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不知不觉, 池柚又逛回了舞会厅。她也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已经很晚了,舞会厅里没剩下多少人。
大厅中央摆着的一架钢琴前也换了个人演奏, 是个有点眼熟的女人背影, 技法华丽又高级,十指如鱼得水地游走在黑白键上。
另一个美丽的女人坐在钢琴前方的台边,认真地注视着弹钢琴的人。
池柚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才认出这两个女人也是他们旅行团的成员, 仔细看,还能隐约看见她们胸口别着的塔罗卡牌。
只是看不清是什么卡面。
听着舒缓的钢琴声, 池柚靠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抖了抖, 倏忽醒来, 看到台上已经没人了。
她揉揉眼睛, 估摸舞会厅可能是要关了, 她得去另找地方。
池柚站起来时,模糊看见钢琴下面落了一只粉红色的千纸鹤。是刚刚弹钢琴的人落下的吗?
还不及细想,她便看见一个寸头胖男人走过去, 将千纸鹤捡了起来, 在光下仔细看了看, 高兴地一边拆开一边嘟囔:
“嘿, 是一百块钱!”
男人刚把纸鹤拆了一半,想看看这张纸币的真假,悄悄收进自己口袋里, 就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惊诧地抬头看去。
!
居然是个娇娇弱弱的黄毛小丫头。
池柚紧紧抓着男人, 盯着他说:
“这不是你的东西, 你不能拿走。”
寸头胖男人不屑道:“谁捡到就是谁的, 你手慢怪不了我吧!”
“你不能拿走。”池柚重复道。
男人警告:“松手,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池柚坚持:“你不能拿走。”
男人使劲一挥胳膊,想要甩开池柚。池柚没能抓住,一下子被甩到了旁边的花架上,她和花瓶一起落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玻璃花瓶碎了一地。
池柚压向地面的左胳膊杵在了碎玻璃片上,瞬时被划开许多小口。一片雪白的皮肤也像是被打碎的皲裂瓷器,血液顺着碎纹渗了出来。
男人被吓着了,转身就想走。
下一秒却再次被猛地拉住。
他回头,看见池柚沾着血的手又箍住了他的手腕。
“你不能拿走。”
还是那五个字。
“至于吗?一百块钱你要玩儿命啊!给你给你给你。”
男人不敢再纠缠,将拆了一半的千纸鹤扔到池柚身上,连忙溜了。
池柚喘出口气,弯腰捡起了那张一百元叠的千纸鹤,捋平了,小心地收好。
游轮的工作人员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事故,经理连忙领着人来解决。可惜罪魁祸首已经跑了,难以追责。经理只能指挥人来收拾现场,再赶紧叫来船上的医生。
医生拎着医药箱过来,在钢琴边给池柚处理好了伤口,细细包扎上。
“对不起对不起,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一定会给予您赔偿的。”经理在一旁诚心道歉。
池柚柔柔地笑着摇头:“没关系,没有很严重。”
她作为医学生,知道自己只是一点皮外伤。
经理提出要送她回房间,池柚再次摇头:
“我就在这里,等那个弹琴的姐姐回来找失物。”
经理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不想这里再聚集着人招惹注意,只想要尽快清场,于是好言好语地反复劝说池柚。劝到后面简直都想跪下来抱着池柚的大腿说求求你姑奶奶保我这一口饭碗吧,打工人何必为难打工人呢。
可是池柚很固执,就要守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跟被编码设定在这儿的npc一样。
等了很久,经理和工作人员都耐不住撤了,池柚又坐了多小半个点儿,才等来这一百块钱的失主。
胸口别着[星辰]卡牌的女人急急地走过来,直接走到池柚面前,额角布满了着急的细汗:“我过来的路上听到工作人员说了,是你保管着我的千纸鹤?”
池柚抬起手递还失物,“在这里。”
[星辰]女人松了好长的一口气,接过去,气儿都还没喘匀,“谢谢,谢谢,我都听说了,你帮我大忙了。这个对我真的非常重要,太谢谢你了。”
池柚很有礼貌地说:“不客气。”
[星辰]女人托起纸鹤检查,千纸鹤已经被拆了一半,拆口里好像露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边角,她疑惑地摸了一下,问:“这纸条是你放的吗?”
