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猜量

第十四章  猜量

唐洛央在窗口呆立良久，在她的记忆中隐隐约约与孙夏夏的际遇重叠的画面，虽然不是同一件事情，但仿佛爱情中全部的所作所为只要达到了伤害的程度，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是好的还是坏的，其最终对当事人所造成的影响都是一样的。

孙夏夏付出了全部的青春，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岁月都无偿奉献给了赵立武这样的男人，虽然人人都口口声声说爱情是多么的无私，可真到了这个时间点，发现对方是赵立武，还能轻易再说自己无私无畏吗？不值得！这三个字犹如芒刺地一下子在这个孤单的深夜里扎进了唐洛央的心里。她将自己裹在厚实的衣服中，仿佛这样就能使得她这么多年紧闭的心扉藏得更深，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将无法进驻其中。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足足响了三遍，唐洛央才回过神来走过去接起电话，“您好，我是唐洛央，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唐洛央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的哭声就已经铺天盖地而来，“呜呜呜呜……洛央，我好痛苦，真的，我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唐洛央不置可否地皱起眉头，这个孙夏夏，白天明明很坚强地办完了离婚手续，可现在哭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半点当时毫不拖泥带水的样子，虽然这种崩溃的情况在意料之外，但是一分钟后唐洛央顿觉，其实以孙夏夏的性格，这一切也在情理之中，也罢。

“夏夏，你听我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应该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就会发现，太阳照旧从东边升起，地球也没有停止公转自转，一切都会好起来，到时候你该吃早饭就吃早饭，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唐洛央故作轻松，想以此来转移脆弱无助的孙夏夏的注意力。

然而这招并未成功，因为孙夏夏又是一阵嚎啕大哭从听筒里传来，“不一样的，洛央，你没有结过婚，你不明白，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一切都可以继续，我也还是能吃早饭，可是我…..我的对面永远都不会再坐着我心爱的男人了，你不明白……”孙夏夏边哭边将手边能碰到的啤酒瓶全部扔远来发泄失去爱人的无力感。

唐洛央对孙夏夏的感受有几分体会，但是她毕竟没有经历过婚姻，她心知对孙夏夏现在的情况她能做的除了劝慰就剩下陪伴。“孙夏夏，你是不是喝酒了？”唐洛央敏感的耳朵听到了很大一声的破碎声，一定是酒瓶砸到了地上，这个傻女人，到底要为一个渣男伤心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才肯看清楚现实？唐洛央一把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你在家里等着我，我这就去找你！”她果断地挂上电话，真怕这个傻女人今天会做出什么得不偿失又不值得同情的事情出来。这是唐洛央第二次走进孙夏夏的这栋独立别墅，谁说有钱人的生活就一定是幸福的？有钱人照样会有不成功的婚姻，可见钱是并不能买到幸福安稳的一切的。但是没钱人就一定能拥有幸福吗？也不见得。像唐洛央这样的小资，经济收入不错，这些年也没有遇到好的缘分。可见幸福无论你怎么去定义它，它都会超出你定义的范围，让你摸不着头绪。

“洛央……洛央，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的，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孙夏夏的脸上挂满了泪痕，旧的又被新流出的泪水给打湿，反复几遍，这张原本像瓷娃娃一样白皙的脸已经模糊不堪，让唐洛央看来直皱眉，她赶紧打盆水，也顾不上烧开水了，直接就给孙夏夏擦了擦脸蛋，凉水也好，这样才能使得孙夏夏早点醒悟过来。

唐洛央毕竟智商可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如果一味地安慰孙夏夏肯定是没有用的，只会适得其反惹得孙夏夏的眼泪变成决堤的海洋，到时候就自己这副小身板还真经不住孙夏夏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

“夏夏，我知道你觉得我没有经历离婚这样的事情，所以不能够切身体会你的隐痛。但是这世间的一切哪一件事情不是触类旁通总有相似之处呢？我是没有经历过婚姻，我不明白婚姻究竟是场磨练还是什么体会，但是我也有过你这样痛不欲生的体会。”

孙夏夏终于停止了哭泣，“我不信，你是我见过最淡定的女人了，你也会像我这样无助吗？”

“嗯”唐洛央第一次对别人剖析自己的过往，说话间只觉得窒息，那股呼之欲出的痛仍然如鲠在喉。“我和他一个院子里长大的，从小到大我都很孤独，所以喜欢跟着他，总觉得跟着他才有安全感。到了青春期，我依然跟着他，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现在想来真好笑，也许那个时候已经情窦初开了吧。”“那后来呢？”

“后来，很多人在我们背后说三道四，直到他忍无可忍地让我不要再跟着他，别人都说我是他的小媳妇儿，他很不高兴。他对我说，这对我和他来说都很不公平。我现在才想明白，什么叫不公平？这种事情对不爱的那一方来说，确实是……不公平！而对我来说，近乎残忍。”唐洛央说完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即便是如此，她心里还是隐约想知道那个人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孙夏夏默默地抱紧了唐洛央，这个夜晚，两个女人似乎开始同病相怜。

