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象生火
掌柜的、小伙计一直蹲在院子角落里,终于看到火小邪的房间灯光熄灭,两人方才如释重负,猫着腰离去。
两人一路来到侧院,掌柜的推开房门进去,也不点灯,轻唤道:“老婆子,睡着了吗?”
有中年女子的声音说道:“哪里睡得着?客人招呼完了,没事了吧。”
掌柜的走至一张床榻旁,坐了下来,给床上的妇女掖了掖被子,十分兴奋地说道:“老婆子,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妇女惊慌道:“你们给客人下药了?”
掌柜的忙掩住妇女的嘴:“小声点!让人听见!”
妇女低声道:“那位道长的话,你们真的信啊!小五,小五!”
小伙计上前:“哎,舅妈。”
妇女埋怨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别让你舅舅乱来,我这个腿疾,是我前辈子造孽,治不好的,怎么能为了道长的玩笑话,去害别人。”
小伙计说道:“舅妈,舅舅也是为你好,怎么着也试试,万一,万一道长会有神通,知道我们帮他做了事,来治好你的腿,再带我们去青云客栈呢?”
妇女哀叹道:“我们一生都是老实本分人,哪敢信这些啊。”
掌柜的反倒宽慰,说道:“老婆子,别想了,已经这么做了,总不能去告诉客人,我们做了什么吧。这个客人挺好的一个人,出手大方,为人豪爽,这种好人,菩萨会保佑他的。安心安心,睡吧睡吧。”
妇女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勉强睡去。
掌柜的站起身来,招呼道:“小五,去前厅收拾收拾,我们也早睡了。”
小伙计应了,两人刚刚走出门,就听到马蹄声大作,七八骑快马,从院外狂奔而过。
掌柜的和小伙计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齐声叫道:“山匪!”
“哐”的一声,客栈的大门被人踹开,二条大汉把住院门,几匹高头大马,鱼贯而入。马上坐着的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善类,面目狰狞,服装怪异,背着大刀长枪。
领头一个穿着大风衣的独眼龙跳下马来,其他人随他下马,提枪的提枪,拿刀的拿刀,齐齐向客栈内冲来。
掌柜的和小伙计急奔而来,一见这些人的样貌,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下跪在店内,一声声地磕头,哀叫道:“山大王山大王!饶了小的,饶了小的!”
独眼龙一脚将掌柜的踹倒,骂道:“拿水拿吃的来!妈的!”
独眼龙身旁一个黑脸大汉,抡起鞭子,将掌柜的和小伙计抽得满地乱爬,一边骂道:“快点!快点!慢了就宰了你们!”
掌柜的和小伙计哪里敢反抗,屁滚尿流地逃开一边。
五个山匪围坐一桌,另外两个山匪则开始在前厅里乱砸乱翻。
独眼龙骂道:“去后厨盯着!别让人跑了!”
两个山匪听令,提着刀就去后厨找人,立即听到掌柜的、小伙计被打得乱叫。
独眼龙气呼呼的,重重地一拍桌子,骂道:“小鬼子从昨晚就开始闹腾!妈的个巴子的!小鬼子这次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把老子弄的这么狼狈!”
黑脸大汉说道:“大哥!我一路在想,鬼子这次也许不是针对我们的,一定是万年镇要塞里,出大事了!”
独眼龙性子暴躁,继续骂道:“放你妈的屁!万年镇要塞,一个装甲师也打不进去,能闹鸡巴个闹!鬼子这次就是想抓老子!”
黑脸大汉忙道:“大哥英明!一定是怕我们做大!”
独眼龙骂道:“水呢!拿水来!渴死老子了!”
一个山匪赶忙递上水袋。
独眼龙咕咚咚喝了几口,丢开一边,又吼道:“酒!老子要喝酒!”
黑脸大汉说道:“大哥,走的匆忙,没带酒!”
独眼龙一巴掌抽在黑脸大汉脸上,骂道:“去给老子找酒来!”
黑脸大汉被抽了个五指山,眼中杀意一起,马上隐去,赶忙站起来,指挥道:“你,你,和我去找酒!”
黑脸大汉带着人离去,独眼龙又歇斯底里地冲另一个骂道:“肉!老子要吃肉!”
剩下的山匪也赶忙连声应了,向后厨跑去。
又听到掌柜的和小伙计被打得惨叫不止,不过多时,一个山匪抱着一盆山鸡炖蘑菇,跑了出来,摆在独眼龙面前,兴奋道:“大哥!找到这个,还是温的!”
独眼龙伸出手,抓起盆里的鸡头,塞进大嘴里,嘎嘣嘎嘣嚼碎了,喝了声痛快,又大手直抓,如同野人似的,连筷子也不用。端菜来的山匪,只好站在一旁直吞口水。
独眼龙口能吞象,眨眼便把一盆子菜吃完,一把将盆子丢到一边砸烂,骂道:“还有没有!老子要吃肉!喝酒!”
一个山匪拎着掌柜的出来,将他推倒在独眼龙脚下,说道:“大哥!他说没有什么吃的了!没有肉!也没有酒!”
独眼龙掏出一支短枪,顶住掌柜的脑门,狰狞道:“吴老板?你敢说没有?”
掌柜的全身哆嗦:“山大王,前几日您的部下来过,把最后一点吃的喝的全拿走了,小的家里确实没有能伺候大王的东西了啊。”
独眼龙冷笑道:“没有?你的小鸡炖蘑菇是给谁做的?你没有存粮了,大晚上的亮着灯,做着菜,干吗使的?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掌柜的颤颤巍巍从衣袋里摸出今晚火小邪给他的钱,哭道:“大王,我全家就剩这点钱了,您收下吧,求您饶小的一命吧。”
钱被山匪一把抢去,独眼龙仍然用枪顶着掌柜的,凑过脸去,怪笑道:“我记得一个月前,我来找你玩,你就说你只是全部家当了,怎么今天又有了啊?你生意这么好啊,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一个月能赚一百多块?你是觉得我好骗是吧!今个,你死定了!”
掌柜的磕头如捣蒜,哭道:“大王饶命,这钱是今天刚赚到的……”说着觉得说错了,正要住口,已经被独眼龙一把拎起来。
独眼龙冷笑道:“谁这么阔气!”
掌柜的只好道:“今天,今天来的客人……”
“哈哈哈,好肥的羊!人在哪?”
“走,走了。”
“你娘的!”独眼龙立即扣动扳机,嘭的一枪,从掌柜的脸边擦过,将他一只耳朵打得稀烂。
掌柜的惨号一声,捂住耳朵,疼得在地上打滚。
独眼龙吹了吹枪管,对身旁两个山匪叫道:“猪毛,大黄,去后院客房搜!见到人一枪打死!”
两个山匪立即跑去。
此时黑脸大汉和两个山匪,架着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前来,将妇女放倒在地。
原本在后厨看着小伙计的两个山匪,听了枪响,也拖着小伙计,从后厨赶出来。
小伙计一见这种状况,心里明白,脚下一软,吓得瘫倒在地。
这个中年妇女正是掌柜的妻子,她见掌柜的在地上疼得打滚,一边叫着一边向掌柜的爬过来。
独眼龙上前一步,将妇女踩住,叫道:“你这个娘们,还活着呢?”
