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画里画外
“你觉得你讲他爹老子(父亲)滴那一套,他会信迈?”
张哈子坐在椅子上,双眼‘望’着窗外,毫无征兆的问了一句刚从画里出来的吴听寒。
这让我正给陈寺青画像贴黄符的手微不可觉的抖了抖,然后稳了稳手指,用最准确的手法把他的画像给封的严丝合缝。我想,这样一来,在画中的他,应该会是沉睡吧。
只是刚刚我的手抖了一下,也不知道画中的陈寺青,有没有听到张哈子的这句话。
看着被我亲手封掉的陈寺青,以及缓缓卷起来的巨大画轴,我转身走到木屋门槛外坐下,望着屋子外面那条通往镇上的小径,莫名有些感慨。
我叫洛小阳,大四那年,我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没能顺利毕业,而是从我朋友,也就是后面那个死瞎子的手里接管了一家扎纸店。
我原本以为张哈子和陈恩义的那一场天人大战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归于平静,却没想到,五年下来,类似于陈寺青这样的人物,我就遇到了六个,也亲手处理了六个。
为什么是六个?吴听寒不是说有七个吗?剩下的那个去哪里了?他哪里都没去,只是徘徊于渝州湘楚两地,处理另外六个的诡异事情去了。
没错,剩下的那个,就是我。
陈寺青遇到的这些,我五年前就遇到了,张哈子的眼睛和他那一身匠术,就是因为我的事情,在那场天人大战中,毁于一旦。为了不让他之前所做的事情被遗忘,我决定将我和他经历的那些事情记录下来,也就是现在的《三尸语》。
陈寺青就是我这五年来遇到的客户之一,但因为我参与的程度很少,很多事情都是王明化前辈和吴听寒转述给我,所以我为了叙事的方便,就在前一卷的时候,以陈寺青为第一人称来记录。
而如今,当我将他贴纸封存之后,视角自然又回到我本人身上,希望这样的视角转换不会把你绕糊涂。
所以,我是洛小阳,接下来的故事,我来讲给你听……
吴听寒从画里出来之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对于张哈子的问题不闻不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哈子罕见的没有跟她斗嘴,而是‘望’着窗外继续发呆。
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我也是,只是我们找不到发泄的口子罢了。现在房间里的四人,应该都希望陈寺青能够蠢一点,没有听出吴听寒之前话里的漏洞,以使得他入睡前是满怀希望的。
良久之后,吴听寒才幽幽的说了句,应该会相信的吧?
张哈子没有应她,她便抢过张哈子手里的竹棍,一竹条抽在我后背上,问我,你说呢?
我忍着肩膀后背的刺痛,摇了摇头,讲,应该不会信。
她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我讲,你明明自己什么都知道,又何必问我?
她没有接茬,而是扬起手里的竹棍。
我迫于无奈,只好开口,讲,如果他真的相信了的话,看在他爷爷和他父亲两代人的牺牲付出下,怎么也会跟着我们出来,想尽办法活下去,以慰两位长辈的在天之灵。而不是想现在这样,一副消极沮丧,甚至避世。
吴听寒狡辩讲,他自己不是说了么,他这么做,是为了给长辈恕罪。
我耸了耸肩,反问她,你会在你外人面前,称呼你爷爷为你的长辈,而不是‘我爷爷’三个字吗?
语言就是为了指代清楚,所以当这件事就是陈有为做的时候,陈寺青肯定会说为‘我爷爷’恕罪,而不是说为‘长辈’恕罪。
他虽然已经隐藏的很好了,但他下意识的说出为‘长辈’恕罪,就说明他当时已经猜到,屠杀他们陈家村的,并不是他爷爷,而是他父亲!
吴听寒还是不死心,问我,讲,五十五年前,他父亲都还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本事能屠村?
我讲,谁告诉你他父亲是五十五年前屠村的了?
吴听寒问,那是什么时候?
我有些烦这个女人了,她明明什么都想明白了,结果还是要问我一遍,这不是没事找事是什么?
若不是打不过她,我现在就撅屁股走人了,头都不回的那种,看都懒得看她。
我讲,还能是什么时候,二十二年前,陈寺青出生的时候。他为了能让自己变成真正的活人,发动了百里尸碑和瞒天过海,把自己彻底从这幅画里摘了出去。
而代价就是,全村的人,都成了他的祭品,包括他刚出生的儿子陈寺青。而且,这件事还是发生在的陈有为外出不知情的情况下。证据就是,全村的人都死了,独独陈有为还活着。
吴听寒反驳我,讲,我分析的那个版本也符合这一点,陈有为屠了全村,只为救活他儿子,所以全村人都死了,就他自己还活着,你怎么解释这一点?
