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露狰容
黑漆漆的一片营地,数盏探照灯不断在天空中划过,地面上更是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中。虽然地面上不见大片灯光,警戒级别仍然是相当高。就算夜如此深了,巡视的军人仍然是数不胜数,而且彼此遥望,互为照应。
如果是寻常的贼人,想穿过这片守备森严的地方,简直是寸步难行,可眼下三人,烟虫、花娘子是成名多年的大盗,经验极为丰富;火小邪更是不世出的盗术天才,精通火行盗术和日本忍术,久经磨炼,手段高明。三人彼此合作,如虎添翼,这样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只算是有惊无险。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从沟渠处出来,烟虫每见到一处哨岗,便会略停片刻,弹动三叉铁,给钩渐等人发回信号。火小邪尽管没有像钩渐那样,记住很多的暗号,大概也明白,烟虫是把各处的情况传回去,以便大把子赛飞龙绘图。
大把子赛飞龙身为野校督,是个杂学的奇人,绘制地形图,是他的拿手本事之一。钩渐翻译,赛飞龙绘图,赵霸放哨,这守房的三人和在外的火小邪三人,一内一外,倒也相得益彰!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走走停停,大约用了近一个小时,才从警戒最严密的地区溜出。穿过数道铁丝网,出了这片地区,立即感觉压力顿减,日军巡视的人数少了足足九成,三人撒开腿前行,也无所顾忌。好像这里属于严密包围中的一片真空地带!
这么走了大约小半里路,前方的高山黑压压一片地横在了面前,拦住去路,而且全是陡崖断壁,好像是平白无故地从地下升起似的,很是突兀。
火小邪他们要爬上这片山崖,并非难事,可他们并未这么做,只是由烟虫发回暗号,沿着山崖再向前探路。
果然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穿过一片石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古老的村落显露出来。这片村落,临山而建,有五六十间房屋,却全无人气,触目之处全是黒乎乎一片,只有几盏微亮的马灯,在各个地方点缀着,竟如同鬼火一般。村落后方,有一条上山的道路,倒是开阔,很明显是有人重新修理过的。沿着上山的路,向山上看,道路弯弯折折的,一小段以后就全部被山崖、巨石、林木掩蔽,根本不知道通向哪里。
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俯下身子,打望了一番,既无守卫,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鬼城一样。
烟虫低声道:“恐怕这就是万年镇了!如此重兵把守的地方,居然这么破败!奇怪!”
花娘子说道:“看房舍的样式,许多房子都是明朝末期的风格,相当古老!但大部分地方,看得出一两年前还住过不少人,不是完全被废弃的村落。”
火小邪凝神静气观察了半天,也是毫无查获,不禁说道:“唯独上山的道路,是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车轮印,明显还是新的。”
烟虫说道:“我们先不着急上山,这里距离钩渐他们,已经有近一里路了。”
烟虫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吱吱呀呀的车轮滚动声远远地传来,三人赶忙俯下身子,屏息静气地观望。
果然有一辆硕大的平板车,被两个破衣烂衫的男子吃力地拖着,从村落临山的一角转出来。平板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小山似的,用破布盖着,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
拉着平板车的两个人,步履沉重,几乎是一步一停,分外吃力地拖动着,如果有一阵风吹来,估计都能把他们吹倒。
两个拉车人走到村落一角的马灯处,把马灯取下,挂在车身一侧,又向前拖了一段路,已经逐渐地靠近火小邪他们所在之处。
火小邪他们动也不动,心如止水。
两人把车一停,哆哆嗦嗦地走到车身边,将上面的破布拽下。
破布下的情景,猛然把火小邪的心揪得剧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花娘子更是身子微微颤动起来,烟虫用手一搂,轻轻拍了拍花娘子的腰侧,安慰着她,才让她逐渐平静下来。
车上是十几具一丝不挂的尸体,一层一层地摞起来,摞得像小山一样。而这些尸体,竟然不全是死人,还有几个人的手脚露在外面,不住地抽动。
两个拉车人行尸走肉一般,将车上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拽下来,拖到车头,直塞进地面上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中,就听咚咚咚咚,皮肉重击山壁的声音,大概落入了几十米深,才再无声息。
原来那地上黑乎乎的洞口,竟是一个天然的地坑,若不是把人丢进去,根本看不出来有如此之深。
两个拉车人丢下一人,又去拽下一具尸体,谁知那尸体下了地,居然颤抖起来,极为无力地呻吟:“我……不想……死,求求,你们……”
拉车人不理不顾,哪管这人是死是活,只是机械似的把人往洞口处拖去。
火小邪气得脸上发烫,身子微微一动,烟虫一把按住,低喝道:“干什么!”
火小邪咬牙切齿道:“我受不了!让我去……”
烟虫加重了手劲,盯着火小邪低喝道:“你就算救了一个!你还能救多少?这些人根本活不了,救下来也是一死!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火小邪暗叹一声,心想烟虫说得没错,不禁低骂一声:“这些畜生!草菅人命!”
烟虫紧紧抿着嘴,低低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看那两个拖尸人的胸前衣服上,有油漆喷上去的日本重工标志和编号,他们全是东北的劳工。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个看似鬼城一样的万年镇,黑暗处有人在秘密地工作!而且不是一两百人,很可能是成千上万的人!”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我知道我们现在该去哪里看看了。”
“你的意思是?”
火小邪说道:“那两个拉车人,从哪里来的,我们就到哪里去。”
烟虫、花娘子对视一眼,烟虫默默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
火小邪不等下面的两个拉车人把所有尸体丢入坑中,便起身离去,他实在是不想再看把人不当人的场面。火小邪绝不是胆小,而是幼年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把他当人看,一抓住就往死里打,所以火小邪当年刻骨铭心的愿望,就是人活着能够有点尊严和平等。
火小邪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烟虫、花娘子紧随其后,避开抛尸的地方,从村落的另一侧绕了过去。
村落里死气沉沉,鸦雀无声,许多房门还是大开着,杂物丢得到处都是。看上去,这个村落的居民是突然间被人强行驱逐,根本不让人有收拾东西的机会。火小邪他们沿着墙根,快步向前,一路上倒是另有发现,就是这个村落里的几条主要街道,还是有人来人往的踪迹,街道上并没有积满尘土,甚至还有人打扫的迹象,一些杂物、垃圾被有序地清理到一边堆放。
火小邪三人不想在村落里耽误太多时间,避开有可能被人监视的去处,脚步不停,横穿了整个村落,一直来到另外一头。此处,便是两个拉车人最开始出现的地方。
沿着地上的车轴印,绕过一道巨石垒成的山头,立即有一股恶臭扑鼻而来,熏得火小邪三人赶忙掩住鼻息。抬头一望,前方的山崖下,一个透出微光的大山洞,赫然入目,那股子恶臭味,显然就是从山洞里面传出来的。
火小邪三人停下脚步,躲在一旁,看了山洞周边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警卫。烟虫说道:“全是死人的臭味,而且臭味是从山洞里吹出来的,这个山洞可能通向别处。”
火小邪招呼了一下:“烟虫大哥,我们走!”