另一厢，林逸辰走过内街夜市，霓虹灯一闪一闪的，照得人满面焦黄。

一切都好熟悉，这是他的家乡，小时候一直生活的地方。他慢走，怀念那儿时的味道，一直走到内街夜市。这里夜夜笙歌，小时候一到夜晚就会忍着睏意到这里来，用仅有的一小点零钱跟大伙分着用，犹其是那个一蹦一跳超爱吃的女孩。

这个夜市，他曾经牵着那可爱的小家伙走过，嘟着那小小的嘴巴，亮晶晶的大圆眼抬头盯着自己，那是只小他三岁的唐洛央。也只有她，即便是长大了，大伙各忙各的，很少在一块了，这个爱吃的女孩依然跟屁虫一样黏着自己，不会缺席。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牵着，不管他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再冷漠，走得再远，这牢牢牵紧的小手，一直都会牵着，不会放开的。

“我只说了那么一句……想不到她会如此伤心。”他心里边想，边叹气。“早知道女孩儿的心思特别细密，只是想不到……”

“咦，这不是小辰！”一把宏亮的声音喝住了他，不错，是“喝住”,那个大叔近乎用吼的来跟人谈话。当然林逸辰早就习惯了，经常来这街的人，通通都习惯了，“臭小子！倒是回来了阿！！”

林逸辰笑了，“是啊！回来了！”他喝回去。

几个被吓到的游客，都向他们看去，明明奇葩的是粗声大叔，大家却都在看林逸辰。这样的小街，何以会出现如此满身粗犷的青年，那样貌，头一仰眉一皱，都是那样引人入胜，路过的女孩都不禁偷偷多看个两眼。当然阿，这身材是当军人被逼练来的。不过这天杀的俊面，可就要怪他爹娘了。林逸辰还想多说两句，大叔就先开口了，“洛央妹妹阿，你看！你的林哥哥在呢！还不把男朋友介绍介绍。”

林逸辰心头一颤，赶紧回头一看，洛央真的在，而且旁边，真的站着一个男朋友。

“讨厌啦！都说几次了，这不是男朋友！这是朋友！臭老叔。”

“哈哈哈……林哥阿，你妹又骂我……”大叔开怀大笑，每每一笑，大家听到他的粗豪的笑声，都会忍不住跟着笑。林逸辰嘴角上扬，就当是已经笑了，心里实在怎样都笑不出来。

“不要介意，这个大叔永远都这样，我每次跟男的走在一起，都说我交到男朋友，抱歉阿。”

唐洛央为了感谢周攸辰，约了他出门吃个饭，周攸辰便来接她了。而唐洛央今天不知道抽起哪根筋，突然想经过这条小街，到她的老家，去从前很喜欢的餐厅，没想到就碰到林逸辰。

“抱歉什么，误认就误认阿。”这边周攸辰甜甜的笑，可爱的酒窝跑出来，看着洛央，洛央只觉面上一热，尴尬死了。

“林，林总…不，林先生，真巧阿。”他俩走向林逸辰，虽然知道唐洛央不喜欢，但周攸辰始终是副指挥官，林逸辰是总指挥官，不打个招呼也说不过去。

“唔。”林逸辰像平常一样，随便应了。

他没看唐洛央一眼，一眼都不敢看。

自从上次看到周攸辰抱着唐洛央，他

对周攸辰总有些芥蒂，不想面对。如今又目睹他们在一起，心里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了。

唐洛央被林逸辰告白，却也不怎么尴尬，反而满面不满，心里总是有火，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洛央眼珠子一转，说道，“周哥，我们走吧。”

“那，林先生，我们……”

周攸辰想向呆在那边的林总官打个招呼再走的，没想到唐洛央立刻打住了他的话，说，“别管他，他冷淡是正常的啦，在众人面前么，我跟他说话让他没面子，你就别让他难堪了。”

这话摆明是含沙射影的，冷静，沉着见称的林总指挥官这时只呆头呆脑的说，“当时我……”

唐洛央怎会待他说完，老早就拉着他的周哥跑了。

“空气真好阿，黄昏的空气总是有橘子的味道，你说呢？”

唐洛央和周攸辰二人走过了小街，来到空矿的公园。周攸辰心里已经在猜量他的指挥官和唐洛央的关系，心里也知道了大概。可是他不问，也不说破，他就想默默的看着，享受这一切待遇。虽然心里有些不是味儿。

“橘子的味道？哈哈哈……”是的，满天的橘云，像打翻了橙汁。但周攸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会闻到橘子的味道，刚听到还以为附近种了橘子树呢。

被这样取笑，唐洛央红着脸，嘟嚷着，“也用不着笑成这样……”

