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号外——号外——”
清晨，熙攘的街道上，马车与人群来来往往。一位书生打扮的小生搂着一沓手写了字的纸张，卖力地挥着手，以此吸引路人的注意。一看那纸张上显眼的盖章便知，八卦坊又有新消息来了。
八卦坊，顾名思义，为专门贩卖八卦消息的坊间。
“惊天大消息！惊天大消息！”
小生一旁的少女身上一袭鹅黄色衣裙，丝毫不施粉黛，却灵动可人。她接下小生投来的眼神示意，走上前打趣道：“今儿卖的是何消息呀？该不会又是哪家的少爷背着妻子纳妾了吧？”
“诶！这话可得算尉迟小姐的不是了。”小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今儿这消息着实惊天。”
说着，小生凑近那位少女，掩着嘴，将声音控制在周围靠得较近的路人皆可听见的程度：“此次消息，可是关于尹少将军的。”
少将军在京城中声望极高，闻言，人群逐渐炸开锅来，不少人争着上前买消息。于是乎，消息卖得火热，那小生收铜板收得喜笑颜开。
一条消息很快便传开来——少将军是位女子。
要说少将军究竟是何人，京城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少将军，姓尹，名轲。年十有八，身高七尺三寸有余。善战，志学之年便随军出征，此后大小之战皆有参与，身经百战所向披靡，又为将军府之子，故封少将军。
据有幸见过少将军的百姓所述，那是面容俊秀，剑眉星目。而少将军也因年少有为与出众的相貌，常活跃在百姓们通过想象而编写的话本中。
——
军营这头，负责守营口的一名士兵赶来，在尹轲耳侧低语道：“不知是何人传出了消息，现在满京城的百姓都得知你为女子了。”
见尹轲神色并无变化，那士兵又担忧道：“你是女子一事已人尽皆知，少将军这一身份，很有可能遭到百姓们抗议。”
“无妨，麻烦你了。”
那士兵稍稍踌躇后回到岗位，尹轲则是陷入深思。
她为女子，军营中皆是男子，这身份自是不可隐瞒，未成婚的非亲缘男女同睡一屋成何体统？只得成了个独睡一屋的特殊。
起初，军中众人得知她的身份，皆惊叹不满。然而，她在训练中所展现出的能力丝毫不输男子。
体能一方面可与男子相匹敌，头脑一方面又凌驾于众人之上，总能用巧劲轻松放倒对方。她也没将自己的能力藏着掖着，而是尽数教予其他士兵。再加上那年她在战场上所展现出的领导力，军中众人是对她心服口服。
而此前熟知她女子身份的唯有她的父母、军营中的士兵以及皇上。散播消息的人尚无从得知，但她能做到让军中的士兵信服，也定能让天下的百姓信服！
——
尉迟府上，一位男子提袖乐呵呵地斟着茶。
邻座的女子拉了拉他的水蓝宽袖，“哥，你快别笑了，怪渗人的。”
“不过，尹少将军是女子一事，着实令我惊讶又惊喜。”说话的女子轻轻抿了口茶。
“如何惊讶，又如何惊喜？”男子将茶杯轻轻放下，笑盈盈地望向女子。
“我很惊讶那般威风凛凛，浑身上下充满男子阳刚之气之人是位女子。而我惊喜的是……”
女子话锋一转，“哥，你年已十九却还未娶妻，身边连友人都无女子，唯独对那尹少将军感兴趣。倘若少将军不是女子，我倒要怀疑你有龙阳之好了。”
男子好笑地戳了戳女子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操心起我的婚事了？你也已到及笄之年，有的姑娘这个年纪都做母亲了。”
“悦尧还不想嫁人。”
“不急，等你有了心仪之人再告诉为兄便是。”
悦尧红着脸，不再回应——事实上，她早已心有所属，只是此事怎好意思同兄长说！
“不笑你了，为兄上街走走。”男子噙着笑意揉了揉悦尧的头，起身离开。
——
此时尹轲正乔装行走在街上，似乎是觉得有趣，换了身江湖行头——红丝带将墨发高高束起，身着窄袖束腰劲装，腰间则配一把剑柄系了红色剑穗的长剑。
本身便气质不凡，这身衣装更衬得她英姿飒爽，一路上吸引不少目光。
楼前，一男一女推搡着。
“林妹妹，陪本公子玩一玩如何？”男子一手搂着那林姓女子的肩，一手挑起她的下巴，姿势暧昧。
“公子～您别这样。”女子轻轻推了推，作势要挣开男子的桎梏。
眼看女子就要被带走，尹轲上前，“且慢，没见着她不乐意吗？”
“哪来的臭女人，多管闲事！”那男子兴致被扰，十分不耐，怀中的女子也翻了个白眼。