掌柜的听了妻子叫唤,忘了疼痛,跪在地上求道:“大王,她是个瘫子,求您放了她。”
独眼龙狞笑道:“放?可以放!你把家里所有存粮,钱,还有那个给你钱的肥羊在哪里告诉我,我可以考虑饶了你婆娘。”
“真的没有啊。”掌柜的惨叫道。
“嘭”的一枪,独眼龙一枪打中妇女的左肩,妇女尖叫一声,哭喊道:“作孽啊,作孽啊,都是我们作孽,该有这种报应啊!”
掌柜的慌了,跪行上前,抱住独眼龙的靴子,哭道:“别杀我老婆!大王,客人住在甲一房,我全部的家当,都在我老婆的床铺下面,求您别杀她,别杀她。”
独眼龙抓起掌柜的的头发,说道:“真话?”
“真话!就在床铺下面!所有的!所有的!”
“好得很!”独眼龙哼道,手中枪一抬,正打中妇女的后脑上,只是一枪,妇女连叫也没能叫出一声,立即毙命。
黑脸大汉忙叫一声:“大哥不可!”可是已经晚了。
掌柜的哇一声惨叫,将妇女抱住,号啕大哭。
独眼龙将枪口一转,指向黑脸大汉,狰狞道:“又想玩你的那套假仁假义了?”
黑脸大汉叫道:“大哥!可她是个手无寸铁的妇女!”
独眼龙怪笑道:“可我就是杀了她!你不服?那你杀了你大哥我?哈哈哈!”
黑脸大汉紧紧皱眉,闭口不语,扭过头去。
小伙计也惊了,爬上前来,跟着掌柜的哭道:“舅妈,舅妈!”
独眼龙走开几步,命令道:“黑麻子,你听到了,钱和吃的在这个婆娘的床铺下,带人去找!顺便把甲一房的肥羊抓了!”
黑脸大汉应了声是,带着两人快步离去。
独眼龙得意扬扬地坐下,看着眼前的惨剧,猖狂笑道:“一个瘫子,活着也碍事,吴老板,我帮你打死她,也让你得个轻松!哈哈哈!”
掌柜的狂号一声,从地上跳起,向独眼龙冲来,大叫道:“我和你拼了!”
独眼龙哼了声找死,又要举枪!
骤然间,只觉得一道黑光一卷,一把砍柴刀不偏不倚地飞来,直剁在独眼龙的手臂上,噗的一声,差点将胳膊砍断。
独眼龙这一枪落了空,就地一滚,想要逃命,却被扑上来的掌柜的牢牢抱住。
掌柜的已经疯了,一口咬在独眼龙的脸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仅剩的一个山匪搞不清眼前的突发状况,愣了一愣,才扑上来将掌柜的掐住,奋力拽起,丢开一边。掌柜的脑袋重重砸在椅子上,人事不省!
独眼龙连蹬带踹,把掌柜的踢开,他右手已经废了,左手持枪,狂叫道:“出来!”
只见阴暗中人影一闪,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嘴里叼着个烟嘴,一脸煞气,向独眼龙直冲而来。
独眼龙看到此人,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连连倒退,手中不自觉地开了一枪。
这男人正是火小邪!
火小邪头一偏,便避开了这颗子弹,依旧直冲上前,快如闪电!
独眼龙第二枪还没有放出,手中枪已经被火小邪一把拧住!
火小邪并不缴枪,而是大力一拧,独眼龙手指还在扳机上,生生被套住,嘎巴一下,手指断裂。火小邪仍不停手,抓住独眼龙的肩头,继续发力,咔吧吧,将独眼龙的左臂拧断。
独眼龙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此人也算是彪悍,一跪地后就大叫道:“你是谁?你敢动老子!”
火小邪怒火腾腾:“不杀你我就不是火小邪!”
剩下的那个山匪,见火小邪如此神勇,松了掌柜的,拔腿就跑!小伙计本跪在他舅妈尸身旁哭啼,此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跳将起来,一把将山匪抱住,两人滚倒在地,厮打起来。小伙计怒吼连连,居然不在下风,乱拳乱砸,将这个比他高大一头的山匪脸上砸开了花,昏死在地。
火小邪本想施救,没想到小伙计居然打赢了,心中宽慰,一脚将独眼龙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脑袋,狠狠道:“小爷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火小邪还没有下手,就听到脚步声响起,转头一看,只见黑脸大汉带着四个山匪,举着枪冲了出来。
独眼龙听出黑脸大汉等人的脚步,大叫道:“黑麻子,杀了他!”
火小邪和黑脸大汉冷冷对视,脚上加力,踩得独眼龙说不出话。
火小邪对黑脸大汉冷哼道:“想死就开枪!”
黑脸大汉和火小邪对视几眼,却突然冲身边人叫道:“放下枪!”众山匪听了,莫名其妙,犹犹豫豫把枪放下。
黑脸大汉也把短枪放下,喝道:“这位兄弟!请听我说句!”
火小邪哼道:“想让我饶了我脚下的孙子,绝无可能,别废话了!”
黑脸大汉答道:“兄弟!佩服!此人罪无可恕,我虽是他的下属,却也早想杀了他!”
火小邪倒是吃惊,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鸟?”
黑脸大汉说道:“我跟此人称兄道弟,为虎作伥,确实该死!兄弟你今天若想杀我,我绝不反抗,这条命,任你取去!”说着,把手中枪向火小邪丢过来。
火小邪一把接过,脸上浮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哼道:“刚才你不忍杀人,我看到了!好!那么,我脚下的这条狗命,你来解决!我杀他,还脏了我的脚!”
火小邪把脚松开,退开几步,就听独眼龙翻过身子,狂骂道:“黑麻子,我就知道你是个祸水!当初就不该收留你!”
黑脸大汉一脸冰冷,向独眼龙走来,说道:“当初你说带我打鬼子,杀鬼子,可是,我们杀了几个鬼子,反而是害死了不少平民百姓,一听到鬼子来了,只知道抱头鼠窜!我受够了,今日我们恩断义绝!”
独眼龙骂道:“好得很!你杀了我,你也不得好死!哈哈哈,为了保命,你居然杀你大哥!黑麻子,你怕什么,你们五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
黑脸大汉走到独眼龙身边,抓着他的领口,将他从地上揪起来,骂道:“就算我要动手,也轮不到你支使!”
“黑麻子!”独眼龙还要开骂,就觉得心头一凉,一把尖刀已经直透心窝。
独眼龙翻了个白眼,身子抖了抖,一命呜呼。
黑脸大汉手一松,独眼龙烂泥一样躺倒在地,再也不能嚣张了。
火小邪看着黑脸大汉手刃一人,虽说痛快,还是心中狂跳,暗想道:“不知道我忘了的十一年里,杀过人没有!”
黑脸大汉杀了独眼龙,单膝跪下,向火小邪一拜,说道:“这位大哥,我叫马三多,全村人死在鬼子刀下,今生誓杀鬼子!大哥若不嫌弃,我们几个愿意跟随你左右,只要大哥振臂一呼,白头寨百十条好汉,愿听大哥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马三多如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剩下的山匪见状,慌忙上前,呼啦啦跪了一地。
火小邪并不高兴,反而有些沉重起来,但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浪荡的表情,说道:“马三多?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会杀鬼子?我没准会帮着鬼子呢?”
这位叫马三多的黑脸大汉斩钉截铁地说道:“马三多确信大哥与小鬼子势不两立!”
“哦?你说说看!”
“因为大哥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东北大盗之首,烟虫李彦卓!你除了长相与他不同,穿着打扮,神态气质,说话口气,嘴里叼着烟,几乎与他一样!我差点以为你就是他!”
