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没有来迟


  医院抢救室,红灯亮起。

  贺聿泽看着关上的手术室大门,一颗心紧悬着,坐立难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手术室有了动静,医生走出来,取下口罩:“还好注射进去的毒药剂量不多,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不用担心。”

  “谢谢。”贺聿泽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点,他看向里面,询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他?”

  医生理解家属这种紧张担忧的心情,放缓语气安抚他:“安全起见,还需要留在监护室两小时左右。两小时后会送他到普通病房,到时候你就可以陪着他了。”

  有了确切的时间,等待便不再这么煎熬了,贺聿泽再次道谢,医生摆摆手离开了。彼时,贺聿泽才终于放下心来去联系林涟漪。

  贺家的司机把林涟漪送到了医院,虽然知道许沛星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可林涟漪仍旧是止不住地流眼泪。贺聿泽陪着她坐到等候椅上,拿出纸巾递给她。

  林涟漪似自言自语,又像在和贺聿泽陈述着故事。

  “在囝囝还是婴儿的时候,很多次……我都想掐死他。”

  贺聿泽抿紧唇,一言不发,心口却因为这句话钝痛了一下。

  林涟漪看着自己的手:“我掐着他的脖子,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对我笑……我不是不爱他,我只是不想他长大后走上许汉源为他定好的人生。”

  六年的地下室生活,小沛星一点点长大,他聪明,沉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玩拼图。他对别人的情绪洞察力很强,看似冷漠实则温柔心软。

  一开始,小沛星很想得到许汉源的关注,他不懂他在许家尴尬的身份,他把许嘉益看做自己的“哥哥”,把后来出生的许嘉音看做自己的“妹妹”。

  随着年龄的增长,许沛星渐渐明白了“私生子”的意义,小学生活开启之后,许嘉益会联合其他同学一起欺负他,每天脏兮兮地回到家,还要被葛文雪刁难。

  “从许家出来后,其实我们过得很开心。”林涟漪用双手捂住脸,“只是每一次毒素发作,他就把自己关在卧室,不让我陪他……我恨许汉源,更恨自己……”

  她的情绪又在崩溃边缘,贺聿泽伸出手,环住了她小小的身躯:“他很爱您,您是支撑他活下来的希望。”

  安静的医院走廊,只剩一声声心痛的啜泣声时而回荡。

  两个小时后,许沛星躺在转移床上被护士推着回到了普通病房。他人还没有醒,林涟漪陪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十二月,气温已经降下来了,她穿得单薄,贺聿泽关切道:“要不您先回去加件衣服,我在这儿守着,囝囝醒了就给您打电话,好吗?”

  林涟漪摇摇头:“我不冷,我就在这儿等他。”

  病房里有暖气,贺聿泽想了想,也不再劝她。两个人一人坐一边,等待着许沛星醒来。

  情绪稳定下来了,林涟漪这才想起问他们之间的事情:“你和我家囝囝……到哪一步了?”

  贺聿泽委婉又坦诚道:“除了完全标记——您放心,我对囝囝是真心的,和信息素或者基因无关。”

  林涟漪轻轻抚摸着许沛星有些微凉的手,视线落在他安睡的脸上,声音放得轻轻的:“我一开始不希望他和alpha交往……那次,我发现了他腺体有标记的痕迹,我发病了,肯定吓着他了。所以,他才不和我说你们交往的事情……”

  贺聿泽不知道这件事,他了解许沛星家庭的情况,从来没有在见家长方面去给过他压力,所以许沛星当时说暂时不想和林涟漪说他们的关系,贺聿泽也没有太在意,只想着听他安排就好。

  承诺的话说过了,再多说反而显得草率随意。

  林涟漪看向贺聿泽:“他认可你了,就一定是很喜欢你的。我们囝囝是个什么都喜欢自己扛的人,阿姨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贺聿泽挺直脊背,目光灼灼:“您说。”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无条件相信他,站在他这边可以吗?”

  贺聿泽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可以。”

  到了下午,许沛星还没有醒来,贺聿泽不放心,又找医生来看过几次,得到的回复都是:生命体征平稳,再等等。

  这一等就到了天黑。

  许沛星悠悠转醒,身上倒没有什么不适感,就是饿——从被许汉源的人带走后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嘴唇也干涩得紧。

  病房里有动静,许沛星坐起来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贺聿泽。”

  回应他的却是林涟漪,熟悉的声音从卫生间的方向传过来:“诶,囝囝醒了!”

  声音刚落,林涟漪就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她脚步急促地走到了病床边:“囝囝,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许沛星摇摇头:“没有,妈,贺聿泽呢?”

