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马户知道他是头驴,又鸟也知道她是只鸡
陈庆有时候很无奈。
凭他一个人一张嘴,该怎么扭转秦墨工匠的认知,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呢?
那些尸位素餐、昏庸无能的官吏,甚至比不过他们养的一条狗!
田舟等人无言以对,心里又感激又愧疚,滋味难明。
“发个津贴而已,你们还矫情上了?”
“往后我还会发宅邸、仆从、马车,连你们日常的吃穿用度全都包了。”
“尔等要是真过意不去,每天来我府衙前磕头。”
“什么时候磕得心里舒坦了再回去当值。”
“这样满意了吗?”
陈庆的话说得很不好听,但众人毫无芥蒂。
“我等誓死为大人效力。”
田舟恭敬地作揖,目光坚毅地说道。
“誓死为您效力。”
余者纷纷效仿。
他们在陈庆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器重和提拔,这是自墨家衰落之后从未有过的待遇。
感怀在心,以死相报。
陈庆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些回去歇息吧。”
“钱粮的事我不会亏待了大伙,你们可别让我在陛下面前为难。”
——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
然而为夜校招募师长,可真费了陈庆不少工夫。
在这个士人庶民等级森严的年代,让自命不凡的士族去教卑贱的民夫、刑徒读书识字,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幸好,小说家的说书先生先后抵达了咸阳。
也不是陈庆埋汰他们。
和楚墨的剑侠一样,听着名头挺响,诸子百家之一嘛!
等见了真人,顿时大失所望。
一路风餐露宿过来,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街上的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
陈庆特意给了马户一笔钱,让他给同门每人添了一身行头,这才有了几分知识分子的模样。
除了小说家,还有奔赴地方郡县巡演的戏班子也恰好返回,都被他一起召集起来。
孟干、春儿、折尔……
“咦?”
“本官没认错人吧?”
“你可是折尔木帖?”
如果不是相貌上依稀能看出点昔日的轮廓,陈庆还真不敢眼前这个又黑又瘦,神情萎靡的男子居然是故人。
当初他参演的时候,可是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来着。
“大人,小的苦啊!”
“小的生不如死,早已不想苟活世间。”
没想到一句话,居然惹得对方嚎啕大哭。
周围的同伴纷纷别过头去,不忍侧目。
陈庆任由他扑上来抓着自己的双臂,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你的腿……”
“被百姓围住了打瘸的。”
折尔木帖眼中泪光闪烁:“小的真不能再演了呀!求大人开恩,将我送回大狱吧!”
陈庆拍着他的肩头安慰了几句。
“朝廷不亏待了任何有功之臣。”
“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白白受了委屈。”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住,折尔木帖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本官唤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想要拜托诸位。”
“马户,尔等终日流连勾栏酒肆,说书讲古,既攒不下什么钱财,也难成气候。”
“不如来内务府夜校当一名塾师,教民夫读书识字。”
“领文吏职,每个月一贯钱的俸禄,教得好了还有嘉奖!”
陈庆竖起一根手指,中气十足地说道。
众多小说家大喜过望。
一贯钱不多,他们平日里遇到豪客打赏,每天百余钱都能赚得。
可官府的正式文吏职位就实在太难得了!
没有关系、门路,任凭你读书百卷,照样要被拒之门外。
“多谢大人厚赐。”
“小人只怕……”
马户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嫌钱少了?”
陈庆神情睥睨。
“非也,非也。”
马户连连摆手:“吾等只怕学问浅薄,教不出什么名堂,有负您的重托。”
“学问再浅,你们总识得五百个字吧?”
“算术能数到一百吧?”
“有这个学问,足以胜任。”
“本官又不让你们教什么诗书经义,让民夫认识些常用的字词,能扒拉明白手指头就算成功。”
陈庆爽快地说。
马户咬咬牙:“那我等就暂且尝试一下,若教得不好,不用大人吩咐,我等也无颜窃据朝廷俸禄。”
小说家的态度让人十分满意。
剩下的就是御用宣传队这边。
“本官新排了一出戏剧,尔等先过目。”
未待陈庆吩咐,马户就把手里的剧本递到了春儿手中。
折尔木帖如逢大赦,着急地张望打转,不停询问新戏里还有没有匈奴了。
剧本写得非常简短。
春儿大致浏览了一遍,还小声给不识字的人介绍了几句。
“大人,这个女塾师谁来演?”
她忐忑地抬头问道。
“你呀!”
“除了你还有谁适合演这个角色。”
陈庆理所当然地回答。
“奴家怎能演教书的师长呢?”
“这万万不行!”
春儿断然否决,神色焦急。
“你为什么不行?”
“戏班子里统共才几个人,你不演让折尔木帖当大秦的师长吗?”
“百姓非得活撕了他不可。”
陈庆严厉地斥道。
“是呀是呀。”
折尔木帖心中一紧,赶忙劝道:“尤姑娘别犯糊涂,这可是陈府令交代的差事。”
春儿急得掉起了眼泪,哭哭啼啼地说:“奴家出身勾栏,身份卑贱无比。若是让官人老爷知晓此事,怎会轻饶了我?”
“自古未闻娼妓为人师者,请大人收回成命!”
她深深地埋下头,抽泣不止。
陈庆不禁哑然。
他真想告诉对方,后世别说是娼妓了,什么臭鱼烂虾都敢自称老师。
甭管是当小三的,吸du的,混嘿社会的,只要在娱乐圈混出点名堂,大把人老师长老师短的追随左右。
“春儿,你似乎忘了。”
“本官也是官人。”
陈庆指着自己:“你口中的官人,有我大吗?”
春儿霎时间愣住。
仔细想了想,朝堂中能与陈庆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
“沉沦勾栏,是你自已愿意的吗?”
陈庆话音未落,春儿就激动地反驳:“当然不是!若非家中养不活,奴家怎么会被卖身到那种腌臜地方。”
“那你自开始演戏后,可还洁身自好?”
他又问。
春儿缓缓点头:“奴家有不光有一份俸禄,平日里还能得些赏钱,岂能自甘堕落。”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饰演塾师?”
“出身非你之过,乃世道不公,与你何干?”
陈庆上前扶着她的双肩:“青莲出自淤泥,而不染尘埃。”
“你心如明镜,自当白壁无暇。”
“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不怕我陈庆吗?”
春儿的心中霎时间翻江倒海,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本官说你行,你就是行。”
“好好演。”
陈庆看到她轻轻点头,才算放下了心。
这个世道可真古怪。
马户知道他是一头驴,又鸟也知道自己是只鸡。
唯有朝中衮衮诸公,待死之辈,还在那里无知狂妄,自命不凡。
陈庆内心再次纠结起来。
如果当年不是黑冰台破门而入,我非得给你们表演一个颠倒乾坤不可。
赵崇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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