话,所以不由自主地就不时朝那个部位看一看,想忍都忍不住。常书记来得早,站在房间里摔胳膊蹬腿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醒神。电视屏幕上一帮半裸的男女正在踢腿甩胳膊地做健身操,常书记也跟着人家凑热闹。钱亮亮问他吃过早餐没有,常书记说没吃,已经告诉餐厅去弄了。常书记没有说让谁告诉餐厅为他弄早餐,钱亮亮估计是黄金叶,象是为了证实钱亮亮的判断,片刻后黄金叶果然用托盘送来了早餐。不过,黄金叶送过来的早餐煎蛋、面包、果酱、牛奶,油条、豆浆、馒头、稀饭和小咸菜、豆腐乳,中西结合,包括碗筷都是双份。
“我就知道你要过来等常书记,就把你的早饭一起带过来了。”黄金叶解释说,表情是下级对了上级的正经和恭敬,好象昨天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钱亮亮不能不对她感到佩服,这个女人确实不寻常。转念想想,黄金叶这样做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昨天晚上确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钱亮亮想到这本来可能是她跟常书记两人的份,结果他来了黄金叶就顺水推舟地说是给他准备的,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装糊涂说:“这么多我跟常书记吃不完就浪费了,你干脆一起吃,反正你也没吃呢。”
常书记也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对对对,小黄一起吃,小钱,你让服务员再送一份碗筷来。”
黄金叶连忙说:“我自己去拿,钱处长你别动窝了,赶紧吃别凉了。”说着跑到门口对服务台值班的服务员说:“给我拿一副碗筷过来。”
不能不承认,黄金叶确实是一个非常机敏乖巧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钱亮亮一直不明白的是,她的这种功能是先天具备所以才当了金龙宾馆的总经理,还是当了金龙宾馆的总经理之后才磨练出来的。钱亮亮在这方面非常佩服她,认为她身上有阿庆嫂的素质。
常书记没有动筷子,显然不愿意在黄金叶没有一起坐下吃之前自己先吃,这是一种礼貌,是对下级的尊重,钱亮亮注意到了这一点,也就没有动筷子,反倒是黄金叶一个劲催他们先吃,别晾凉了,煎蛋、油条、豆浆、牛奶还有稀饭馒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饭的时候,常书记才问他们:“昨天晚上的事情没什么影响吧?”
钱亮亮本能地觉得,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把事情说严重了,说严重了对他跟黄金叶谁都没有好处,就说:“不要紧,基本上正常了。”
常书记又问:“你们估计是什么问题?”
钱亮亮说:“我和李副局长、黄金叶还有窝头他们分析了一下,估计是昨天晚饭时候给大家吃的食物可能有些变质,具体说可能是螃蟹在冷库保存时间长了一点。”
常书记乜斜了黄金叶一眼,黄金叶的脸红了又红,钱亮亮并不知道常书记曾经提醒过黄金叶不要再用那些质量不好的螃蟹了,所以看到他们这种相互会意的眼神交流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事瞒着他。他的表情泄露了他的心情,黄金叶跟常书记都是人尖子里的人尖子,哪里会注意不到他的反应,常书记漫不经心地对黄金叶说:“我早就说过你那些螃蟹就不要再用了,你就是舍不得那几个钱。”这句话是对他刚才乜斜黄金叶那一眼的注解。
黄金叶说:“这件事情怪我,”然后对钱亮亮说:“常书记上一次就提醒我,说那批螃蟹时间太长,我是怕造成浪费,想着不管怎么说一直在冷库里放着,能用就用了,没想到真的用出问题了。”
当着黄金叶的面,钱亮亮不好多说什么,反过来还得主动承担责任:“这件事情怪我,我看工作餐的标准太低了,大家都挺辛苦,身上的责任又大,就让黄金叶给加点好菜,当时没有准备别的东西,只好用螃蟹,想着好赖也是海鲜么,再说了,螃蟹也是经过检疫局检疫化验过的,完全符合卫生标准,没想到就吃出问题了,可能是从冷库里头拉出来融化的时候有点感染………”
常书记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们也是,以为带腥味的就是海鲜啊?这件事情先别提了,以后再说。”
王市长这个时候闯了进来,见他们正在吃早饭,故意大惊小怪地说:“这有饭吃啊?早知如此我就不在家吃饭了。”
常书记说:“你别装了,金龙宾馆啥时候缺你吃的了?还是你老伴关心爱护你,总觉得外头的饭没有她做的可口营养。”
王市长问钱亮亮:“你们咋搞的,我听说昨天你们的工作餐把人吃得跑肚拉稀的。”
常书记正在喝稀饭,夸张地把碗往桌上一顿说:“你个老王真出息,是不是看我在这吃顿早饭气不平?”