  他还记得在最后一点意识里,贺聿泽好像哭了……

  林涟漪见自家儿子一醒来找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男朋友,心里酸酸涩涩的,她轻轻的戳了戳许沛星的额头:“你这是有了男友忘了娘?——他回去换衣服了,一会儿就过来。”

  一身带血的脏衣服穿了一天了,林涟漪特意劝了他半天,才把人劝走了。

  她刚说完,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许沛星坐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干净宽松的浅蓝色病号服,抬手朝他挥了挥:“晚上好,贺聿泽,你的男友满血复活了。”

  贺聿泽的情绪看起来波动并不大,他提着手中的袋子,走过去给许沛星摆弄好移动餐桌,将袋子里的热气腾腾的食物都拿出来摆好。

  他只摸了摸许沛星的后脑勺:“快吃点东西。”

  说完,他便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看许沛星吃饭。

  病房只有一张陪护床,林涟漪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把陪护的工作给贺聿泽,她拿起一次性筷子给许沛星夹菜:“等会妈先回家,小贺就在医院陪你,明天妈妈给你炖汤送过来。”

  许沛星还没接话呢,贺聿泽就说道:“好,我让司机送您回去。”

  许沛星轻飘飘地看了贺聿泽一眼,笑着对林涟漪点点头:“好,那您现在就先回去吧,我没事,别担心了,好好休息。”

  这一软一硬的“逐客令”弄得林涟漪现在就非走不可了,她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许沛星,可她儿子的视线根本没在她身上,就盯着人贺聿泽瞅呢。

  儿大不由娘,林涟漪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她站起身,顺着他俩的意思接话:“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小贺,今晚就辛苦你了。”

  贺聿泽站起身送她下楼:“应该的。”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许沛星清空最后一点饭菜,自己慢吞吞地收拾了桌子。他下了床,丢掉垃圾,然后去卫生间洗漱。私人医院的配置很齐全,他还顺便给自己洗了个澡。

  等贺聿泽返回病房,刚好碰到许沛星打开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走出来。他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视在一起,贺聿泽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这细微的声响让许沛星挑了挑眉,他又抬手朝贺聿泽挥了挥:“过来,抱我。”

  贺聿泽闻声而动,快步走过去将他托着臀部和大腿环抱到自己身上,然后将他抵在墙上,一言不发就直直亲吻了过去。

  许沛星配合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尽情攻占自己的唇舌,每一次亲吻力度都比上一秒的重,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许沛星的嘴角溢出来,等口中的氧气实在稀薄得可怜时,许沛星偏过头,这才终止了这场过于激烈的热吻。

  贺聿泽把脸埋在他的颈侧,轻轻地啄吻了一下那个被许汉源用烟头烫出来的圆形伤疤,声音低低地和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许沛星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做得很好,贺聿泽。我还没问你呢,怎么找到我的?嗯?”

  “葛文雪。”贺聿泽给他讲了来龙去脉,“我去找了葛文雪。”

  许汉源带走许沛星,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当初带许沛星注射药剂进行实验的那个实验室。

  而方明和白益都被他处理掉了,唯一还能找到那个实验室的人,就剩下一个——曾经偷过许汉源药剂的葛文雪。

  葛文雪知道这个实验室也是悄悄跟踪许汉源而找到的,后来给许沛星注射药剂的事情败露后,许汉源气得监禁过葛文雪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葛文雪发情期来临时不仅没有给她信息素进行安抚,连抑制剂也不准她使用。被折磨了好几个月的葛文雪,再也不敢忤逆许汉源的任何要求。

  那个实验室,她也讳莫如深,再未踏入。

  贺聿泽找到她的时候,葛文雪一直装傻充愣,向来对女性保持着绅士礼仪的贺聿泽,此刻却没有这个风度和耐心陪她虚与委蛇,他的人又绑来了许嘉益和许嘉音,对于葛文雪来说,一双儿女便是她最大的软肋。

  那刀子只不过切断了许嘉音的一截头发,葛文雪就哭着把实验室的位置全盘托出了。

  alpha深蓝的眼眸里满是自责和后怕:“可是我还是来迟了。”

  许沛星捧住他的脸,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用自己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温柔:

  “你没来迟。”

  从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那一刻,你就在拯救我。

  “我有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贺聿泽?”

  贺聿泽摇摇头,又一次贴上他的唇。

  “我都知道。”

  湿软的舌头爱怜地探入,许沛星一愣,他躲闪过贺聿泽的亲吻,和他对视:“你都知道?”

  贺聿泽“嗯”了一声:“囝囝,这个局我入得心甘情愿,我甚至第一次为我的出身背景感到幸运。”

  “万一我都是在……骗你呢?”他的回答让许沛星心头一颤。

  英俊不凡的alpha沉默片刻,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

  “你爱我,许沛星。”

  我只要确定这一点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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