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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富察仪欣101(会员加更四十五)


第479章  富察仪欣101(会员加更四十五)

101

云氏给甄远道出的主意很简单,先是让甄远道开了家中祠堂,偷偷将她从前的一个贴身侍女的名字写上去,记做姨娘,浣碧就记在这个姨娘的名下。这个侍女终身未嫁,三十岁上头的时候一病去了,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亲眷了,不怕人查。

再派人将浣碧送回咸阳老家住一段时间,半年后再大张旗鼓的把她接回来,对外只说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直在老家养着。

后来又得高僧批命,需要和父母分离十六年,十七的时候才能相聚,不然病弱一生,所以才一直不曾对外声称有这么个孩子。

如今孩子年岁够了,身体又养好了,这才接了回来,以全天伦之乐。

虽然有些离谱,一般人听了嘀咕两句也就过了,并不会深究什么。如此,浣碧罪奴之女的身世也能掩盖过去了。

此生,只要甄远道和浣碧不提,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件往事了。

甄远道找到浣碧,将这番打算跟她说了,浣碧沉默良久,为了自己的以后,还是默默点了点头,同意将自己记在那位姨娘的名下。

至于娘亲,她会永远将她记在心里,逢年过节也一定会给她烧纸钱祭品的,绝不会将她忘怀。

“娘亲,浣碧就要名正言顺叫一声爹爹了,您定会为女儿高兴的,对吗?”

浣碧临回老家的前一晚,拿着何绵绵唯一留给女儿的一个荷包,对着天上星子,悄声说道。

她要回老家认祖归宗一事,并没有告诉甄嬛和流朱,只对她们说自己是被老爷派回老家办事的,至于办什么事情,老爷没明说,她也不知道。

流朱心思单纯,浣碧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也不做多想。唯有甄嬛,听了浣碧所言,直直盯了她许久,直到浣碧略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这才轻笑着叮嘱她路上小心。

浣碧一直都有些怕这个长姐的,觉得她太聪明,对自己的心思总是一猜就透。但是转瞬,她又不怕了起来。

从前她是奴婢,自然会怕主子,等她从咸阳老家回来,就也是这甄府的主子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长姐就要进王府了,日后估计都没有相见的时候了,她就更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思及此,浣碧不再闪躲甄嬛的眼神。见她如此,甄嬛眼中暗色一闪而逝,到底还是维持了和气的体面,让她下去收拾东西了。

甄嬛虽然不知道爹爹安排浣碧回老家做什么,但她明白,浣碧这时候回咸阳,就不会跟着她进王府了。这对于甄嬛来说,不亚于是一场背叛。

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丫鬟,居然不肯和她同甘共苦,甄嬛心中羞恼,本就满怀怨愤的内心,阴暗更重。

她打发走了浣碧,沉着脸对流朱道:“还有半个月,流朱你不会也有什么事情要去办,不能陪我一起进王府了吧?”

流朱被她唬得不轻,立时就跪在地上,急急为自己分辨:“小姐,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怎么会不陪着小姐进王府呢?”说着说着,泪就要留了下来。

甄嬛见她这样,这才和缓了面容,弯腰亲自将流朱扶了起来。

“我知你忠心,只是王府虽然不比宫中,但也是稍有行差踏错,便可能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的。我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进了王府,只需保重自身便好,非是大过,不会连累家人。”

“流朱,你是我自幼贴身服侍的丫鬟,一向机敏果决,有应变之才,以后王府中的日子少不得你来扶持我周全。现下浣碧不能陪我去了,新补上来的人再是心思缜密,温柔体贴,在我心里也是万万比不上你的。”

“日后,你一人便是我的左膀右臂了,我能深信不疑的,也只有你了。在王府后院中生存,若是身边的人不可靠,就如同生活在悬崖峭壁边,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所以流朱,你别怪我今日说话刻薄,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实在是我太害怕了。”

流朱被甄嬛的一番话感动的眼泪汪汪,她紧紧握住甄嬛的双手,“我知道小姐一向待我如亲姐妹一般,日后进了王府,我一定好好护着小主。”