王市长哈哈大笑起来:“那有什么?我说的是跑肚拉稀,又不是说跑肚拉稀饭。”
两位主要领导的神情很轻松,似乎根本没有把昨天的事当成事儿,钱亮亮和黄金叶不由自主同时松了口气。
这时候窝头跑过来传话:首长已经进餐厅了。王市长马上下命令:“小钱,赶快过去照应,我和常书记到四号楼等他们。”
钱亮亮就跟窝头来到密封餐厅,首长跟他的随从们已经在餐桌前面坐定,赵处长见他进来,起身问他:“钱处长吃了没有?没吃一块吃。”好象他是主人钱亮亮是客人。
钱亮亮说吃过了,你们吃吧,有什么要求随时提出来。首长在座位上满热情地朝钱亮亮点头示意,钱亮亮连忙过去问好,贾秘书又说了一遍:“吃了没?没吃一块吃。”钱亮亮又回答了一遍吃过了,首长有什么要求随时提出来我们改进。首长说:“很好,谢谢你们,辛苦了。”
首长吃饭很快,别人没吃完他已经出来了,贾秘书连忙跟了出来,陪他在花园里散步,等着别人吃完了好一块出发。金州市公安局的警察们都也还能撑得住劲儿,一个个抖擞了精神各尽职守,钱亮亮觑空问李二哥:“怎么样?还能顶得住吧?”李二哥除了脸黄,别的方面还看不出什么异常,骂了一声:“操,还能怎么样?顶得住得顶,顶不住也得顶。”钱亮亮安抚他:“中午好好给你和你的弟兄们补一补,算我给你老人家赔罪了。”李二哥嘴上说不敢当,承受不了,脸上却活泛了许多。这时候首长已经转到了四号楼外头,钱亮亮远远缀在后面,还不时记得偷觑一眼自己的裤裆,他知道,桔子给他买的裤子都是从小摊上拽的便宜货,质量没有保证,裤裆拉链不是拉不上就是自动解散,所以要格外小心,以免在别人面前原形毕露。常书记跟王市长从一号楼赶了过来,凑过去跟首长打招呼,省委李书记也从餐厅里急惶惶地出来了,边走嘴里还边嚼着食物,钱亮亮知道他们马上就要出发了,紧走几步赶了过去,怕领导们临行前有什么事情吩咐。
这时候公安局的开道车、首长乘坐的大号旅行车、陪同人员的工作车都开过来停在四号楼的前面,人们纷纷登车,首长的车上坐了省委李书记、省委章副秘书长还有赵处长、贾秘书等等,大家都急着上车,就没人顾得上招呼常书记和王市长了。常书记跟王市长弄不清是象昨天迎接首长的时候那样上首长的车,还是坐自己的车跟着走,直接上自己的车显得傲慢,未经批准上了首长的车又显得唐突,这种事情又不好主动请示,便站在车下面踌躇不决。见到书记市长尴尬,钱亮亮连忙上前敲贾秘书挨着的窗户,贾秘书从车上下来问他:“亮子啥事?”
钱亮亮就问他:“我们常书记和王市长他们直接走还是跟首长的车?”