“烟虫李彦卓,大盗吗?”火小邪低声念着,一股悲伤之气袭来,心里如乱刀刮搅一样疼痛。
马三多说道:“是!烟虫李彦卓,东北境内的绿林好汉,谁不知道他和小鬼子不共戴天!他一年前来到我们山寨,镇伏我等,让我等帮忙收集小鬼子万年镇要塞的情报!并叮嘱我们不忘国耻,养精蓄锐,静待时日,与小鬼子决一死战!”
“万年镇?”火小邪立即想到胳膊上刻下的文字,沉声道,“万年镇在哪里?”
“离此地有近二百里!原本只是一个古镇!后来改名叫万年镇,是小鬼子的要塞,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已经修建了有五六年了!”
“哦!知道了……”火小邪收了攻击的势头,嘿嘿一笑,无所谓地说道,“那个叫烟虫的,什么李什么卓,我不认识,他是他,我是我。你别弄错了!”
马三多还想说话,火小邪已经快步走到掌柜的面前,将掌柜的扶起,掐住他的人中,低声唤道:“掌柜的!掌柜的!”
马三多赶忙凑了过来,火小邪眉头一竖,骂道:“你们这帮孙子!看你们干的好事!”
马三多羞愧道:“大哥……我们有罪。”
火小邪怒哼了一声,一边掐着掌柜的人中,一边拍打掌柜的面颊。小伙计见事态缓解,哭哭啼啼地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掌柜的身边,不住叫道:“舅舅,舅舅!”
掌柜的总算哎呀一声,醒了过来,身子本想挣扎,让火小邪按住,火小邪说道:“是我!掌柜的,你安全了。”
掌柜的看清了是火小邪,精神崩溃一样地失声哭道:“报应啊,报应啊!这都是报应啊!”
火小邪明显能感觉到掌柜的命垂一线,不禁叫道:“掌柜的,你振作!”
掌柜的一把抓住火小邪的胳膊,惨呼道:“客官,大爷,你不该救我,让我死了吧!”
“掌柜的,莫说丧气话!”
“大爷,我是个有罪的人,我给你下了药,你不知道。我为求自己的安乐,就害人,就害你,终究是要遭报应的!这都是报应!”
“掌柜的!我知道你给我下了药,不妨事!喂,你振作!振作一点!”
掌柜的呜呜哭道:“大爷,你都知道了,却还要救我,让我有什么脸面活着,大爷,我知道我不行了,求您在我死后,把我妻子和我埋在一起吧,我舍不得她,我离不开她,她死了,她死了,求你,求你,我外甥,让他,让他活着……”
火小邪感觉掌柜的在怀中身子一硬,好像有魂灵从体内脱出,感受异常明显,火小邪大声叫道:“掌柜的!掌柜的!”
可这个可怜的中年人,命该如此,说了最后一番忏悔的话语后,魂归天外。
火小邪感受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怀中慢慢冰凉,说不出的难受,他觉得这样生离死别的一幕,自己曾经经历过,虽然想不起来,悲痛的感情却受此激发,压抑不住。
火小邪将掌柜的缓缓放下,站起身来,小伙计猜也猜到,大叫几声,趴在掌柜的尸体上痛哭不止。
火小邪默默退开几步,沉默不语。
马三多低声道:“大哥……”
火小邪不知是怒还是悲伤的嘿嘿怪笑几声,骂道:“大哥?谁是你们大哥?”
马三多堪称一条硬汉,听火小邪如此说,拔出尖刀,一言不发就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火小邪一把抓住了马三多的手腕,冷然道:“算了!”说着一使劲,将马三多的手臂拉开。
马三多叫道:“大哥你让我死了吧!只求你饶过我的小兄弟们,放他们一条生路吧!他们都是孤苦的人,入山为寇,为非作歹,并不是他们的本意!”
火小邪瞪着马三多,突然嘿嘿一笑,还是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说道:“活着吧!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死了!”
马三多默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火小邪松了马三多的手腕,走开几步说道:“你们不是想认我当大哥吗?”
马三多精神一振,大叫道:“是!求大哥带领我们!”
火小邪说道:“带领你们,不可能,但你们如果诚心诚意想认我当大哥,必须答应我几件事。”
“大哥请讲!”
“第一,将掌柜的和他妻子找个好地方安葬;第二,带着这个小伙计走,让他有个依靠,不被人欺负;第三,你们的白头寨,改名叫火家寨,养精蓄锐,扩大队伍,只能抢小鬼子和为富不仁的恶人,不能欺负平民百姓,五年之内,你马三多必须带出一支人马,随时听我的调遣!你要是做不到,我就算日后见到你们,也要把你们杀个精光!”
马三多一愣,喝道:“大哥,你要去哪里?”
“怎么?做不到?”
“大哥,我们做得到!只是大哥要去哪里,我们几个愿意誓死追随!”
“哈哈!”火小邪摇了摇手指头,“我要做的事情,比你们想象的更复杂!马三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火小邪大喝道:“你们听到没有!”
马三多和其他山匪为之一震,齐声道:“是,大哥!”
火小邪嘿嘿一笑,声音一低,对马三多说道:“马三多,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火小邪,这个名字,你们不能对外人说起。记住了吗?”
马三多抱拳道:“是!”
火小邪哼哼两声,说道:“本来想睡上一觉,全让你们搅合了!算了,我要走了,你,马三多,把你的马给我一匹。”
马三多忙道:“大哥请!”
火小邪应了声,仰头就走,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返身回到小伙计面前,将一卷钱大半塞给了小伙计,说道:“小兄弟,留点钱安生,好好活着!”
小伙计哭得满脸花,木讷地应道:“是,是是,是是是。”
火小邪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跟着马三多向门外走去。
马三多牵了一匹马来,请火小邪骑上。
火小邪这才想到自己好像不会骑马,但也没有犹豫,一踩马镫,翻身上马。等骑到马背上,火小邪才觉得自己骑马不错,好像自己天生就会骑马一样,很是熟悉。
火小邪并不觉得奇怪,一拉缰绳,叫道:“马三多,记住我说的话,五年之内,我会回来找你!你如果哪一条没有办好,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马三多心悦诚服道:“大哥放心!马三多若做不到,天打五雷轰!”
火小邪哼了声:“好!信你!”说着拉转马头,喝了声驾,双腿一夹,一骑绝尘而去。
马三多呆立在原地,看着火小邪驾马跑的不见了踪影,方才感慨道:“英雄啊!”
有一个山匪跑上来问道:“黑大哥……”
马三多怒道:“什么黑大哥,叫我马二哥!真正的大哥是他!”说着,指向火小邪离去的方向,一脸怅然若失……
火小邪接着夜色一路狂奔不止,翻山越岭,一直骑到天色蒙蒙亮,方才停了下来。
火小邪骑在马上,在半山腰间,看着一轮红日露出个尖尖角,朝霞漫天,山河一片大好,美轮美奂,不禁看得痴了。
火小邪清楚地知道,虽说自己的记忆仍然是小时候的景象,其间足足丢了十一年的记忆,以至于自己行为举止、思想判断、口吻语气,不知不觉早已超出记忆中的年岁,已然有些不像自己了。尽管如此,火小邪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分外真实,丝毫不觉得别扭。
火小邪看着一轮红日,心头念道:“五行合纵,破万年镇,破罗刹阵,切记!虽然我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这就是我从今往后的目标吧!或者说,这就是我这辈子的使命!我火小邪,苍天做证,必不辱使命!”
