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尽管来
宋可玲细心、耐心，情绪稳定。
从加入科研组的下半年开始，实验室里的手术基本都由她操刀，从没失败过。
可能放别人身上半年时间不算什么，但以她的资质，半年已经能说是经验相当丰富。
给小白蛇注入适量麻醉剂，等药效发挥，她便捏起手术刀。
天逐渐明亮。
清晨的空气很好。
实验室走廊外，乔盈左手拿包，右手拿手机打字，嘴里咬着豆沙包子。
旁边陆云丽跟她讲话，她含糊不清的嗯嗯点头应。
两人走到实验室前，陆云丽刚要掏钥匙，就看到看到实验室的门虚掩着。
陆云丽意外，收起钥匙推门进去说：“谁这么早啊？”
以前还能猜是小师妹，但她刚去学台野外实习，起码要五天才能回。
两人进到实验室里间，就看到了手术台前正认真给蛇做缝合伤口的宋可玲。
面面相觑片刻，悄声对口型——咋回来了？
两人谁也没出声打扰，默契地都悄悄退到外间去了。
宋可玲收完尾，用食指尖轻轻抬了抬小蛇的头。
因为麻醉的效果，小蛇的信子无法控制，细黑一小条落出外面，脊棱角鳞都变得不明显，那双本来流光溢彩的赤红色竖瞳也显得呆呆的。
药效要好几个小时才会褪。
宋可玲摘下手套，抻了下腰，转动着自己略僵硬的脖子，去洗手。
这条幼蛇的伤势太重了，而且中途还耽误了很多时间。
现在尽完人事，就听天命了。
宋可玲洗完手，在实验室里找出个新的人渣盒，拿报纸当垫材，又翻出来一个智能温湿度计。
她把小白蛇小心地拿起放进盒子里，然后关灯走出手术室。
一出去宋可玲就看到外面两位师姐，她愣了下，然后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这场手术竟然做了两个多小时。
乔盈也很不意外，说：“快过来吃早饭。”
这是乔盈看见宋可玲在，特意回食堂一趟买的。
宋可玲肚子空空，见早餐样数多，也没客气，走过去放下盒子，拿起包子和豆浆说：“谢谢乔师姐。”
陆云丽问：“小师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去野外实习了吗？”
宋可玲边吃边回答：“遇到点意外就提前回来了。”
乔盈也还在吃早餐，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向桌上的人渣盒，“就这条小蛇苗啊？”
宋可玲：“嗯。”
陆云丽拿过盒子，打开看到一条一动不动的小白蛇，不确定：“是雪盲吗？”
乔盈说我看看，凑过来看了眼，是条颜值很不错的白色宠物蛇，她没细看，就说：“白化王蛇暴风雪吧，不是玉米蛇。”
“哦对是王蛇，小家伙还挺可爱的。”陆云丽把盖子盖回去，看向宋可玲，“谁的蛇啊，怎么还托你带回来做手术？”
宋可玲说：“山上捡的。”
“捡的？”陆云丽很震惊，“哪个人这么缺德，买来放生？”
乔盈打断话茬：“诶，这蛇要好几千呢，卖相还这么好，肯定不是放生的，是偷跑出来的。”
宋可玲对国外宠物蛇了解不多，默默记下她们聊的两种，然后解释：“当时快到山顶了，看见它的尾部被石块砸伤，压住动不了。”
乔盈说：“然后你为了救它，就放弃野外实习，连夜赶回来做手术了？”
宋可玲应：“嗯。反正学分也修满了。”
“缺心眼，这是学分的事？野外实习机会很难得的！”
“就是。”陆云丽附和，“你实在要救，学台当地肯定有宠物医院，你送医院不就好了。”
宋可玲想过这一层。
但小蛇来路不明，特别是种类、构造、毒性不明，送宠物医院，兽医十有八九会因为风险原因拒绝医治。
宋可玲看向人渣盒里术后安静瘫着的小白蛇，心里不是滋味，轻轻叹：“伤得比较重，自己动手能放心一点。”
至于能不能救活……
乔盈见她情绪受影响，有些纳罕，但借丢早餐袋的机会，故意打趣道：“是了是了，我们小师妹技艺高超，仁心仁术，是当代活许仙。那你小心这条小蛇以后修炼成人了，来找你报恩。”
陆云丽也配合低头凑在盒子边观察，笑说：“哎哟是条小母蛇呢，以后变成漂亮妹妹，刚好配我们可玲。”
宋可玲知道学姐们在揶揄自己，沉重的心情稍霁，咬一口包子，也笑起来说：“尽管来，反正我肯定不会被吓晕。”
吃完早饭，学姐们立刻把宋可玲打发走了。
从那蹭得有些蓬乱的马尾辫和皱巴巴的运动服来看，一看就是熬了个通宵，赶紧回宿舍补觉去。
宋可玲回到宿舍。
她住的是新大前几年盖好的新宿舍楼，豪华双人寝。
室友在学台实习没回来。
宋可玲把装着小白蛇的人渣盒放到自己书桌上。
麻醉药效还没过，小蛇恹恹的、毫无姿势的瘫在报纸上，一动不动。
宋可玲见状想起什么，开了一瓶矿泉水，倒一部分水在瓶盖里，然后放进人渣盒的角落边，让小蛇麻醉结束可以喝。
扭着脖子又做了几次扩胸和舒展运动，宋可玲拿上手机进盥洗室洗漱。
边刷牙边查，跟学姐们说的白化玉米蛇和王蛇都不像。