“你护着我,我也得好好护着你,流朱,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浪费你的一片心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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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我就说那个浣碧有点手段,你看这才几日,她就把自己的身份搞定了。半年后再回京,可就是堂堂正正的甄家二小姐了。”

仪欣听了下人汇报,挑眉看向胤礽。胤礽一脸“受教了”的样子点点头,“从前我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如今看来,实在是有许多值得人学习的地方啊。”

仪欣轻笑,“你学习这个干什么?女人的心思有我给你分析也就够了。”他笑着捏捏她的手指,宠溺道:“好,我只要懂你一个人的心思就够了。”

“对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你哥哥傅兴前个向我请旨,说要去西北甘陕一代建功立业。你的哥哥们如今四散各地任职,留在你父亲身边的,也就这么一个儿子了,我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的仕途顺畅,留在京城也是步步高升,我还想让他以后接托合齐的班呢,实在不必出去吃苦。”

说起哥哥们,仪欣也是叹气。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好亲手打下一片基业,为家族增光、为儿女铺路。只是父亲马齐年纪不小了,九个儿子,竟然只有九哥傅兴还留在京中。若是傅兴再外放出去,家里岂不是只剩两位老人家了?

可是若只为此就阻拦傅兴外放,又实在是愧对哥哥,别说是胤礽犹豫了,仪欣自己也是犹豫的。尤其是甘陕一带条件艰苦,哥哥要做成一番事业的心气可见一斑,若是就此阻了他,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怨怪她。

“唉——这件事,还是问问父亲吧。他老人家若是都不在意,我们也不过是白操心罢了。”

胤礽点点头,见仪欣因为这件事情绪略有些低落,便起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在这坐了一下午了,晚膳前出去溜溜吧,老坐着,人都犯懒了。”

仪欣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开怀,点点头,顺着他的意,相携出去散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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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礼果然如胤礽所料,根本忍不住不去见甄嬛,加之甄嬛自那日见过胤礼,和他一番畅谈后,也时时想起他来,两人虽然没有约定什么,却也不约而同的又上了云蒙山相见。

如此,两人隔三差五的就在云蒙山相见,品诗论画、相谈甚欢。

只是他二人都心有顾忌,罗敷有夫使君有妇,虽然总是见面畅谈,却一直没有交换过姓名,只以“小姐”、“公子”相称。

甄嬛见到胤礼有多欢欣,和他分开后就有多难受。她常常想着,若是那日她撞到的人是他该有多好。

半个月转瞬即逝,想着明日自己就要被一顶青灰小轿抬进王府,因着先帝丧期未满,连摆个酒席都不行,甄嬛的内心宛如油煎般难受。

她迫切的想在今日再见他一面,可是任她从清晨等到日落,一向与她有缘的那人,却一直不见身影。

“小姐,看来那位公子是不会来了,咱们回去吧。如今已经是十月深秋了,山上风凉,小心吹坏了。”流朱一直跟随甄嬛,自然知道她对胤礼的心思,也更是知道自家小姐对于明日入王府的抗拒。

可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小姐、那位公子所能反抗的。

再在这边浪费时间精力,也不过是徒劳,还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何必如此呢?

“罢了罢了,我原想着今日见了他,要把这个给他的。看来终究是我们有缘无分,我与他身份有别,根本不是彼此的良人,回去吧。”

甄嬛看着手中用心制作的一只荷包,长叹一口气,抬手便将那荷包扔了下去。

流朱见了,张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默默陪着甄嬛下山去了。

她们不知道,她们刚一走,甄嬛所站不远处的山坳中,闪出一个人影,竟然全不顾危险,冲着她扔荷包的方向冲了下去。

胤礼这番动作,可是唬了阿晋一跳。“爷!”那可是山崖峭壁,十七爷就那么跳了下去,只为捡甄小姐扔下去的荷包。若是十七爷因此摔了磕了,他可怎么和太妃交待呢?