火小邪心头念了一番,心里痛快异常,冲着日头大笑三声,满脸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神情,将烟嘴紧紧咬住,深深吸了一口,好像有无穷动力涌起,身边亦有无数人对他翘首企盼一般,斗志昂扬,神清气爽!
火小邪拉紧了缰绳,最后回头瞟了一眼远在百里之外的重重大山,嬉笑道:“万年镇,等我回来!”说罢,将烟嘴拧了拧,纵马继续向奉天方向疾奔而去。
在火小邪离去的另一个方向,百里之外,水王流川所在的镇子里,那件毫不起眼的破败客栈中,此时又是另一番光景。
水信子、水媚儿换了一身打扮,跪在屋内正中,垂头不语。
水王流川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轻抚眉间,也是一言不发。水王流川身边那位叫水华子的人,在窗口边垂手而立,同样表情清冷,看不出喜怒哀乐。
这种沉默僵持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水信子才终于打破僵局,低声道:“水王大人,走失火小邪,是我之过,请您重重责罚。”
水王流川缓缓放下手,平静地说道:“水信子,你罕有这样的失手啊,你进水家三十余载,我记得你上一次失手,还是在三十年前。”
水信子低声道:“我过于自信,没想到火小邪受了我的催眠术,还能够中途醒来,三十年前,我催眠术不精,故而失手,三十年后,竟还是栽在催眠术上。”
水王流川淡淡一笑,说道:“水信子,你还记得水妖儿小时候吗?”
水信子微微一怔,答道:“记得。”
水王流川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悠悠然说道:“水妖儿和水媚儿很小的时候,一直是你在照看她们。有一次我问你,如果她们不说话也不动作,你认得哪个是水妖儿,哪个是水媚儿吗?你回答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反而认不出来,但她们单独一个人,我能认出哪个是水妖儿。我又问你,为什么?你告诉我说,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当年整个水家,除了我以外,也就只有你能这样准确无误地认出她们。”
水信子眼神闪烁,低头不语。
水王流川继续说道:“水信子,你喜欢孩子,多少年了,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这是你最大的缺点,也是你最大的优点。至少,你比我活的真实,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
水信子低声道:“水王大人,我只是想给水妖儿一个机会,她……”
水王流川呵呵呵冷笑不止,打断了水信子的话,瞟着水信子,说道:“机会?水信子,你开始糊涂了,之前你比我还清楚,水妖儿是一个不应该有机会的女子,她杀死过她自己,也让她有了继承水家的资格!机会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灾难。”
水信子低语道:“是,水王大人……”
水王流川缓步走向水媚儿,问道:“水媚儿,你听了我刚才说的话,生气吗?”
水媚儿答道:“我高兴。”
水王流川说道:“所以,你只能当水妖儿的替身,你取代不了她。”
水媚儿说道:“我不相信,我也会杀死我自己的,我能够做到。”
水王流川哈哈一笑,说道:“妒忌是一种快乐,很好,水媚儿,我的好女儿,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水媚儿将眼睛一闭,干脆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是呼吸加快了几分。
水王流川伸出手,说道:“水媚儿,火小邪身上的东西,给我。”
水媚儿微微一愣,说道:“什么东西?”
水王流川轻轻哦了一声,笑了起来:“没有吗?”
水媚儿说道:“火小邪身上除了伤痕就是伤痕,别无他物,所有的衣裳裤脚,也没有任何东西。”
水王流川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说道:“怪我没有告诉你。”又看向水信子,“怪我也没有告诉你。”
水信子愕然道:“火家信物火煞珠?不是都在郑则道手中吗?”
水王流川说道:“郑则道,他只有一颗。”
“啊!”水信子惊讶道,“属下确实马虎了!”
水王流川笑道:“不妨事!珠子还在火小邪那里,倒让火家更有趣了,不是吗?水华子!”
一只静立在一旁的水华子站出一步,低声念道:“一、二、三、四……”
水华子刚刚数到四,水信子脸色大变,人猛然呆滞住,扑通一下,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水媚儿一看,立即叫道:“父亲大人!我错了!请不要!”
“五、六、七……”水华子话音不停。
水华子数到七的时候,水媚儿也表情骤然僵化,扑通一下瘫倒在地,人事不知。
水王流川看了眼,哼了声:“总不能没有惩罚吧。”
千里之外,山西边界的一座隐藏在山腰下的小宅院里,一个冷艳的女子,正站在窗口,看着日头缓缓升起。就听吱的一声轻叫,这女子一抬眼,正看到一只小黄雀向她疾飞而来。
她伸出手要迎,那只黄雀却停不住,笔直地掠入窗内,一头砸在地面上,扑腾两下,竟然死了。
这女子赶忙上前,拾起小黄雀,从黄雀腿上解下一个纸筒,展了开来……
这女子越看,表情越是瞬息万变。
有男子的声音低低唤道:“水妖儿,刚才什么声音?”
这位冷艳的女子,正是水王流川之女水妖儿!
水妖儿并不答话,慢慢将纸条折起,与死去的黄雀一起,放入贴身衣袋里。
那男子的声音从里屋再度传来,颇为关切:“水妖儿,你没事吧。”
水妖儿看向窗外,左右并无人迹,转身冷哼一声,冲里屋骂道:“郑则道,你好好躺着!是什么声音,你管得着吗?”
“哦好,是,是的,我是担心……”
“闭嘴!若崩开了脸上的伤口,就让你的脸烂穿!”
“是,好的,娘子。”
水妖儿骂完,才向里屋走去。
郑则道全身赤裸,头发精光,身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白色药膏,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石床上。他听到水妖儿过来,微微转动双眼,充满期待地向水妖儿看来。
水妖儿还是一脸寒霜,并不与郑则道对视。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从郑则道床头一角,不声不响地站起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僧人,向着水妖儿双手合十,恭敬一拜。
水妖儿微微点头,回了个礼,说道:“苦灯和尚,辛苦你了。”
苦灯和尚客气道:“水妖儿大人才是辛苦了,火家众盗,不敢言谢。”
水妖儿不再说话,走向郑则道床边,查看了一下他周身的伤势。郑则道手指轻动,想拉住水妖儿的手,水妖儿却身子一侧,避开了郑则道,郑则道欲言又止,只是轻叹一声。
水妖儿并不理他,走向床边一张小桌,桌面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瓷盘,里面漂浮着一张人皮面孔,眉眼口鼻俱全。水妖儿看了看,从桌上的小药箱中取出,取出一个玻璃瓶,向瓷盘中滴了几滴药水。
水妖儿转身对苦灯和尚说道:“苦灯和尚,郑则道需要再躺上二日,等身上药膏干燥以后,方可取出这张假脸,敷在他的面孔上,定型一日。再往后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
苦灯和尚拜道:“小僧记得。只是水妖儿大人,你是要出远门吗?”
水妖儿不置可否,只是说道:“你记得怎么做就好。”说罢,转身就向外走去。
郑则道低呼道:“水妖儿,娘子,你要去哪里?你不在我身边,比我所受的伤痛,更加难过。娘子,我知道我以后的面貌,丑陋无比,我并不求你能爱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水妖儿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看着郑则道,说道:“不要说话!我该回来的时候,必然会回来。”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水妖儿出了房间,一阵风似的穿厅过户,来到院外,门外山林里顿时呼呼啦啦,站出上百号人马,一边穿黑衣,一边穿灰衣系红腰带,这两批人见到水妖儿出来,全部抱拳恭迎。
这两派人乃是水家、火家盗众!