见尹轲并无让路的打算，那男子愤愤开口，“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不知。”
“奴婢们，告诉这个女人！”
“是。”一旁的婢女低头道，“您是李府的大公子，李颙升。”
尹轲不解地蹙了蹙眉，“嗯，那又如何？”
“何人得罪本公子，本公子定断了他所有生意财路！”
“我家不从商。”尹轲淡淡道。
听此，李颙升气急败坏，“我玩女人有你什么事？女人不就是用来玩的吗？就算是那所谓的尹少将军也同样，不论她在战场上如何杀敌，到了床上还不是得被压在身下！”李颙升似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忽然激动起来，字里行间透着狂妄。
尹轲无言，只是眼神又阴沉了几分。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道温润的男声带着笑意响起，“姑娘就别难为李公子了，行侠仗义这事，需看场合。”
尹轲看向声音的源头，那声音的主人轻笑着指向她身后——这楼，分明是青楼。
难怪那女子似乎并不为难，难怪那女子半推半就，难怪那女子翻了个白眼……
李颙升朝尹轲得意一笑，对男子道：“这位公子如此有眼力见，定是同道中人。来人，赏二两银子！”
此时，围观的人群热闹极了。
“诶，话不能乱说，我与李公子可不是同道中人。”男子将手中之扇展开，置于胸前缓缓扇着风。
“这话是什么意思？”
“扰了李公子的兴致，确实属这位姑娘的不是。但侮辱女子，可要算李公子的不是了。”男子望向人群，“方才可有人听见李公子侮辱女子的话语？”
嘈杂的人群忽而鸦雀无声，显然是不敢得罪李颙升。踌躇再三，才有人开口，“我听见了！”
有了出头羊，众人便肆意附和起来，一时间，声讨李颙升的话语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趁着人声嘈杂，男子凑近尹轲低声道：“少将军想必还有事要办，此事交予我便是。”
尹轲眼中闪过诧异，随后想到自己虽乔装过，却无易容，被人认出也属情理之中。尹轲向他道了谢，“请问如何称呼公子？”
“穆修。肃穆之穆，修养之修。”
“我记下了。”
尹轲离开此处，穆修则敛起了脸上的笑意。
“闭嘴！”李颙升此时已是气急败坏，他指向人群，“本公子玩女人又关你们什么事！你，你，还有你，都是进过青楼的人，何来的脸面说本公子！”
被李颙升指出进过青楼的男人，都被身旁的女人拧了耳朵。
“方才开头的是哪位？”穆修悠悠地打断了李颙升。
“我。”一位小少年站出来道。
“不错，有胆识，赏二十两银子。”穆修命随从取了二十两银子作赏。
见状，李颙升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你是哪个破府的！叫什么名字！本公子要让你们倒灶！”
“尉迟府，尉迟穆修。”他方才使坏，同尹轲说的是名，而非姓名。
群众当即沸腾。
尉迟府？那可是京中从商最大的东家！尉迟穆修又是谁？尉迟府的大公子啊！只是尉迟一家一向行事低调，许多人都不知道他们生什么模样。
两位公子虽皆以“本公子”自称，但尉迟公子温润如玉，李公子出言无状，实属天壤之别。而尉迟公子不仅年少有成，更是生得一表人才，不少年轻女子已然挪不开目光。
“尉、尉、尉迟公子？”李颙升不听使唤地踉跄着后退几步，他更没胆去怀疑尉迟穆修的身份，毕竟这京中可没人敢假冒尉迟府之人。
方才他侮辱尉迟府的那番话，不是找死是什么？
尉迟穆修挑了挑眉，将扇子于空中一挥，收起，“听闻，李公子想让尉迟府倒灶？”
李颙升搓了搓手，面上满是谄谀之态，“这，尉迟公子啊，我今日应当没有得罪您吧？我这在青楼玩也不犯事儿啊？”他对这年纪比自己轻了不少的人卑躬屈膝，心中自是十分不甘，但李府平日里风光还没少倚仗尉迟府，他不得不低声下气。
“在青楼享乐确实不犯事，但李公子侮辱少将军一事，令本公子十分不满——你说，今日这事若是传到大将军的耳中，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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