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前尘旧事
卫生间的动静太大，贺聿泽闻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许沛星靠在墙上抽烟，他垂着头，眉眼间是贺聿泽从未见过的阴鸷狠戾，他夹着烟的那只手还在往下滴血。安保人员围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地上还躺着晕过去的两个男人。
安保负责人上前和贺聿泽请示：“小贺先生，这……”
“先把人带下去，别走漏了风声。”贺聿泽交代了一下，径直走向许沛星，拉过他的手查看。
许沛星任他抓着自己的手，安抚他：“不是我的血，别紧张。”
在看到贺聿泽的那一刻，许沛星就像绷过头的弹力绳，突然松了下来，他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嘴唇血色全无：“我有点想我妈了，贺聿泽。”
贺聿泽尚且没能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沛星就眼睛一闭，直直往下倒去！
“囝囝！”贺聿泽大惊失色！
他一把接住往下坠的许沛星，将他打横抱在怀里，脚步飞快地往电梯方向走：“叫医生！”
回到三楼休息室，秦悠他们都不在，贺聿泽安顿好许沛星，立马打电话给秦悠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没过两分钟，一大家子人都上了楼。
“星星这是？”秦悠急切地问。
贺聿泽抓着许沛星的手，神色凝重，他看向贺钦：“爸，你知道Destroy virus吗？”
秦悠一脸茫然，不过贺钦和秦襄在听到贺聿泽的话后，明显有所反应。贺钦看了一眼许沛星，眉头一蹙，却福至心灵，问道：“他……的父亲是？”
贺聿泽点点头。
“我了解的并不多——这件事，在当年被掩盖得很快，很深。”贺钦回忆了一下，“当时我和你霍叔叔都已经分化了，上头派人接我们还有另外的一些新人种到了一个基地里面。”
说到这里，贺钦的脸色愈发阴沉：“因为是最高指令，我们都没有怀疑过什么……每天配合抽血，检测，和一些身体体能训练等。直到，有一天，基地里连续发生了Alpha死亡事件，他们都是一组的成员，我们后来称那份名单为【死亡名单】。”
“而你霍叔叔是当时【死亡名单】上的唯一幸存者。”
贺聿泽拧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是人体实验吗？”
贺钦一惊：“你怎么知道？”
“偶然听院里的教授提到过。”贺聿泽追问，“然后呢？您和霍叔叔又是怎么出来的？”
“那个基地密不透风，逃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是被放出来的。”贺钦说道，“因为进去和出来时都是被蒙着眼睛的，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基地到底在哪儿。”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走漏了一点风声，【人体实验】的报道满天飞，却很快又被压了下去。而你刚刚说的那个病毒，确实是那个基地的研究项目之一。”
贺聿泽抬眸：“许汉源——在那个基地出现过。”
他用的是肯定句。
贺钦颔首：“他是基地实验室的主要负责人。”
也就是说，那个病毒是许汉源带领研发的，并且用在了他的亲生儿子身上——为什么偏偏是许沛星？仅仅因为是私生子吗？
“您和霍叔叔在此期间注射过什么药剂吗？”
贺钦摇头：“没有，你霍叔叔本来是要接受注射的，可是那天同批次的人接二连三死亡……你霍叔叔打伤了里面的人想逃跑，是许汉源教授来解围，你霍叔叔才幸逃过一劫。”
贺聿泽问：“和许汉源接触的时候，您闻到过他的信息素气味吗？”
他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时隔久远，贺钦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印象。”
是没有印象，还是……根本没有气味。贺聿泽心中起疑，却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父子俩的对话到此结束，秦悠却急得团团转：“所以呢，你们聊了这些——星星怎样才能醒过来？”
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人是秦家的私人医生。
“我给他打了一针安定剂，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等他醒来再观察情况吧。”
贺聿泽已经知道这种病毒暂时无解，看着痛晕过去的许沛星，他心里心如刀绞。又一次，无力感涌上心头。
“妈，您帮我守着他一下。”贺聿泽轻轻放下许沛星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英朗的眉眼此刻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出了房间，在安保人员的带领下，去到了关着被许沛星打晕过去的那两个男人的房间里面。
彼时，那两人中的一个男人已经醒了过来，他的右手应该是断了，耷拉着手臂，没有一点动作。另一只手更惨不忍睹，整个手掌呈诡异的弯曲弧度——正是方明。