火家这边急匆匆上前来一人,眉目清秀,长的俏皮,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焦躁不安地问道:“水妖儿大姐,我们家火传使如何了?”
水妖儿问道:“你是火家什么人?”
这男子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火家光火堂右旗使光守宝,以前的诨名叫闹小宝。今天刚赶到,刚赶到。”
水妖儿倒是乐了:“闹小宝啊!许多年没见到你了,呵呵呵,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长成大人呢。”
闹小宝尴尬道:“水妖儿大姐别开我的玩笑了。”
水妖儿笑道:“你们的火传使性命无恙,只需再等三五天,就可以复原。”
闹小宝哦了一声,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水妖儿脸色又一遍,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骂道:“日本忍军围剿火家祭坛的时候,你们这些火家人都在哪里?出了大事,才一个一个匆匆忙忙赶来!火王严烈死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啊?我看你们这些人,守护火传使是假,关心火王信物的下落才是真!耀火堂堂主苦灯和尚在里面守着郑则道,你们大可放心。”
闹小宝被水妖儿一通骂,哑口无言,只是嘀咕着退下:“谢水妖儿大姐,谢谢。”
水妖儿冷哼一声,又向前走。
从水家人群中快步走出一个人来,拦住水妖儿,一副龟公的表情,色眯眯地说道:“水妖儿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水妖儿眉头一皱,见此人相貌,骂道:“窑子勾章建,你不好好待在南京,来这里作甚!”
章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水王大人前段日子,刚把我调到山西当筏长,我带着人赶来守护。水妖儿大人,您贵人多忘事。”
水妖儿骂道:“滚开!”
章建一副为难的表情:“可是水王大人叮嘱我……”
“滚!”水妖儿一脸煞气。
“是,是是,我滚,我滚,水妖儿大人,您可别去太远。”章建一副孙子样,退开一边。
水妖儿喝道:“牵马来!”
章建连忙挥手安排:“快去快去备马!”
水妖儿伸手止住:“借火家的马!”
章建犹豫一番,还是照做,驱人去火家那边,牵了一匹马来。
水妖儿翻身上马,一甩缰绳,疾驰而去。
章建看着水妖儿离去的方向,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少奶奶真难伺候。”说着转过身,冲着闹小宝的方向叫道:“闹小宝,十年没见了!你还记得我吧!哈哈,难得一见,我们去喝一杯吧?”
闹小宝根本不喜欢章建这个油头滑脑的人,冷嘲热讽道:“我可不喝酒,您自己留着喝吧。”
章建挤眉弄眼道:“咱们毕竟一同去过火门三关的嘛!叙叙旧也好嘛!”
闹小宝哼哼道:“免了!您老人家自己玩去。”
“切!”章建骂了句,摇摇晃晃地走回到水家队伍里。
窸窸窣窣脚步声响,两边人都退入树林里,上百人的队伍,眨眼的工夫,尽数消失无踪。
火小邪快马加鞭,片刻不停,向着奉天方向赶去。
而此时在水王流川、水华子等水家人所在的镇子里,又是另外一番热闹的景象!出镇的路口上,上百个“二鬼子”和“皇协军”荷枪实弹,正把数个商队堵住,不准通过。
这些商队中,有不少是日本人带队,他们见莫名其妙封了路,全都上来理论,大吵大叫。可这些二鬼子、皇协军无论怎么说就是不让,他们也不敢得罪日本人,只是一个劲地解释:“稍等稍等,得罪得罪。”
这样吵吵闹闹了一番,就见道路一头,灰尘滚滚,一辆银亮的轿车飞速驶来,嘎的一声,停在路口。车门打开,里面走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都穿着白色的西装,系着金色的领带,头顶上则是金边白色礼帽,这身打扮,显得极为贵气!只不过两人的形象不好,一个身材巨大,还是个光头,眼如铜铃,满脸络腮胡子,脑袋恨不得有平常人的两倍大;另一个人又瘦又矮,獐头鼠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精瘦如同麻秆儿,像一根木棍似的杵在大个子身旁。
二鬼子、皇协军们一见这两人来了,如同见了救星,几个小头目纷纷上前,眼冒精光,纷纷说道:“两位大爷,你们总算来了,我们可帮你们堵了路了,这些商家运输的,可都是皇军的物资,你们再不来,我们真要得罪人了。不容易啊,这趟活真是不容易啊!”
大个子的巨汉如同没有听见,拨开人群,急不可耐地向商队中走去,一路大叫:“大师傅!大师傅喂!我们来找你了,你听到没有啊!”
小个子一听大个子这么叫嚷,马上急了,怒骂道:“叫你个大西瓜!闭嘴!闭嘴!”
大个子根本不听,还是不断地高声叫喊。
小个子见周围二鬼子、皇协军的头目猴巴巴地看着自己,唰的抽出一个支票本,撕了几张下来,分给几个小头目。小头目接过,一看上面的金额,高兴得下巴也掉在地上,纷纷嚷嚷道:“谢谢!谢谢!哎呀哎呀,真让您破费!”
小个子骂道:“你们收队!下次一样,好好为我们做事,好处大大的有!”
小头目们赶忙应了,和三孙子一样退开一旁,招呼着手下的士兵们收队。
小个子急奔上前,拽住大个子,骂道:“大西瓜!你别添乱!你乱叫就能叫出人了?”
大个子不悦道:“二子,你不叫,那怎么办?”
小个子大骂道:“叫我爪子!你这个二货的大西瓜!”
大个子哼哼道:“哦,二爪子。”
小个子被气得直翻白眼,跳将起来,抱住大个子的脑袋,在耳边骂道:“你再乱叫,把事情办坏了,小心二师父回来收拾你!”
大个子一听,赶忙闭嘴,连连晃头,摆手道:“好,好,不叫你,你说什么都好。”
小个子这才作罢,拽着大个子的衣服,拉到路边站着,观望商队的情况。
二鬼子、皇协军已经让开道路,商队们又可以通行,尽管觉得来的这两个人,怪模怪样的,也无人敢招惹他们,于是纷纷上路。
这两个怪人,普通人当然认不得他们,可如果提到他们的名号,则不少人能吓个半死!他们就是东北四大盗里的乔大脑袋和乔二爪子!他们两个,自从七年前和火小邪分开,就一直留在了潘子的身边,待在上海,潘子入了金家后,因为他们两个是潘子的徒弟,也鸡犬升天,算是金家人了。
乔大、乔二两人,傻呆呆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经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渐渐有些心急。乔大低声道:“二子,从来都是水家找我们,主动出现,我们从来找不到水家,难道水家不出来,我们就一直这样傻站着?万一水家人走了呢?”
乔二说道:“那怎么办?你一个个去问?喂,你是水家人?依我看水家人一定会出来!二师父送水王看病去了,我们出现在这里,水家肯定怕有什么变化!沉住气,沉住气!”
