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苟活》
0.
川舒58年,苏氏推翻暴政,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苏王朝。
苏纪元年,开国国君苏纪佟封夫人于歆妍为后,长子苏持为太子,苏简辰、苏珽为皇子。
同年,为新朝积善、洗清战时罪孽,苏纪佟从镇国宝寺认养一男孩封为四皇子,赐国姓苏,名徊意。
1.
苏纪十二年。
正是开春,皇宫后花园内翠意盎然,枝叶勾蔓。临湖的凉亭外立着一群宫人,亭内依稀可见一抹素色的身影。
苏徊意靠坐在亭柱旁,一条腿曲起,侧脸看向亭下湖面。
小太监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老太监开了口,“四殿下,上次坐得这般潇洒不羁的还是三殿下。”
苏徊意转过头来。
老太监,“后来被太子殿下看见了,丢去军营操练了三天。”
“......”苏徊意默默放下腿,隔了两秒又说,“大皇兄才不会管我。”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大皇兄这几年对他越来越冷淡了,明明小时候两人关系很亲近,他甚至三天两天还能坐在苏持腹肌上滑滑梯。
大皇兄总不至于是忌惮自己吧?他一个没有血缘的皇子,又不可能跟他大皇兄争皇位,苏徊意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被疏离。
两名太监对视一眼:四殿下又不开心了。
“殿下。”小太监试探地上前一步,“这两天宫中搭了戏台,想去看看吗?”
苏徊意一秒多云转晴,蹭地跳起来,“去去去!”
2.
戏台搭在艺园中央,远远就能听见咿咿呀呀的唱腔从台上传来。
苏徊意走近了,才发现于歆妍和苏持都坐在下面。于歆妍最先看见他,惊喜地招手叫他过来,“小意!”
苏持闻言也转头看过来,台上正唱着一出打戏,背景里枪矛铛铛交接,衬着苏持的半边侧颜,英挺冷俊中竟透出一丝肃杀。
苏徊意愣了一下,垂眼溜到于歆妍身边,“母后。”
“小意怎么想到过来看戏?”
“刚听说,就过来看看了。”
于歆妍慈爱地拍拍他的脑袋,“那就好好看。”
几人都不再交谈,身后一群宫人也垂手静立着,一时只剩下台上唱戏的声响。
苏徊意本来还有点在意苏持,但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半斜着身子靠坐在椅子上,外衫从肩头落了一截都没有察觉。
隔了不一会儿,旁边的苏持忽然起身。
于歆妍和苏徊意同时看向他。于歆妍问,“怎么了?”
苏持没看苏徊意,只同于歆妍答道,“儿臣还有事,先回了。”
于歆妍对朝中事不清楚,便点点头说,“快去吧。”
苏持转身从两人身后离开,路过苏徊意时带起一阵风。苏徊意被呼了一下,忽然觉得脖子有些凉,他低头一看才发现外衫领口开了,露出一截脖颈。
他赶忙坐直了拢好。
吓他一跳,还好大皇兄没看到。
3.
十几日后是春分,宫中宴请满朝文武。
宴席上,苏纪佟与于歆妍坐在上方,文武分坐两旁,乐师在中间奏乐击缶,觥筹交错间一派歌舞升平。
四位皇子两两分坐在宴席上位,苏徊意身侧坐着三皇子苏珽。苏珽向来肆意风流,即使是在这样的皇宴上,也支棱着一条腿斜靠向苏徊意那方。
俨然忘记了军营里的风沙烈阳。
苏徊意对场中的歌舞不感兴趣,只埋头干饭,正吃得欢,一双玉箸忽然伸到他盘子里,轻巧地挑走了一块牛肉。
苏徊意,“?”
他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发出谴责,“三皇兄,君子不夺人所爱。”
苏珽将厚脸皮演绎到底,“我不是君子,我是皇子~”
苏徊意飞速从他盘子里也叉了块肉走,“谁还不是个皇子呢?”
苏珽,“......”
两人相互夺食间靠得很近,宽大的袖摆贴在一起,咚!苏徊意只觉得胳膊上一拽,一只杯子就翻了下去。两人停下来,这才发现袖间的流苏勾在了一起。
不大不小的动静引来上方苏纪佟的目光,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自己两个熊儿子。
苏三熊、苏小熊默默收手,“......”
苏纪佟的目光又撤开了。苏徊意正松了口气,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了过来。
他抬头望去,接着透过前方舞女水袖挥动的空隙,直直对上了对面苏持的眼。
场中歌舞喜气洋洋,苏持却像是毫无感染,面上的神色冷得像是刚从冰雪消融的湖水中打捞上来。
苏徊意抖了一下,讷讷出声,“三皇兄......”
苏珽显然也看到了苏持望过来的眼神,他一动不动,“嗯?”
苏徊意声如蚊蝇,“同甘共苦。”
苏珽,“......”
4.
宴会散后已是夜晚。
凉风习习,吹散了空气中的酒香。苏徊意喝了点果酿,闻着四散的酒味,莫名有些熏意。
苏珽走在苏徊意旁边,袖子吊儿郎当地甩着,两行宫人跟在他们身后,橘黄的灯笼点了一路。正走着,前方引路的太监停了下来,“太子殿下。”
苏徊意循着声音抬头,就见前方道路中立了个人影,玄色的衣袍隐没于夜色中,直到宫灯晃过,才看见苏持站在前方。
“哦,是皇兄啊~”苏珽勾起嘴角看向他身后,“怎么没带宫人?”
苏持目光扫过苏徊意,顿了几秒又落到苏珽身上,“他们去帮你收拾明日去军营的行囊了。”
苏珽笑容瞬间消失。
目送着失魂落魄的苏珽离开,苏徊意待在原地没动,苏持也没走,只站在他跟前把人看着。
一阵晚风拂过,隐隐有酒气从苏持身上吹来。
“大皇兄。”苏持没说话,苏徊意有些忐忑,怕下一个被送走的就是自己了,“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脚步一迈就要溜走,回殿的路只有一条,两人擦肩那瞬,苏徊意手腕突然被“啪”地一把握住。
苏持常年习武,虎口和指腹带着薄茧,擦过手腕时仿佛带起一阵电流。苏徊意心头一跳,侧脸望去,“大皇兄!”
咫尺间,苏持的俊脸在眼前放大,细长的睫毛下瞳色似潭底幽深。
身后的宫人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全低着头不敢说话。
寂静的黑暗中,宫灯映亮了两人半边脸,苏徊意心头怦怦直跳。他们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过了,苏持连话都没怎么跟他说过,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拉着他的手。
“苏徊意。”苏持高他半个头,低哑的声线从上方响起,“知道你今天错哪儿了吗?”
苏徊意赶忙说,“不该在宴会上打闹,有失仪态。”
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苏持薄唇微启,“错。”
“……”苏徊意小心探头,“不该吃别人碗里的东西?”
苏持默了片刻没说话,忽而手上一拽拉着人往身后的石子路走去。
“大皇兄!?”
一行宫人急忙起身跟上,却被苏持冷冷的回眼一瞥钉在原地,“不必跟来,我与皇弟谈心。”
明亮的灯火和宫人转瞬间远远落在身后。
苏徊意被苏持拉着一路往前走,黑暗之中依稀辨认出是一条熟悉的路。
衣摆在两人脚下翻飞,偶尔碰在一起。
苏徊意走出一截后猛然惊觉:......这好像是通往太子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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