宋可玲记得很清楚，发现这条小蛇的时候，它有角鳞，脊棱凸起，甚至会扁脖子，尾巴当时被落石压伤了看不出，但做手术时看见了是骤然变细的。
如果不是某种擅长伪装毒蛇的无毒蛇，那种种特征下，它就是百分之百的剧毒毒蛇。
虽然说要好好睡觉休息，但宋可玲只睡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她下床先看了下小蛇的情况。
小蛇先前毫无形象瘫成“白布条”的姿势有所改变，不多，但已经说明麻醉药效在减退了。
宋可玲骑车去校图书馆借了好几本蛇类图鉴回宿舍。
图鉴很厚，比砖块还大还重。
时间悄然而逝。
夕阳西下。
宋可玲还在翻图鉴书，看久了有些忘记原来的目的。
她正在看鼓腹咝蝰，一种肥宅蛇，短短胖胖，长得很像外星人的剧毒蛇，她以前就知道，但现在看到超清图片，还是忍不住说：“丑。”
话音落下，旁边传来点什么动静。
宋可玲看去。
只见小白蛇动作缓慢地从人渣盒的这一个角落，慢慢挪到了远离图鉴的另外一端。
宋可玲不禁勾唇，对着小蛇说：“太丑把你也吓到啦？”
小蛇听到声音停住动作，微微回头。
通体雪白的鳞片下，那双赤色的竖瞳已经恢复了漂亮的光彩。
后半段身躯骤然变短的尾巴，还在慢吞吞缩起，伤处的缝合显然没有太影响到它的行为。
之后，小蛇便整条一动不动，核心力量极好，通过赤瞳在打量宋可玲似得。
宋可玲不知为何跟它持续“对视”了小半分钟，忽然起身，“吃饭去！”
晚上，宋可玲根据温度重新调整了一下湿度，并跟小蛇说话：“不知道你是什么蛇蛇，没办法模拟出你喜欢的环境，你就先这样将就下吧，好吗？”
小蛇没反应。
它盘在人渣盒的最里面，瞳孔只有竖着的一根线，一动不动看着宋可玲。
宋可玲指尖轻轻点在透明盒子上，发出了一点动静，但没有惊到盘着的小蛇。
“记得喝水。”宋可玲指尖没有收回，声音很轻，看着它盘着的样子，又说：“给你取个名字吧，嗯……小白，怎么样？”
小蛇仍保持原姿势一动不动。
宋可玲说完便偏头思索，“小白”好像实在有些随便，现在连小狗都不这么取名了。
但总不能叫白素贞吧？
宋可玲重新看向盒子里的小白蛇。
小蛇的颜值真的非常高，尽管刚做完手术，精神状态不佳，但不管通身雪白的鳞片还是赤红的竖瞳，包括体侧背鳞缀成的一条细细的金绿色纵线，每一处都精致、漂亮，令人惊艳和喜爱。
宋可玲看久了，忍不住拿来相机，再打开一侧台灯。
可突然的亮光好像吓到了小蛇，原本窝得好好的身躯，立刻舒展开，往这边游移而来！
宋可玲连忙把灯关掉。
小蛇停住，微仰起脖子身躯扭头，看起来心有余悸，似乎在确认危险是否已经消失。
可怜的小东西，都成惊弓之蛇了。
宋可玲心生怜悯，打消了拿相机给它拍照的念头。
先养好吧。
术后恢复期很长，还要观察排便情况。
小蛇伤到的是靠近尾巴的位置，那边是蛇的泄殖腔，虽然手术过程中已经极近小心，但也得看小蛇排出东西才能彻底放心。
宋可玲已经上床躺下了，忽然想起什么，她坐起来，眼睛微亮对着人渣盒里的小白蛇说：“诶？不如叫你倩倩吧？”
“‘倩’是漂亮的意思，两个倩就是最漂亮。很适合你，是不是？”
问话当然不可能得到回答。
所以宋可玲自问自答：“是很合适……”
她参与的课题组实验室里研究的都是尖吻蝮，又叫五步蛇、蕲蛇，烂肉王，背部蛇鳞是方形斑块，因为吻鳞和鼻鳞突起上翘永不低头，特征明显很容易辨认。
怕蛇的人觉得其恶心，敬蛇的人觉得威严，喜欢蛇的人觉得酷、帅，危险。
但不会有人用“漂亮”来形容。
这条小白蛇却不一样，它明明集齐了很多剧毒蛇类的特征，但就是让人怕不起来。
而性格，目前看来也很温顺。
如果不是毒蛇，盘起来的感觉一定很幸福。
宋可玲晚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人渣盒。
倩倩的精神状况不太好，细长的身躯盘在盒子的角落一动不动，只一双赤色的竖瞳看过来。
盒子里瓶盖里的矿泉水没减少，它也没进行排便。
这可能是因为受伤或者到了陌生环境初期的不适应。
宋可玲知道急不得，要耐心。
然而两天三天过去，小蛇还是没有排便。
这就不是耐不耐心的问题了，宋可玲需要考虑给小蛇喂食。
也许倩倩是在捕猎途中被落石砸伤，没来得及进食。
现在术后没精神就是因为饿。
给蛇苗喂食需要提前称体重。
不同的小蛇，只能吃下其体重的百分之十至二十的食物。
宋可玲从实验室里取了只小冻鼠，又拿了只刚生下来不久的粉粉嫩嫩的幼鼠。
先用冻鼠试试，不吃的话再用活的。
要是不愿意进食，那她就只能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剪开鼠崽子一点点给倩倩喂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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