两人刚刚说完话,就有一颗小石子打在乔大的腿上,乔大咦了一声,飞快向石子投来的方向看去,可是来往商队中,并没有任何异常。
别看乔大平时显得愣头愣脑的,关键时刻并不是傻子,他立即低头冲乔二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乔二个子矮小,其实也看到了小石子打中了乔大,他一看就知,丢出石子的人,绝对是故意而为,明显有引他们去的意思。
乔二歪着嘴哼了哼,说道:“走,大西瓜,我就说他们不敢不见我们。”
两人便齐步向着石子丢来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又一颗小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过来,砸中乔大。于是两人便换了个方向,继续向石子丢来的地方赶去。
乔大、乔二两人受石子的牵引,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不多时便从大街上走进了小巷子里,有一个毫不起眼的过路人,从他们两人身边擦身而过,嘴里低念了句:“两位请跟我来。”说罢恍若无事人一般,继续走去。
乔大、乔二两人知道水家喜欢搞的神神秘秘的,并不奇怪,也不急于去追,直到这人走的远了,才慢慢跟了上去。
果然一路上有不同人来指引,不是说话,就是递眼神,做小手势,反正隐秘之极,刚刚好能让乔大乔二听到、看到。
乔二低声骂道:“妈的巴子,逗狗玩呢。”
乔大却不接话,反而低声道:“他们在这个镇子里,来了多少人啊,这一路得有十多个了吧。”
乔二说道:“他们有天下最大的情报网,这里离万年镇要塞不远,又是要道,一个镇子里都是他们的人,也有可能!要不然他们卖个屁的情报啊!”
乔大嘀咕道:“要不是大师父在他们手中,真不愿与他们打交道。”
两人再走一段,左右再看,已经走到偏僻处,左右见不到人。正前方的一户民宅,一扇房门正慢悠悠地打开,却见不到有人开门,似乎就是等他们进来。
乔大又哼唧道:“和闹鬼似的。”
乔二说道:“走吧!他们肯定把附近的人清空了。”
两人进了院内,院门就自动关上,有一个看着平常之极的老太婆从屋子里迎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请进请进,辛苦了吧,赶快进屋,我给你们倒水。”说着,很是热情地请乔大乔二入内。
乔大乔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若不是一路跟来才进了院子,还真觉得是不是弄错了地方。
乔大骂道:“邪门。”
乔二也骂:“妖气。”
乔大、乔二跟着老太进了屋,老太将他们引往后院,后院正中,摆了张小木桌,桌边坐着一个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人见到乔大、乔二,连忙站起,客客气气地说道:“哎呀,两位贵客来了,请坐请坐。”
乔大、乔二硬着头皮上前,乔二抱拳道:“我是乔二爪子,他是乔大脑袋。你是哪位?”
生意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忙道:“哦!久仰久仰!我是水华子。”
乔大愣道:“昨晚上来找我们的,也叫水华子,不是你啊!长相嗓音也不对啊!”
水华子笑道:“哦,那个也是我,现在这个也是我水华子。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两位不要见怪,请坐,请坐!”
乔大、乔二落座,引他们进来的老太给他们倒上茶水,向水华子点了点头,便退下一边。
水华子笑道:“两位赶来这里,一定累了,先喝口水解解乏。”
乔大、乔二都不喝,乔二挤着大小眼,看着水华子说道:“我们的大师父火小邪在哪里?我们要见他!今天见不到他,我们就不走了。”
水华子没有一点架子,反而显得有些惊慌道:“哎呀,昨晚不是说好了,水王大人送到木王林木森那里以后,其他事情好商量吗?”
乔大黑着脸叫道:“二师父潘子怕你们耍赖!”
水华子忙道:“金潘大人啊,哎呀,我们怎么会耍赖,金潘大人亲自去送水王,可对我们水家有大恩,只要水王大人平安无事,我们怎么会不让你们见火小邪呢?”
乔二尖声道:“你们就是拿火小邪要挟我们!”
水华子展颜一笑:“这怎么会是要挟,金家会做生意,水家也是把这件事当生意来看,买卖买卖,讲信用的。”
乔大吹胡子瞪眼骂道:“老子不管!见不到大师父火小邪,今天就没完没了!吃喝拉撒都抱着你!惹毛了老子,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乔二添油加醋说道:“金家人耍起赖来,什么都干的出来!这句话不是吓唬你!”
水华子面色难堪,皱眉道:“那,那水王大人今天中午能不能送到木王那里呢?”
乔二说道:“我二师父一送到,就会赶回来!”
乔大补充道:“带着木王的亲笔信!”
水华子还是为难道:“那两位,就不能等一天,等金潘大人回来吗?何必这么着急?”
乔大立即暴怒,双臂一抱,将木桌子举起,作势欲砸,骂道:“必须今天!必须!”
乔二手一翻,也亮了出了一副五爪金钩,套在手中,骂道:“今天见不到,就翻脸!”
水华子连忙后退,连连摆手,苦道:“两位息怒,两位息怒,我想想,我想想。”
乔大气哼哼地把桌子放下:“快想!”
水华子做思考状,踱了几步,最后颇为尴尬地说道:“水家现在没有人做主,我好为难……哎,好吧好吧,让你们见一下火小邪。”
乔大、乔二两人立即大喜:“他在哪里?”
水华子说道:“火小邪重伤,需要休息,你们去见了就好,听我一句,只要金潘大人安全回来,万事顺利,火小邪我们一刻也不会留在身边,随你们带走。但如果两位今天想带走他,可是万万不能,你们知道,这个镇子里,水家人为数众多……”
乔二急道:“别废话!我们就两个人,抢不走火小邪!他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水华子说道:“好的,好的,其实火小邪就在这个院子的地窖里养伤。两位,请跟我来……”
水华子带着乔大、乔二两人,返回内屋,从一个隐秘的地窖入口处进去。地窖里面颇大,进出三套屋子。
刚走几步,就有一个留着胡须的长袍男子从内屋闪出,低喝道:“水王临走前有令,不准入内!”说着颇为严厉地看着乔大、乔二两人。
水华子连忙道:“水信子,这两位是金家的贵客,金潘大人的徒弟,乔大、乔二,他们只是来看看火小邪……”
“不行!”长袍男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娘的!”乔大立即发飙,就要冲上前去动手,乔二紧跟其后,也是跃跃欲试。
水华子赶忙拦住,两边都拜了一拜,冲乔大、乔二说道:“两位莫急!两位莫急!确实水王有令,他的性命,全要仰仗金潘大人,你们觉得我们挟持火小邪也好,什么也好,但火小邪确实是水王大人舍命救出的,出了差池,水家无人敢承担这个责任。两位万万理解!”
乔大骂道:“说了只是看看!”
乔二也骂道:“金家一言九鼎!信义为先!”
水华子稳住阵势,又走到那位“长袍男子”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两人脸上均是阴沉起伏,言语颇有争执。直到最后,那长袍男子才勉强同意,退开一边,严厉道:“你们敢带走火小邪,或对火小邪不利,我保证你们两人离不开这个院落十步远。”
“你娘的!”
“装个屁!”
乔大、乔二两人骂骂咧咧,瞪着长袍男子,跟随水华子再向里走去。
走到最内一间屋子,一个中年女子赶忙上来相迎,水华子示意她退开,低声道:“两位,火小邪万分虚弱,神志不清,还请两位不要过多与他说话。”
乔大、乔二一路骄横,一听马上就能见到火小邪了,闭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眼神中全是期待。
转过一扇墙壁,就见到“火小邪”全身包扎着绷带,双目紧闭,躺在一张床上,呼吸平稳,看样子只是睡着了。
乔大、乔二一见“火小邪”,均是低低地哎呀一声,跪了下来,两个金家大盗,何等蛮横的汉子,几乎同时像孩童一样,咧着嘴哭了起来。
乔大的眼泪在脸上汇成小河,直接流入大嘴里,哇哇哇地低声哭叫:“大师父,我们来晚了,大师父,我们想你啊,我们来了,大师父。”
乔二哭得更是难看,涕泪交流,一条鼻水直挂唇前,也是呜呜哭道:“大师父,大师父,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乔大哭得激动,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乔二赶忙将乔大耳朵捏住,骂道:“别吵着大师父!”