烟虫说道:“稍等!”说罢转身对花娘子说道,“里面肯定比较晦气,骚娘们你别进去了,你在外面等我们,顺便望个风!除非特殊情况,你别来找我们。我们去去就回啊,乖!”
花娘子抓着烟虫的胳膊,说道:“臭男人,我没事的!死人我见得多了。”
烟虫楼了搂花娘子的肩头,笑道:“得了吧,每次你见到死人,晚上都要做噩梦,抓得我全身是血。这次你去了,晚上万一一使劲,把我命根抓爆了,我可不干!”
花娘子骂道:“死不正经的!”花娘子骂归骂,脸上的柔情却溢于言表,紧紧靠住了烟虫。
烟虫搂紧了花娘子,笑道:“乖哦!听话哦!我不在别跟野人跑了哦!”
花娘子捶了烟虫一下,骂道:“去吧去吧!我还等着野人来找我呢!”
烟虫这才笑眯眯地把花娘子松开,对火小邪说道:“小邪,走!”
火小邪有点犹豫地说道:“烟虫大哥,要不你也等我……”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说道:“什么话,走啦!”说着已经跨出一步。
火小邪只好起身,与烟虫一道,向着山洞急速行去。
烟虫赶了几步,猛一回头,见花娘子还待在原地痴痴地看着他,眼中含泪,不禁洒脱地冲着花娘子笑了笑,挥了挥手,继续前行而去。
火小邪、烟虫两人没有遇见任何障碍,直入洞中,洞内恶臭更胜,远远地有盏灯光亮着,很是昏暗。
两人没走几步,火小邪便站住了身子,眼前所见让他一阵阵难过。
山洞并不是很大,但在洞口几步远的地方,两侧贴着洞壁,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乱七八糟地挤成一团一团的,赤身裸体。同样有没有死的人,冻得缩成一团,在地上不住抽搐,极低地痛苦地呻吟着。不仅是呻吟,还偶尔在深处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乃是人痛苦不堪,死之前竭尽全力所为。
火小邪低低地骂了一声,不忍细看。
烟虫比较冷静,眉头紧皱,拉了火小邪一把,说道:“往里去!”
两人强忍着胸口恶气,从死人堆前迈过,再向里走,又是走不了几步,就听洞内轰隆隆作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沿着一个管道滑下。
烟虫、火小邪两人避开一边,向前望去。果然,在洞内点着微弱灯光的地方,还有两个穿着破烂衣衫、行尸走肉一般的男子,正在搬动尸体。轰隆隆的响声越发巨大,就见一个一人宽大的铁皮管道内,滚出一具赤身裸体的男子,咕咚一下,摔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来已经死了。
那两个活着的男人,似乎见怪不怪,走到滚下来的尸体旁,拉着手脚,吃力地把尸体拖到一边,丢麻袋一样丢在死人堆里,然后又去搬动其他的尸体。
火小邪见此情景,低声骂道:“看来这个铁皮管道,是通向上面的!专门丢死人下来。”
烟虫点了点头,说道:“那个铁管子里面风力不小,依我看,上面的空间巨大。”
火小邪说道:“我钻进去看看!说不定是一个捷径。”
烟虫一把拉住火小邪,说道:“不要去!现在不要急!这里还有活人,我们不妨先问一问。”
火小邪想想也是,现在急躁不得,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探路,还不到决战的一刻。
两人商量停当,避开前方,由烟虫领着,在死人堆中寻找。
不用多久,便找到一个活人,但扶正了脸颊,已经目光涣散,根本无法言语。
这样找了三四个活着的,才算扒拉到一个还能不住眨眼,尚有神志的。
烟虫取出一个小袋,抽出几根烟丝,塞到这个人的鼻孔中,低喝道:“使劲吸!”
那人似乎听见,抽搐着吸了一口,竟一个激灵,颤抖着睁大了眼睛。
烟虫掩住他的嘴,低喝道:“我们是中国人!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那人看着烟虫和火小邪,虚弱地点了点头,两行泪已经滚下。
火小邪看不下去,微微偏过头去。
烟虫问道:“你能说话吗?”
那人点头。
烟虫又问道:“你是东北人?劳工?”说着松开了手。
那人呻吟一声,只是虚弱地说道:“求你们,杀,杀了我!我受不了了!求,求你!”
烟虫拍了拍这男人的脸,说道:“我会帮你!但我也想救更多的人!你回答我!”
男人啊啊了两声,算是答应,挣扎着说道:“我,是劳工,被小鬼子骗来的……兄弟们,都快死光了……你救不了他们……”
烟虫问道:“怎么说?为什么救不了?”
男人挣扎道:“山里面,修了个宫殿,里面,小鬼子,养着个厉鬼,没人可以靠近,一靠近,就会死……杀了我,求你们,逃,逃吧……”
烟虫紧紧捏住男子的后脖颈,加重了手劲,刺激他保持清醒,继续问道:“里面有忍者吗?”
“有……有……很多……他们,不会死……”
“你来这里多久了?”
“好久,好久了,忘了有多久了,我们,不能出来……”
“丢你下来的那个铁管子,通向哪里?”
“不,不知道,山里面,很大,很大……我,我受不了了,求你们,不要再让我说话了,杀了我,求,求你!”
烟虫加了把劲,可这个男人已经油尽灯枯,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张大着嘴巴,拼命地呼吸,满嘴只有一个字:“痛……痛……痛……”
烟虫见状,知道问不下去了,说了句抱歉,双手一搓,咔的一声轻响,将他的脖子拧断。
这男人似乎得到了解脱,身子一软,魂归天外。
火小邪没想到烟虫会突然杀了他,本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火小邪低喝道:“大哥!你……”
烟虫也不看火小邪,只是看着男子的尸身,默然道:“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我不是杀他,我是帮他。火小邪,谁也不想杀人!”
烟虫站起身来,又对火小邪冷冰冰地说道:“你去看看这个洞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我在这里找找,还有没有活的。一会这里见!”说着猫下腰便走。
火小邪心里微微一颤,烟虫的这个冷冰冰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火小邪也能感受到,烟虫并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而是烟虫心中,满是浓浓的悲凉。
这个洞,是个死洞,准确地说,一半以上的面积,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火小邪就在洞内两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洞内摸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出路,方才退了回来。
烟虫已经在原地等着他,不过嘴上却多了一根没有点着的烟,奋力地吸吮着。
烟虫见火小邪回来,挤出一丝笑容,招呼道:“先出去吧!”
两人也不再多言语,快步溜出这个山洞,还恰好刚才拉车的两人慢腾腾地回来。只不过,烟虫和火小邪的身手,他们就算刻意要找,也是发现不了的。
烟虫、火小邪与花娘子重聚,花娘子显然是等得焦急了,一见烟虫回来,一头就钻进烟虫的怀中,如胶似漆。
花娘子说道:“臭男人,我真有点着急了!生怕洞里面太深,不知道多久才回来。”
烟虫脸上已经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神态,笑道:“骚婆娘,一会不见我就难受啊?”
