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多少凉水都压不住火
把沈知远放在知青所附近,赵卫东就拎着竹篮闷头走了,跟逃跑似的。
沈知远摸黑慢慢回到知青所,悄无声息融合进集体,谁也没发现他刚才离开过。
经过刚才出去被风一吹,他的头发也干了,加上吃饱喝足这会儿也有了点困意,于是洗脸簌口睡觉,很快进入梦乡。
另一边,赵卫东闷头疾走,很快也回到了家,照旧从角门进院子,放下竹篮,谁也没发现他出去过。
“卫东?怎么没见你换下来的衣服?你还没冲凉?”王秋凤甩着手里的水端着煤油灯走了过来,“肚子还疼么?快去冲凉了,我好帮你洗衣服。”
“不用,妈,你去睡觉吧,我待会儿自己洗就成,肚子不疼了。”
“好吧。”王秋凤不疑有他,叮嘱了他早点睡,就回去睡觉了。
累了一天,明天还要早起,所以村里人睡得都早,赵家人也不例外。
一大座屋子都静悄悄的,只有澡房这边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一桶桶凉水不停从头上浇下,尽管这两天出大太阳了,但晚上还是有点冷,井水也比一般水更凉。可是赵卫东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越冲越觉得热,好像心底有一团熊熊火焰在燃烧,越烧越旺,快要把他整个人点着了。
他的身躯到脑袋,都灼热滚烫。
夜深人静,一个人独处后,他的脑子里无法控制的,一遍遍浮现起沈知远亲他时的场景、感觉。
忽然,赵卫东低头,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
脑子里“轰”的一声,他的脸爆红。
怎么会……
不可能!
赵卫东咬紧嘴唇,羞耻不已。
都怪沈知远亲了他……
不,也许只是因为今天太热了而已。
赵卫东羞恼的攥紧双拳,最后冲了一桶凉水,弓身走出澡房,走到井边发泄一样用力的搓洗衣服。
“刺啦——”衣服被他搓开一道口子。
赵卫东如梦初醒,连忙放轻力道,又把衣服过了两遍水,晾在竹竿上,走回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似乎身体很燥热,很渴,哪怕他喝了很多冰凉的井水也无法压下这股感觉,似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
赵卫东极力忽视这种感觉。
下意识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像以前一样让自己舒服。就好像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打开一扇未知的大门,门后有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
赵卫东抗拒又害怕,用意志力在抵触。
鸡啼声响起,拉开新一天的序幕。
赵卫东翻身下床,他一夜无眠。
可是他却松一口气,因为他终于捱过去了,身体又恢复成了他可以掌控的样子,昨晚那种失控的可怕感觉已经过去。
赵卫东打开门走出去,今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小雨。
见到他,正在挑豆种的王秋凤立刻问,“卫东啊,我见到你放在厨房里的剩饭了,怎么没吃完?对了,你那衣服怎么也烂了?”
天看着要下雨的样子,她早起就把院子竹竿上的衣服都收回来了。
“嗯,吃不完,就留着喂鸡了。衣服,我洗的时候不小心扯烂了。”赵卫东抿了抿唇,不敢看他妈的眼睛,因为他这番话全是撒谎。
“哦。”好在王秋凤没怀疑,只是嘟囔他就算吃不完也应该把里头的肉蛋先吃了,剩下那些菜干和饭剩了就剩了。
“嗯,下次我知道了。”
赵卫东正蹲在井边洗脸簌口,天上就飘下了蒙蒙雨丝。
其他人也陆续起来了,见了这天气都叹气,“唉,这种天干活,又不好受了。”
“春雨贵如油,你们懂什么,下点雨种子才发得好咧!”赵大山很满意。
“种子是发得好,可是一直下雨,又要没衣服换了,都不干!”赵宝娟梳着辫子嘟嘴。
忽而她眼珠子一转又笑起来,讨好的凑到王秋凤身边,“妈,咱家不是有布票吗?扯几块布给大家做身新衣服呗?”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竖起耳朵,连厨房里的谢阿敏和刘葵都出来了。
可惜王秋凤一撇嘴,“有布票又咋了?扯布不用钱啊?做衣服不用钱啊?做什么新衣服,不都有那么多衣服了,攒那几块几毛钱容易?”