阿晋无法,只能也跳了下去,跟着胤礼一起捡那个荷包。

两人废了好半天的劲,终于在石缝中,找到了那枚“福禄寿喜”纹样的荷包。

胤礼握在手中细细摩挲许久,最终长叹一声,将荷包塞进怀中紧贴着心口处放着,这才带着阿晋寻找下山的出路。

“爷,今日您明明就在甄小姐背后看着她看了一天,为何不去见见她呢?”

阿晋看胤礼面上遮掩不住的疲惫和憔悴,不由出声问道。

“明日,她就要进四哥府上了,我再出现,于她于我都没有任何益处,不如不见。就让她以为我是个风流薄情之人,就这样忘了吧。她的样貌,四哥会对她好的,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也只能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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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二,甄嬛含着泪告别了爹娘妹妹,乘一顶青白小轿,往雍郡王府而去。甄嬛只觉得,当她坐在轿中的时候,耳边依稀还能听见母亲云氏与妹妹玉娆隐约的哭泣声。

轿子停在了王府西北角门外,因她只是个不入流的格格,不是福晋、侧福晋这等有名分的主子,只能从角门进府。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碧蓝一泓,万里无云。甄嬛下轿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中自嘲,往后她的生活便是灰蒙一片了,这样好的天气,也不能让她开怀半分。

宜修掌管府上庶务多年,府里进新人,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太子登基,她那个四爷上位、自己做皇后的梦就此只能是梦了。柔则和弘昐一直平安活到现在,即使还是下不了床,却牢牢占据着嫡福晋的位子。

似乎是在嘲笑宜修,什么嫡福晋、皇后之位,都只是她在痴人说梦罢了。

心中失落、绝望之情再不能抑制,宜修对于新入府的甄嬛,心态便再难保持平静了。尤其是听说这个甄氏竟然是四爷亲自去向皇上求来的,宜修如何能将她等闲视之呢?

甄嬛被一个小侍女领着,左拐右拐的一通走,终于来到王府北边一处小小的院落,相当僻静,是个只有五间房的小院落,正堂上有一块匾额,上书有“卿芳堂”三字。“甄格格,这便是您的院落了,您的行礼已经送进去了,府上配给您的奴婢就在院中等候。您新入府中,还有许多东西要打理,奴婢就不多打扰了。还请格格不要忘了明日一早,要去正院给福晋、侧福晋请安。去正院的路,您院中的奴婢会给您指引的。”

小侍女说完福一福身,不等甄嬛开口,转身便走了。

流朱见甄嬛被这小侍女如此怠慢,面上露出几分难色,“小姐……”

甄嬛忍住心中郁气,强自维持住仪态,“走吧。”这才是进府第一天,若是连这点为难都禁受不住,往后漫长时日,又该怎么熬呢?

院中装饰朴素,除了廊前新移植的两颗桂树给这院子增添了几分明亮,其余再无可夸赞之处。

甄嬛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扫视两边规规矩矩站着的两名侍女一眼,微微颔首,随口问:“新移的桂花?”

“侧福晋吩咐了,府中新进贵人,所居院落移植桂花树,以示新贵入主,内宅吉庆。”

“侧福晋?”怎么不是福晋?

“福晋身子孱弱,府中庶务皆交由侧福晋掌管。”

甄嬛点点头,抬步进了正堂,屋内装饰简单,比之院落更加乏善可陈。甄嬛拿眼一扫,便知这侧福晋恐怕对她并无什么好感,心下一沉,为日后发起愁来。

她草草认了府中派来服侍她的人,秋菊、海棠。若依照甄嬛往常的性子,她肯定会给这各个侍女改个文雅一点的名字,可她今日实在是没这个精力,便随意让流朱打赏了一些银子,便让她们退下了。

“玢儿,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带来的箱笼。流朱,扶我进内间休息一下吧。”浣碧回了咸阳老家,甄嬛便将玢儿提到身边来,也带了她进王府。

“是。”玢儿自去收拾东西,流朱则扶着甄嬛缓步进了内间。

“小姐……看府上情形,这福晋如何尚未可知,但是这侧福晋,恐怕不好相与啊。”