池柚如实回答:“它本来就在里面。”
[星辰]女人犹豫了一下,用拇指缓缓捻出那张纸条。上面的字好像不太清晰了,她需要很聚精会神地盯着才能看清上面的字,嘴唇微动,默念在口中。
一个字一个字,口型却愈来愈颤抖。
片刻后,她眼睛倏地红了,紧紧握住了那只千纸鹤。
“……谢谢。真的,谢谢。”
她再次向池柚陈恳地道谢。
池柚:“没关系,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
那人叫住了她。
“我们是一个旅行团的吧?我记得你。”
池柚:“是啊。”
[星辰]女人掏出一张名片给她,“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微信同号。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或者需要任意数额的报酬,或者是你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请随时联系我。”
池柚:“……”
[星辰]女人:“你这样帮忙,又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这是我该做的。”
池柚没有接过名片,只是站在原地笑了笑。
“不用了,这位姐姐。”
她退后两步,拉开了距离,想离开了。
离开前,低着头轻飘飘地洒下一句:
“……我不是为了这些报答才这样做的。”
池柚的思维很清浅,一点都不复杂。
从抓着那个男人不放、到受伤、到坐在这儿坚持等失主、再到将这一百元叠的纸鹤放回失主的手中,这一整件事在她的眼里,其实,就只是“物归原主”四个字而已。
因为老师让她学习的世间道理里,有一条说:拾金不昧,物归原主,这是人们要遵循的美德之一。
什么美不美德的池柚不清楚,也不明白。道德是什么,美好又是什么,她统统没有概念。所有的事在她的世界里就分两类:老师让做的,和老师不让做的。
老师让做的,她就不顾一切去做。
就这么简单。
池柚的大脑就像一个机器化的程序,白鹭洲说什么是好的,她就把关键字输入进去。偶然碰到了某个场景,触发了这个关键字,她就像执行命令一样去有始有终地做好、做完。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成熟,更不晓得什么才是能让白鹭洲心安的成熟。
如果有一天,这个庞大的关键字程序她都运行过了一遍,是不是就可以成为白鹭洲期盼的那个成熟的、有着正常情商与社交能力的、不会再被看作是小孩子的人呢?
池柚这么想着,打着哈欠,窝在路边的长凳上。
海风习习,壁灯昏暗。
第二天,一早船舶靠岸,旅行团排在客人们的后面准备下船登岛。
航行一晚,大家都睡得不太好的样子。有些人晕船,有些人认床,有的人还深海恐惧症。
不过宋七月倒是一脸明媚,脸色都泛着水润的桃红,咧着嘴大喇喇地跑回白鹭洲旁边,打开小镜子补妆。
白鹭洲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宋七月那一脸被狠狠滋润过的红光,还是多嘴了一句:“你昨晚彻夜未归?”
宋七月以为池柚去白鹭洲房间睡觉了,心里啐一口白鹭洲明知故问,心想说我也不是没有补偿个香香软软的大姑娘过去赔你啊。“又没亏着你!”
?
白鹭洲越来越不懂宋七月说的话了。
她不经意地向后瞥,忽然,瞥见了刚从船舱里出来的黎青和池柚。
池柚一大早和黎青确认过宋七月走后才回了房间,得以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她已经拆开了白鹭洲送她的那一头辫子,黑色长发半湿地垂在肩头,还散着洗发水的清甜香味。为了不漏出胳膊上被包扎的伤,她穿着一件大防晒衫,低低地垂着头,一双眼睛里的疲惫都掩不住了。
黎青以为池柚搁白鹭洲那儿折腾了一宿,也不知道是吵架还是拉扯,她挺满意这样的进展,所以只是笑着和池柚聊早餐,不问昨夜。
远处。
白鹭洲盯了一会儿池柚和黎青两个人并肩低声聊天的画面。
她们一起出来的。
昨晚是她们两个人一间房吗?
……不是说黎青不可以吗。
不可以的人,为什么还会愿意和她单独相处?
……
登上海岛,抵达海边别墅,导游再次分新的房间。依旧是双人间,安排基本和昨天都是一样的,所以房卡分得很快。
放置完行李,就要开始漫长的一天游乐了。
池柚没有睡好,一直都很困。但这是到海岛的第一天,舍友们情绪高涨,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于是所有的项目她都跟着。
一天玩下来,昨晚好好睡觉的人也累得不行了。
吃过晚饭,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还有精力去ktv房和游戏室玩,大多数人都撑着腰感慨着老了老了往自己的房间走。
池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个人回到她和黎青的房间门口时,又看见了宋七月。
黎青和宋七月一起站在那里,专门等她似的。
“小柚子,还跟昨天一样,换房间吧。”
黎青将白鹭洲的房卡再次扔给池柚。
池柚接住房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想说她很累,好想要睡觉。
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哪怕让她睡在地上,分给她一个枕头就好。
可她的目光却不禁落在面前两个人身上。宋七月微红着脸靠在黎青的胳膊上,垂着的手与黎青十指相扣,黎青温柔地笑着看她,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她们两个好像刚刚在一起,浓热的气氛黏连在两个人之间,难舍难分。
今晚她们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还有做不完的某些事。
“……嗯。”
池柚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把房间留给了她们。
她低着头离开,还和昨晚一样,小心地将白鹭洲的房卡收到了带拉链的包里,放进最里面最安全的那一层。
然后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准备去后花园那边,找另一把可以睡觉的长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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