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招安
谢兰若写了一封拜帖，命侍卫一箭射在了乌山寨的门柱上。
贴上写着十二月初八，郦水江畔胥华亭见。
谢兰若本意是独自前往，奈何老薛头、郑瘸腿和周大嗓门死活不愿意，非得跟着，纠结到最后，就是郦水江畔，她领着仨老头空坐在胥华亭，周围还埋伏了三百名戍卫营将士，声势浩大地等着一个匪徒前来赴约。
当然，乌山寨的大当家也可以不来。
北风凛冽地横扫过江面，灌进凉亭里，冷得人面上发僵。
谢兰若冷得直跺脚，恨不能带个手炉出来，老薛头则在边上骂咧咧地说着周大嗓门，什么地方不选，非得选这么个江边吹西北风的破凉亭。
远处一人一马，踏着晨间未散的冷雾而来，一件乌金鹤氅勾勒出绝世独立的气质，他长得斯文净秀，眉似冷月，眼如深潭，迎面走过来时，嘴里讽出了一丝笑意。
谢兰若从未如此丢人过，尤其是身边带着这仨老头，周围还埋伏了这么多士兵，在气势上明显矮了人一大截。
裴轶单枪匹马地赴会，他越是姿态从容，越显得她像个被人护着的屁孩，跟长不大似的。
老薛头试探道：“敢问兄弟，是不是乌山寨的大当家？”
裴轶进到胥华亭，坐到了谢兰若的对面，“我看着这么像匪徒头子？”
“只有匪徒头子才会坐在我对面。”
谢兰若直视他道：“裴轶，想必来之前你就想到了，本都督邀你来，是想劝你从良。”
裴轶不笑的时候，那张脸看起来异常冷漠，“谢都督凭什么招安乌山寨的弟兄？”
谢兰若盯着他不放，“就凭我一封拜帖，就能请来大当家的赴会。”
她有所求，他有所应，这件事便可以谈下去。
裴轶忽地又笑了，这回不是淡淡的讽意，而是觉得有意思，他很久没遇见这么会诡辩的人了。
“我来就是告诉谢都督一声，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三塔黑七要和朝廷对着干，那是他们的事，谢都督莫要牵连到无辜之人。”
谢兰若承了他的这份好意，“大当家的看不起三塔黑七以强凌弱，不堪与他们为伍，单就这点上，我与你便是同道中人。”
她这话扯来扯去，都在劝他从良招安。
裴轶：“听谢都督这话的意思，官匪还可以一家亲了？”
“大当家的愿意招安，我自会向朝廷陈情缘由，力保乌山寨的弟兄们性命无忧。”谢兰若向他允诺道。
裴轶只当她说了一个笑话， “招安？回头卸了我们的兵甲，再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谢都督这话如何能信？”
“大当家若是信得过我，给我些许时间，我会向朝廷求一道圣旨，赦免乌山寨的所有弟兄无罪。”
“那就请谢都督拿到了圣旨再说。”
“乌山寨不与朝廷作对，不抢官粮不杀官员，只是劫一些为富不仁的钱财，用来接济穷人罢了，戍卫营若是无端挑事儿，伤害了我乌山寨的兄弟，”裴轶狠了声道，“那就休怪我们提刀杀人。”
谢兰若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大当家的对朝廷有所忌惮，为何又要落草为寇？”
“如若只是迫于生计，被逼无奈，我能做主放乌山寨的兄弟们一条生路，”谢兰若向他保证，“大当家的若是了解京师城的将门谢家，就该知道，我说到做到。”
“忌惮？”裴轶嘲弄道：“谢都督领兵五千人，再加上参差不齐的官署衙役，乌山寨两万名兄弟好汉，会怕了你们？”
谢兰若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当家的将目光放远了看，我区区一个都督不足为惜，那镇北大将军呢？戍卫营区区几千人不足为惜，那堂堂的北师军呢？”
她出声威胁着，“你敢削了我，他日镇北大将军就能带领北师军铲平你的山头。”
这话镇住了裴轶，他脸上的神情僵凝着，再没了那种淡淡的嘲讽之意。
“我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算数，在我扫平金龙寨和吴家寨之前，随时恭候大当家的招安。”谢兰若放话道。
一时沉默了良久。
裴轶轻忽地问出声来，“谢都督知道乌山寨的兄弟都是些什么人？”
那些一心投奔他而来，为他所用的贤士，要么是罪臣之子，要么是屡遭迫害的江湖仁人，迫于身份地位，不能为世人所容，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他不能不为他们再三思量。
谢兰若只用了一句话，就动摇了他的意志，打消了他的念头。
“当年我祖父能放过匈奴驯养的狼人，我就能收了乌山寨的志士仁人。”
裴轶被这话触动到了，看她的眼神意味难明。
谢兰若和仨老头目送着那一人一马，踏着轻烟薄雾离去后，郑瘸腿忍不住夸了她一声，“谢小将军这张嘴能说会道，把我都给说动了。”
“被逼得走投无路，坐上这个位置，”她抬了一眼看他，“你的嘴比我还会胡扯，难不成真要走到那一步，给这些山寨匪徒送人头去？”
老薛头问了她，“你真的要招安？”
谢兰若自有她的一番打算，“闽西地少人多，人口杂乱而居，单靠那些衙役，镇得了一时的安宁，镇不了一世的太平。”
“需得有人站出来，能人吏治，武人管制，才能镇得住这个地方，官衙里找不出这些人，就看看乌山寨那边能不能找出几个人来。”
老薛头，“你不怕这些人像沈均宜一样？”
谢兰若：“师父，刚才那句话发自肺腑，绝无欺瞒之意。”
祖父能放过匈奴驯养的狼人，她就能收了乌山寨的匪寇。
周大嗓门不爱听这些，他关心的是，“下一步怎么打算，等着乌山寨大当家的回话？”
谢兰若和俩老头鄙夷地看着他。
老薛头说他：“战机不可误，我们哪里等得起。”
郑瘸腿说他，“这是缓兵之计，趁着裴轶这匪徒头子还在那里纠结地想不通，得赶紧把金龙寨和吴家寨给灭了，还等，岂不是给了这帮匪徒反杀之机？”
谢兰若也说他，“这裴轶能想偏了落草为寇，就别想轻易地让他走上正途来，那两个土匪窝子，得速战速决地将他们灭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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