甄嬛叹息,她觉得今天一天的叹气次数,比她这一辈子都要多。

“不好相与又能怎么办?左不过是在人手底下熬日子罢了。这福晋、侧福晋到底如何,还要等明日请安之后才能定论了。对了,秋菊、海棠两人,你和玢儿盯好了,我近身的活计先不叫她们碰,看看人品如何再说。”

流朱赶忙点头,“是,我和玢儿会好好替小姐盯着的。其实,雍郡王对小姐也算不错了,小姐摔坏腿的时候,他可是送了不少东西去府上,还常派人去看望。小姐既然已经进了府,就该为日后打算起来了,如今王爷对您有心,奴婢觉得,您趁着年轻生下个阿哥,咱们日后也就有依靠了。”

甄嬛不语,胤禛对她的那点好,在她看来和温实初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他们自作多情罢了。明明她衷情之人另有他人,却被雍郡王以权势抢夺进府,断了她今生的幸福,便是对她再好,甄嬛也是不领情的。

只是她到底不是傻子,即便心中如何厌恶胤禛的做法,也深知此生荣辱全都依赖那个男人的喜乐,她少不得隐藏内心,和胤禛虚与委蛇。

“我知道,你放心,你家小姐是个知道深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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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甄嬛早早起身,梳了寻常发髻,着一身浅碧色暗花云锦宫装穿上,力求低调不争,只希望能平安度过今日的请安。

她点了海棠领路,留下玢儿看守家院。远远看向正院,尽是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华丽之气。

不愧是王府嫡福晋的院落,岂是她那个破落的小院子可比的?

进了院中,就有侍女迎了过来,只说嫡福晋还没起身,让她在院中等一等。

甄嬛无法,只能迎着秋风,站在院落中央,等着福晋的传唤。

她看向院落四周,正堂前有两株巨大的西府海棠,虽不在春令花季,但结了满株累累的珊瑚红果实,配着经了风露苍翠的叶子,煞是喜人。

院中廊前种植了一整排桂树,皆是新贡的禺州桂花,植在巨缸之中。花开繁盛,簇簇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让人如痴如醉,心旷神怡。正堂后花园遍植梨树,现已入深秋,甄嬛却联想到春日时节花开似雪,香气怡人的美景,突然有些向往。

“果然是个绝妙所在,不愧是王府正院。”甄嬛心中暗道。她复又看向廊前的一整排桂树,心下黯然。看看,这才是贵气宜人,她院中那稀稀拉拉的两颗桂树,既不芬芳,更是和卿芳堂格格不入,算什么新贵入主,内宅吉庆。

甄嬛在院中吹了大约半个时辰的秋风,才有一名四十几岁的严肃嬷嬷走了出来。

“福晋请甄格格进内。”

甄嬛不着痕迹的动了动酸胀的腿,自从她摔断了腿后,右腿便不能劳累。不过多站了一会儿,便酸胀麻木难忍,若非她意志惊人,怕不是连迈步都费劲了。

流朱知道她的腿不方便,赶忙上前搀扶住,用自己的身子为甄嬛支撑起来。进了内间,甄嬛却仍旧见不到柔则,嬷嬷将她领到一座屏风之前,便伫立一旁垂头不言了。

甄嬛有些不明所以,她透过屏风向内看去,只隐约可见有两个人影,一人斜斜躺靠在软塌之上,另一人则是坐在一旁的酸枝圈椅上。

“甄格格向福晋请安!”