贾秘书作主了:“昨天不就是跟首长的车一起过来的吗?今天当然还是跟首长坐一台车,路上可以随时介绍情况,两位领导请上车吧,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安排,就在车上等你们呢。”
贾秘书既做了主又作了解释,常书记跟王市长顿时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心情舒畅了许多。
常书记上车的时候,盯了钱亮亮一眼,王市长上车的时候也盯了钱亮亮一眼,似乎钱亮亮犯了什么错误,又象是钱亮亮脸上沾了一块鼻涕自己没发现。钱亮亮想问问他们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车却已经开动了,闹得钱亮亮一上午心里都犯嘀咕。
车队一走,金龙宾馆顿时清静下来,就象台风眼,四周倒海翻江,核心地区却风平浪静日白天青。清静并不等于轻松,还有得是事情够钱亮亮忙,他先来到餐厅看窝头他们准备午餐。餐厅里一派繁忙景象,窝头正在精神振奋地指挥厨师们准备午饭,见钱亮亮来了,就过来汇报:“中午密封餐厅还是两桌,标准还是按照昨天晚上那样弄,菜单你看过了吧?”
钱亮亮说:“看过了,我又不懂,我只知道做熟了好吃不好吃,写在纸上的菜我尝不出味来。”
窝头就说:“那你就放心吧,就冲首长昨天晚上给我敬的那一杯酒,我头拱地也得把首长伺候得好好的。工作餐的事你也别担心了,只要是我管的我就负责,出了任何问题你就拿我是问。”
对餐厅的事情钱亮亮还是比较放心的,虽然出了昨天跑肚拉稀的事,那也是黄金叶为了处理螃蟹造成的后果,他相信,如果让窝头独立办理,肯定不会出昨天那种事情。便又嘱咐了几句,就从餐厅出来到四号楼巡视。到了四号楼,却见四号楼的服务员热热闹闹的每人一个塑料袋正在分水果,还有的服务员边分边吃,见他来了,就有服务员满热情的拿了水果请他吃。钱亮亮奇怪地问:“你们怎么自己就吃上了?”服务员说:“这都是房间里配的水果,客人没吃多少,怕搁时间长了不好,今天要重新配,撤下来的郭经理就让我们分了。”
宾馆给客人房间里配的水果也分不同的档次,自费旅客当然不会给他配水果,要吃自己花钱买。即便是接待的客人,也分三六九等,有的根本不配,有的象征性的配一次就不再添加。接待首长的水果则是每天都要更换,既是保证水果新鲜,也是保证卫生安全。其实,给首长配的水果人家基本上没吃,配的水果量都比较大,保证只准剩不能不够,谁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把那么多水果都吃掉。于是,剩下的水果就便宜了服务员,她们可以随便吃,也可以送给宾馆里其它的部门,只是不准带出宾馆拿回家,这种情况已成惯例。一有这种重大的接待任务,服务员的精神就高度紧张,工作也非常辛苦,分吃水果也算是一种福利,所以钱亮亮也就不说什么,由着她们瓜分水果。郭文英听说钱亮亮来了,便从总统套间里头出来,手上带着乳胶手套,穿的也是打扫卫生的时候才穿的工作服。显然,她正在亲自给首长的房间打扫卫生。钱亮亮问她:“赶中午之前能干完吗?”
