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蛮奴之过，救人
大夫正在处理病患头上的创口，纱布刚绑好，被少年这么一吓，手中一滑，险些松了开来。
他赶忙稳住手，为难道：“不是我不想救，你也看到了，这么多人还在等，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说着他继续手里的活计。
余光不着痕迹的朝着废墟瞥了眼，“你再去问问别人，说不定有空闲的人手。”
“这哪儿还有空的。”
少年磕头的动作滞住，看着大夫背过身子明显和他拉开了距离，一瞬就明白过来，双眼被水光和血色填满，捏紧了膝上的衣裳。
“你们这么多大夫，就没有一个人肯救救我兄长吗？”
众人各自忙碌，疾走穿梭，无一人理会他，这时候桑桐看向楼珩，大致的情况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径直问道：“我要从哪里进去？”
她的话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长史和府衙的其他官员纷纷朝她看来，惊奇的打量着，楼珩剑眉轻挑：“谁说你要进去？”
“找我过来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桑桐诧异的看他。
楼珩沉道：“是要救人，但不是让你涉险。”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症状刚才提过，依你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药物能为他拖延些时间。”
桑桐怔了下，不假思索道：“没有。”
她这样迅速的答复任谁听来都有敷衍的味道，长史几人脸色不太好的撇开头，暗骂她在这儿耽误功夫，还以为能让楼都督另眼相看的人有什么本事，原来不过如此。
真是女色误事！
其他人不清楚桑桐的本事，楼珩却是知道的，他平静等待她的下文，就听女子声音郑重而沉稳：“坍塌造成的伤势很复杂，光凭这些我无法判断他的伤情，更别谈解决了。”
楼珩沉默。
他视线穿过废墟落在某处，淡薄的眼中闪过些许复杂之色，难道只能牺牲此人了吗？
长史看到楼珩神色隐有松动，很理解他心中的挣扎，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世事难两全，唯有尽力二字，咱们试过了，实在是救不得……”
少年听他们说完，哀痛更甚，撑着地爬起来，顾不得抹去额角淌下来的血，踉跄着就往废墟里冲。
“你们不救，我自己救。”
“拦住他！”
不用楼珩吩咐，负责看守的兵卒立马架住了发疯似的少年，他拳打脚踢，在几人的钳制中扭着身子：“放开，我要去救我哥，不用你们这些人在这儿装腔作势，假仁假义……”
“你救人？就你这样能救谁？”
长史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疾步走到他面前，手指着废墟，“那就是一堆碎木头，稍不留神碰一下，底下就能塌半边，你只会害死所有人。”
‘死’这个字眼太过尖锐。
被刺一下，心头刹那见血，少年像被扼住喉咙般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吸气，好像这样就能平复撕裂的痛苦。
“我去。”
桑桐一语惊人，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少年。
短暂的死寂后，楼珩道：“不行。”
“对，这绝对不行。”
反对的声音同时想起，叶寒声之后，蛮奴甚至朝前两步，挡在她面前，“姑娘，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桑桐无奈：“除此之外，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如果有，事情不会演变到这一步。
她环顾几人，平静道：“我身量小，容易钻进去，会医术，可以进行应急处理，危险之际又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我是最合适的人。”
诚如她所言。
这些条件至关重要，楼珩等人被她说服，一时哑口，蛮奴却不会讲这些，死死的挡着路。
桑桐抬头看他，微微一笑：“让开。”
蛮奴摇头。
“你不能去。”
“阿蛮！”
桑桐不由加重了声音，蛮奴此时倔强的一面彻底翻出来，“不管姑娘事后如何处罚，奴都没有怨言，但今天，我不能让。”
“我得去救人，你拦着我，他会死。”
“那又怎么样？”
蛮奴表情冷漠：“别说一个人，就是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姑娘你的性命的贵重，生死有命，他……”
话音戛然而止。
他缓缓闭上嘴，在桑桐逐渐冰冷的目光中有些无措，数年相伴，不论他犯了什么错她从来都是笑盈盈的，偶尔生气也是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等他认了错就揭过重来。
没有哪一刻这样锋利尖锐。
让他骤然生出一种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抛弃的恐惧。
蛮奴颤抖着嘴唇，怯怯唤她：“姑娘。”
桑桐无视他眼中的哀求，声似薄刀，划过他的耳膜：“生死有命？你是不是忘了，倘若生死有命要我袖手旁观，你现在也不能站在我面前来干涉我的决定。”
她这话说的可谓不留情面。
那废墟里的人和他昔日的境遇，何其相似？
蛮奴一下子慌了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她膝行两步，“姑娘，是奴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
桑桐侧身避开他的手，垂眸看他：“我只是失望，曾挣扎于泥沼之人，转身如此轻贱人命……”
说完，她径直绕过蛮奴朝前走。
蛮奴刚动，她头也不回的道：“别跟着我！”
许是她态度和话音过于决绝，蛮奴不敢再违逆，一脸茫然的跌坐在地上，活像只被丢弃的大狗。
叶寒声等人开始也觉得蛮奴话说过了，但没想到桑桐反应这么大，直接毫不容情，这下看着他小山似的身子蜷缩着，看起来呆呆地，有些可怜。
叶寒声走过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的，姑娘就是一时气愤，等气消了就好了。”
蛮奴和他向来不对付，总觉得他这人别有用心，此时此刻，面对他的安慰却有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他仰着头，怔怔问：“会好吗？”
叶寒声被他可怜的眼神看的心中一阵恶寒，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肯定会好的，姑娘是个心软的人，她很在意你。”
正因为在意，所以更失望。
当然这句话叶寒声没有说出口。
桑桐此时已经根据长史的提醒找到了入口，她手中提着一个小木箱，里面备着一些急救的药品和器物，她单薄而黯淡的身影站在一堆废墟中，远处瞧着比木头更加易碎。
在场这么多人，最后竟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去涉险。
楼珩眸光微暗，看她举步，薄唇动了下。
无形的声波传入桑桐耳中。
“当心，尽力就好。”
她身形微滞，然后若无其事的弯腰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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