突然,屏风内传来喝声,甄嬛赶忙跪下。“妾身甄嬛,给福晋请安。”

“咳咳……”屏风内的福晋还没开口,却是先咳嗽了两声。

“甄格格有礼了,只是我身子不好,起不得床,仪容不整,也只能隔着屏风和你相见了,望你见谅。”话虽说的客气温和,却并不叫她起身。

甄嬛自然不敢承她这话,只低头轻声道了一声“不敢”。

屏风内的人影手往旁边一指,“这是宜侧福晋,是我的亲妹妹,我病着,府内一切庶务都交由她来主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宜福晋做主。”

甄嬛赶忙又向着侧福晋的方向福身一礼。

“王府不比寻常人家,有自己的规矩。你既进了王府,我少不得要嘱咐你几句。”宜福晋的声音中透着严肃,和福晋的温和相比,更显威严仪态。

“谨遵宜福晋教诲。”

宜修这一教诲,就说了一刻钟的时间。

甄嬛跪在地上,只觉右腿伤处先是细细密密的酸痛,后来就是针扎般的刺痛。她来时,地上根本没有放置什么蒲团,她就这么直直跪在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加重了她的腿疼。不多时,她的后背便疼出了一身冷汗。

“好了,暂且先嘱咐你这些,咱们往后相处的时日还长,我和府中姐妹,都会慢慢教你的。看我,光顾着和你讲规矩了,都忘了你还跪着呢,快起来吧,跪了这么久,膝盖该受不住了吧?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活血化瘀的药膏,你让人给你好好揉揉。”

宜修喝了一口清茶,润了润口舌,终于放过了甄嬛。

她刚进府,想必王爷正要新鲜呢,她若是让她跪的太久,难保这甄嬛不会告她一状。

反正人已经进了府,日后就要在她手里过日子了,她不着急,有的是细碎的规矩让她慢慢熬呢。

“多谢宜福晋教诲,妾身定会谨记在心、时刻不忘。”

甄嬛暂且舒了一口气,流朱赶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只是她的腿难受的紧,只能靠在流朱身上,才勉强咬牙站稳。

“行了,说了这会子话,我的身子受不住,要歇息了。妹妹替我送送甄格格吧。”福晋的声音轻柔,好似一阵烟尘一般,若是不仔细听,怕是就这样漏下了。

“是。”

屏风内一道人影站起身来,绕过屏风走至甄嬛的面前,甄嬛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宜福晋脚上的织锦镶珠旗鞋。

一直垂眸低头的甄嬛,没有发现宜福晋走近前看清她面容后的一时怔愣,唇边慢慢浮起一缕哀凉又冷寂的微笑,那笑意越浓,越像有了嘲讽的意味。“甄嬛……”她呢喃着重复了一句,甄嬛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反射性得抬头,想看一看她的神色。

却猛然见到宜福晋眼中仿佛凝着刻骨的冷毒,并不真切、一闪而过,似乎是她的幻觉而已。

甄嬛抬头,宜修有一瞬间的失神,便迅速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平日双眼无波无澜的样子,嘴角处扬起一抹略有些僵硬的笑,缓缓道:“走吧,我送妹妹出去,顺便路上给你讲讲这府里的布局。”

甄嬛心中闪过一丝狐疑,这宜福晋的变脸实在不是很高明,说着体贴的话,眼神却是冰冷的。虽不再见冷毒之色,但甄嬛可以笃定,刚刚那绝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宜福晋对她,定是深有芥蒂的。

只是她虽然心中警惕,却不敢回绝宜修的话,只得点点头,强自撑着酸疼的右腿,一步一步跟在宜修身后,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讲着府中院落的主人。

宜修说了什么,甄嬛其实并没有太听进去,她的腿实在是越来越疼,疼得她满身冷汗淋漓而下。她觉得此时若是将贴身的中衣拿出来拧一拧,怕不是要拧出一碗水来。

近些年来,宜修虽然精神有些不稳,却一如既往的敏锐,她如何感觉不出甄嬛的不对劲。不过是甄嬛越是不舒服,她心里就越是痛快罢了。今日见了这个甄嬛的真面目,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王爷会亲自向皇上请旨要人。原来,他是给自己找了个姐姐的替身啊。

姐姐身子坏了,多年不能侍寝。王爷虽然流连后院,心里最在意的,却仍旧是姐姐。不过,姐姐现在的状态,并不能满足一个男人的需求,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姐姐年轻时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或许在王爷心中,还以为他和姐姐的从前能在这个甄嬛的身上找回来呢。

