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初，楚子将以商臣为太子……又欲立王子职，而黜太子商臣……冬，十月，以宫甲围成王。王请食熊蹯而死。弗听。丁未，王缢。
——《左传·楚商臣弑父》
还灵静静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看完了吗？大哥。”
还静宇若有所思地合上书问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灵垂眸说道：“父亲就算换继承人也轮不到我，我只想活下去。”
还静宇轻轻笑了笑：“乱说什么？你现在已经被认回了还家，当然能好好活下去。”
还灵古怪的笑了一声说道：“那就不提这个，父亲现在只需要一个傀儡，而不是一个真正的有能力的继承人，当傀儡哪里有当个纨绔子弟自由自在？”
还静宇问道：“我以为你想进公司。”
还灵笑了笑说道：“那公司是父亲的也是你的，反正不是我的，我要是想不如自己去创业。”
还灵抬头对着还静宇露出了贪婪的嘴脸：“所以大哥可要多给我点钱才行。”
还静宇垂眸掩盖住了眼中的鄙夷：“没问题，你放心，这件事情成了之后，你下半辈子肯定衣食无忧。”
还灵很是欣喜地模样拍了拍胸膛说道：“大哥放心。”
还静宇起身说道：“晚上十一点，我会安排人来接你，你不用担心葬身大海。”
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还灵的舱室。
还灵盯着他的背影，等门关上之后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半晌之后才从抽屉里掏出一个相框，珍惜地摸了摸相框里的照片。
那是一个年轻明媚的女人，正有些惊讶地看着前方。
这是一张抓拍的照片，还灵知道她笑起来其实很甜美，有两个小酒窝。
可惜一直到死，对方都没有拍过一张正经照片。
他亲了亲照片小声说道：“妈妈，等见面了你可不能揍我。”顿了顿他忽然又笑着说了句：“嗯，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揍我的。”
还灵静静看着照片许久，然后动手将它从相框里拆了出来放进了口袋。
他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随着夜幕降临，海洋变得一片黑暗，仿佛随时有怪物冲出来一样。
还灵走出房间，游轮一片安静，除了海浪声以及他的脚步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他一路去了最上面那层船舱，这一层船舱经过改造已经成了整体，玻璃全部封上，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祭坛，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照明用具也不是电灯，而是角落里的四个火盆。
或者说房间内用来照明的并不是这几个火盆，那几个火盆应该是另有他用，真正用来照明的是祭坛中间的一棵树。
那是一棵不知道什么材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树，通体材质非金非玉，一半是极深的黑色，一半则是半透明的白色，树上的叶子是羽毛形状，一根根挂在上面无风自动，偶尔还会有羽毛轻轻飘落下来，落入祭坛之中则会瞬间消失不见。
这棵树半透明的那一半散发着光芒，而黑色的那一边则似乎吸走了所有的光芒，如同黑夜的大海一样。
在这棵树的上面站着一个人面鸟身的雕塑，雕塑的耳朵上挂着两条蛇，脚下也踩着两条蛇。
北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禺强。
——《山海经·大荒北经》
还灵看了一眼盘腿坐在树下的还建德，想着对方跟他说这次出海是为了祭祖，觉得对方大概真当他是没见识的傻子。
不过也正常，对于还建德而言，他不过就是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罢了，接回来也是有利用价值，可不是真的缺儿子。
还建德眼都没睁只是说道：“坐下吧。”
还灵看着对方，哪怕人到中年，还建德的形象依旧是不错，骗小姑娘很是容易，想来当初他妈妈就是被这一副温文尔雅的外表给骗了的。
还灵走过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刻在地上的八卦阵型——西南坤宫，死门。
他不过是还建德用来祭祀的祭品而已。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船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震动了一下，继而缓缓倾斜。
还建德睁开眼睛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还灵转头看着他没有回答只是说道：“父亲，大哥好像不见了。”
还建德看了他一眼，继而掏出了手机，然而他不仅联系不到他的大儿子还静宇，甚至也联系不到任何一个船员。
他抬头看了一眼雕像，在船又一次猛烈摇晃的时候不得不起身离开了船舱。
还灵抬头看了一眼雕塑笑着说道：“希望我为你准备的两个祭品，你会喜欢。”
他说完之后手机就震动了一下，接通之后，还静宇在那边歇斯底里喊道：“你做了什么？”
还灵笑得十分开心：“大哥，这个礼物怎么样？”
还静宇咬牙切齿：“我已经答应给你钱，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伴随着惊慌地呼喊：“船要沉了！”
还灵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想要钱，只想要你的命。还静宇，当初你找人伪造车祸害死我妈妈的时候，想过今天吗？”
“那是父亲……”
“所以你们父子马上就可以团聚了。”
还灵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转头走了出去。
游轮已经不复刚才的安静，到处都有人在跑来跑去。
“发生了什么？”
“船触礁了！”
“该死，航路上怎么会有礁石？”
还灵盘腿坐在那里，胳膊支在膝盖上托腮看着外面忙忙碌碌，听到这些呼喊之后，他心说当然是因为航线被改了啊。
确切的说是偏离了航线。
要说狠还得是还静宇啊。
还灵十分感慨，从一开始还静宇可能就没想让这艘船上的其他人活着回去，包括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无所谓，反正这一船人有一个算一个，手上都沾着人命，死无葬身之地就是对他们最美好的祝福了。
至于他自己……这艘游轮偏离航线是他动的手脚，还静宇的船也是他做的手脚，也算是罪恶滔天，没必要回去了。