花娘子并不掩饰,说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见不到你就是心里发慌。”
火小邪尽量躲在一旁,不去打扰他们,看烟虫、花娘子如此恩爱,想起雅子还在伊润广义手上,生死未卜,不免有些难过。甚至,火小邪想起来水妖儿,想起了在净火谷中,他曾经与水妖儿的海誓山盟,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烟虫可能察觉到火小邪的尴尬,松开了花娘子,对火小邪说道:“嗨!我没个正经,和你嫂子腻味惯了,你可别见外啊。现在……” 烟虫抬腕看了看手表,“我们该回去了!”
三人不敢耽搁,轻车熟路地往回便赶,刚刚重新进了警戒森严的地带,火小邪感到别在自己腰内侧的御风神捕三叉铁开始激烈地震动起来,不同以往。
当然,烟虫、花娘子同样感受到了,三人立即停下,藏于角落。
烟虫将三叉铁取出,计算着震动的频率,猛然眉头一皱,低喝道:“住所来人了!人数很多!可能是大人物!让我们速回!”
三人都大吃一惊,现在刚好是凌晨两点,照理说不执勤的都已经熟睡了,怎么突然有这么一出。眼下别无他途,只能速速赶回。
三人用尽了一切手段,竭力往回赶去,三叉铁发来的信号还在不断地传来。
“来了几十人!有大官!”
“进门了!有枪!”
“正在院内问话!”
“院内有警戒!”
“灯全亮!”
……
先不说火小邪这边,且回去看看慰安妇的住所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片住所,所有电灯包括宿舍内的已经点亮,院子里荷枪实弹地站了几十个日本士兵。不多时,只见从慰安所门口,由日本老妇人带领着,山本大佐和数个军官,围在一个趾高气扬的日军大将身旁,从慰安所走出。
这位日军大将,正是火小邪的老熟人,依田极人!他同时是万年镇军事要塞的日军最高负责人!
依田极人其实刚刚十万火急地赶回了万年镇,不知道他哪根神经抽风了,不去休息,而是马不停蹄地,首先来看慰安妇!
依田极人似乎对周围的安排很是满意,走了几步以后,转过头看了看妓女们所住的宿舍。山本大佐赶忙上前解释,这是何地何地,说着说着,渐渐目露淫光,手舞足蹈。山本大佐这个无耻混蛋,竟向他介绍着花娘子乔装的花仙儿!
那位日本老妇人也已经走出来,正在门口和一位书记官打扮的日本军官讲着什么,说了几句,两人都点了点头。
书记官向依田极人跑去,鞠躬汇报了一番。
依田极人笑了笑,由书记官领着,向宿舍方向走去。
分散在各个寝室休息的一众妓女,本来睡得安生,却被突然点亮的灯光和嘈杂声惊扰,大部分醒了过来,不住地发牢骚抱怨着。
老妇人已经急急忙忙地跑进走廊,重重地敲着柳桃她们所住的房门,大叫道:“柳桃小姐,柳桃小姐!”
没敲几下,就见柳桃衣衫凌乱,慌慌张张地跑来开门,问道:“怎么了,妈妈桑?”
老妇人叫道:“我们的最高长官依田大将来视察,请你们全部起床!”
柳桃并没有把门全拉开,而是堵在门口,惊讶道:“这么晚了?都睡下了?怎么不早点通知。”
老妇人很是生气地尖声叫道:“你是来赚钱的!快叫你的妓女们起床!”说着竟一把拉住柳桃的手腕,要把柳桃拽出来。
柳桃知道烟虫、花娘子、火小邪三人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若是平常,以柳桃的手段,放倒这个凶巴巴的日本老妇只是眨眼的功夫,可今天,越动手只能越糟糕!必须想出其他的办法!
柳桃虽然一身冷汗,但她在欢场上也是见过世面的,既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一甩手把老妇人的手挣脱,双手一叉腰,酸溜溜地说道:“姑娘们都没有穿衣服!这么狼狈也见不得人啊!让你们的长官等等!”
老妇人没想到柳桃敢这样旁敲侧击地顶撞她,不由得声音提高八度,尖声骂道:“不行!立即起来!起来!”
柳桃哼道:“妈妈桑,我不是不起来,你总得让我打点打点吧!”
柳桃身后,还有赛飞龙,这人是个老江湖,野路子比较多,听柳桃和日本老妇人有些僵持,在柳桃身后嚷嚷道:“柳大姐,我赶快去叫人都起来,至少去洗把脸,把尿撒了!”
柳桃一听,立即会意,附和道:“你去叫吧!”
赛飞龙称了声是,侧身钻出,立即在走廊里用破锣一样的嗓子嚎道:“姑娘们!贵客来了!穿好衣服,收拾收拾,迎客了!要夜尿的,快去快去!小心哪个军爷带你走,拉一裤子!”赛飞龙一边大叫,一边跑着用手砸门。
寝室里妓女们怨声载道,也不敢违抗,纷纷爬起来,又是叫又是骂。女人们若是闹起来,和一锅炸了窝的麻雀似的,更有几个大大咧咧的女人,穿着半裸的褂子,披着件衣服,披头散发地推门出来,向着茅厕猛跑。
柳桃见状,反倒安了心,双手一摊,对日本老妇人说道:“妈妈桑,人都起来了,做妓女的就这个样子,床上好管,床下不好管。”
日本老妇人见一下子炸了锅,也没有办法收拾,只听到走廊一头日本军人已经咚咚咚地走过来,不敢在此地纠缠,瞪了眼柳桃,一路小跑着向入口处赶去。
依田极人虽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但他和其他日本的高级将领一样,有个毛病,就是“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很要面子,故作清高。他本来由山本大佐领着向寝室处走,却听到里面女人的叫声闹成一片,不禁眉头一皱,止住了步伐。
山本大佐一见,吓得屁股一紧,赶忙鞠躬,念道:“依田大将,对不起!”
依田极人哼了一声,并不理他,但站在依田极人身边的书记官却不客气,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光,斥责道:“有必要弄这么大动静吗?”
山本大佐吃了个哑巴亏,一点不敢反抗,只是不住地点头哈腰,心里那个怨恨!明明是依田极人突然到访,把他从被窝中叫出来,使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通知,妓女们被吵醒,吵闹喧哗,关他什么事。
书记官打完山本大佐两个耳光,正器宇轩昂地要再度斥责,却听到依田极人冷哼一声:“放肆!”这一句话立即将书记官抽了个激灵,神态瞬间转为“奴才罪该万死”的模样,哈伊一声,低头认罪。
依田极人身旁一个军衔颇高的魁梧军官,啪的反手一掌,抽得书记官一个趔趄,骂道:“你,去让女人们闭嘴,安静待着!”
山本大佐心里偷着乐,暗暗叫爽,日本人全是这个操行,嘴上不敢说,实际一肚子脏水。
书记官正点头哈腰地要离去找那日本老妇人,老妇人却已经赶来了,连连鞠了几个躬,却好像不是很害怕依田极人,说道:“依田将军,真是对不起,支那的女人们粗野得很,请您原谅。”
书记官赶忙上前,拉住日本老妇,低声道:“和我进来,让她们安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先检查一下!快点!快!”