若非还在外面,宜修恨不得放声大笑。

姐姐还活着,王爷就迫不及待地要找个替身来替她行妻子的义务。而这个甄氏,呵,“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也不知道这真品和赝品相见了,姐姐和甄氏,到底会是个什么神情呢?宜修突然开始期待了起来,或许她应该先对这个甄氏好一些,将她捧上去,等她洋洋得意之时,再由她来揭穿一切,想必她从高处骤然跌落,面色一定会很好看。

思及此,宜修转头看向甄嬛,嘴角复又勾起僵硬的笑意,“我还有府内的庶务要处理,不能多陪妹妹了。你若是还有兴趣,便让你身边的侍女领着继续走走吧,她是府中的老人了,路还是熟悉的。”

甄嬛终于等到宜修放过她了,赶忙福身一礼,“麻烦宜福晋为妾身讲解已经是荣幸了,您事务繁忙,不用顾及妾身,妾身自己逛逛就好。”

宜修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及至看不到宜修的背影了,甄嬛这才身子一软,跌在流朱的身上。

海棠不知道她的腿不好,着实被她这样唬了一跳,赶紧上前两步,搀扶住她的手臂,慌张地问道:“格格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没睡好,今晨起早了头晕?”

甄嬛疼得再说不出话来,只白着脸摇头,还是流朱略解释了两句,“格格的腿受过伤,不能劳累,快,咱们赶紧回院子里,给格格用热帕子敷一下。”

主仆三人一身狼狈地回了卿芳堂,玢儿一见甄嬛的样子,便知道她是腿疾又犯了,赶紧去一旁柴房中点了炉子,给甄嬛烧水。

秋菊帮着流朱、海棠扶着甄嬛进屋,帮她铺好床铺,就要扶她上去。

甄嬛摆手,示意她们等一下。“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先帮我换了吧,又湿又冷的贴在身上,实在难受。”

流朱几人这才知道还有这遭,赶忙先扶她坐到榻上,开了箱子给她找衣服换上。

“这,格格竟然出了这么多的汗,深秋风重,格格又陪着宜福晋在府中走了大半天,可不是要冻着了?奴婢去给您熬个姜汤,去去寒吧。若是因此着了凉,耽误了今晚侍寝,岂不是误了格格的好事情?”海棠拿着甄嬛换下来的衣服,着急道。

她这话却给甄嬛提了个醒,甄嬛心中一转,便生了一计。

“好,你去吧。”她打发了海棠出去,又让秋菊把玢儿换进来。等屋内只有她们主仆三人的时候,甄嬛这才对她们说道:“玢儿,待会儿你去看着秋菊,等她一把姜汤熬好,就亲自给我端进来,悄悄倒进花盆里。”

流朱、玢儿不解,俱是不赞同地看着她。

“你们听我说。如今这府里不好过,流朱今日也是见识到了。我们若是想在府中安稳的活下去,便只能指望王爷的一丝怜惜。既然王爷能亲自去找皇上求了我来,想必对我还是上心的。只是这种上心,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必须用些手段,让王爷对我的怜惜更持久一些。”

流朱、玢儿安静下来听她继续说。

“你们要知道,对于男人,越难到手就是越是珍惜,越是放不下。何况他是王爷,从宫里长大,什么女子没有见过?若我和别的女子一样任他予取予求,只会太早满足了他,对我失去兴趣。”

“小姐的意思,是要借着今日之事,病上一场,惹王爷怜惜?可是……可是您给福晋、侧福晋请安回来就病了,岂不是在打她们的脸?那日后,福晋、侧福晋不是更会针对您吗?”

流朱的话很有道理,甄嬛也认同的点点头,“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有取舍,不可能凡事周全的。我会对外说,是我自己身子弱,进府前就有些不好,今日又穿的少了,和福晋、宜福晋都不相干的。”

“也只能如此了。”流朱暗暗点头:“奴婢记下了。”

甄嬛听她这么说,奇道:“你记下做什么?”

