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荏苒（三）
柳钰花了将近一个月才学会走路，但是柳池不怎么准许他下地行走，怕他摔跤、更怕他磕碰到。
柳池管控得越严，柳钰就越好奇，天天哼哼唧唧的嚷嚷着要下地走路，柳池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把办公室里除了办公桌以外的东西都撤走了，仅剩的办公桌也用柔软的布料层层叠叠包裹了起来。
地上铺了一层不算柔软、但方便行走的地毯，到处都是柔软的靠枕垫子，一来能防止柳钰摔疼，二来，也能培养他躲避障碍物的能力。
只要柳池在身边，柳钰就很安静，能自己自娱自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就算摔跤了也不哭，自己揉揉被摔疼的地方，嘟嘟囔囔地爬起来、继续溜达。
柳池对此很满意，只要柳钰不离开他的视线、还能保持安静，他就能放心地学习或者工作。
柳钰自己溜达累了，就摸索着走回办公桌旁边，柳池把他抱起来、放进摇篮里。
柳钰睡觉的时候身边离不开人，柳池就把弟弟的摇篮搬到办公室里，脚踩着摇篮哄弟弟睡觉，还有精力跟着爷爷学点管理公司的。
“你这爹妈真是造孽...”老爷子半靠在私人医院的大床上，身上牵连着许多根注射管道，人看上去还挺精神的：“它们最大的用处，就是生下了你——”
柳池有点委屈：“我好累，爷爷。”
柳池把弟弟照顾的很好，但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时候的他也才十四岁。
“爷爷知道你辛苦，又要上学，又要跟我学管理公司，要照顾弟弟，过两年还得去服兵役，”老爷子长叹了口气：“我老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爹妈更是指望不上......等我死的那天，柳氏集团就交给你了。”
老爷子现在除了改遗嘱、拟定继承人，什么都做不了。
“爷爷，你不会死的，”柳池眼眶红了一圈，在这个大家族里，除了爷爷没人疼他，“我不要柳氏集团，我只希望爷爷你好好的！”
老爷子看着整个家族里唯一一个出息的子孙，又叹了口气，他问：“你弟弟呢？”
“在我旁边，”柳池调整了一下光脑的摄像头，给爷爷看睡着的柳钰：“今天在办公室里到处乱走，累了一天，刚睡着呢。”
老爷子看着镜头里的小孙子，明明已经三岁大了，却跟人家一两岁的小孩差不多，瘦瘦小小的，跟个小猫似的。
老爷子别提多心疼了：“你爸妈就是两个活畜牲！这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他们——”
“爷爷，您别生气，”柳池赶紧转移了摄像头：“小钰的身体好多了，能吃能喝，能跑能跳，活泼极了，下次拍视频给您看......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了解那些医院的信息，一定找个最好的医院帮弟弟治病！”
柳钰的耳聋和眼瞎是后天因素导致的，并非先天，可以治疗，但治愈的概率不大。
爷孙俩又聊了几句，柳池把今天学的东西记下，又要写爷爷布置的策划案。
这一写就写到深夜，柳钰又困又累，刚准备去洗漱睡觉，柳钰又哭叫起来。
柳池检查了一下，尿布没湿，那就是饿了，柳池只能抱起弟弟，晃来晃去的带着他去厨房，一只手给他倒奶热奶。
柳钰一被抱起来就不哭了，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咬他的头发。
给柳钰喂完奶、再把他哄睡着，柳池也没能卸下重担，得轻手轻脚的抱着弟弟去擦洗屁股，擦完屁股换完尿布，还得把小孩抱到自己的床上、揽着一起睡，才能避免半夜被柳钰的哭叫声吵醒。
柳池：......
柳钰五岁大的时候，柳钰考上了首都军校的附属高中，说是高中，其实只上一年，就能直接升入首都军校。
附属高中距离柳家别墅挺远的，柳池想了想，还是没有去，转而进了一家离家挺近的高中。
他上高中的时候，柳钰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娇气了，不会因为哥哥不在身边就哭闹，身边多了好几个老实本分的保姆照顾。
柳钰属于特殊的残障人士，在大部分人都是进行过基因筛选、体外培育出来的健康人的环境下，整个首都星都找不到一个残障人士的学校，也正是因此，柳钰没去上学。
虽然他没去学校，但在家里也是有家教给他讲课的。对于耳聋眼瞎的残障人士来说，学习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但柳钰聪明、早几年跟着哥哥就学了不少通用语的字符，因此家教讲起课来也并不觉得困难。
柳钰独立了一些，柳池也终于轻松了不少，为了备考首都军校，每天过着家到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
“柳池，放学去不去喝酒？”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同学问：“我们班聚会你从来不来，这次校花过生日，人家可点名了要你去呢！你可不能推脱了吧！”
“不去，”柳池说：“家里有事。”
“我知道你爸妈是柳家的大人物，也不至于管你管的这么严吧？”同学无语道：“就去露个面，搞不好是校花想跟你表白呢。”
柳池推脱道：“我喜欢男人。”
同学：......
