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夜坠夜河
高速公路上的大雨,并没有下到江州,江州六月的夜晚,夜幕笼垂,闷热无风。我驾着银色的帕萨特,穿越江州的市区。我瞄了一眼仪表盘,差几分钟十一点,油箱里的油越来越少,距离目的地江州港集装箱码头,还有十五公里。沿街店辅都已经打烊,街边的路灯还亮着,从这一点来看,江州似乎比景市要富足。
江州是文人墨客的胜地,李白、苏轼、杜甫、陆游、杨万里等文人留下过名诗佳句;江州又是失意人聚集之地,白居易被贬到江州,写下了千古名篇《琵琶行》;宋江被发配到江州,在浔阳楼上题下“反诗”;再到近代被英国人强迫为通商口岸,成为英租界。
江州又是觉醒之地,当我驾驶着汽车,穿过江州的老城区,一直向北,我被江州的夜景惊呆了。
我途经江州几次,包括六年前去泊阳湖,但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夜景。
八里湖的大桥上,灯光被装饰的如梦如幻,璀璨闪耀,宛如水中仙子的飘带。桥上巨大的三个钢拱,被无数条五彩斑斓的钢索拉扯着、簇拥着,宛若京城的公主驾到,气势冠盖全城,却又不失亲近柔美。
湖的右前方,一座流光溢彩的金顶纪念碑高耸入云,巍巍矗立在八里湖的东岸。纪念碑目测有六十几层楼高,不停变幻底色的LED屏上,浮动着几个大字:建一带一路,迎国际直航。当我第一眼目睹这座纪念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景市的龙珠阁,龙珠阁灵巧而古朴,纪念碑深沉而现代。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世界上最高的纪念碑——胜利碑,专为中国从英国人手上收回江州租界而建,意义深远,高度自然不能低。围湖而建的现代化高楼,鳞次栉比,灯光和霓虹灯点缀其中,在深夜中携手江州的地标胜利碑,为江州里程碑式的国际直航而欢庆。
汽车行驶在桥上,仿佛是在通向茫茫宇宙的光影隧道。桥上和堤坝上的路灯,在湖水的掩映之下,近的似金色长龙,远的像萤火虫,蜿蜒在无尽深邃的夜幕中。月光洒在湖面,银色的水面,缕缕明漪,闪着晶莹。
齐妙见我左顾右盼窗外的风景,拧开一瓶水,塞到我嘴边。
“别顾着看,喝几口水吧。”
“此情此景,我想到了一首诗。”
“什么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竟然能一字不漏地朗诵完这首诗,爱好诗歌的齐妙,被我突然文绉绉的样子逗乐了。
“看不出来,大黄安保公司的老板,这么有雅兴,还喜欢诗呀。”
“爱屋及乌,谁教老婆大人喜欢呢,这首诗很出名,但是谁写的,我倒不记得。”
“刚夸你,就露陷了吧,这是卞之琳的《断章》。卞之琳是徐志摩和胡适的学生,也是新月派的代表诗人,他的风格我蛮喜欢的。”
“卞之琳?这首诗是不是她写给男朋友的?”
“什么男朋友,卞之琳是男的,这是他写给苦恋十年的女性朋友张充和的。”
“才子配佳人,苦恋十年,他们后来在一起了吧!”
“没有。”
“为什么?”