流朱红了脸,嗫嚅道:“奴婢以后嫁了人,也要学学这驭夫之术。”

甄嬛一愣,半晌回过神来,这才讷讷道:“你这死丫头,才多大就想着要夫婿了。”

流朱一扭身道:“小姐,人家只是跟你说两句体己话,您可别笑话我。”

看她这个样子,心里还是想着到了年纪嫁出去的,并没有要一辈子陪着她的打算。甄嬛心里沉了沉,经了今日这一遭,她哪里还舍得放流朱出去,若没了流朱,她在这府中连个信任可用的人都没有了,怕不是要寸步难行了。

至于同是甄府出来的玢儿,甄嬛对她并不亲厚,不过是凑个人数,占住身边侍女的名额,省的福晋她们再送人到她身边来。

只是这话不能如此说,便只勉强笑道:“好,好,将来我一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了了你的夙愿。”

流朱半点没有察觉出甄嬛的异样,面带红晕道:“奴婢去给小姐烫烫帕子,热敷一下腿吧。姜汤不喝已经受罪了,这腿可不能再马虎了。”

甄嬛点点头,“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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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了?昨日进府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病了?”

晚膳后,胤禛便有几分迫不及待地想去甄嬛的院子,却听到苏培盛给他禀告,说甄格格病了,今晚怕是不能侍寝了。

“甄格格的侍女回禀,说是昨日就不太好,今早穿的少了,又贪看府中景色,没有及时添衣,就着了凉,这才病了。王爷也知道,甄格格的腿伤过,那伤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好了,甄格格今日在府中逛得久了,腿上也不舒服。”听了苏培盛的回禀,胤禛只能叹息一声,“好吧,你派人去看看她,让她好好歇息,明日本王再去看她。”

“那今夜,您要去哪?”

胤禛沉吟一番,“去伊芙苑吧,许久没见吕格格了。”

胤禛去了吕格格的院子,消息传出去,众人都诧异起来。

昨日新人进府,她们只以为今日一定是新人侍寝,谁承想王爷竟然去了吕格格那。

着人一打听,才知道这新来的甄格格竟然病了,这才便宜了吕格格。

“我看啊,新来的这个是个没福的,大好的机会便宜了旁人。”

“我听说,今日她去给福晋、宜福晋请安,被好生教诲了一番,这不回去就病了。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给福晋她们上眼药呢。”“管她呢,反正她这一病,定是会得罪了福晋和宜福晋,咱们啊,就看戏就是了。”

“也不知道这个甄格格是个什么模样,能让王爷亲自去求皇上。可惜她病了,不然今天侍了寝,明天咱们就能见到她的真面目了。”

“真病假病还不一定呢,想装柔弱博得王爷怜惜,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福晋不管事,宜福晋可不是好相与的。”

“是啊,我倒要看看,她对上宜福晋,又能有什么办法保全自身。别病着病着,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

如此种种议论,飘荡在王府后院。众人虽然还没见到甄嬛的真容,一个个的却已经对她充满了好奇,只等着看她和宜修斗法,是谁赢谁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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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在雍郡王府的第二天便受挫,只能想办法以退为进,和她同一天进了十四贝勒府的沈眉庄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

十四府上福晋、侧福晋都是出身满洲大姓大族,沈眉庄自恃的那点身份,在她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沈眉庄的父亲是外放官员,又是武官,放到京城,也就和四品文官差不多的等级,有什么可傲的。

嫡福晋完颜氏最不喜欢汉军旗出身的女子,沈眉庄貌美年轻,行事作风处处都是正室做派的端庄稳重,身上还自带一股清高之气,完颜氏就更加看她不顺眼了。

这不,刚一见面就给了她好大一个下马威,比之甄嬛的遭遇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不让她进内间,直接让她跪在院子中央听训,还将满府女人都叫了过来,当着她们的面狠狠数落了她一通,从她昨日进府开始就挑刺,将沈眉庄说得简直一无是处。

