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未来一定是晴天

受伤的海鸥，最终交给了一群热心的“小护士”。

高磊联系了南极村小学的钟校长，对方听说情况后慨然允诺：“没问题，我们在上的《科学》课，也是在尝试让学生用多种形式去探究和体验自然和科学。照顾海鸥，对他们来说就是生动的一课。”

两人越说越投契，索性商议由管理局同小学合作，在校园内开设一个“生命课堂”。

钟校长说，自己暑假时参与了《聆城乡村教材》最新版的编写工作，得到了不少启发。

”城里的学校都有自然角，让孩子了解植物和动物。我们在村子里，因为身边到处都是植物和动物，反倒不够重视这方面的教育。其实认识家乡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很重要。现在村子在发展，热爱家乡，重视环保的意识更要从娃娃抓起。”

在校园安静的角落，为海鸥设置了临时的家。有一个装满海水的充气浴池供它栖息、游泳，还有成桶的鱼虾贝壳作为食物。在科学老师的指导下，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将轮流照顾，并负责每日的观察记录。

等到海鸥痊愈，认真完成任务的学生，都会得到管理局颁发的荣誉证书，成为一名光荣的“珊瑚海守卫者”。

今后管理局收到需要临时照顾的动物，只要难度不大，门槛不高，都可以像这样交给“生命课堂”。

“生命课堂”开课第一天，村小学为海鸥举行了欢迎仪式，季微澜也受邀参加。

“听说你是最先救下海鸥的人，还想请你谈谈感想，这样对孩子们也有教育意义。”钟校长在电话里说。

季微澜当即说明：“不，不是我，是黄皮把它从海里捞起来的。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显然黄皮之前名声在外，钟校长也是清楚的。

“我觉得，由黄皮来谈感想更合适。”她将事情的经过细说了一遍，“不管他从前犯过什么错，现在的他变化不少。”

“这还真是想不到。”钟校长感叹道，“我去试试，就怕他未必肯来。”

他们都没想到，黄皮不但来了，还顶着大太阳和三十五六度的高温穿了一身西装。

西装半新不旧的，并不合体，多半是借来的。里面搭的也不是衬衣，而是他往常穿的花T恤，配上黑西装不伦不类。

季微澜过去打招呼时，就听见黄皮的一个小弟笑嘻嘻对他说：“哥你何必哩，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黄皮抬手从小弟嘴里把烟抽出来，丢在地上踩灭，顺势从双脚叉开的歪斜站姿调整为立正，脸也绷得更紧了：“这么多孩子在场，你叼个屁的烟！要抽就给我滚回去。”

“烟头……”季微澜小声提醒道，“烟头不能随地扔。”

黄皮回头横了她一眼，又去瞪刚被禁烟的小弟：“看着我干什么？捡啊！”

海鸥的欢迎仪式很隆重，有不少村民都来看热闹。等到钟校长请黄皮上前讲话时，众人都惊奇起来，完全控制不住议论的音量。

黄皮站到麦克风前，还没开口，先抬起胳膊擦了汗。

“为什么要救海鸥？不救就看着它死么？”

当然，这次他没说“反正肉不好吃”。

“其实海鸥不偷鱼，不烦人的时候也挺好的。我小时候家里没有电视，每天看不到天气预报。想知道会不会下雨，就去海边看海鸥。海鸥要是贴着海面飞，接下来就会是晴天。要是在海面飞得很高，一大群朝岸上飞，或者停在岩石上不飞了，那就是要来暴风雨。比天气预报还灵验。”

“还会吃垃圾。就是会打翻垃圾桶，这点很讨厌。”

“不过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它们也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大家当邻居有什么矛盾就忍一忍咯。有邻居比没有邻居好，海里也不只一种鱼嘛。”

“总之，能救的要救，毕竟是国家保护动物。”

黄皮讲话只讲了一两分钟，倒是擦了六七次汗。一边讲，眼睛还频频朝角落里扫一扫。讲完后脸已经憋红了。听到四周响起的掌声和善意的笑声，他匆促地鞠了一躬，走下来时居然是同手同脚的。

随后高磊接过话筒，也接过了黄皮的话茬。

为什么海鸥能够准确预报晴雨？原因很简单，因为海鸥的骨骼是空心的管状，里面没有骨髓却充满了空气。这就像在身体里装上了灵敏的气压表，让它们能及时感知环境中的气压变化，在暴风雨来临前回到安全的岸上。

除此之外，根据海鸥喜欢生活在浅滩和暗礁周围的生活习性，开船时只要看见海鸥集结，就知道要小心触礁搁浅。

海鸥爱吃人类的食物，会在港口飞入飞出，它们的飞行方向可以为茫茫大海上的船只导航。

……

高磊滔滔不绝，孩子们和村民都听得认真。

季微澜无意中朝角落里瞟了一眼，发现黄皮没有和他的小弟们站在一起，而是站在一个姑娘旁边。姑娘听科普很入迷，黄皮也一脸正色双眼望天，两人之间的距离大于一个菠萝，特大果那种。

但是黄皮现在用来擦汗的，不是西装袖子，而是一块花手帕。

这年头，手帕在城里几乎已被纸巾取代，却是本地妇女赶海时必备的。系在脖子上能防太阳晒伤，还能擦汗、洗手甚至临时急救。

季微澜眯了眯眼睛，想起自己见过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也是这样并肩而立，在阳光下笑眼弯弯。

两个情景重叠起来，因为犯错而失去的那三年时光仿佛并不存在。

其实是她想错了。与其说是黄皮变化太大，不如说他终于回归本性，就像迷失的船重新找回航路。

欢迎仪式结束后，她看见那姑娘是自己离开的、黄皮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几步距离，那条花手帕仍然绕在他手上。

“在想什么？刚才就看见你在下面走神了。”高磊碰了碰她的肩膀。

“我在想……”季微澜被他带着朝外走，心思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

“未来么？”高磊伸手在眉前搭了个“凉棚”，朝大海的方向眺望，“看海鸥就知道了，未来一定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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