“张充和不喜欢卞之琳,他们一个爱恨果决,一个犹豫内敛。爱情这种东西,讲究的是两厢情愿!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对方,对方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齐妙的这段真对爱情的见地,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想起齐妙写的诗歌,我情不自禁地朗诵着:
我有一个梦
变成一股溪流
嫁给林间的幽谷
可依惬意厮守
不必奔波飘流
我有一个梦
愿是一抹阳光
嫁给桌旁的诗书
他喂我智慧
我为他温柔
他喂我智慧
我为他温柔
齐妙一边微笑着回忆过去,一边给她父亲齐雅辉发去消息:爸,我和少宝去江州办点事,明天回。
此时,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我加大了油门。车从大桥下来,往左是一条滨港大道,大道的左边是一些工业园区,右边是水渠和农田,道上的货车来来往往,离集装箱码头不到三公里。
忽然,在滨港大道上,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闯进了我们的视线。
“妙妙,快看,前面好像是高桥的车。”
齐妙听到高桥两字,顿时打起了精神,紧盯着前方的车。
“是高桥的,你跟紧一点。”
前方的雷克萨斯发现后面有车跟踪,于是在大货车之间左右穿插,全然不顾变道违章。
“你坐好了!看他往哪里跑。”
我说完,脚踏油门,双手打着方向盘,向前面的雷克萨斯追去。
子时的滨港大道,依旧繁忙。迎面驶来的几辆开着大灯的货车,耀眼的灯光,强过电焊的弧光,直射得我无法睁开眼。
等大车会车而过,前方的雷克萨斯却消失我们的视线中,齐妙惋惜地感叹。
“跟丢了,高桥已经发现我们了。”
“丢不了,离集装箱码头只有两公里,他逃不远的,你坐稳了。”
我非常有信心,朝集装箱码头的方向追去。
果不其然,黑色的雷克萨斯再次出现在前方,就在我和齐妙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雷克萨斯之上,左边的一辆白色货车突然加速超车,跑在我的前面。我心想:货车超车帕萨特,这也太欺负人了!
白色货车挡住了我们观察前方雷克萨斯的视线,我猛踩油门,方向盘往左打,打算超车,岂料前方的货车也往左变道,要命的是还突然减速。如果我立即刹车,汽车高速行驶的惯性将会掀翻车身;如果不刹车,就会撞上前面的货车,无论哪种选择都会酿成严重的后果。
情急之下,我将方向盘向右打,选择了硬闯绿化带;与此同时,白色货车的货厢突然被撞开,从里面滚下一只黑色的旅行箱,旅行箱正落在我前方不远的绿化带中。
说时迟,那时快,我本能地踩下刹车,车的惯性将车甩进了绿化带边的小河中,我和齐妙被困在车内。汽车坠在河中,车还在往下沉,水很快就淹没了车顶。我快速解开齐妙和我的安全带,齐妙用力推车门,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我们出不去了,少宝,怎么办?”
我快速地在车内搜寻着救生用品,抓起车门储物格中的安全锤,以及点烟器边的两只蝴蝶夹,将蝴蝶夹夹住我俩的鼻翼。我紧握齐妙的手,挥起安全锤,坚毅地望着齐妙:
“听我的,抓紧我的手,车窗破的时候,屏住呼吸,3,2,1,深呼吸……”
我手握安全锤,朝车窗玻璃的边缘用力砸去,玻璃碎裂之时,水流涌进了车内。我拽紧齐妙的手,正当齐妙穿过车窗时,我的脑袋也刚好浮出水面,却无法拽动水底的齐妙。我沉入水底,发现齐妙宽松的白色T恤被车门卡住了。
齐妙用力拽也拽不动,蹬了蹬不动。眼看齐妙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快憋到窒息。我用力往下沉,一把搂住齐妙,嘴对嘴覆了上去,齐妙双手绕紧我的脖子,两张嘴贴合在一起,在两人连接的口腔中来回吸气和呼气,在水中渡气来赢得逃离的时间。我腾出手来,撕开齐妙的T恤,借助脚蹬车门的力量,冲出水面。我双手托起齐妙的腰,像仰泳一样背浮在水面,脚掌用力踩水,将齐妙带到岸边。
当我要松开手时,才发现齐妙破裂的T恤还留在了河中。光着上身的齐妙紧紧拽住了我,钻进了我的T恤中,挡住公路上货车射来的远光。在货车灯光的映照之下,长长睫毛之下迷离的眼神,像是死里逃生后的释然,双手紧紧抱着我,湿漉漉的文胸贴着我的胸脯,她的身体在轻轻地颤动,微凉的红唇缓缓地蠕动,一瞬间涌出的悸动,让我无法自控,情不自禁地被她的唇瓣吸引,于是两人的唇再次贴在了一起。
齐妙双目紧闭,我含住她的唇瓣,在舌尖摩挲、缠绕,让温柔蔓延,任爱潮泛滥。齐妙口中桔子和石榴的香甜,沁入我的每一根毛孔,在每根毛孔里,长出火红的石榴,我的心早已牢牢被她拴在了齐家那棵石榴树下。我紧紧地搂住齐妙,紧一些,更紧了些,两人的腹部和胸部紧紧粘连,如胶似漆般炽热缠绵……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八年前我与齐妙第一次相遇,将军驾驶着汽车,劫持齐妙,被追赶到无处可逃时,连车带人冲进了昌江,我跳进江中救起齐妙。如今,为了追击高桥,我和齐妙一同队入水中。别看齐妙有不错的武功,但仍是个旱鸭子,幸好我有救人经验,安保公司突发事件的训练项目就包括汽车入水逃生。
忽然,远处的一辆货车一边鸣着刺耳的喇叭,一边急驰而来。喇叭声惊醒了我俩的缠绵,原来是货车的远光灯,正照在一只移动的黑色旅行箱上。真是活见了鬼,旅行箱居然从绿化带,走到了公路上!