他正想着这些，原本跑出去的还建德突然又跑了回来。
此时的他已经不复刚刚的人模狗样，身上都是水，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冲过来对着黑白羽树上的雕像跪拜说道：“海神救命！海神救命！”
还灵在一旁看着觉得十分稀奇，自从还建德找上门的那天起，他见到的就是一个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资本家，他总是高高昂着头颅，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低头一样。
原来在死亡面前，这个人也是能做到卑躬屈膝的。
可惜他祭拜的海神并没有打算回应他，还建德祈求了半天也没有任何结果，忽然转头看向了还灵眼睛一亮：“对，祭品，这是我给您带来的祭品，还请海神救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气势汹汹地冲着还灵走过来。
一个是高大健壮的中年男人，一个是未成年，从身高到力气，还灵都不是还建德的对手。
他摸了摸兜里的弹簧刀，整个人都十分平静，甚至还预想了一下等等怎么捅才能让还建德失去行动能力。
哎，他是真的不想沾血。
不为别的，只是怕到了下面会被妈妈骂。
就在还建德揪住他衣领的一瞬间，大量的海水汹涌而入，两个人都被海水冲击出去。
还灵额头撞倒黑白羽树上直接晕了过去，伤口的血珠滴入树干迅速消失不见，而此时还建德还在坚持不懈的靠近
当他靠近还灵的时候，黑白羽树上的禺强雕像突然掉落下来，砸在还建德的头上。
只一瞬间，还建德就只剩下了半个脑袋。
海水继续疯狂涌入，游轮下沉，唯有黑白羽树屹立不倒。
……
还灵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咸湿的海水味。
随着神志慢慢回笼，他忽然觉得胳膊有点痛。
嗯？
有点痛？
还能感受到疼痛，所以他还没死？
还灵心中震惊，猛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半黑一半白的树干。
他眼睛朝上看去，觉得这棵黑白羽树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树上的羽毛多了不少，树枝也更多一些。
只不过……那个禺强雕塑呢？怎么不见了？
还有他的视野怎么怪怪的？好像突然开了广角一样，不仅如此，两眼之间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挡着他的视线，这使他没办法看到正前方的完整景象，需要歪头才能看清楚。
还灵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摸一摸遮挡他视线的东西，结果一抬手他就愣住了——他的眼前怎么多了一只红色的毛茸茸的爪子？
他心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僵了半天才动了动手指，果然看到那只红色的毛爪子也跟着动了动，还不怎么灵活的那种。
还灵又抬起了另外一只手，于是又看到了一只爪子，他用爪子摸了摸那个遮挡他视线的东西。
嗯，确认了，是他的嘴筒子。
他这是……直接投生到了畜生道吗？
可他也没进地府没经过六道轮回啊！
说好的奈何桥、孟婆汤呢？他一个都没见到！
最主要的是他也没有见到妈妈。
还灵有些恹恹地放下了爪子，也不是很在乎自己变成了什么物种。
他想妈妈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很熟悉的一声：“灵儿！”
还灵的耳朵瞬间支棱了起来，他赶忙扭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甚至还打算站起来。
只可惜他对新身体好像不太适应，好不容易站起来了，想要转身结果就四条腿打结又重新把自己给绊趴下了。
就在他努力驯服自己崭新的四条腿的时候，一身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迅速跑了过来。
她在看到还灵的时候瞬间松了口气，连忙跑过来将还灵抱起来说道：“灵儿，阿娘来了，不怕不怕啊。”
还灵在看清女子长相的时候，心里有说不出的失望。
不是他的妈妈。
不过，对方关心焦急的模样跟他的妈妈很像。
或者说是全天下关心子女的母亲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表情。
只是因为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他也没有吭声。
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这个女子应该不是人，如果对方不是在cosplay的话。
因为对方头上顶着两只白色的毛绒耳朵，身后也有三条白色的大尾巴。
有点奇怪。
不确定，再看看。
女子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通，确认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将他抱在怀里，转头冷笑说道：“这笔账我有苏氏记下了，必有后报！”
正在观察四周的还灵抖了抖耳朵，有苏氏？
好像有点耳熟。
咦，那不是传说中封神榜里妲己的姓氏吗？
他抬头看了看女子的头顶的耳朵，又努力伸着脖子看了看对方身后的尾巴。
所以，对方是狐狸？
他又看了看自己那毛茸茸的红色爪子，虽然看不到自己什么模样，但是通过爪子和嘴筒子来判断，他应该也是一只狐狸。
那他现在是什么存在？狐狸？狐妖？
还有，刚刚他趴伏的地方也是一个祭坛，只不过祭坛上雕刻的不是八卦，而是看不懂的古朴文字。
祭坛，黑白羽树。
是因为这个他才变成了狐狸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思考得太多，还灵总觉得自己的脑袋还晕乎乎的，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只不过这一觉他也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之中，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融合进了他的脑海里。
等到醒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现代的高三生还灵还是不知名时代的小狐还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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