我讲,这就是你之前那个分析里最大的漏洞,陈寺青这二十二年来,过得实在是太正常了。
说完之后,我看了一眼吴听寒,发现她脸上的神色暗淡了不少。很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果真像吴听寒之前分析的那样,陈寺青的父亲为了把生的希望留给他儿子,那么在转移我爷爷施加在他身上的匠术的时候,一定会惊动周围的匠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陈有为的死那么隐蔽,都能引来其他匠人的窥视,三番五次的用匠术阻止王先生去走陈有为事先铺好的路,那二十二年前,一个不存在的人出生了,能不引起轰动?
但凡是引起轰动,就会有其他匠人前来勘察。而一旦有匠人前来勘察,就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画中世界被发现了,一种是没被发现。
如果是第一种的话,那陈寺青作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这二十二年来,他一定不会过得像个正常人一样,至少会像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天天晚上穿着寿衣睡在棺材里什么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躲过那些匠人们对他的追杀----匠人是不允许这种人存在的。我之前的惨痛经历就说明了这一点。
吴听寒这时插嘴讲,也有可能是来勘察的人发现了画中世界,但都被陈有为给灭口了呢?
我讲,他要是真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他就不叫陈有为了。因为但凡他敢杀一个来勘察的匠人,绝对会有更多的匠人来这里找他麻烦。
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而是匠人都是有门派传承的,没有人能悄无声息的把一个匠人给灭了还不被人知道。就好比吴听寒,她一中招,我和张哈子远在老司城都能察觉到,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所以要是陈有为真敢把前来勘察的人给灭了口,那么迎接他的,将是无休无止的匠门报复。
所以从陈寺青这二十二年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事实判断,当初虽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但前来勘察的匠人们,都没有发现画中世界的存在。唯有这样,陈寺青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我之所以能这么笃定,是因为我自己的经历就是这样。在我爷爷去世之前,就没有人察觉到我们村的异常,所以我才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等到我爷爷去世,怪事一件件就接踵而至了。
至于我爷爷奶奶为什么能完美隐藏那幅画,他们一个是匠术第一人,一个是‘万千不平事,一笔判之’的画中高手,二人合力弄出来的匠术,要戏耍当时匠人,并不在话下。
我和张哈子能找到这幅画,自然是得益于我是他们的后代,他们并没有对我设防,所以还会让我遇到鬼打墙之类的,让我根据这些不痛不痒的陷阱,找到进村的真正山路。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二十二年前,造成了那么巨大的轰动,外界的匠人都没有找到这画中世界----不应该说‘找到’二字,而是完全没有发现异常才准确。
那这一次,陈有为老前辈那么隐蔽的去世,为什么会有其他匠人能找上门?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次找上门来的这个人,当年就是从这幅画里出去的!他本身就是画中人,要找到这幅画自然不在话下!
这个从画里走出去的人,不会是陈有为,也不会是陈寺青,更不会是村子里的普通乡亲们----毕竟他们都已经被屠村了。
那么唯一能走出去的,就只有陈有为的儿子,陈寺青的父亲这一人而已!
也就是说,这次躲在暗处一直阻碍王先生,不想让陈寺青完成瞒天过海的,就是陈寺青的亲生父亲!
他之所以要阻止陈寺青完成瞒天过海,是因为这瞒天过海,只能对一个人有效,活一个,就得死一个,否则的话还叫什么瞒天过海,直接叫八仙过海算了。
陈寺青的父亲担心自己的父亲再一次利用画中世界完成瞒天过海,会让自己死掉,所以他就来搞破坏,宁愿让自己的儿子死掉!
哪有什么狗屁的父爱如山,只有满满的算计!
哪有什么狗屁的生的希望,只有浓浓的绝望!
这,才是陈寺青这件事的真正真相!
吴听寒懂,王先生懂,张哈子也懂,但他们都没有说出口,毕竟虎毒尚且不食子,没人愿意相信陈寺青的父亲,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吴听寒用竹棍指着我,开口问,你说陈寺青那么蠢,这些弯弯绕,他那智商能想明白吗?
没等我开口,吴听寒就用她那闪着寒光的眼神盯着我,讲,你要是敢说‘能’,我保证你回不了老司城!
于是我很‘自然’的摇头,毫无底气的回答她:不能。
其实我们四个谁都知道,我和张哈子千里迢迢赶来救吴听寒时,陈寺青脸上那羡慕的表情;我们离开画中世界,他眼中那强颜欢笑的决绝……无一不在证明着,他早已经看透这画外的世界,宁死也不愿踏出那幅画半步。
或许,对他来说,那没有任何温度的画中世界,才是最温暖最亲切的地方,至少在那里,有疼爱他的爷爷,有和睦的乡里乡亲,所有的一切,都如以往那般,平凡,但充满爱……
就在众人感伤间,一直沉默没说话的张哈子,突然开口讲,陈寺青他爹老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是啷个晓得他爹老子要瞒天过海滴?
我和吴听寒王先生三人,同时大惊,异口同声讲,画里有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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