毕竟,沈眉庄可不是胤禵亲自去求来的,完颜氏可不会顾虑那么多。

按理来说,沈眉庄和夏冬春一同进府,又都是汉军旗出身,完颜氏应该都不喜欢才对。

可谁让夏冬春是个会巴结人的,她一进府,也不收拾自己的东西,巴巴跑去正院,对着完颜氏就是好一通奉承。

把完颜氏说得飘飘然,又见她是个憨傻没脑子的,自觉她不是威胁,对着她到有了几分宽和,把她当个取乐的存在。

如此一来,完颜氏的眼睛便全都盯在沈眉庄的身上了。

沈眉庄的心气一再被打压,经了请安这一遭,就更是灰心丧气的不行。

晚间胤禵去了她那,她一时也转不过精神来,应对之间便拘谨、呆板了不少。胤禵本就是个急性子,最不喜欢这种女子,沈眉庄即便貌美,胤禵也不太喜欢。

当晚只临幸了一次,便叫了水,扫兴地走了。

独留沈眉庄一人躺在嫣红的床帐之内,愣愣地看着头顶帐子上的鸳鸯和合纹样,泪流不止。

福晋难处、贝勒爷更是半点不留怜惜,她日后的日子,到底该如何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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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自接到旨意,便紧赶慢赶地给安陵容准备行礼,送她上京,总算在进府前一天赶到了京城。来不及多休整什么,转天便进了廉郡王府。

“你小门小户的出身,我也没指望你能给咱们府里争什么脸面。好在只是个侍妾,不用见人,不然你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王府的脸面岂不是都要被你丢尽了!”

郭络罗氏最恨府里的这些女人。

她生不了孩子,无奈之下容着张氏、毛氏先后生下弘旺和大格格。后来又有一个不能拒绝的李金桂,因着先帝看管的严,郭络罗氏当初想让她一尸两命或者保子去母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这个粗鄙的女人生下阿哥,活至今日。

她憋屈的忍了这三人,却不想新皇登基,又给府里赐下一人。

她对那三人的满腔怨愤,再也压抑不住,全冲着安陵容而去,说出来的话比之刀子更加刺人,字字句句都扎在安陵容的心尖上。

安陵容跪在冰凉的地面上,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将她的掌心中央抠出了不少深刻的印痕。眼泪就在眼中打转,虽然努力忍着不让泪珠流下,但她一低头,豆大的泪珠却一下一下地砸在地砖之上,“啪嗒”作响。

“你哭什么?我说的哪样不是事实,还委屈了你不成?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门小户,能进京一趟都是你的福气了,你还有脸哭!装得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是要给谁看,难不成还以为王爷会吃你这套?”

郭络罗氏见了地上的泪痕,立刻炸了,不等安陵容自我辩驳什么,一通话宛如炮仗一般砸向了安陵容。

安陵容泪眼婆娑地抬头,刚想说什么,一旁坐着的李金桂开口了:“南边来的狐媚子不是最会这一套吗?福晋日后可要小心了,你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保不齐王爷见了,再心生怜惜,给她脸面。”

郭络罗氏不喜欢府里的所有女人,李金桂尤甚。此时她开口,倒是把郭络罗氏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暂且放过了安陵容。

“本福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别以为你得先帝庇护,生下弘历,就能乱了尊卑规矩!你始终只是一个粗鄙丑陋的粗使宫女出身,缴天之幸得了王爷一夕宠幸,竟然还敢插话到本福晋这里来了。”

李金桂早就习惯了郭络罗氏的不客气,她自恃有先帝和当今的庇护,又生了儿子,本就不怕郭络罗氏。

更何况早几年前,郭络罗氏的靠山——安亲王府已经被先帝和当今联手收拾了,她的底气早就不足了,李金桂就更不怕她了。

此时见她炮火冲着自己来,竟是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是啊,妾身什么出身,怎么伺候的王爷,妾身记得清清楚楚,福晋若是忘了,妾身还能给您仔细重复一遍。”

“你!”郭络罗氏恨急,却又不能真的放任她说下去。当年的事情,到底是胤禩做的不体面,说出来,丢的是整个王府的脸面。

思及此,她烦躁极了,也无心再为难安陵容,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安陵容想不到自己今日还能逃过一劫,连滚带爬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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