书记官拉着老妇就走,一路牢骚道:“只是让她们起床,没让她们跑出来乱吵乱跑,怎么弄成这样!”
日本老妇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有个瘦男人,好像是她们的医生,敲门叫嚷了几句,就都出来了。”
“混蛋!”
书记官、日本老妇赶去宿舍,远远地就看到柳桃正穿着身便装,披着条大纱巾在走廊上等着他们。大把子赛飞龙则陪在柳桃身后,十分恭维地看着书记官和日本老妇。
此时在房间里的钩渐、二把子赵霸正急得冒汗,钩渐玩命地弹动三叉铁,告知火小邪、烟虫、花娘子情况危急,就要顶不住了。可烟虫那边石沉大海,一点回馈都没有。其实这也怪不得烟虫,他们三个奋力赶回,哪有时间停下来回复?
柳桃和赛飞龙能挡住书记官和日本老妇多久,钩渐实在不敢奢望。而钩渐更担心的,是他看到的那个日本大将依田极人,同样是他的老熟人!在五行地宫里,周先生带着钩渐他们,差点就宰掉了依田极人,后被伊润广义的忍军将御风神捕诛灭,双方的冤仇不共戴天!
何止钩渐,哪有人会想到,依田极人竟在这个不早不晚的当口上来到这里,如果让依田极人踏足进来,以他的眼力,钩渐、火小邪均是他化成灰也认识的人物,难保不会发现蛛丝马迹!
柳桃、赛飞龙同样心里明白,眼下只能是能拖一时,就是一时了。
所以,柳桃看着日本书记官和老妇急匆匆地跑来,细腰一扭,迎了上去,一步就软倒在书记官的怀里,娇滴滴地抚摸着书记官的胸口,用日语说道:“这位大人,里面还在换衣服啦,稍等一下好吗?我是带她们来的妈妈桑,我叫柳桃。”
赛飞龙跟着满脸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极尽恭维之能。
柳桃这一个发骚,一般男人是顶不住的,怎么也要磨蹭着说几句,可书记官哪里敢这个时候缠绵,他后面还有能要他命的依田极人等着。
所以书记官一把将柳桃推开,闷声叫道:“安静!安静!所有人回寝室!立刻!”
柳桃不依不饶,还是往书记官怀里钻,甜腻腻地说道:“大人,女孩子小解,还要提上裤子,不像男人方便的。”
书记官再不愿与柳桃纠缠,绝不答话,挣脱了就走。
柳桃和赛飞龙递了个眼色,柳桃突然跺脚用日语尖声叫道:“说好了今晚上让我们好好休息的!哪个混蛋非要这么晚折腾我们!老娘不干了不干了!我们明天就走!”
书记官听了,可迈不出步子了,柳桃好大的胆子,张口就是哪个混蛋……这不是直接骂依田极人吗?
书记官惊得愣了一愣,立即回过神来,顿时瞪大了眼睛,凶相毕露,大骂一声八嘎,一转身,抡圆了胳膊,巴掌狠狠地向柳桃脸上抽去。
啪的一声耳光的脆响!
书记官打得手掌发烫,盯着一看,赛飞龙正蹲在地上捂着脸哎哟哎哟连声,刚才那一巴掌,竟没有打到柳桃,而是让赛飞龙抢上一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书记官凶性大发,见没有打中柳桃,上前一步,又抡起胳膊,继续要打柳桃。
赛飞龙跳将起来,死死抱住书记官的胳膊,号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还是打我,还是打我!”
书记官比赛飞龙高大得多,对赛飞龙又打又踹,就是挣不开赛飞龙,简直是气急败坏,咆哮如雷。许多妓女也听到走廊里有人挨打,慌慌张张跑出来,站在门口张望,不一会就站满了人。
书记官见被人围观,更是拉不下脸来,反手一抠,把皮带上的佩枪拿出来,顶住了赛飞龙的脑门,骂道:“松开!打死你!”
赛飞龙抱着书记官不撒手,还是叫道:“长官,是我们错了,是我们错了!”
柳桃见状,上前拽住书记官的胳膊,泼妇一样骂道:“当婊子的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开枪,你开枪!”
日本老妇人知道这次闹得大了,无奈之下,只好上来拉扯柳桃,四个人拧成一团,书记官也开不了枪,就这么混乱地僵持着。
“八格牙路!”就听走廊尽头一声大喝,一个魁梧的日本军官走了出来,大声斥骂!这人就是刚才打了书记官的日本军官。
书记官一见有长官来了,赶忙松手,向前几步,连忙鞠躬,口中念道:“这些支那婊子耍无赖!”
魁梧的军官哼了声,骂道:“滚回来!”
书记官哪敢有个屁放,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向他赶了过去。
原来柳桃撒泼骂人,声音颇大,依田极人可是听得真切,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露凶光,看模样要大开杀戒。幸好陪在他身边的魁梧军官及时在依田极人的耳边低语了两句,依田极人才压住了火气,竟一转身,就要离去。
依田极人一行人快步退出了寝舍,就听到里面越闹越欢实,依田极人实在忍不住,便与魁梧军官叮嘱了两句,让他回去喝止。
所以这一劫才略有缓解。
柳桃、赛飞龙总算松了口气,心却放不下,如果再次强令她们必须穿戴好后,迎接视察,还是逃不过,只好祈求烟虫、火小邪、花娘子尽快赶回了。
柳桃见书记官、日本老妇离去,回身招呼着走廊里的妓女:“没事了没事了!你们继续收拾,把衣服穿戴整齐了!”
有的妓女颇为畏惧的问道:“柳桃姐,刚才不会得罪了日本人吧。”
其实柳桃对此有很担心,她在奉天是个大窑姐,没少干接待日本人的淫乱的事情,知道日本人心眼极小,睚眦必报,这回让日本人吃了个闭门羹,没准能想出什么恶毒的主意来收拾她们。在日本人的地盘上,还是军事要塞里,无疑是羊入虎口,稍有差池,很可能连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柳桃定了定心,故作镇定地叫道:“没事!没事!我和负责我们的山本大佐很熟,连累不到大家的!放心吧!”
一众妓女们还是嘀嘀咕咕,心怀不安地四下回房,继续收拾去了。
妓女们刚刚回屋,就见柳桃所住的房门拉开,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女子。柳桃、赛飞龙定睛一看,正是花娘子!
柳桃一见花娘子,差点眼泪落下,小跑几步,一头扎在花娘子的怀中哭道:“姐姐,刚才吓死我了!”
花娘子已经换了衣裳,轻抚着柳桃的后背,低声说道:“妹妹,姐姐回来晚了!”
