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再见
周六，宋可玲的事情就更少了。
在实验室整理了下实验器材，整合一周下来的数据，再给两条生病的尖吻蝮查看情况。
外面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宋可玲以为是附近哪位同学走错了来问路，毕竟如果是师兄师姐，会直接进来。
宋可玲戴着手套，手里蛇夹也没放下，只出去看了一眼。
门口站着位穿了掐腰长裙的漂亮女生，背着光，长卷发落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脸上妆容精致，她笑盈盈道：“嗨~可玲。”
相比女生精心的打扮，宋可玲穿着T恤和牛仔裤，脸上还戴着防护面罩和口罩。
这样打扮亏她还能认出来。
宋可玲很意外苏一俪学姐会找到这里来，口罩下的声音显得有些含糊：“学姐你怎么来了？”
苏一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手微微示意了下，笑着礼貌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宋可玲：“可以，你就在外间吧，我马上好。”
“好的。”
宋可玲洗了个手，的确很快就出来了。
没了层层防具，就露出了宋可玲那张大小刚好，情绪总淡淡的脸。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多好看。
又或者就是太清楚了，才不往脸上擦胭涂粉。
不过就算素面朝天，周身的气质也总能勾得人内心爆发征服欲望。
就像看到一张白纸会想要涂涂画画，对着波澜不惊少有情绪的人大概也一样心情，希望她能为自己染上人间烟火，各种喜怒哀乐。
苏一俪没乱逛，她只在外间站着等，直到宋可玲挪了下椅子示意她过去坐，她才微微笑着走过去，说：“我听乔乔说你心情不好，所以特意订了小蛋糕送来。”
她把打包的袋子放在桌上。
一看logo就知道，这家网红蛋糕店的手工糕点很难买。
苏一俪拆开蛋糕盒，拿起一块递给宋可玲，“吃甜点心情会好噢~”
她贴着亮晶晶的美甲，漂亮，款式却不张扬奇怪，粉粉嫩嫩很显甜美可爱。
宋可玲接过，说了句谢谢苏学姐，又说：“其实也没有心情不好。”
“是嘛。”苏一俪知心姐姐的样子，白臂交叠轻轻放在桌上，笑着看宋可玲，“可我怎么听乔乔说，你昨天一整天都不怎么在状态。”
宋可玲，“我上午有课，也就下午过来实验室。”
没有一整天。
苏一俪双眼弯弯，从善如流改口：“那就是一下午不在状态？”
宋可玲动了下嘴唇，却没再辩解。
苏一俪就说：“你先吃吧，还冒着凉气呢，是抹茶味的。”
“嗯。”
宋可玲吃完有点沾手上了，刚想起身去洗手，对面的人就递来了湿纸巾，“擦擦手。”
宋可玲于是又坐下，“谢谢。”
苏一俪佯装不悦：“我可不是来听你一直说谢谢的，怎么，你还是不想跟我说一下你最近遇到的事吗？”
宋可玲微顿，她觉得乔盈师姐既然跟苏学姐关系这么好，事情肯定是说了的。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苏一俪又说：“那好，我不问你的事，问问我的事。我们明天的约会，会有变化吗？”
宋可玲看向她。
苏一俪笑眉眼弯弯，得好看，她支起下巴，一点儿也不生气也不咄咄逼人，说：“这样吧，如果你带我去看一下你救的那条漂亮小蛇，我也许会原谅你鸽了我噢。”
宋可玲看着苏学姐体贴的善解人意的笑容，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宋可玲带苏一俪回到宿舍。
徐欣蕾不在，周六没课，应该是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了。
苏一俪轻轻巧巧的走进宿舍，她双手俏皮的轻轻背在身后，左右看，感叹说你们新宿舍可真好啊。
宋可玲笑了下，带她进自己的房间。
不等两人走进房间，桌上人渣盒里的小白蛇早已经察觉到异响，第一时间收起悠闲的姿态，游爬到角落团吧团吧起来。