郭文英说:“哪能干不完呢,没问题,这些人都是高层次的,不祸害房间,干干净净的跟没住过人差不多,反而好清理。”
钱亮亮就说:“还是要精心一些,千万别再出漏子了。”看到的景象告诉他,这些部下都已经够精心的了,除了那些兴致勃勃分食水果的服务员之外,总体上看倒也有条不紊,客房部这边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既有郭文英亲自动手,又有黄金叶随时监督,他应该放心。钱亮亮楼上楼下转了一圈便回办公室看看裤衩晾干了没有,他不指望裤衩能在这一两个小时里彻底晾干,只要能穿哪怕潮呼呼的也得尽快穿上,把屁股当成烘干机虽然会不舒服,可是总比提心吊胆怕自己那辆丑陋的小车从裤裆里开出来好受得多。钱亮亮发现,郭文英看他的眼色里已经流露出了疑惑,这是因为他总要不由自主地随时观察自己的裤裆。
钱亮亮的房间很清爽,估计已经有服务员来打扫过了,一号楼的服务员同时也承担着打扫各办公室的任务,每天都要象打扫客房一样把每间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钱亮亮满怀希望的进到卫生间,却看到裤衩不但没干,反而湿漉漉地滴着水,活象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死鱼。显然,这是服务员冲刷卫生间的时候给淋湿的。拿屁股当烘干机的企图也没能实现,钱亮亮非常懊恼,把裤衩拧了又拧还是达不到可以穿的程度,如果这个时候硬把湿漉漉的裤衩穿上,裤子肯定就会被洇湿,把所有人的目光好奇地吸引到自己的胯间,人人肯定都得怀疑他尿裤子了。钱亮亮无可奈何,只得从卫生间里出来。从卫生间出来才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大盘水果,这盘水果的来路好理解,肯定是四号楼的服务员给他分的赃物。水果的旁边还有一个报纸包着的小包裹,钱亮亮打开纸包,里面是一打男用裤头,这才想到,宾馆的商场里就有卖这种论打出售的男女裤衩,他就是没想起来。顾不上多想,钱亮亮扣好门,脱掉裤子,急匆匆地抽出一条裤头套了上去。这种紧绷绷的裤衩是三角形的,连关键部位都包不严实,穿上非常不习惯,钱亮亮的裤衩都是比较宽松的样式,钱亮亮觉得穿上这种裤衩自己就象被捆住了手脚,并且进而联想到了市场上被捆成一团的螃蟹,由不得好笑,自己的命根子如今真的成了市场上的螃蟹。这种裤衩特别轻薄,穿在身上经纬绷开了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黑乎乎的一团,如果裤子拉链解散了,里头的货色仍然可以暴露无遗。为了更加严实一些,钱亮亮就又抽出一条裤衩套在第一条裤衩的上面,虽然绷得更加难受,却有了足够的安全感。
有了双层裤衩的保护,钱亮亮的信心好象也回到了身上,等他套好裤子的时候才想到下一个问题:这一打裤衩是谁送来的。按照最直接的推理,这一打裤衩应该是打扫卫生的服务员送来的,也许她把处长的裤衩浇湿了,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才不得不到小卖部买了这么一打裤衩送给处长。想到这儿,钱亮亮就非常不好意思,也非常的愧疚,因为自己的荒唐让人家服务员破费,这是挺让人难堪的事儿。但愿小服务员不会想到她的领导为什么会把裤衩挂在卫生间里。
钱亮亮不是占别人便宜的人,更不会占服务员的便宜,尽管这是尴尬事儿,他也得把钱还给人家。他来到商品部,问售货员那种男用的卫生裤多少钱一打,售货员告诉他一百五十八块,把他吓了一跳,就那么几个破裤衩也能值那么多钱?售货员向他解释:这是世界名牌,对外报价是二百四十多块钱,因为他是内部人,所以按进货价告诉他的。名牌是那种不但自己穿,还要给别人看的商品,不然就象没钱包装的歌星,唱得再好也没人喝彩。钱亮亮实在没想到,就连裤衩子这种别人见不得的东西也有名牌,穿了这种名牌裤衩,就得经常找机会脱裤子让别人看看,不然花那么大价钱买这名牌有什么意义?
“钱处长不骗你,这种裤头卖得挺好,刚才齐姐还买了一打呢。”售货员热情洋溢地向他推销这种穿着很难受的世界名牌,钱亮亮却已经扭头跑了。事情更复杂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齐红会给他买裤衩。如果是服务员买的,他就可以根据价格把钱给人家,可是对齐红就不仅仅是个给钱的问题了。肯定是齐红进到他的办公室在卫生间发现了他的裤衩,而且推断出他目前是光腚穿裤子,这才给他买了一打裤衩扔在了他的办公桌上。齐红是已婚妇女,男人的秘密在她那里早已经不成为秘密,据说,已婚妇女往往比男人更加了解男人,如果齐红恰恰是一个比男人更加了解男人的女人,她就会很容易推断出钱亮亮为什么一大早洗裤衩……想到这一连串的可能性,钱亮亮非常难堪,也有些恼羞成怒。难堪也罢,恼怒也罢,钱亮亮都没有勇气在这会儿去面见齐红。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装糊涂作出对此毫无所觉的麻木模样,或者正面出击堂堂正正把钱还给齐红,再或者干脆在还钱的同时告诉她今后不要关心他的私生活……不管怎么做都觉得别扭,甚至窝囊。
他没去找齐红,齐红却来找他了,钱亮亮只好装糊涂,根本不提裤衩的事:“怎么?有事吗?”