赛飞龙赶忙上前,招呼着大家先回房间。
房间里,烟虫、火小邪已经回来,烟虫的衣服已经换好,而火小邪披着日本和服,半边脸的粉还没有打好。众人见赛飞龙他们进来,赶忙迎了上去,仅剩身高马大的二把子赵霸,还在窗口监视。
赵霸返身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人已经走了。
果不其然,大院里依田极人被人簇拥着,向外走去,不像再有返回的意思。值守士兵和日本老妇,站在门口鞠躬,恭送依田极人远去。
众人这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钩渐一抹头上的冷汗,把黑色的妆容抹去了不少,说道:“妈的!头一次急成这样!幸好你们回来了,他们也走了,要不然……我他妈的已经打算杀鬼子了。”
烟虫幸灾乐祸地笑道:“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也不错嘛!”
花娘子拍打了烟虫一拳,骂道:“有个正经没有!我们差点害死了柳桃他们,你还说风凉话。”
烟虫嘿嘿坏笑两声,不再说话。
火小邪抱拳说道:“我们三个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日本人往里面进,院子里守卫森严,窗口左右全是士兵,一时间竟没有太好的法子进屋。幸好你们拖延了一会时间,多亏了花嫂子对房屋熟悉,我们才得以从屋顶爬入。”火小邪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果然有一块木板,还没有完全掩上。
赵霸抬头看了看,嘀咕道:“这个大个缝,你们都能钻进来,若是我这趟跟你们出去,真要卡在屋顶上了。”
大家看了看赵霸的体型,哑然失笑,刚才的紧张情绪,一并化解。
花娘子笑骂道:“别贫嘴了,火小邪,先把你的妆化好,钩渐大哥,你的脸上妆也花了!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呢!”
众人点头称是,分头忙碌。
不用多时,那位日本老妇人的木屐声踏踏踏而来,很快便走到门前。
柳桃听到脚步声,走向门相迎,却听到老妇人咚咚咚敲了三下门,气急败坏地骂道:“柳小姐!今晚你们就好好地休息吧!”说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柳桃追到门口,把房门拉开,向着老妇人叫道:“谢谢妈妈桑,祝你晚安!”
老妇人头也不回,只是哼了哼,不愿搭理柳桃,快步离去。
柳桃冲老妇人做了个鬼脸,退回房内,娇滴滴地在门上一靠,媚媚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众人轻声鼓掌相庆,共渡了这次难关,大家均惺惺相惜,觉得感情增进了许多,一齐开心不已。
在火小邪那个时代,凡是江湖成名人士,无论是烟虫、花娘子这种贼人,还是赛飞龙、赵霸、柳桃这种绿林好汉,只要诚信合作,彼此信任,并不会计较个人所谓的得失,也绝无埋怨,生死与共、祸福同担,一人败则全局输,无怨无悔,此为顶尖江湖人士追寻的信条之一!亦如贼盗之间的合作,本事强者居前冲锋掠阵,承担风险;稍弱者物尽其能,尽心竭虑,勇当后盾;一言既出,退让躲避,谁下刀山谁入火海,无须争辩礼让,免得耽误了大局。
火小邪这次一路与烟虫等人走来,确实受益匪浅,好好地学了一课。
众人高兴之后,当然不会忘了正事!赛飞龙从床铺下取出一张图纸,图纸上秘密麻麻画满了图案,赛飞龙指着图纸说道:“这是我根据烟虫兄弟发回的信号,绘制的路线图。”
火小邪低头一看,居然画得八九不离十,几乎如赛飞龙跟随着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火小邪赞道:“赛大哥竟能画得这么详细!”
赛飞龙摸了摸胡须,笑道:“哪里,是烟虫兄弟小套叨信号发得好,简明扼要,一通百通,大凡要塞布防之内,无外乎那么几种格局,烟虫只要发回关键周边情况,加上钩渐能估出信号远近,所以我能大概猜个八九不离十。嘿嘿,老朽虽然不才,画图的本事,在中国还能排得上号。”
赛飞龙此言不错,在贼道和江湖道上,打探消息、了解地形、掌握布局,最终绘制地图,都是必备的功课。通常是又会画图,身手又好的人去完成,但这种通才却不好找,戒备森严之处,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贼道里有九鸣八呜之说,讲的是什么呢?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身手好的人,进了大院,蹲在屋顶上打量一番,然后学乌鸦叫,呱呱呱,呱呱,院外的人大约能猜出里面的布置,这是说,里面是三个院落,左右两厢,主厅二层,两院侧门。再换个叫法,蛤蟆叫,咕咕,咕咕咕咕,那是说里面是一进一出的厢房,中庭行人,后院两分的意思。如果再学的是蟋蟀叫,吱吱吱吱,吱吱吱,最后拖个长音,讲的则是巡防,意思是固定哨一个,巡哨从西向东绕行,十分钟一圈,彼此观望。
像火小邪他们见到的那个废弃的古村落,在烟虫的信号里也就两小段而已,但赛飞龙画出来,街道、房屋、方位简直是八九不离十。
这种发简单信号,描述较多信息的方式,江湖里叫“小套叨”,贼行里则叫“九鸣八呜”,规矩五花八门,有专门描述村庄的,有专门描述街道的,专门描述深宅大院的,但法则近似。其实追根问底,还是一个规律,中国的村庄街道宅院,甚至大的自然环境,布局最多百十种罢了,说句“像前门大街”或“县府大院”,大概就有个基本差不多形象。同样的法则还有文书速记,满篇画得龙飞凤舞,看不懂的人云里雾里,懂的人却能够一字不漏的事后重新誊写出来。
火小邪虽然盗术的身法在这一行人已经无人能及,可这些所谓的江湖“旁门左道”,还是掌握得甚少,精通得更是不多,所以见赛飞龙画得如此详细,颇为惊讶。
钩渐、赵霸、烟虫、花娘子、柳桃几人倒不奇怪,他们年龄实际都比火小邪大出不少,最年轻的柳桃看着二十出头的芳龄,实际也快四十岁了。这些人少说也在江湖里打滚了三十年,彼此间又认识,所以不足为奇。
赛飞龙摊开图纸,一一指点咨询,烟虫跟着一一说解,不多时已把错误之处一一更正过来。
烟虫叼起一根烟,也不点燃,看着图纸哈哈笑道:“好啊!第一步便成了!”
就在烟虫他们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时,远在要塞深处的一处地下密室,又是另一番景象。
依田极人和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魁梧军官,带着刚才抽了赛飞龙一记耳光、灰溜溜地离开的书记官,一行三人,步入这间密室。
这间密室十分明亮,很是宽敞,屋内空无一物,只在顶头的一面墙上,写着一个巨大的朱红色忍字。在忍字下方,摆着一张软榻,榻旁焚着熏香。
依田极人、魁梧军官脱下鞋子,小步快行到软榻前,盘腿静坐,也不说话,似乎在等人。而那位书记官,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他又不敢四下张望,只能跪坐在依田极人身后不远,垂头不敢多动。
依田极人等了一会,就听到一侧有人用日语说话:“依田大将,你回来了?”
依田极人赶忙一个点头,恭敬道:“我回了!伊润大人!”