阳光照到他们身上，红着的脸显得更红更艳。看着看着，他差点不能自己，要是胆子再大点，他就在这夜幕将临之下一下亲她的脸。

这时候迟钝的唐洛央，竟也稍微感受到一丝暧昧的气氛，她看到周攸辰认真又出神的看她，下意识的避开，不敢看了。

“肚子好饿，饿得让人想起橙汁……”唐洛央低着头道。

“原来这样……”

周攸辰的眼神还是不肯离开她的脸，让她尴尬不已，只好说，“餐厅快到了，我们快走，我要饿死了。”

说完便自顾自拉着周攸辰掉头就走。

夜幕要来了，林逸辰在内街，看着同一片橘色的天空。

刚刚，他就这样让唐洛央他们走了。也没有去追。

本来，他的小队是接到一份秘密任务而来到唐洛央工作的城市，跟自己的家也不远，以为这样跟唐洛央见面的机会多了，冰释前嫌也容易了。可是小队一到步，身边得力的副指挥官就把唐洛央给搭上了，这次的任务，要说多了机会接触唐洛央，不如说给了机会他们两个增进感情吧。

他的心情复杂得很，他们二人即使没有在一起，但像周攸辰这种又高大，长得又好看，而且不能否认，他的性格真的是超级讨喜，又温柔，又体贴，连自己是男的都忍不住要赞他。

“比起我这种又粗鲁，又不解温柔的男人，要是我，我都会选周攸辰的……”他残酷地下了结论。“不，不，不可以认输，她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怎可能随便放弃？我是真心的喜欢她，这事得尽早解决，到他们真的在一起，就后悔莫及了……”

周攸辰和唐洛央，的确没有在一起。不过洛央离开校园之后，没什么朋友，成天不是和孙夏夏在一起，就是和经常来看她的周攸辰在一起，其他朋友都已经很少聚头了。要是周攸辰跟唐洛央继续如此日夜相对，谁担保他们不会在一起呢？更何况，周攸辰那么知人善解，温柔体贴，唐洛央的心思他看得透，唐洛央的心事他能理解。跟他在一起，多舒服呢。

唐洛央认识了周攸辰，心里也是又开心，又庆幸。但说到感情，她问自己，自己也说不准。

反正，现在是好朋友就对了，一起聊天，一起吃饭，多开心。她这样想着，心里也甜滋滋的，夹了一块糖醋骨给周攸辰。

他俩坐在餐厅一角，相视而笑。

夜来了，林逸辰在公园默默看着天空，由漂亮的橘色慢慢变暗。街灯在他眼前啪一下全亮了，虽然夜幕落下，但路还是亮的。

远远看去，那家从前经常光顾的餐厅，还是动也不动的呆在街头一角。就是那家餐厅，他对大伙说了那些话，唐洛央从此就不再黏他。他心里悔疚，本来想进去，但最后还是走了。幸好他走了，这时候，唐洛央正与周攸辰分着同一件鸡腿呢。

一阵花香扑鼻，薰得整条街都香香的，引起不少哗然。刑雨泽新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分公司，一大清早的，大门都未开，一大堆花牌就塞在街边。

刑雨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贺他，他走近仔细一看，花牌上面写有很多不同的名义，但他知道几乎全都同一伙人：就是他家了。

“都说了不要太张扬了。”他想。

刑雨泽是林逸辰的弟弟，林逸辰的爸妈，自然就是刑雨泽的爸妈了。刚听到这件事的人，内心都会默默编出长篇故事，幻想这家人发生的事。这也难免，谁叫他俩不同姓呢。从前，他哥从来介绍自己的弟弟，都会稍稍遭受一段小沉默。那段简短的沉默，从来都让刑雨泽没了自信，心里一阵无法形容的无奈。

所以他哥很早已经习惯介绍自己的弟弟，不加姓氏。他自我介绍，也很少加上姓氏。

他应该很少大声喊出自己的名字，大声告诉别人，我是刑雨泽吧。

任何经历，都能让人有所感悟，他的感悟，却不是争取融入林家这个大家庭。他的领悟，是反抗这个身世和社会给自己带来的委屈，以致他必须坚持自己一定要姓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他是一个勇敢的人，内心却相当软弱呢。

妈和爸都到场了，当然林逸辰都到场了。“爸，怎么不拉住妈？都说了不要这么夸张，只是一间小公司阿。”

“什么小公司，都开分公司了，还小？你妈喜欢这种大排场的，由她吧，你这么出色，她相当自豪阿。”他爸林陆生说。

他笑一笑，没有说什么。

新公司开张，没邀请谁来，就是一些新员工，就那么几个，连守门的都还未招聘。几个高脚杯，一些小食，酒过三巡，刑雨泽很快离开了大厅，独自到自己办工室去。

新公司有一阵刚装修完毕的刺鼻气味，让他感到很焗促。

“妈。”

他一拜再拜，把装了高级洋酒的高脚杯，放到妈妈的相片面前。他左手拿着个头很大的日本出口富士苹果，右手拿着小刀，细心的把苹果皮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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