顿时谢阿敏和刘葵满眼失望,连忙进厨房了,她们知道这话是敲打她们呢。
赵卫南赵卫北对视一眼,无奈摇头,连忙低着头钻进厨房,去开解各自的老婆。
赵宝娟也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妈,”赵卫东开口,“天气热了,就给大家都做一身吧?您出布票,我们各自出钱。”
这时候在供销社买什么都要票,油票粮票肉票布票烟票等等,什么票都紧缺,虽然票是按人口配给的,但是赵家的票杂七杂八的大家会分一分,重要的都由王秋凤拿着调度。
王秋凤对赵卫东语气缓和一些,但也不同意,“天气是热了,但去年做的不也能穿。”
赵卫东说,“我跟大哥要去修铁路,估计衣服损耗大。二哥去年的衣服不是刮烂了吗?缝缝补补的在家穿就够了,总要做身好衣服,赶集见客。还有大嫂二嫂才嫁过来没多久,外面多少人看着呢,穿新衣服,她们有面子我们也有面子。宝娟大了,也要穿得好看点。卫西也大了知事了,一直捡我的旧衣服,也该有套自己的新衣服。”
他一条一条说,似乎很有道理。
王秋凤听进去了,不由咋舌,“那岂不是除了我跟你爸,家里头人人都要做新衣服?这得多少布票多少钱啊!”
“不,”赵卫东摇摇头,“你跟爸也要做衣服了,你们时不时还要去大队开会呢,妈你穿蓝色好看,上次去赶集不是还有人说你是我姐?爸,妈,你们的衣服我出钱。”
“胡说,那人是说笑的,我哪有那么年轻,哪就是你姐了。”王秋凤好一阵笑,摆摆手,“算了算了,做衣服就做吧。不过我知道你孝顺,但你的钱自己攒着,我跟你爸还有点钱。”
儿子平时话不多,今天嘴又甜又孝顺,王秋凤心花怒放,总算松口。
顿时,赵宝娟欢呼起来,“做新衣服喽,三哥我爱死你了!”
厨房里,竖起耳朵一直听着的谢阿敏跟刘葵,也笑了起来。
两人一推自家那口子,“听到没有?学学,人家卫东这口才,咱沾光了。”
吃早饭时,王秋凤把布票拿出来。
每个人分得的布票却不一样。
“也不要说我偏心,去年卫南阿敏,你们小家又做被子又做鞋的,还给两个小的做了袄子,背带。卫北阿葵,你们也是,做了两床被子,两身冬衣。国家给一个人一年配的份额也就六尺,所以你们的额度不够,还是我调了家里其他人往年攒下来的份额给你们。今年的布票下来了,你们我就少分点,还点给其他人。”
这就是王秋凤捏着布票原因,每家每户往往都是这种情况,要靠一家调度,互相帮衬,日子才过得去。
“卫东也大了,很快也要娶媳妇了,到时候也要扯布做衣服被子,他的那一份,我跟他爸也得开始准备着了。你们去年花太多,把别人的都用了,今年本来不该分的,但是卫东开口了,我也给你们分一点,你们也别嫌少。”
“我们晓得。”被点到的四个人都有点羞愧了。
最后大家欢欢喜喜的领了布票,赵卫东赵卫西是最多的。
然而——赵卫东向弟弟伸手。
“哥,你还要?”赵卫西愣住。
“嗯。”赵卫东点头。
他虽然分到了十五尺,但也只够做两件上衣,一条裤子。
这么点,完全不够,他想给沈知远起码做三套夏天的衣服,两套可以换着穿,剩下一套备用。
那个人状况百出,万一刮了摔了弄湿了?赵卫东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我给你钱,你买糖吃。”赵卫东试图哄骗弟弟。
“我不吃糖,我买皮筋做把弹弓!”
“行,随你,别告诉爸妈,就说,就说你把票弄丢了。”
一手交票一手交钱,赵卫东拿到弟弟的布票,有十尺,合计一下,加上自己的和沈知远的六尺,应该够做三套夏天的衣服了。
上早工。
今天沈知远也是请假。
赵卫东没看到那人,心里有点失落,又松一口气。
下着雨,他不来上工也好,免得感冒了。不过他又请假了,是脚还没好吗?
中午放工,吃午饭。
“什么?就给你拿一上午,你就把票弄丢了?!”王秋凤发火。
赵卫西臊红了脸,“我忘了收家里,揣在口袋里就去上工了……”
顶着一家人的审问压力,赵卫西硬是没把赵卫东供出来,咬死了把票弄丢了,下午一家人帮忙找寻无果,这事也就过去了,只是王秋凤气得给了他两鞭子,还说这两年都不给赵卫西做衣服了。
赵卫东摸摸鼻子,“卫西不是故意的,妈,算了吧。”
晚上,赵卫东多给弟弟五块钱,摸摸弟弟脑袋,“委屈你了。”
赵卫西笑嘻嘻的,“不委屈,三哥,你疼我,以后找个嫂子也疼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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