同学们：......
躲在暗处像观察柳池反应的校花：......
校花掩面哭泣而逃。
柳池没管，也没有心思管，他现在就想回去看看柳钰今天的饭量有没有达标。
柳池上了等在校门口的低调豪车，很快离开。
等他回到家，就看到柳钰坐在沙发上、摸着手里的盲文书籍。
柳池的听力好，能听到几个保姆凑在一起说的‘小孩子遭罪’、‘不如不生’之类的话题，柳池推门进来，他们就不说了。
柳钰认认真真的看书，直到柳池在他身旁坐下，才伸手去捏柳池的手。
柳池在他掌心画了几个字符，柳钰说：“我今天学了《我的地球母亲》这篇课文...阿姨们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老师也很好，还给我带了颗糖。”
柳钰把口袋里的糖掏出来、递给柳池：“就是这个。”
柳池低头闻了闻，就是很普通的合成水果糖，但柳钰从小就不吃零食，也不能吃，柳池在他掌心写：“今天想喝什么汤？”
柳钰：“我不可以吃糖吗？”
“暂时不可以，”柳池说：“糖果我帮你攒起来，等你恢复视力了、才能吃。”
柳钰口味很清淡，也只能吃清淡的东西。
柳钰虽然有点难过，但还是乖乖点头：“好。”
柳钰又牵着哥哥的手：“我今天还学到了一个词，叫‘朋友’。”
这个词并不是什么常用词，柳钰不会读，干脆就在哥哥的手掌上写下来。
柳钰说：“哥哥有朋友吗？哥哥是不是忙着照顾我，所以没有朋友了？”
柳池以前有朋友，但是随着他的缺席，渐渐的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友人了。
这件事柳池从来没跟柳钰提过，而柳钰的社会化训练很差，不可能从一个简单的词汇联想到这么多——除非是有人在他面前絮叨了。
柳池目光森冷地看向保姆们：“谁跟他提这件事了？”
保姆们摆摆手，可不敢啊！嗯
而且他们根本不会跟聋哑人交流。
只有一个可能——柳钰的家庭教师。
“是我自己想到的，”柳钰似乎猜到了柳池的想法：“哥哥是不是以为我是大笨蛋？”
柳池：......
柳池在他掌心上写：“不是。”
“我看的课文和盲文小说里，像哥哥你这么大的年轻人，应该跟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才对，可哥哥大部分时间都在陪我，”柳钰说：“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哥哥没有朋友？”
“别胡思乱想，我有朋友，”柳池说：“我改天带他来见你。”
柳钰问：“改天是哪天？哥哥不会是要临时找个朋友哄我吧？”
柳池：......
有的时候小孩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柳池说：“那就明天吧。”
第二天，柳池邀请了好几个同班同学来，同学们难得跟柳氏继承人这么亲近、又是第一次进首都星的庄园别墅，别提多兴奋了。
可当时他们看到柳池的弟弟，终于明白为什么柳池几乎不跟他们出去聚会了。
柳池牵着弟弟的手，挨个摸了摸他的‘朋友们’，柳钰终于露出一点开心的笑。
一个女同学说：“你弟弟长的真漂亮！”
“是漂亮，比我还好看，”柳池说：“他说话可以在他掌心写字，他认的字，是后天生病导致的聋盲。”
同学们围过去，像看洋娃娃一样打量柳钰。
“不要离他太近，也不要把他抱起来，他会紧张，可能会哭，”柳池嘱咐道：“小心一点。”
另一个同学说：“为什么会生病？”
作为首都星的前任首富之子，怎么会任由继承人发烧致残？
“亲戚争抢遗产，那个时候我跟朋友去了隔壁星系旅游，”柳池语气平静，但任何人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愧疚和懊恼：“我接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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