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不配
窗外暴雨越来越大。
虽然还不到傍晚，但天已经黑沉沉的，天地彻底漆黑一片，凄风苦雨厉吼着，只有头顶古老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照在人脸上显得面色更加惨白。
手术室外过道，天晴坐立不安，知青们走来走去，嘴唇开合不断默默祈祷。
只有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一条腿颓丧的伸直一条腿屈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术室的门，充/血的一双眼睛失神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者灵魂早已抽离了肉/体。
嘀嗒……嘀嗒……
一滴滴水从他身上滴落，形成一片水洼，那水流甚至汇聚成一小股一小股朝四周蔓延。
“砰！”寒风冲击，夹着雨水重重将不远处一扇窗户顶开，穿堂风吹来，天晴猛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去将窗户合上。
她往回走到赵卫东面前，冷硬道，“你衣服湿透了，先去想办法换一下吧。”
坐在地上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被冻得青白的脸犹如一樽冰冷的石雕。
天晴怒火腾的一下窜起，“你在这儿演给谁看！知远躺在里面，他可看不到你这副样子，你可以省省了！”
也不想想知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他们赵家人害的，口口声声说对知远好、会保护知远，他就是这样照顾知远的？！
地上的人好像猛地回魂，瞳孔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紧缩，脸上浮起密密麻麻的痛楚，水色立刻充盈满通红的眼眶。
他双手颤抖着捂住脸。
看着他的样子，天晴顿了一下，随后狠狠捏紧掌心撇过头去，“你去换衣服衣服吧，知远已经这样了，你不要再让他操心，更不要妄想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获得知远心软什么的，这件事我们不可能轻飘飘放过。”
“……好。”地上的人撑着墙爬起来，“我去换。”
“等等，”天晴对着走出两步的人的背影，“……虽然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是作为知远的朋友，如果你没能力杜绝这样的事情永远不发生，那我不支持你们在一起。”
背对着她的人缓缓收紧的拳头在颤抖，骨节泛白，几秒后又慢慢松开，没说什么，只是背脊压得比刚才更加低了，声音沙哑，“麻烦你先帮我看着他，我很快回来。”
呼。
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处，天晴松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手术室里，梁大伟双手发抖，一脸阴郁冷厉，眼睛死死瞪着沈知远，根根红血丝暴起。
他呼吸急促，气喘如牛。
数十秒后，又颤栗着控制下所有情绪，声音从齿缝挤出，“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沈知远偏过头去，静静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梢在暴风雨中摇摆，眼底有什么在明灭，最终缓缓闭上眼睛，只有搭在床边的手在轻轻敲着什么，一下又一下，让人心慌意乱。
.
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天晴和知青们被惊动，看过去后下一秒，他们立刻愤怒的排成一排，天晴更是盯着一个人恨得牙痒痒。
面对这样的态度，除了赵大山依旧冷沉着脸外，赵家几人面上都有羞愧，不敢与他们的眼睛对视。
赵宝娟眼睛红红眼泪一直没干，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知青们后，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唯一没有站起来、也没有看他们的人身上，声线颤抖，“三哥，三嫂怎么样了？他，他还好吗？”
“你觉得能好吗！进去那么久了还没出来，医生刚才说孩子肯定保不住了，这下你们开心了吧！满意了吧！”天晴暴怒，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赵宝娟赵卫北几人脑子嗡的一声，脸上彻底失了血色，眼睛下意识紧紧看着坐在那面无表情低着头的赵卫东。
赵宝娟捂住嘴巴，已经低声痛哭出来，年纪小一些的赵卫西，也是抿着唇红了眼眶。
赵卫南嘴巴张合几下，似是艰难的想要说什么。
赵卫北眼睛发红声音沙哑，“卫东，对不起。你，你……”在这个“你”字后面，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劝弟弟想开一点吗？说以后你们还会有孩子的？可是以后就算有孩子，也不是这个孩子了啊。
而且遇到这种事情，让人怎么想开？设身处地想想，如果刘葵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他也根本过不去！