齐红说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他有什么事没有。
钱亮亮说他也没什么事,刚才到餐厅、客房都看了看,情况基本上正常。钱亮亮边说话边在心里转念头,翻来覆去的想挑明了裤衩问题,把裤衩钱给齐红,这个念头就象茶壶里的装的核桃,滚来滚去就是倒不出来,除非把盖子揭开,而钱亮亮就是不知道该怎样揭这个盖子。嘴上说着话,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有点心不在焉,齐红见状连忙说:“钱处长没什么事我就出去一趟,这个季度的接待费还没核销呢,我去找蒋市长批一下。”
钱亮亮不是个能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人,听到齐红要走,豁了脸连忙说:“刚才放在这的内裤是你买的吧?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咯咯咯,”齐红笑着说:“刚才我到四号楼去,郭文英就问我,钱处长今天怎么不对劲,老瞅自己的裤……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估计你可能洗澡的时候把内裤弄湿了,没换的,就到商品部买了一打,那有几个钱?算了。”说完又是咯咯咯地笑。
钱亮亮连忙数钱:“别笑了,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刚才问了,一打裤头对外二百四十块,对内价格一百五十八,你去买人家肯定是内部价,这是一百六,你不用找了,多出来的算你的操心费。”
齐红推开他的手说:“钱处长,我说你你可别生气。”
钱亮亮说暗想,已经狼狈到家了,裤衩子都让你给掌握了,还有啥可生气的事,就说:“你说么,我有啥生气的。”
“你这个人啊,有时候挺傻的,你也不想想,我能自己掏钱买那么一包裤衩吗?报销了。”
齐红说的轻巧,钱亮亮却惊诧不已:“报销?这种开销谁给你报销?”
齐红说:“这么大的接待活动,随便开点啥不就打进去了?我开的是办公用品,让黄金叶签的字,昨天她把工作人员都给吃坏肚子了,今天乖得象只猫,我把发票拿过去她二话不说就报了。”
这种做法非常错误,却又屡见不鲜,齐红今天做的这件事每天都有不知道多少人在做,过去钱亮亮在秘书处的时候,有时候发生了不好走账的开销,秘书长或者副秘书长就会说:重新开个发票,开办公用品或者福利用品,至于这办公用品或者福利用品到底是什么东西,谁也不会跑到商店里调查核实。齐红这么做表面上看不合理,仔细想想,就不能不佩服她思维缜密办事稳妥,她主动帮钱亮亮买了裤衩,钱亮亮给她钱不方便不给她钱也不合适,如果钱亮亮给她钱她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这样一来就少了这么一道程序,也就少了一份尴尬。进而钱亮亮又想到,今天齐红给她买裤衩的时候采取这种方式让公家买单,那么,她又采取这种方式让公家买过多少单呢?这个问题眼下却不能问,也不好问。
齐红大概看出了他的心思,进一步替他也替自己找借口:“钱处长,这件事也没啥不对的,还不是接待任务需要,如果不是因为接待首长你不能回家,也就不会没内裤穿了,这不是为了应急么?好了,你忙吧,我还得核对这个季度的接待费去呢。”
齐红飘然离去,留下了一股淡雅的芬芳,是那种兰花和茉莉花混合成的味道,钱亮亮不懂,这正是法国香水莫乃尔的淡雅香型,专为上班族的仕女们配置的,一瓶八百六十多块,这里说的一瓶不是那种装酱油醋的大瓶,而是那种五十克装做工精致的小瓶子,里边如果装酱油醋,只够吃一顿的。钱亮亮拉开抽屉,呆呆地看着剩下的名牌裤衩,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跟一个妻子以外的女人研究自己的裤衩问题,这怎么想也有些怪异,有些离谱,可是这一切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让他哭笑不得。他唯一的想法是,到财务把那张齐红已经报销了的发票要回来,自己穿裤衩让公家报销,而且是通过别人的手去报销,这种事情无论如何办不得。如果这一回他默认了齐红的做法,他敢断定今后齐红办这种事情会越来越放肆越来越大胆,齐红跟黄金叶不同,这真是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是那种既可爱又吓人的妖精。