无声无息的,从一侧的阴暗处缓缓走出一个穿一身雪白和服的中年男子,步履稳重,气势之强,卷得屋内似有冷风乱窜。这位男子,正是与火小邪决裂的伊润广义!
伊润广义不紧不慢地盘腿坐在软榻上,将闭着的眼睛睁开,问道:“安全吗?”
依田极人朗声答道:“非常安全!”
伊润广义哼了声,说道:“丸田少将,去做你该做的事。”
那位魁梧的军官毕恭毕敬伏拜在地,念了声喏,长身而起,一转身,向书记官走来。
书记官不明所以,只感到不妙,可他刚刚露出惧色,已经被那位叫丸田的魁梧军官一脚踹倒在地。还没等书记官求饶叫唤,丸田一把捏住了书记官的嘴巴,止住他发出声音,另一只手一抖,竟从袖口内弹出一把手指长的银针,飞快地在书记官脖颈处刺了一下。
随后,丸田收针回袖,捏着书记官的脖颈一挤,挤出了几股血液,便就罢手,松开了书记官,转身回到依田极人身旁,盘膝坐下,冷冰冰地看着书记官。
书记官本以为自己要死,却只是浅浅地刺了自己一下,不知何意。书记官哪里敢说个不字,慌乱无比地翻身坐起,跪在地上,以头锵地,全身哆嗦,不敢抬头,嘴里含糊着支吾着什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伊润广义、依田极人、丸田三人不动声色,只是看着这位书记官。
书记官跪了一会,突然心跳加速,快到无法抑制,他再也按捺不住,哎呀一声,扑到在地,双手捧住自己的胸口,不住地伸腿蹬脚,脸憋得通红,再这么折腾几下,喉头一响,直翻白眼,竟这么扭曲着五官,死了。
伊润广义等三人看着书记官死在眼前,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如同看到一只苍蝇死去罢了,无足轻重。
伊润广义说道:“他早已中毒,本来四天后才发作,结果让丸田给催发出来,心脏骤停而死。依田大将,你看得出是谁给他下的毒吗?”
依田极人微微点头,歉意道:“不知道!”
伊润广义又问:“那么,安全吗?”
依田极人重重地答道:“非常安全!”
说回到火小邪这边,烟虫等人对着地图,再做分析,整理出了一条相对较为安全的道路,依路线行走,可避免很多麻烦,相对安全得多。
烟虫、火小邪、花娘子三人又将此趟出去的所见所闻,说与众人来听,讲到劳工惨死的洞穴时,钩渐已经是咬牙切齿,后槽牙嘎嘣直响,厉声骂道:“操他们祖宗的!不拿中国人当人!”
其他众人,也是义愤填膺,诅咒日本小鬼子不得好死。
烟虫止住众人的发泄,低声道:“现在山上的情况不得而知,如果等一晚上,没有人上山,只凭我们,恐怕今晚也探查不清楚,抛尸洞里通向上方的管道,倒是一条捷径!只是……”
钩渐低喝着打断了烟虫的话:“既然有捷径,那我们就从那里进去,进到山里面看看,小鬼子养的是什么鬼!”
赛飞龙阻止道:“钩渐,你先听烟虫说完。”
烟虫笑了一笑,说道:“那条管道明显是一个破绽,按贼道所说,是一个‘假门空’,专门让你觉得这里守备薄弱,又能直通要害之处,引君入瓮。钩渐,你们御风神捕防盗,是不是也用过这种手段?”
钩渐一听,倒是愣了愣,烟虫所言不虚。御风神捕是防盗和抓贼的专家,皇家御用,这一点道理还是明白的。钩渐的性子本不是这么急躁,他在张四爷手下做事的时候,深得张四爷重用,考虑问题很是周到,但是自从御风神捕被忍者所灭,钩渐流离失所,孤苦伶仃,深居浅出,事事不顺,总是心中烦闷得很,一来二去,便有些做事愣头愣脑,不计后果了。
钩渐暗念了声惭愧,再不言语。
顶天骄赵霸哼哼两声,用手比画了一下大小,说道:“烟虫你说的那个管道,我能钻进去吗?”
烟虫笑道:“能啊,妹妹,刚刚好。”
赵霸这才放心,呵呵傻笑两声。
火小邪一直在静静思考,听烟虫、赵霸说完,突然灵机一动,轻轻拍了拍大腿,乐道:“烟虫大哥!我倒有一个馊主意,不知道好不好用?”
烟虫哦了一声,说道:“火小邪你说来听听?”
火小邪看了看赵霸,说道:“就是要委屈赵霸大哥!”
赵霸叫道:“不怕委屈,不怕委屈,你说,你说!”
火小邪眨了眨眼睛,说道:“堵上!”
“堵上?”烟虫一笑,其他人也向火小邪看来。
火小邪继续说道:“对,堵上,只要赵大哥钻进去,在接近最上方的隐蔽处,将尸体接住,不用七八人,里面的抛尸的人必能发现!”
烟虫说道:“然后山里面的人会下来查看?你便能一路尾随,查明山上的布置?”
火小邪说道:“正是!山内空气不流通,肯定不便堆尸,如果堵了,从上方下去,是很难疏通的,只有下来。我们有御风神捕的宝贝,能打信号,只要不被人发现,由赵霸大哥进入管道,等人下来的时候,及早通知,让赵大哥撤出,就能让下来查看的人回去,我一路尾随上山,应能有不少收获!”
众人听火小邪说完,面面相觑,这种法子,理论上竟是完全可能的。
烟虫咂了咂嘴,笑道:“这法子真是邪!用赵霸接尸,把管道堵上,诱人出山查看,嘿嘿,火小邪,亏你想得出来!”
火小邪问道:“可行吗?”
烟虫伸了伸大拇指,挑着眉毛,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条件足够,我只要吹几口烟,就能让洞里拖尸体的几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睡着,而且随时让他们醒来。下面的事情,交给我好了!火小邪,你打算让谁跟着你去?”
火小邪说道:“我一个人去吧!”
赛飞龙哎了一声,说道:“小邪,这次我和你去,我虽然老了,轻身功夫还没有丢,足够跟得上你,而且我能绘制地图,地形过目不忘,必然能帮到你。”
火小邪想了一想,抱拳道:“那谢谢赛大哥了!我们两人同去,彼此也有个照应!”
烟虫说道:“我看可行!那就这样吧!”烟虫抬手看了看手表,已近凌晨三点,烟虫说道,“马上就到三点了,我们时间不多,五点之前,我们必须返回!”
赛飞龙说道:“今晚若有机会进入山内,我们是进去一探究竟,还是不进?”
烟虫说道:“今晚时间不够,我们只能浅尝辄止,有机会也不能妄动!”
众人点头应了。
火小邪心想到雅子可能就在此地,还是问道:“烟虫大哥,如果明晚还是不行,撑到后天晚上,也不行,我们该如何?”