两人便尽力不出声,跪在地上,蹭到“火小邪”床前。
两人一看,床上的“火小邪”不就是朝思暮想、苦寻多年的火小邪吗?连“火小邪”脸上一直有的一条淡淡伤痕,亦是不差分毫。
两人确信此人就是火小邪无疑,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水华子上前几步,低声道:“火小邪刚睡着不久,让他再睡一会吧。”
乔大、乔二点头,往后退开,仍是不住抹泪。
乔二哀声道:“伤的多重?”
水华子说道:“全身大小伤痕近百处,肋骨断了七八根,肩骨和腿骨也断裂了,内伤颇重,更严重的是有一根断骨插入肺部,幸好施救及时……只怕三五日内,动弹不得。”
乔大恨道:“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
水华子说道:“他们一行人去了万年镇要塞,八九个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活着逃了出来,没想到万年镇要塞中,防盗的本事这么厉害,连水王流川大人救火小邪出来时,也受了剧毒。”
乔大、乔二齐声道:“小日本,操你娘!”
水华子说道:“两位,既然见了火小邪,还请两位先去上面一叙。”
乔大、乔二看了几眼“火小邪”,也不好强留在此,含泪而去。
等几人上了地面,乔二才抱拳说道:“水华子,金家谢谢你们,不过有一件事,你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水华子说道:“不妨先说说看。”
乔二说道:“其实我们这次来,第一是亲眼见到我们大师父火小邪安全,第二是从此守护在火小邪身边,一直等到二师父潘子来,火小邪康复后,由我们金家负责,接他去上海。也就是说,我们不走了。”
乔大接口道:“谁敢再伤我们大师父火小邪,金家上下,绝不放过。我们两人的命,就押在火小邪身上,你们水家,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眼。”
水华子拜道:“两位大可放心,只要金潘大人将水王安全送到木王林木森那里,水家上下亦是感激不尽。两位既然见到了火小邪,那就留在这里吧,只要你们不外出,我们可以保证这个宅院的安全。”
“好。”乔大、乔二应了。
乔大大手一展,一把将外衣脱掉,只见他腰腹、腋下,全是各种奇奇怪怪的金属用具。乔大拣了个空桌,把这些东西拆下来,低头拼装。
水华子疑道:“这是?”
乔二解释道:“一种叫电报机的东西,我们要给二师父潘子发电报。”
别看乔大体大身粗,拼装这种精细用品,倒是速度颇快,没过多久,便拼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
乔大招呼乔二道:“二子,你来发。”
乔二瞪了乔大一眼,便上到前来,在一个开关前拧了几下,便见到一盏绿色小灯亮起,乔二念了声:“大西瓜这次还行,一次成功。”说罢,按住这套奇怪的机械制品上的一个小撞针,滴滴滴滴地不断点压。
乔二按了一盏茶时间,方才松手,就见到机器上的一盏红灯闪亮,乔二喜道:“成了!发出去了!”
乔二说得不错!远在数百里外的牟平电报局里,一个电报员疯了一样拿着电报纸赶到办公室,对上司叫道:“大大大大大大大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嗨,反正是最高的密电!十万火急!”
上司一听,眼睛也瞪圆了,立即命令道:“把所有接收频段全关了,最大功率,原文发报!”
两人不敢耽搁,一齐冲出门外,安排去了。
很快,强烈的电波冲破寰宇,四散开去。
数千里外的贵州,一架造型奇特的小飞机,正穿云破雾,向北方飞来。驾驶舱内,坐着一个精干的年轻人,一脸商人的气质,留着非常精致的两撇小胡子。他尽管双眼通红,略显疲态,却聚精会神地操作着飞机!
机舱里一声鸣响,绿灯亮起,他精神一振,拨开一个开关,嗞嗞嗞的打印声响起,从一个小口中吐出一长条纸来,上面密密麻麻打着黑点。
他拿起一看,大吼一声:“火小邪!你等着我!”
飞机嗡的一声响,更是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加速飞行。
他,这位留着精致胡须的年轻商人,就是曾经和火小邪义结金兰,在净火谷一同中修习盗术,出身入死闯荡五行地宫,数年来一直想与火小邪取得联系的好兄弟——潘子,现在是一统金家乾坤两道,即将成为未来金王不二人选的金潘!
半小时后,金潘驾驶的小飞机,降落在一个山区机场上。没等飞机完全停稳,金潘已经从机舱里跳出来,任凭这架造价高昂的小飞机撞向一边的石头上。
金潘下了飞机,机场里立即跑来几位机械师,其中竟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纷纷向金潘鞠躬问好。
金潘脚步不停喝道:“把那架最新的喷气机准备好!”
一个外国人用生硬的中文,惊讶道:“潘大人,那架的性能,还不稳定。您……”
金潘骂道:“就那架!快点!”
“好的!好的!”几个机械师不敢怠慢,立即跑去安排。
很快,一架银光闪闪,没有螺旋桨的飞机被汽车拖了出来。
金潘跳将上去,命令道:“传令下去,沿路机场,把这种飞机全部准备好!”
飞机下的几人听了,连忙点头。
金潘关上机舱,拨动开关,这架飞机轰鸣一声,向前滑行,很快速度飙升,直冲云霄,速度居然比先前驾驶的小飞机更快了数倍。
金潘早已不是当年的潘子,他富可敌国,酷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尖端科技,操纵欧洲和美国金融的秘密财团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把他当成贵客,从不敢怠慢。
金潘驾驶着飞机,向东北方向赶去,飞行逐渐平稳,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有几只绿色翅膀的蜜蜂,非常奇特。金潘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放回怀中,自言自语道:“木王林木森,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给我几只蜜蜂当信物?我一路辛苦,救了水王流川,就凭这几只蜜蜂,水家认账吗?操他奶奶的,乔大乔二千万别被水家蒙了!奶奶的,没办法,这俩傻徒弟,也只有他们对火小邪的长相熟悉!飞啊!”
金潘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按这个速度,加上来回换机,下机后开车赶往“火小邪”住所的时间,最顺利也要到子夜时分。金潘对火小邪的思念之情,无法抑制,只恨自己没有翅膀。
暂不说金潘不惜代价地赶回东北,为求尽快见“火小邪”一面。
真正的火小邪昼夜不停地驾马奔驰,也算一路顺利,入夜时分,就已经赶到了奉天城外。
到了奉天,火小邪便不着急,下了马来,将马鞍缰绳全部解下,拍了拍马屁股,说道:“好马儿!辛苦你一天!我不能带着你走了,祝你找个好人家。”
火小邪所骑的骏马,是马三多挑选的,本是独眼龙的坐骑,算得上万一挑一的良驹,善解人意,见火小邪要放它走,竟依依不舍,还要跟随。
火小邪知道这马儿聪明忠厚,抱了抱马头,关切地抚摸了一番,又说道:“好马儿,我在奉天是个下五铃的小贼毛,估计不少人认识我,我骑着你进城,太招摇,说不定惹上麻烦,去吧去吧。”
马儿还是不舍,火小邪无奈一笑,只好重重地拍了一下马屁股,这匹马才清嘶一声,离了开去。
火小邪目送马儿跑远,这才整了整服装,沿着道路,向奉天城门走去。
奉天城,东北重镇,历史悠久,虽说火小邪的记忆停在十一年前,但城外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道路布局,还是分外的熟悉,十分亲切,不觉得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火小邪心思细密,这番奇遇后重回奉天,留意的东西更多,一路走来,也发现不少与自己记忆中截然不同之处,比如奉天城外的电灯多了,电线密了,汽车多了,日语的条幅告示也是无处不见。过往行人的穿着打扮还是如常,只是觉得精神状态不同,人人都像憋着什么冤屈似的。
火小邪跟随着路人,进了城内,虽说岗哨仍在,倒也没有谁盘查过问他。依旧有日本士兵和中国士兵共同值守,除了中国士兵的肩章帽徽不同以前东北军,其他服饰没有什么变化。
从进了城,火小邪便一直滴溜溜转动着眼睛,寻找着熟人,如果按他的记忆,进城之后,不出三四百米,就会见到奉天荣行的人扎堆。自己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几个,就常常在这一带活动。
可是火小邪一路走,一路看,却见不到有荣行的迹象,连个熟脸都没有,虽说有几个贼眉鼠眼的向他望来,但一看就知道,撑死是个街头混混。
火小邪心头生疑:“怎么,这个点是收水的时候,不该没人啊?奉天无贼了?”