首长的车队回来了,首长跟他的随从人员回房间洗漱,常书记跟王市长回到一六八房间洗漱,洗漱过了就都等着吃饭,钱亮亮跟到一六八房间看了看,书记市长的精神状态都挺好,表明今天上午的考察情况不错,见他来了,市长书记都催他过去照应首长那边:“你别老围着我们啊,我们是自己人,粗了细了好了孬了都没啥,一定要照顾好首长那边。”
钱亮亮就又回到四号楼,见到李二哥的部下都认真地守卫在自己的岗位上,有几个人显然昨天的劲还没过去,脸色黄蜡蜡地打不起精神,钱亮亮就感到心里愧愧地。李二哥坐在楼下大厅里喝水,钱亮亮凑过去问他:“怎么样,还撑得住吧?”
李二哥说:“撑得住也得撑,撑不住也得撑,没事,我还得谢谢你们金龙宾馆呢。”
钱亮亮知道他是讥讽自己,就说:“别挖苦我们了,谢我们什么?谢我们让你跑肚拉稀?”
李二哥说:“你还真说对了,现在我一想到海鲜两个字就想吐,这多好,今后再也用不着馋鱼鳖虾蟹了,能省多少钱。”
钱亮亮说:“这是暂时的,过几天你就又想吃了。”
李二哥说:“吃也不在你们这吃了。”
正说着就见首长下楼来了,钱亮亮连忙起身把他们朝餐厅领,首长问:“你们市上的领导呢?”
钱亮亮说:“在一号楼洗脸呢。”
首长说:“麻烦你去问问,看他们方便不方便,如果方便今天我们在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还可以再谈谈市里的情况,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首长主动邀请书记市长一起进餐,这倒有些出乎意料,钱亮亮怕常书记或者王市长走了,答应了一声连忙朝一号楼跑。还好,常书记跟王市长都没有走,守在一六八房间,看样子他们本来也没打算走,如果不是首长主动邀请他们,他们就在一六八房间吃工作餐,中午休息一会下午接着再陪首长下基层视察。
以后的两天里,除了早餐,午餐和晚餐常书记跟王市长都陪着首长一起吃,每顿饭实际上都是首长进一步了解金州市情况的小会。工作人员的工作餐也大大改善,每顿八菜一汤,啤酒饮料管够,再也没有发生食品卫生问题,李二哥当了钱亮亮跟黄金叶的面夸奖窝头:“还是窝头行,把我们这些哥们当人看。”钱亮亮脸上热辣辣地,他看看黄金叶,黄金叶的脸色非常难看。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的下午,在金龙宾馆的会议厅召开了全市局处级以上干部大会,算是首长跟金州市的干部正式见面,也是告别。会上首长讲了话,分析了金州市的优势和存在的困难与挑战,对金州市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提出了新的要求。讲话非常简练,接着省委李书记也象念报纸似的又把首长的讲话精神重复了一遍,会议便结束了。会议结束后,首长为了感谢金州市的热情接待和金龙宾馆工作人员的周到服务,跟市领导合影留念,又跟金龙宾馆的服务人员合影留念。钱亮亮想起贾秘书说让提醒他一声,给他留个电话,担心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要出发没有机会,便趁照完相首长回房间的时候捅了他一把,贾秘书便滞后几步,塞给钱亮亮一张纸条,说:“这一回陪首长出来,没有机会好好聊聊,给你留个电话,今后电话联系,到了北京一定找我。”钱亮亮小心翼翼地把写着他电话号码的纸片夹进了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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