“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贺聿泽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挥了挥手，其他人都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方明嗤笑了一下，表情癫狂：“小贺先生，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贺家就是这样对待宾客的吗！我出去了，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公之于众！”
贺聿泽就那么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你出不去的。”
他高大的身躯靠近的那一瞬，遮挡住了头顶的灯光，把方明裹进阴影里，信息素的威压慢慢渗透出来。按道理来说，方明这种优质alpha，即使是面对顶级alpha的威压，也不应该如此不堪！
可是他的身体就像钻进无数的毒虫，百般煎熬，万般折磨。
他蜷缩在地上，翻滚嚎叫，甚至比许沛星踩断他的手掌时还要更加痛苦！尿骚味隐隐约约弥漫开来，半晌，贺聿泽收了信息素，退后了两步。
“你不是优质基因的alpha。”贺聿泽笃定道。
心里的一些猜测，已经越来越能得到验证。
“我不喜欢威胁别人，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方先生，你的一双儿女还在F国。”贺聿泽看了一下手表，“二十分钟，我想你应该可以讲完你的故事，对吗？”
方明扭曲的脸上，呈现出颓废之色：“……可以。”
那是新人种纪元刚刚开启的第一年。
当时整个世界的人口数量都急剧下降，科技不断进步的同时，人类的生存繁衍却并没有更加轻松，甚至开始举步维艰。
新人种的诞生无疑是一种神的恩赐。
为了让更多的人实现分化，上级秘密启动了一项【基因改造计划】。
“一开始，我们研究的方向并不是Destroy virus。”方明缓缓道，“我们的初衷其实是想做【Reshape drug（重塑药剂）】。”
可是成千上万次的实验证明，已经形成好的基因不能再次重塑，在这场改造计划似乎就要搁浅时，出现了一个转机。
“那是一盒失败的药剂试验品，被葛文雪——也就是许汉源的老婆，偷偷拿去了给许沛星注射了。”
许沛星六岁时检测出了优质基因，虽然未知第二性别，但是在许家已经足够具有价值了，许汉源和葛文雪的孩子都是中级基因。葛文雪以为那盒药剂注射下去后，许沛星也会像之前的实验体一样爆裂而亡——谁知道他并没有死掉，但是许汉源发现葛文雪做的这些事时，许沛星已经注射了第二支针剂。
“再去检测时，许沛星体内的基因再也查不出等级，而且他身体的圆形细胞数量已经呈现大幅度下降的趋势，所有人都以为他废了。可是许汉源想压榨他最后的价值，又在他身上注射了我们研制的不同批号的【Reshape drug】……”
贺聿泽攥紧拳头：“多久……”
方明低下头：“六七年吧……最后一次我印象很深刻，他妈妈从来不知道许沛星发生的这些事，可是那天许汉源一反常态，让我们当着林涟漪的面，给许沛星注射了最后一针药剂，然后第二天许汉源就把他们母子俩赶出了许家。”
中间发生了什么，方明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上级在当时就下达了【处理所有实验体】的命令。那个时候，许汉源已经通过提取许沛星的血液研发出了【78号Reshape drug】，虽然不能真的重塑基因，却可以掩盖自身的劣质基因，增强体质和精神力。
凡是注射过药剂的【实验体】都被清除掉了，贺钦、霍渊他们由于未曾注射过药剂而幸免于难，而许沛星因为是在许家秘密进行的“实验体”，基地里只有方明和白益这两个参与者知情，所以上级的清除名单里并没有他的存在。更何况当初许汉源给他们保证过，许沛星最后注射的那一针一定不会让其活过一个月的。
所谓的【Reshape （重塑）】在贺聿泽眼里只觉得他们是套在一个光鲜的空壳里的腐烂者，他早在第一次碰到许汉源时，就闻出了他信息素的诡异——劣质基因，或者并没有分化的普通人种。
无论哪一种，许沛星的出现确实是一个奇迹。因为林涟漪的基因等级——
贺聿泽思绪一顿！
不，还有一种可能。
林涟漪也是【实验体】，或者说【实验体载体】。
贺聿泽突然想起第一次许沛星病毒发作后，那个医生给他说过的一句话：【完全标记】、【受孕】，都是新人种的身体进行三次优化的时机。
——许汉源早在一开始，就将野心放在了许沛星的身上。
——在他尚未出生之时。
“我知道的都说了……”方明见他脸色阴鸷得可怕，连说话都在发颤，“我……我能出去了吗？”
贺聿泽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转身就走：“我一开始就说过。”
他拉开门，挺拔的背影只有一半站在光亮里，低沉的声音响起，杀伐决绝：
“你出不去的。”
许汉源一心追求至高的地位与权利，不就是不想被他人永远践踏于脚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那他会用他拥有的所有权利、金钱、地位，为他的星星加冕称王。
关门声阻碍了方明的污言秽语。
贺聿泽急着回去看许沛星，虽然知道他不会这么快醒来。
可是，他不能再迟到了。
——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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