烟虫说道:“今晚如果不行,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明天?离开?”火小邪一愣。
烟虫拍了拍火小邪的肩头:“对,离开,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用香水破解忍毒的办法,也掌握了这里部分的地形,离开后再伺机返回,藏在山里,那就时间大把,不急于一时了。”
火小邪默默点头,他知道烟虫说得对,可总是有些不甘心,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雅子有了下落,也想出了进入山内的办法,可是有机会不能行动,而且只待一晚上就要走了?伺机返回,什么时候才能返回?
烟虫似乎看出火小邪的心思,看着火小邪的双眼,说道:“火小邪,我们还有柳桃,还有柳桃的二三十个姐妹,我们早点一走,她们才会安全。”
火小邪说道:“烟虫大哥,你也看到了,山里面死了多少人,我们费尽周章来到这里,是要一探罗刹阵的究竟,罗刹阵一日不破,伊润广义一日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葬身此地。”
烟虫轻哼一声,笑嘻嘻地看着火小邪,说道:“火小邪,你是怕你妻子死?还是想破罗刹阵,杀伊润广义?”
火小邪耳朵一烫,仍然反问道:“不杀伊润广义,怎么救得了我妻子?怎么破得了罗刹阵?”
烟虫还是笑嘻嘻地,说道:“如果你妻子获救,你根本就不在乎罗刹阵是否存在,也不在乎伊润广义什么时候死吧。”
火小邪耳朵烫得像要着火,避开烟虫的眼神,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房间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
花娘子感觉得到,连忙低声道:“哎,哎,不要争了……”
“不对!”火小邪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死死地盯着烟虫,低喝道,“你说得不对!”
烟虫并不避让火小邪的双眼,与火小邪对视着,撇着嘴角,似笑而非笑地说道:“火小邪,你要是擅自行动,不听指挥,那我们今天晚上,哪里也不要去了!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走,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明白地告诉你,你要是乱来,会害死我们所有人!你必须牢记!”
火小邪丹田之内火苗乱蹿,若不是脸上扑着一层白粉,脸都涨红了。烟虫从来不曾命令似的说话,也从没有这么认真过,而火小邪对烟虫一直十分佩服和尊敬,甚至以烟虫为自己追求的生活目标,但烟虫这些话,还是让火小邪受不了,心里憋闷极了。火小邪活了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不起他,为此他恨过、怒过、哭过、消沉过、挣扎过,现在说什么会害死所有人,会乱来,难道烟虫也觉得自己很差劲吗?
火小邪嘴角抽动,慢慢地说道:“烟虫大哥,我不是个笨蛋,就算我一定会死,我也不会连累大家!”
赛飞龙显然是站在火小邪这边,脸色同样一沉,斥责道:“烟虫,火小邪是为大家着想,你说的是什么话!做大哥的必须骂你几句!火小邪的命,就是我的命!他若死,我也不会独活!”
赵霸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番,还是站在了赛飞龙这边,说道:“烟虫,你说话是有点难听哦,不像你啊。”
钩渐这时候反而沉默起来,呆呆地出神。
花娘子有些生气,骂道:“赛飞龙,赵霸,我家贼汉子说错了什么?大家是我家汉子召集来的,他顾全大局,哪里不对了?”
柳桃沉不住气,慌张起来,说道:“哎呀哎呀,怎么吵起来了,不用在乎我们这些不争气的娘们,我这趟来,已经把脑袋押上了,只要能灭了小鬼子的什么破阵,杀了鬼伊润,救出火小邪的老婆……嗯……我说完了……”
烟虫做了个怪相,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痞里痞气地说道:“呐,没行动之前就内讧了啊?吵一吵也好,越吵越清楚。来,继续继续……”
众人谁也不说话,纷纷避过头去,只留烟虫一个人嘻嘻哈哈地左看右看。
半晌之后,才有人低声说话。
“对不起,烟虫大哥,刚才是我不对……我一切都听你的,请你,不要见怪……”说话的人,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当众服软,一时间没有人回应,争论本由火小邪而起,事主已经道歉了,赛飞龙、赵霸更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家面面相觑,气氛不尴不尬。
好在柳桃还算是个局外人,见此状况,赶忙打了个圆场,给大家下个台阶:“呵呵,呵呵,其实大家都对,没有什么你对我不对的吧,都为了事情好嘛。嗯,是不是?”
烟虫嘿嘿一笑,伸手过去拍了拍火小邪,笑道:“刚才说话重了点,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火小邪悠悠然一笑:“烟虫大哥,你训斥得对,我一直以来,确实有些私心。下面怎么安排,烟虫大哥尽管吩咐,我绝无二意。”
烟虫看着火小邪的双眼,沉默了片刻,才吃的一声轻笑,说道:“好,火小邪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踏实了。”
一直不吭声的钩渐此时终于开口,说道:“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烟虫环视一下众人,赛飞龙、赵霸这两个刚才站在火小邪一边的豪强,也并无异议。这两人一个是忠于火小邪,一个是忠于大把子,只要火小邪没有问题了,他们自然应允。
烟虫说道:“按照火小邪的计划,我们分兵两路,一路是我、花娘子、顶天骄赵霸三人,去抛尸洞中做事,另一路是火小邪、赛飞龙、钩渐三人,里外照应,及时联系。柳桃留守此处,若有意外,能逃则逃,生死在天。”
众人点头应了,只有花娘子微微皱眉道:“贼汉子,我们不妨把柳桃带上,留她一个人在此,只怕万一有变,她连退路都没有了。此行若不是她,我们哪里进得来?”
烟虫挤了个大小眼,为难道:“柳桃媚功一流,但是身手……跟着我们,只怕……”
花娘子怒道:“贼汉子,你刚才和火小邪争的是什么?你是怕柳桃拖累我们吗?她是我同门师妹,她的身手我比你清楚!”
