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只手遮天
晚上八点，林涟漪交接了工作后，带着许沛星一起去旁边的炒菜馆点了两个菜吃晚饭。这个点，炒菜馆的生意还是不错，不大的店面里坐满了人，很多顾客都是街对面体育大学的学生。
母子俩等着上菜，许沛星把倒好茶水的杯子递给她，平静地开口：“妈，我分化了。
林涟漪接过杯子的手一抖，她今年刚过四十岁，可看起来除了眼睛周围有可察的皱纹外，面部依旧保留着几分年轻时的美丽之姿。她下意识地扯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语气中带着明显的紧张：“和妈妈一样……吗？”
许沛星握住她止不住发抖的手：“妈，没事的，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可林涟漪的情绪却愈发激动，豆大的眼泪从她眼中落下来，她呜咽着：“为什么啊……囝囝，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许沛星自己也不明白。其实他宁可一辈子不分化，永远承受药物带来的痛苦，也不愿意因为第二性别的出现而再次受到那个男人的关注。
周六一早，许沛星去了分化登记中心添加自己的第二性别信息。等候大厅中，除了他，其他都是13-15岁年龄段的青少年。轮到他时，办事的工作人员以为他是替自己的兄弟姐妹来做登记的，便对他说：“不好意思，登记第二性别都需要本人办理。”
“我就是本人。”许沛星把身份证递过去，“前天刚分化。”
工作人员古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他的身份信息：“18岁……刚分化？”
许沛星点头，不想和她浪费时间：“不可以办理吗？”
“额，可以的，不好意思……但是因为鉴于您这个情况比较特殊，我这边给您登记以后，需要您下午去医院做一个分化信息检测，系统这边就会自动给您录入您的第二性别的相关信息了。”
“好。”
正好他也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贺聿泽说的那个信息素气味，以及O值是多少。
随着科技的进步，分化信息检测很快就能出结果，许沛星抽完血，坐了大概十分钟，就有一个护士过来递给了他一张报告单。
「
姓名：许沛星
年龄：18岁
第一性别：男性
第二性别：Omega
信息素编号：玫瑰001（朱丽叶）
O值：96
等级：顶级
」
护士感叹：“恭喜，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过这么高O值的Omega了！你的信息素有些波动，不过这大概是因为你分化太晚引起的，总之，你分化得很成功！”
这名护士也是一位Omega，她只有82的O值，是一名中级Omega。她正值适婚年龄，父母费尽心思托人给她安排了好几个优质alpha相亲。她长得算漂亮，可就算相亲的alpha有对她感兴趣的，见到alpha的父母后都会被一票否决。
基因观念不允许优质的等级接纳比他们自己低级的等级。
她羡慕地看着许沛星报告单上的【96】那个数字：“你可以有选择权，去选择Alpha，真好。”
许沛星对折起手中的报告单，看向她：“你也有选择权的。”
护士无奈地笑了笑：“我去工作了，再见！”
她瘦弱的背影包裹在白色的护士服里，消失在许沛星眼前。
许沛星撕掉报告单，扔进了垃圾桶里。
该说顶级alpha果然强大吗，哪怕他母亲只是一个劣质Omega，也可以让她生育的小孩继承他优秀的基因。
踏出医院门口，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路边等候已久。
车窗放下，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看向许沛星。
“囝囝，好久不见。”
许沛星抬眸：“我真该称赞一下您做事的效率吗？”
许汉源和蔼地笑了笑：“Time is money，这不是我从小教你们的道理吗？”
一个多小时后，黑色轿车驶进了一座古典庄园。
许沛星跟在许汉源身边，从外貌上来看，谁也看不出他两人是父子关系，许沛星更像林涟漪，又因为许汉源顶级基因的存在，五官比林涟漪更漂亮精致。
听到他们进屋的动静，大厅里的三人都站起了身。
距离许沛星上一次踏进这座房子，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众人各怀心思，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彼此。
葛文雪在前不久又生了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四十三岁的高龄产妇，身体总会受到影响，她的身材已经有些走形，脸上也难掩憔悴，和许沛星记忆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美丽贵妇人无法再重叠在一起。
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双明明带笑却散发着寒意的眼睛。
当这双眼睛第一次掩去笑意盯着年幼的许沛星时，小小的孩童还以为是自己打碎了主母阿姨价格不菲的花瓶，所以受到了惩罚——他小小的身体跪在地上，一直说着“我错了，囝囝错了”，微黄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裤子，流到了光洁的地板上。
