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安


  宋可玲很清楚,蛇是变温动物,是无法理解人类感情的。

  在长久的相处下,它可能会慢慢熟悉你的气味,这也不代表它不攻击你。

  所以,看到小蛇做出类似回应的举动后,宋可玲才会震惊到僵住,那瞬间,心脏重重地咚了一声。

  毕竟她今天中午喂食的时候,倩倩还拒绝意思明显。

  然而这种陌生的心悸并没有停留太久。

  下一刻,宋可玲就看到拿小脑袋隔着人渣盒顶住自己指尖小蛇张开嘴,好一个“血盆大口”,露出了口腔里粉粉嫩嫩的肉,以及一排小牙。

  宋可玲:“。”

  噢,原来不是想亲近她,是想要吃掉她。

  胃口这么大吗?才捕食一只幼鼠,就膨胀到这种地步,连她都想吃掉?

  宋可玲笑了下。

  她指尖点了点盒子,没有跟这不通人性,显得忘恩负义的小东西计较,跟它道了声晚安,然后洗漱上床。

  第二天早起。

  宋可玲发现倩倩小小的身躯盘踞在人渣盒靠外侧的区域,令人意外的是,术后消失的那对角鳞重新出现了。

  这证明宋可玲没记错。

  有角鳞是蝰蛇,而再细看,倩倩呼吸时,纯白的鳞片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微微立起,像鳞树蝰那样。

  树蝰多分布于热带雨林区域。

  学台的气候,热度湿度都相对符合。

  可是生存环境的条件符合,不代表国内有这种蛇类。

  难道是国外买的?

  宋可玲仍然没办法理清楚,不过不用想通。

  因为倩倩这盘踞立鳞的姿态,让宋可玲想起来曾在野外见到的一条竹叶青,当时竹叶青也安静盘起,竖起身上的蛇鳞,当时导师说,这是起鳞,是竹叶青在用身上的鳞片接露水和雨水喝。

  有些毒蛇是不喝死水的。

  宋可玲看向人渣盒里的布丁杯,果然,水一点儿也没变少。

  “你在等什么?你的小盒子又不会下雨。”宋可玲猜到大概原因后,再看小白蛇板正儿的团成一团,莫名从那姿态看出几份翘首以盼和耐心来,忍不住想笑。

  然后她翻找出一个小的喷雾剂,倒出里面液体清洗了数遍,再装入矿泉水。

  小蛇还在睡,感觉天上淅淅沥沥“下雨”,鳞片顿时立得更起劲了!

  大约是感到开心,还吐了吐黑色的小信子。

  宋可玲没有喷太多水,不然人渣盒里的湿度不好控制,容易让小蛇在术后调养阶段患上肺炎,而且伤口碰水也不易恢复。

  下午回来,宋可玲老远就看到宿舍门大开,她心头一跳,加快了步伐。

  原来是室友回来了。

  徐欣蕾也是刚回寝室,这几天累坏了,身上防晒衣都没脱大喇喇瘫躺在床上玩手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喊:“可玲。”

  “嗯。”宋可玲应声走进里间。

  装着小白蛇的人渣盒在书桌上好好放着,小蛇没动弹,安静地窝着发呆,可能在思考蛇生。

  宋可玲需要找块布。

  就目前已知的种种特征迹象来看,她救的这条小蛇很可能有毒,大约是树蝰蛇的一种。

  在大学宿舍养毒蛇,尽管就几天而已,影响也还是不好。

  更何况很多人都怕蛇,她室友也是其一。

  之前知道她的科研内容要整日跟五步蛇打交道,直搓手臂,竖拇指说她是神人。

  就在宋可玲找出件干净的T恤准备遮一下的时候,室友没敲门就探头进来问:“可玲,你待会儿出去吃晚饭吗?”

  这动静使得小蛇受惊。

  它瞬间改变了原本的盘踞姿态,S形游躲到了盒子的最角落。

  等躲好,再吐吐细信子,微微抬起脑袋,仿佛在用那双漂亮的竖瞳警惕周围。

  宋可玲回头看了眼室友,没回答,随即就把视线移向小蛇,目睹了全过程的她感到一些好笑。

  胆子还是这么小。

  门口的徐欣蕾顺着宋可玲的视线往桌上看,看到多出来的透明盒子,知道这是饲养盒。

  但宋可玲每天忙着学习和科研,哪有时间养小动物?

  她于是好奇地走近了看一下,紧接着惊呼着连退两步:“我的妈呀!是蛇!!”

  宋可玲怕徐欣蕾一惊一乍吓到倩倩,连忙说:“别怕,它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等周末就拿去放生。”

  徐欣蕾闻言一顿,再看盒子里的小白蛇,惊讶地睁大双眼,“这是你在学台发现的那条小蛇?被石头压到的那条,你把它救活了?”

  宋可玲:“嗯。”

  徐欣蕾震惊地又佩服地看向她:“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宋可玲:“力所能及而已。”

  徐欣蕾一边啧啧称赞一边回到书桌前,她没那么怕了,坐下来凑近看:“这么看,好像比之前好看很多啊,也有精神了,真可爱。它是什么蛇?”

  宋可玲诚实道:“我也不知道。”

  徐欣蕾:“还有你不知道的?”