何况弟弟对这个孩子的喜欢和期盼，他都看在眼里，弟弟是多么希望孩子的降生！沉默寡言的他，只有每当提起沈知远或者孩子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
操！
赵卫北狠狠抹了一把脸，干脆闭上嘴巴一个字都没继续说了。
“呵！”天晴的眼睛狠狠刮过这一户的每个人，将他们的哑口无言都看在眼里，此时含泪冷笑一声，充满讥讽。
目光又落到赵大山脸上，锐利又愤怒，“赵大山，你竟然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你还算是人吗！知远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要害他！”
“我什么都没做。”赵大山绷紧脸，“是他自己自导自演，摔下去嫁祸我。”
他的怒火，也已经酝酿很久了！
从面对那一双双愤怒鄙夷谴责失望的眼睛开始！连他的几个孩子也那样看他！那么失望，那么不敢置信，好像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形象轰然坍塌，变成了一个他们无法接受的人渣！
多么残忍！
视线是没有实体也没有重量的，可是赵大山迎着孩子们的目光却觉得心脏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如果这口锅一直背着，如果他的孩子后半生一直觉得他们的父亲是一个抬不起头的人渣……对一个骄傲的父亲来说比杀了他还痛苦百倍！
赵大山只是说出真相。
然而，没有一个人相信。
天晴等知青不相信，愤怒痛恨无比；赵卫南赵卫南几人不相信，咬紧嘴唇撇过头去，满脸忍耐；一直坐在椅子上像一樽石雕般沉默的人也不相信，他抬起头，站了起来。
赵大山身躯颤了一下，竟然有些不敢和他对视上，但目光终于还是对上了。
四目相对的刹那，赵大山从头冷到了脚。
他凌厉的老眼一下浑浊泛红，嘴唇哆嗦，“卫东，你不相信我？”
“我没办法相信。”赵卫东眼睛赤红，拳头死死攥紧，他在拼命控制着，才没有冲过去对他的父亲歇斯底里。
他不明白一切为什么？
他的父亲，就这么恨知远吗？
他的父亲，连儿子喜欢的人都不能稍微包容一点吗？
他已经很努力保护知远，保护他们的孩子了，为什么他的父亲还要千方百计钻空子，来害他们？！
“爸，”赵卫东眼珠在血海里沉浮，是真的疲惫，委屈，失望，嘲弄，剩下满心凄凉，“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过得好吗？你是跟我有仇吗？”
赵大山身躯狠狠一颤，嘴巴像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张合得厉害。
“那是我的孩子。”赵卫东眼眶溢出两行眼泪，脸上青筋骤然暴起，“你杀了我的孩子！”
赵大山眼睛刹那红透，像遭受了会心一击，浑浊的老泪布满眼睛，痛苦恍惚的看着赵卫东。
赵卫东却没有丝毫动容，流着泪面无表情一步步向他走去。
赵大山一步步后退。
“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就要和他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我做梦都梦到以后他上学，我上工照顾孩子等他回来的样子。”
“为什么，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我还不够努力吗？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我只是把他留在自己家。”
“如果我知道你被人泼了尿还有心情找他麻烦，我一定会将门从外面锁好！不，我一定哪儿都不去！”
“我为什么要放松警惕，我为什么要心痛可怜你！”
“你根本不配！”
赵大山重重跌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忽然抱着头嘶哑呜咽出声。
赵卫东居高临下逼近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年轻坚硬的拳头咔咔作响，有无数情绪在他胸膛喷发，横冲直撞，痛得他快要死了，痛得身体好像早就被撕碎成千万片！
他很想，很想做些什么。
把伤害知远、害死他孩子的人撕碎！
可是这个人，又是他的父亲！为什么重重捅他一刀的偏偏是他最亲最信赖的人之一！
“啊！啊啊啊啊！”赵卫东身躯紧紧绷直，眼睛猩红攥着拳头失控怒吼。
“卫东！”
“哥不要！”
直到这时，赵家几兄妹才通红着眼睛上前，拦在两人中间。
赵卫南赵卫北一左一右拉住弟弟的胳膊，感觉到那紧绷如石头的强度，那剧烈颤抖的幅度，眼睛一酸，也哭了 “卫东，卫东，不要这样，哥知道你心里难受，哥对不起你，你好好的，别这样，哥知道你心里苦。”
“放开！”赵卫东挣开两人，望着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男人，心里已经痛得麻痹，“既然你不愿意要我这个儿子，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赵大山抖得厉害，“你什么意思？”
“我以后不会回来了，你们的养育之恩，我会用钱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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