肮脏的液体弄脏的不止是一个孩子的衣裳，还有他刚刚懵懂发芽的自尊心。
“阿姨。”许沛星冲葛文雪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了，囝囝。”葛文雪笑着说，“我听你爸爸说你分化了，恭喜你。”
许沛星勾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谢谢阿姨。”
还有一男一女站在葛文雪身侧，正是葛文雪和许汉源的子女：许嘉益和许嘉音。兄妹俩一个是中级alpha，一个是中级Omega。
两人和许沛星都是许汉源的种，甚至葛文雪还是优质Omega，他们却比不过林涟漪一个劣质Omega生出来的孩子的基因优秀。
真是讽刺。
“一家子”落座餐桌。
许沛星被要求坐在了许汉源身边，葛文雪脸上的笑容淡了三分，许嘉益和许嘉音的脸色更是难看，许嘉音年纪小，藏不住心事，吃饭时把餐具碰得叮当响，发泄着心头的不满。
许汉源用方巾擦了擦嘴角，镜片下的眼睛里闪过愠怒，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听起来温柔可亲：“音音，或许你是想再重新学习一遍餐桌礼仪，对吗？”
许嘉音拨动刀叉的动静一下子停止。
她站起身，朝着许汉源弯腰道歉：“父亲，音音错了！”
再次坐下，规规矩矩，鬓边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许家从来不吃中餐，厨师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一份餐食，可破天荒的，许汉源切下第一块牛排，放进了许沛星的盘子里。
五分熟的牛排，剖面中心约有50％的生肉，浅红色的肉汁滴下来，在雪白的瓷盘上格外显眼。
许沛星用银制的餐叉将起叉起，放入口中咀嚼。
“你的身上，有alpha的信息素气味，还是一位顶级alpha。”许汉源似随意地问道。
其他三人立刻抬头看向许沛星，有震惊，有羡慕。而许沛星耐心地咀嚼完口中的食物，才回答他：“嗯，分化那天找不到抑制剂，同学帮忙临时标记了一下。”
许汉源抬手捏住他的后颈，许沛星握住刀叉的手紧绷了一瞬，又放松下来。许汉源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变化，用慈爱的语气说道：“你的学校竟然还有一位顶级alpha，他的a值应该不低于97。”
“你也是一名顶级Omega，既然他愿意给你临时标记——我的提议是，你们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许沛星神色自若地将盘中最后一小块牛排一分为二。
“谢谢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许汉源松开手：“good boy。”
听话的小孩，就该得到奖励。
“我给你妈妈的卡里转了一点钱，发情期的抑制剂最好买进口的，平时的信息素喷雾也不能随便将就。囝囝，要一直像你妈妈那样漂漂亮亮的，才能得到更多人的喜爱。”
许沛星吃掉最后一口盘中的肉，他站起身：“感谢款待，我想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该担心了。”
黑色的轿车载着许沛星驶进夜色里。
偌大的古典庄园，被甩在了身后，像极了一个带笑的诡异恶魔，亮起的灯盏是它发光的眼睛，注视着轿车远去。
许汉源站在阳台，手中的雪茄静默地燃烧着。葛文雪依偎进他的臂弯之间：“囝囝的那位顶级Alpha同学，先生您一定认识吧？”
就算不认识，也一定调查清楚了。
许汉源轻抚她的手臂：“小雪，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可以容许你犯一次错误。”
“没有第二次。”
林涟漪今晚是夜班，出租屋里只有许沛星一个人，不算宽敞的两室一厅，却被林涟漪收拾得非常干净温馨。母子俩不同时期的合照挂在电视机旁边的空白墙上，尽管是个劣质基因的Omega，林涟漪依旧生了一副好皮囊。
她只是一个从小县城里来到海城打工的普通女孩儿，这张漂亮的脸蛋让她在找工作时有了优势，被安排在了一家高级餐厅里做服务生。
但也正是因为这张漂亮的脸蛋，让她掉进深渊。
万人敬仰、声名显赫的许汉源教授，竟会强/暴一个乡野出身的劣质Omega，说出来谁会相信呢？就算相信了，在这个基因等级决定一切的时代，一个顶级alpha标记了一个劣质Omega，只会令人觉得艳羡不已。
时代定义着劣质基因人群，Ta们甚至只能对顶级基因人群的“青睐”感恩戴德。
许沛星脱掉上衣，走到阳台，他甚至连拳击手套都等不及戴上，心中抑制的愤怒燃烧起熊熊烈火。
阳台悬挂的拳击沙袋成为他释放的出口。
一拳，两拳，三拳……“砰砰”的击打声响个不停，许沛星冷冽的眉眼染着驱之不散的阴霾，他像不知疲倦一般，直到指骨见血，他怒吼着，挥出最后一拳。
红色的拳击沙袋剧烈摆动，在黑夜中发出不甘的悲鸣。
鲜红的血顺着许沛星的指尖低落到地上。
还不够，还不够。
现在的他，可以不再惧怕葛文雪，但是，在许汉源面前，他和林涟漪依旧是命如蝼蚁。
一只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许沛星倒在地上，仰头，漆黑的夜空就像被一只大手遮住，黑暗得不见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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