柳桃忙道:“姐姐,姐姐,我从小就不喜欢练功,的确手脚笨了。”
花娘子转头一瞪柳桃,骂道:“闭嘴,姐姐我说话你听着!你能给那个日本老太婆下胭脂印,下得清楚,就说明你还不至于笨到哪里去。”
柳桃吐了吐舌尖,不敢再说话了。
烟虫琢磨了一下,说道:“也好,柳桃,你和你姐姐花娘子一起,一路上必须听我的招呼,不让你说话的时候,一句也不能说。”
柳桃见烟虫准了,笑脸如花,嗯嗯嗯连声地便答应了。
话不多表,众人抓紧了时间打点,对准时间,看好地图,火小邪等三人先行出发,烟虫随后带着花娘子、赵霸、柳桃尾随而至。
火小邪、赛飞龙、钩渐三人,都是身手了得,一路东躲西藏,加之火小邪已有先前一去一回的经验,很是顺畅。而烟虫、花娘子、赵霸、柳桃四人,一个身材巨大目标明显,一个久疏盗阵不甚灵巧,所以很是有些别扭,好在有烟虫这等东北第一大盗在,指指点点,拿捏精准,尽管走得是险象环生,处处惊心,也算有惊无险。
说来就这么几句话,不就是带着赵霸、柳桃两个盗术不精的人吗?其实这一行人,唯有烟虫能带着他们两人,若没有烟虫在,纵然是两个火小邪、三个赛飞龙,也未必能办得好。在贼道中,最麻烦的就是带着“生瓜”做事,第一解释、指挥起来费劲,第二身体是别人的,让他三秒上墙五秒过沟,左脚踩哪,右脚踩哪就算说得明白,却不见得“生瓜”能够做到。
烟虫之强,就在乎此人是相当好的“师父”,既有耐心,又有决心,更有细心。烟虫说是个独行大盗,也不是任何时候全靠自己的,偷俄国老毛子的东西,他收买的“生瓜”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必须要带着“生瓜”前往,“教人做贼”算是烟虫的一门手艺。
说些烟虫的往事,他曾经指挥一个从没有偷过东西的门童,自己并不在现场看着,仅仅是教唆了三天,便让这个门童自己操刀,从哈尔滨俄国警备局里偷了一件国宝出来,谁都以为是大盗干的,哪有人想得到是门童这种小儿?那么是烟虫喜欢“唆使”人犯罪?绝非如此,想那个门童小儿,本来家境优越,存有国宝一件,价值连城,让真正的坏人盯上,串通俄国老毛子强抢了他家,俄国人性子粗,得手了还不甘心,把门童追上来哭喊的家人几记重拳,生生打死了几个,这才落得小门童孤苦伶仃。烟虫也是喜欢这小门童,同情他身怀大仇却不能得报,如果自己去偷再送给小门童,不是不行,而是不想自己的风格,所以才会让小门童自己发誓,自己去偷,自己去藏,方能让这小门童树立信心,暂解一些冤仇之恨,还能落得个安全。
所谓大盗,大盗不坏,坏的全是那些贪婪之人,若不是贪婪之人把别人的珍贵之物据为己有,哪会引来大盗?若世间人没有自私自利之心,又哪会有大盗?
闲话不表,说回来火小邪、烟虫这边。
两路人马,一共七人,总算越过警戒最严的区域,在废弃的万年镇旁聚首。
柳桃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这一路她可算是领教了什么叫险中求胜。若此时让柳桃随便说话,她一定会哭喊:“我宁肯当婊子让男人骑,也不想这么遭罪了。不过,不过,好过瘾!刺激,我喜欢!”博君一笑罢了,真要有人听柳桃这么说就瞧不起她,最好自抽耳光。
烟虫见柳桃累得够呛,伸出大拇指,向柳桃比画了一下,表示对柳桃刮目相看。柳桃见烟虫夸奖她,脸上一红,压力骤减,晃着胸脯就要往烟虫怀里钻,被花娘子一把抓住,狠狠地白她几眼,方才止住她的浪劲。
众人见了,倒也轻松不少,如此高压的情况下,还有点“闲情雅致的小插曲”,倒不失为一种极好的舒缓方式。高压之下,人的行为会不能随心所欲,多有失常,西方生理学上有“目的性颤抖”一说。而早上这些科学名词没有传到中国之前,贼道上早就知晓,越是做贼做得高明,越要减压,越要淡然,心若无物,旁若无人,去偷而不想偷,宝物在前,信手拈来,方称得上有点层次的盗术境界。
火小邪在净火谷受盗拓,也就是隐忍几十年冤屈的火王严烈传授盗术,身手锻炼虽重,炼心更是为上,便是如此。
只是,现在的火小邪,心中却做不到盗拓要求的平静……火小邪并不是忘了自己这么多年炼心的重要性,而是他实在无法完全淡定下来,雅子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但火小邪掩饰得很好,似乎平静得如同一块深埋地底的石头,一丝一毫的波动也不存在。
烟虫见众人状态不错,事不宜迟,聚拢了大家,低声吩咐了下一步的安排。
众人无不点头,互相打了个手势,便又分成两组,依次散去。
火小邪带着赛飞龙、钩渐,向山上摸索而去。山路虽然曲曲折折,但并不难走,许多地方都是人工修整过,也见不到什么警戒、防盗的措施,所以不用多久,三人便来到一处视线开阔之地,向上可以观察道路,向下能够打望到抛尸洞的附近情况,称得上绝佳之处。
这地方并不是火小邪发现并确定的,而是大把子赛飞龙。这个老头看着平庸,肚子里确实有几把刷子。
要论腿脚,赛飞龙可以说仅次于火小邪,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有些腾跳踩踏的能力,只怕比火小邪还要强。赛飞龙毕竟是轻身功夫的高手,修炼的路子尽管和火小邪不同,一个是盗法,一个是武功,归根到底还是异曲同工。
再者,赛飞龙此人对地形的把握能力,也让火小邪佩服,他能够从树木长势、山石纹络、风势潮气等自然状况中大致地推测出周边的环境,像火小邪他们找到的这个地点,就是赛飞龙说左前方必有高崖,三人拨开林木,过去一看,果然如此,明明没有看见,还有这等精准,想来只有五行中土家人可以做到。
怪不得赛飞龙几十年前当任野校督,下九流、外八行中有点档次的人听他名字如雷贯耳,并能够受命去寻找圣王鼎的蛛丝马迹,端的是靠本事吃饭,没有半点虚的。
钩渐呢?他似乎完全恢复到在御风神捕时的状态,沉默寡言,很讲纪律,落在三人最后,也不急不慌,前后均能照应。火小邪、赛飞龙打前站,他就在后面警备观望,甘当绿叶,绝无争功卖弄之心。每每停顿,钩渐均会急速用三叉铁给烟虫发信号,一丝不苟。
三人藏于高崖边,钩渐如常给烟虫发了信号,很快就得到回应,钩渐喜道:“烟虫、顶天骄得手了!”
火小邪心想他们才上山来没一会功夫,不禁略惊道:“这么快!”
赛飞龙低声笑道:“不奇怪,烟虫做这种堵人窗户,封下水道这类歪门,是他最喜欢的,都是眨眼的事,天下只怕没有比他更快的了。我十多年前认识他,他在哈尔滨就走了一圈,大中午的,便把小鬼子银行的锅炉堵了,那次可闹的……嘿!”
“啊!?怪不得烟虫大哥愿意听我的,他早有主意。”
“小恩公啊,不要妄自菲薄啊,他未必能想到的,他是歪门,你是邪道。你别看他没五没六不正经,其实心软得很,就连杀鸡他也不愿意,还特别怕死。”
“怕死?不会吧?”
“嘿嘿,说笑了,不当真,他是惜命,他听到有人说什么二十年后又一条好汉,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就会嘲笑说是笨蛋二百五说的话,他怕死。嘿嘿,贼嘛,会算计得很。”
火小邪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这边钩渐本来一直在打信号,这时却猛不丁地插上一句话:“堵上了!让我们留心了!”
赛飞龙哼哼道:“顶天骄也算有点出息!好啊!”
三人再不言语,聚精会神地向上观察。
不用多时,只见原本黑漆漆的半山腰,一道明亮的探照灯骤然射出,刺破如墨一样的夜空,几乎像把天空割成两半似的,横扫着向火小邪三人头顶上方掠来。
火小邪、赛飞龙、钩渐立即伏低了身子,屏住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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