“里面有人!”齐妙下意识地提醒我。
我快速地从我的T恤中钻出,将T恤留给了齐妙,然后三步并着两步,冲到公路边,赶在货车碾压前,提起了沉重的黑色旅行箱,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
齐妙湿漉漉地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走到黑色旅行箱前:
“打开看看,是谁在里面。”
“老王?莫非是老王!”
我不停地问自己,拧开锁死的密码旅行箱。一个被反捆着手的秃头老人,蜷缩在箱子里,嘴里还塞着一条白色的抹布。我激动地喊着,一把扯掉了老王嘴里的抹布。
“老王,真的是你?”
老王死里逃生,喜极而泣。齐妙出惊诧不已,瞅了瞅老王,又望了望我:
“快扶他起来!老王,你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搀扶之下,老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重获新生的老王像个孩子似的啜泣。
“我对不住你们,不该帮高桥那畜生,我糊涂啊……”老王边骂边抽自己的耳光。
果真是高桥收买了老王,将军罐和沉船位置图落在了高桥的手上。我伸手握住了老王的手腕,心中的怒气被他这一招忏悔给化解了,彻底转移到了高桥身上。
“我看高桥连畜生都不如。”
齐妙怒视着前方,难以压制心中的愤怒,转向老王,冷冷地问道。
“你帮高桥夺了将军罐,他怕你通风报信,所以绑架你,打算等逃回日本之后,才把你放出来,是不是?”
老王不停地点头,又不停地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畜生会不会放我,我不想死在里面,只有一点一点地挪动,从车厢里滚了下来。”
“胡来!如果不是我刚才眼疾手快,货车早把你碾成泥了。”
黑色的雷克萨斯早已消失在视线中,我光着上身,齐妙也全身湿漉漉,三更半夜,身无分文,手机还在河里的车内,望着河中的帕萨特,我十分地沮丧。
难道就这样让高桥给跑了?不行!我们得继续追!
我打定主意,走到公路上边,向远处驶来的货车不停地挥手,但没有一辆车停下来,他们无一例外都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站在了路当中,光着上身,张开双臂,朝驶来的货车挥舞。
“少宝,你不要命了,快过来!”齐妙担心我被货车撞倒,边喊边跑到的我跟前,拉着我的手离开。
“集装箱堆场离这里不远,将军罐和御窑瓷片一定还在货车内。”
“你站在路中间,多危险,将军罐找不到不要紧,你不能连命都搭进去,大傻瓜!”
“车子在河里,我不能把你们撂在这,我要货车带我们一程。”
“不要站在路中间,站在路边也一样。”
就这样,我俩手拉着手,站在路边向来往的车辆挥手,希望有车子能停下来载我们一程。
这时,我才发现齐妙耳朵上的豆青色的陶瓷耳坠不见了,齐妙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望着草丛和河水,沮丧地:
“不知道是掉到草丛里,还是水里了,我去找找。”
就当齐妙要松开我的手,我紧紧地扣紧,一把将齐妙拉到怀里:
“随它去吧,我重新做一个。”
齐妙的脸贴在我裸露的胸脯上,没停留几秒,齐妙见远处驶来一辆车,用力地挥手。
汽车越来越近,突然停在我们的面前,一见司机,我们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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