细条条的身躯盘好后，露出一双火红的竖瞳盯着周围。
宋可玲介绍说：“它之前脾气还好，很温顺，但最近有点阴晴不定。”
听到熟悉的动响，小白蛇团起的身躯微微有放松的迹象，只是还没彻底放松，就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会生气咬人吗？”
于是瞬间又把身体盘紧紧，还竖起了浑身的蛇鳞。
宋可玲顿了半秒，说：“还没放它出来过。”
苏一俪：“我听说宠物蛇不乖的话，上手盘一盘就好啦。”
宋可玲沉默，那是无毒的宠物蛇。
而毒蛇不一样。
养毒不上手，上手不养毒，因为它咬你可以失误一万次，而你只要失误一次就得进医院了，甚至可能小命不保。
倩倩咬在小鼠上的毒素来看是不多危险，但也可能是因为上次注毒量不多。
一旦多了。
这种未知的毒素，被咬了，医院血清都没有。
“哇！就是这条吗？！”
陌生的声音来到了面前。
小白蛇浑身的鳞片竖如刺状，并且在人渣盒被端起的一瞬间，盘起的身躯弓成S形！
下一刻，鳞片迅速摩擦发出的“嘶嘶嘶”充满整个宿舍。
宋可玲心里一跳，立刻拿过苏一俪手里的人渣盒，说：“不要这样拿，它刚进完食，脾气比较差，攻击性很强。”
说完看着盒子里已经暴跳如雷，炸成一颗刺猬一样的倩倩。
宋可玲心头震撼，又说不出是什么复杂感受。
她忽然猜想，会不会就像女生有经期一样，倩倩这种蛇类也有特殊的敏感期，在这期间，不管是谁接近对她来说都充满了危险。
从今天倩倩对苏学姐的反应来看。
前两天对自己的“攻击”显然已经算很收敛、很克制了。
苏一俪也结结实实被吓一大跳，她主动靠到宋可玲身边，神色透露惊慌害怕，“这是什么蛇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宠物蛇啊！”
再凶的宠物蛇，哪有这样的。
“不是宠物蛇。”宋可玲放下人渣盒，跟苏一俪解释：“它是野生的，之前乔师姐看错了。”
苏一俪对蛇只有一知半解，是为了今天来跟宋可玲有话题聊，才连夜恶补了一些。
所以她看着盒子里奇怪的小白蛇，说：“那、那它是毒蛇吗？”
“目前来看，大概率是。”宋可玲说完，又补充说：“不要用手碰就没事。”
苏一俪拍拍胸口，还是心有余悸，她看向宋可玲，眼里含着晶莹的水光，“可玲，刚刚真的差点吓死我了……”
“对不起学姐。”宋可玲道歉，她很内疚，因为倩倩是她养在宿舍的，现在倩倩吓到人了当然就是她的错。
宋可玲抬手拍拍苏一俪的背像安抚，说：“现在看过了，我们先出去吧。”
苏一俪却没走，顺势依偎进宋可玲怀里，缩着单薄的肩膀靠住她肩膀，仰头时双眼通红，哭腔哽咽：“呜呜……”
宋可玲看她吓成这样，愧疚更甚，拍着她的背顺：“别怕。”
苏一俪立刻双手环抱住她的腰。
突然的拥抱让原本还在安抚人的宋可玲一愣。
那个荒唐的梦境骤然间回到脑海中，当时看不到人影，但宋可玲隐约记得细腻的仿佛玉石般微凉的温度。
想起梦里出现这样的姿势后、对方说的话，宋可玲眉间忍不住一跳，她面露一丝勉强，但还是比较坚定地握着苏一俪的肩膀，把她轻轻推开。
苏一俪看她，虽然梨花带雨，但没把昂贵的妆容哭花了，只双眼微红楚楚可怜。
宋可玲见状很是内疚自责，不过，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转头去看桌上放着的人渣盒。
盒子里，前不久还全副武装进入攻击姿态的小蛇，这会儿已经松开身躯。
它微微抬起一点颈部，赤瞳的眸直直盯着，望着这边保持一动不动。
宋可玲油然而生一种带坏小孩的罪恶感，拥手掌挡住，说：“别看。”
苏一俪低头擦泪，以为跟自己说话，抬头看：“什么？”
“没。”宋可玲抽了纸巾递给她，说：“我明天下午坐飞机回来，如果赶不及，我们改天再约吧，学姐。”
苏一俪接过，轻轻抽噎着答应了。
宋可玲送苏一俪下楼，又一路送人回到相隔较远的旧宿舍楼去。
此时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这个季节大概是新大最美的季节了，时间点也是。
来往很少人。
到了宿舍楼下，苏一俪微微抬头看宋可玲，眼神有些期待，又似带了一份欲拒还迎，话里有话的说：“要上楼坐会儿吗？我室友们都出去了，一个人还挺无聊。”
宋可玲拒绝了。
