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君与臣
周叙言蹲在十六卫衙门口的石狮子后面，一见谢兰若下值出来，他就从地上弹跳而起，冲过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谢将军，我有要事说与你听。“
谢兰若一听这话就来劲了，“什么要事？”
周叙言按照老薛头先前支的招，给她卖了个关子，“是关于镇北大将军的消息。”
“他怎么了？”
周叙言见她如此追问，当即提出了他的小小要求，“说这事之前，谢将军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说看。”
“老爹说你身边没个人伺候，让我来给你当小厮。”
谢兰若没好气地笑了他一声，“你就这点出息。”
周叙言见她没推辞，自以为她这是应了下来，忙把消息说与她听，“我亲眼看见镇北大将军回府了。”
“就这个？“
“那将军还要打听什么消息？”周叙言试探一问。
谢兰若撇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刚过了河，就把桥给拆了，“行了，我知晓这个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谢将军，我是你的贴身小厮，你去哪里我就得跟到哪里，这事我的本分。”周叙言拧着小脸，赖着不肯走。
谢兰若弯下腰，平视了他的眼睛，弹指“嘣”了下他的脑门，痛得他惊呼出声，忙伸手捂住了自个儿的脑门。
“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你做贴身小厮了，上赶着被人骗，谁让你做事不多留个心眼？”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就代替老薛头教你长点智慧，下不为例。”
周叙言看着她潇洒离去，想追上去又怕被嘣脑门，只能站在衙门外懊恼地直跺脚。
李元绪进到皇宫，在宣政殿里拜见了皇上。
宣景帝听他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色沉凝地道：“朕在幼时，曾听谢老将军向父皇提过狼人一事，父皇当时还让谢老将军多加防范。”
“谢老将军还留了一手，时隔太久，具体是什么，朕忆不起来了。“
李元绪禀道：“微臣探听得知，谢老将军当年将狼人送到景行书院教化，曾嘱托山长严密监管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异样，一律押回戍卫营处置。“
“如此相安无事了十年，直到谢老将军战死沙场，景行书院的山长相继去世，书院解散后，一千三百二十六名狼人下山自谋生路，就此失了监管。”
“好在山长在当地给每个狼人都报了户籍，微臣派人四处搜查，找到了登记在册的一千二百八十七名狼人，余下的全都不知去向。”
他将户籍册子呈上去，交由皇上过目。
宣景帝：“沈均宜可是这批狼人之一？”
“沈大人祖籍江阴凤阳，他出身的沈氏，在当地是有名的乡绅望族，和登记在册的狼人户籍并无关联。”
李元绪抬了一眼，目光直视着宣景帝道：“但他身上疑点重重，集齐了太多的巧合，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微臣认定他就是狼人之一。”
宣景帝目光凛然地看了过去。
“而且还是最能藏拙的狼人。”
李元绪直言不讳地说道：“早在山长监管狼人的头三年，他就发现了一个聪颖异常的狼人，其行思诡异，极其善于伪装，是以山长毫不留情地命护院将他绑了起来，连夜押往戍卫营，却在半道上让人给跑了。”
“山长后来报户籍时，就少了这一人。此外，臣在走访凤阳时发现，沈均宜是沈家长房的外室所出，从小寄养在别院里，直到他十岁那年母亲病故，才由沈老爷接回了宅里，这个时间点，恰好和逃跑狼人的时间线前后重合。”
“沈均宜入仕后，在户部稳扎稳打，从他主管工事起，其治下每年都有冀中县的工匠死于非命，他在位十余年，冀中县凭空多出了一个寡妇村，微臣斗胆进言，这种阴损狠毒的手段，和匈奴如出一辙。”
宣景帝深审地问了他，“可有证据？”
“时隔十余年之久，当年的狼人只模糊地记得那逃跑之人的样貌，并不确切，”李元绪拱手道，“微臣的证据不足，但兹事体大，微臣不得不将此事奏请圣上。“
宣景帝思虑颇深，脸色越发地凝重起来，“如卿所言，何人会帮沈均宜替换了沈家庶子的身份？”
“微臣查不到一丝线索，”李元绪直到那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正因如此，这件事才细思极恐，沈均宜若为狼人，那支撑着他一路走上高位的匈奴，已然将细作打入了朝廷内部。”
这么多年来，沈均宜在户部混得如鱼得水，治下的案子从未牵扯上他，这背后得有多少人扶持着他？
除他之外，还有多少细作潜藏在朝野内外，如今一律不知。
宣政殿里死一般地静。
错金鹤擎香炉里的龙涎香，丝丝缕缕地往上升腾。
沈均宜既是川渝节度使董方卓的女婿，又是匈奴潜藏在朝堂中的细作，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若是煽动董方卓起兵叛变，伙同匈奴入侵北境，到时候朝廷内忧外患，势必天下大乱。
没有任何胜算之前，这个人轻易动不得，但若不除去这个毒瘤，只会后患无穷。
宣景帝思虑良久，想着如何才能动他，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顾虑道，“你招募的新军训练得如何了？”
北师军是抵御匈奴的最后一道防线，绝不能撤防，董方卓统帅十万川渝军，皇上为了防止他起兵造反，当初才会召了李元绪回京，为的就是训练新兵。
“七万新兵由老兵带练，集训小半年后，抵御川渝军、护卫京师城不成问题。”
宣景帝一时间心安了不少，“李将军，朕知你身为北师军的大将，恨不能手刃了沈均宜不可，可没有证据就将他治罪，董方卓不服，就给了他一个起兵造反的绝好借口。“
“除非证据确凿，朕才可以替你拿下这个狼人，不然谁也不许动他。”
李元绪听出了话里的警告，默默地不作声。
宣景帝抚慰人心道：“李将军，朕望你一切以大局为重。”
李元绪敛尽了脸上的神色，恭谨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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