  “我不是专业的,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宋可玲说完见室友想抬手转盒子、换个角度观察小蛇,立刻提醒:“不要玩它,它有毒。”

  倩倩刚进食,进一步吓到它会吐食的。

  徐欣蕾一听有毒头皮发麻,触电似得收回手,从椅子上跳起来,“算了算了,我溜了。”

  等走到门口她又回头说:“待会儿晚饭喊我一下啊。”

  宋可玲:“嗯。”

  徐欣蕾是宋可玲的室友,也是同班同学,来自南方的一个小县城。

  平时说话咬字平翘舌和前后鼻音不分,这在新城显得很奇怪,但她一点儿没觉得难为情,也不改,习惯怎么说就怎么说。

  身高一米六,九十斤,骨架小小的,皮肤白皙,丹凤眼。

  笑起来干净清纯像邻家妹妹。

  她很擅长化妆,常常化个妆就像换个头,兼职某平台上拥有二十多万粉丝的up主。

  除了定时上传明星仿妆视频,平时她也会搜集一些素材剪日常vlog,所以出门常拿个自拍杆。

  有些不想入镜的人,不会喜欢跟徐欣蕾走一块儿,怕被传上网后被不认识的网友们议论。

  宋可玲不是很在意这些。

  但徐欣蕾从没把宋可玲拍入镜,粉丝们只知道她有个声音很好听的、性格随和很好相处的室友,并不知道长什么样。

  徐欣蕾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宋可玲长得好,一入镜肯定就把她比下去了。

  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二,她怕宋可玲的颜值直接养歪了粉丝们的注意力,导致以后她的视频没宋可玲出镜就没流量。

  宋可玲可没时间弄这些,她未来是注定要进科研领域发光发热的人。

  以后两人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少,人家大三大可能就搬去跟研究生住一个宿舍了。

  由此可见,吃宋可玲带来的流量不可取,还会遭到“反噬”。

  不过,吃饭的时候,徐欣蕾突然想到,宋可玲不可以拍,拍那条漂亮小蛇还不行吗?

  她这趟去学台拍了vlog,小蛇算是一个能勾起粉丝们好奇和关注的点,再说了,最开始小蛇被压在石头下的画面她还拍上了呢。

  如今许多网红为了博流量都会捏造人设。

  而她有宋可玲这个现成的天才在,都不用编,直接套用就行。

  徐欣蕾立刻征求宋可玲的意见。

  宋可玲顿了半秒,拒绝了。

  她知道徐欣蕾是某字母站的up主,但网上过多的关注量对倩倩来说不是好事。

  万一她前脚放生,后脚就有网友集结去学台刷山找蛇怎么办?

  徐欣蕾见宋可玲没答应,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意外。

  饭后,她仍是笑眯眯对着录制镜头说:“对了,插播一个小彩蛋。第一天野外实习的时候不是发现了一条被落石压伤的小白蛇吗?那蛇伤势很重,我们老师都说应该活不了了,但我室友把它带回学校做了个手术,现在竟然恢复得很好噢!”

  “没错没错,本人是个瓜皮,但本人的天才室友会‘魔法’,哈哈哈哈~!”

  宋可玲并没跟徐欣蕾一起回宿舍,吃完晚饭后就去了实验室。

  师姐师兄们也在,大家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回到宿舍时已经快到熄灯时间。

  徐欣蕾坐电脑前剪辑视频,穿着吊带和小热裤,戴着大大的蓝光眼镜,一只脚屈踩在坐着的椅子上,整个人弓着像瘦弱的小虾米。

  宋可玲没打扰她,回到里间。

  室内的灯一打开,人渣盒里的小蛇就动了动。

  宋可玲见状不自觉笑了一下,过去弯腰跟倩倩打招呼。

  小白蛇慢慢吞吞的从盒内出来,来到外侧扬了扬脖子,片刻后又把抬起的小脑袋压下,很佛系很闲散的慢吞吞回去,看起来只是被突然开灯的动静惊到。

  宋可玲在旁观察,确定它行动无碍恢复得很好,放心地放下包,进浴室洗澡。

  宋可玲没看到,她转身离开后,小蛇又扭头,不紧不慢往外蜿蜒而出,身躯一点点攀着人渣盒往上,高挺着细长的小身板。

  然后头部和竖瞳顶住人渣盒小小的透气孔,似乎好奇地张望。

  宋可玲冲澡的时候还顺便洗了个头。

  走出浴室,她已经换上了宽大舒适的棉质T恤,表情淡淡地,拿着毛巾擦拭湿发。

  她找出吹风机,外面响起“滴滴、滴滴”的声音。

  宋可玲睨了眼桌上的小钟表,果然,还有五分钟寝室就要断网断电了。

  这是徐欣蕾的闹钟,以防剪视频剪到一半被断电。

  五分钟够宋可玲吹干头发了。

  吹风机的噪音很小,但宋可玲还是远离了放着人渣盒的书桌。

  头发吹干后才回到书桌。

  小蛇显然没多少耐心,之前还贴在透气孔上试图“偷看”,这会儿已经吐着细细长长的黑色信子,自己一条蛇玩起了“贪吃蛇”。

  通体雪白的在盒子里拉成长长一条。

  在盒子里游走期间,头部不碰到尾部,身躯没有任何重叠的地方

  宋可玲看得有趣,拿出手机录了一小段。

  末了,宋可玲一边录,一边将食指点在人渣盒上,开玩笑地说:“来,倩倩,咬一口。”

  小蛇兀自游了两三圈,才意识到“某饲主”就在边上。

  它扭头看宋可玲,细小的身躯微微定格,似乎在分析宋可玲、也可能是在消化宋可玲的意图,片刻后,才吐吐信子往这边靠来。

  然而下一刻,室内的明亮瞬间消失,陷入黑暗。

  宋可玲:“……”

  很好,宿管阿姨真尽职尽责,准点拉闸。

  宋可玲再看盒子,倩倩的赤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绿光,是刚刚光线残留的反射。

  从那已经固定住的绿眸来看,它没有再往这边而来。

  “唉,好吧。”宋可玲轻轻叹气,收回抵在盒子上的指尖,轻声说:“晚安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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