明天就要带小蛇回学台放生，今天宿舍里发生的事她还需要好好捋一捋，免得分开之前，还继续误会小家伙养不熟，还为此伤心。
“下次有机会吧。”宋可玲这样说。
“那好吧。”苏一俪略遗憾的应，然后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看着宋可玲笑说：“下次一定噢。”
宋可玲看着她，想了想，迟疑地点了下头。
苏一俪嫣然一笑，“那拜拜~”
宋可玲目送苏一俪上楼，转身离开。
她一路跑回宿舍。
人渣盒里，小蛇看起来略显得焦躁，来来去去游走。
哪怕宋可玲在书桌前坐下。
它也没有从那种状态中走出来。
“嘿。”宋可玲抬手点了一下盒子，发出动静，吸引它的注意力。
不出意外，原本焦躁游走的小家伙瞬间蜷起身躯，对着宋可玲发出动静的手指做出攻击姿势。
但这反应也远比刚刚面对苏一俪时轻很多。
一个样本其实不够证明什么，或许可以叫徐欣蕾也来试试。
但宋可玲看着小家伙浑身竖鳞，警惕戒备的样子，心疼它要这样时不时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万一到后面吓得吐食，那就糟糕了。
所以……
宋可玲选择单方面跟小白蛇和解。
“好吧，原谅你了。”宋可玲收回手指，看着盒子里同样慢慢放松下来的小蛇，音量很轻很温和地说：“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如果苏一俪在场看到宋可玲这模样，肯定会大为震惊，她追得千辛万苦的人竟然会对一条没感情的小动物露出这样的温柔表情？！
误会解除，宋可玲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顺利早起出发，带小朋友坐上动车。
几个小时的车程过后，宋可玲又乘坐出租来到山脚下。
看着面前的山，又看一眼时间。
宋可玲庆幸昨天苏一俪学姐找来，不然今天还真没办法及时赶回去。
宋可玲今天穿了条牛仔裤，裤腿有些宽大，卷着几道边，露着一节漂亮有力的脚踝。
她背着包，花了一个小时才爬到山顶。
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宋可玲找到了那天被她移开的落石。
看到这她才想起什么，抬手擦额头的汗，哭笑不得地自言自语：“我真傻了，为什么不从另外一边坐缆车上来啊。”
她又低头：“你说是不是？”
盒子里的小蛇听到动静扬起脑袋，上半身躯轻微晃了晃。
这看起来像是认同这番话似得。
宋可玲拿出蛇勾。
尽管自作多情的跟这条小家伙相处多日，培养出了一些情谊。
但现实是残酷的。
蛇可不会跟她讲情谊。
宋可玲摇了一下，把身躯攀起的小蛇摇倒，这才打开人渣盒，用蛇勾，勾起它细长的漂亮的身躯。
时隔多日，一人一蛇终于又毫无阻碍的对上。
没了透明塑料盒挡住。
小蛇无法形容的美直逼得宋可玲心脏怦怦直跳，它一动不动，仿佛将蛇勾当成了树枝，俏生生的稳稳盘住，立着上半身。
那双赤红的竖瞳比之前更艳丽，像是盛开的牡丹那般鲜红。
而随着呼吸，那微微竖起的鳞片起起伏伏，也是一种赛雪欺霜的白。
两种极致的颜色在阳光下，带来极致的视觉冲击。
宋可玲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冒着危险伸手轻轻抚摸它。
她知道，这场萍水相逢，最终只会是她记忆中不可代替的美好经历。
而回到森林的小家伙不会记得她。
它穿梭在嫩绿的草间，或者郁郁葱葱的枝头。
它会捕食一些小型蜥蜴鼠类，喝干净的露水或者雨水。
冬天来了，它会找个温暖干燥的洞穴睡一场长长的觉，等春天来了，它再抖抖浑身的鳞片慢慢悠悠爬出来晒太阳。
它的记忆里不会有一个人类救了她。
不会有段相处的时光。
“回家啦倩倩。”宋可玲手里拿着的蛇勾，到底轻轻地放在草地上，当小蛇顺着落地，她收回蛇勾，看着它细小的身躯，语气带着强行的释怀和轻松，说：“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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