火小邪本想着直接去耗子楼找熟人,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便改了主意,脚步不停,往南市大街走去,那里晚上比白天热闹,夜市、妓院、饭馆众多,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所,说不定能碰到一个熟脸,再做打听,便会知道这些年来发生过什么事。
火小邪之所以急急忙忙赶回奉天,第一,是因为浪得奔他们几个小兄弟,必须知道他们安全与否;第二,是火小邪知道自己的记忆停在十一年前的奉天,张四爷家外面,不回奉天,就没有丝毫线索;第三,火小邪只熟悉奉天,不回去在异地乱逛,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会有什么灾祸。
越往南市大街走,火小邪越觉得陌生,沿路变化之大,超出火小邪的想象,熟悉的店面基本上全部改头换面,店面招牌大多是中文日文并写,一些原本的巷子路口消失无踪,新修的楼房不计其数,霓虹彩灯密密麻麻,日本人多的数不胜数,若不是一些标志性的路口、建筑还在,火小邪几乎认不出来了。
火小邪一点不觉得兴奋,反而有些心寒,暗骂道:“小鬼子把奉天折腾成什么了!怎么满大街全是孙子样!”
火小邪逛了半截,到处见到醉醺醺的日本浪人横冲直撞,大吵大闹,猖狂之极,却没有中国人敢顶撞他们,只当没看见,溜之大吉。火小邪看的心头火起,若在十一年前,日本人至少不敢如此嚣张。火小邪本有机会,脚下使绊,撂倒一两个,可忍了又忍,还是把一口恶气吞到肚子里去。
火小邪逛了一路,一个熟人也没有见到,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思量着今晚到底该如何度过,漫无边际地行走。
“阿里亚多。”一声甜腻腻的日语响起,接着又是一通日语。
火小邪居然听懂了,这日语乃是说:“你好啊,帅哥,要不要陪你玩啊。”
火小邪并不奇怪,只觉得听懂了就是听懂了,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不伦不类旗袍的女子,站在街边向他招手,一看长相就是窑姐打扮,还是过气的窑姐,妓院不收单,只能上街揽客。
火小邪倒笑了,满脸坏笑地走上去,说道:“小妞,你叫我陪你玩?”
那个窑姐一听火小邪一口正宗的奉天口音,脸上尴尬了一下,说道:“还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不是日本人,你就不招呼了?”火小邪嬉皮笑脸的。
“那你听得懂日语?”窑姐倒不讨厌火小邪吊儿郎当的劲头。
“猜也猜得到,你还能说个啥?陪你尿个尿?”
“呸,你真坏。”窑姐身子一软,就往火小邪怀里趴,“哥,照顾一下我生意嘛,穷死了,你想怎么整都行,妹保证你舒服。”
火小邪并不推辞,让这个窑姐靠着身子,笑道:“哥也穷啊。”
“讨厌啊,看你穿的衣服,这皮子料子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哥啊,行行好嘛?”
“怎么个价?”
“嗯,一块钱……”窑姐说得有些勉强。
“啊?”火小邪故意装傻。
“五毛钱,五毛钱好了,一晚上了,你想几次就几次嘛。”
“那行吧。去哪?”火小邪一副欢场老手的色眯眯的表情。
“月红楼。直接后院进,我带你去我的房。”
“为啥走后院?”其实火小邪真的不懂这事。
“怕你被别的姑娘纠缠嘛!十几年前,我可是月红楼的头牌,现在差了点,但也比那些小丫头活儿地道。放心吧。”
“哦?月红楼以前的头牌啊,你叫什么名字?”
“花名玫红。”
“玫红?”火小邪看着她的脸,扑哧一下乐了。
“玫瑰的玫啦,不是没有的没啦!”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走,我们走,去你房间。”
这个叫玫红的窑姐,这才踏实下来,赶忙拉住火小邪,向侧街走去。
火小邪并没有嘲笑“玫红”这个名字的意思,而是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自己去偷张四爷家点心的前几天,他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四人,偷摸着来到月红楼的后院,想偷看窑姐接客,结果没偷看成,被玫红发现,一通臭骂,那个女子,正是叫玫红。所以这么一说,火小邪还真记起来,就是这个玫红,十一年过去了,竟沦落成站街拉客的妓女了,而她嘴巴边上的那颗痣,可谓记忆犹新。
火小邪跟着玫红,进了月红楼的后院,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小房间。破落的窑姐果然可怜,巴掌大小的房间,又黑又破,还一股子腥臭的香味。
玫红点了灯,关上门,迫不及待地冲上来脱火小邪的衣服。
火小邪呵呵一笑,把玫红推开,一屁股坐在床上,说道:“喂,玫红,没你的事了,你找其他地方睡觉去。”
玫红大惊失色:“啊?哥,你别逗我。”
“没逗你啊。你看,我是真的不行。”火小邪拉开上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绷带,“肋骨断了好几根,全身都是伤,我就是想借你的床,睡个安稳觉。”
“啊?哥,你看不上我就看不上我,我可还要做生意呢。”
一张十元的大钞,让火小邪夹在手指上,在玫红眼前晃悠。
“十元钱!买你这张床,加一顿饭,怎么样?”
玫红眼睛直勾勾地跟着钱动来动去,伸手就抓,火小邪一把收了回来,说道:“怎么样?答应不?”
“哥你说什么都行,别把我当人使唤,哥你吃什么,我给你拿去。”玫红的声音都发颤了。
火小邪笑道:“其实和你说老实话,我以前对你们这个行当只是好奇,从没有想过来这里,也不喜欢窑姐,更不愿和你做什么事,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就挺亲切的。”
“哥,你是个大好人。”
火小邪把钱递出去,玫红一把拿住。
火小邪并不立即松手,说道:“不准在外面说起我,我吃饱睡好了,早上起来再赏你几块钱。”
“哥,你放心,做我们这行的,下贱是下贱,最讲义气的。”
火小邪点了点头,方才松了手,玫红把钱塞进胸口,笑得简直开了花,连连说道:“哥,你稍等,我给你拿好吃的去啊。”
“快去,快去。”火小邪招呼道。
玫红连声应了,屁颠屁颠地快步出门。
火小邪轻笑一声,慢慢躺倒在床上,暗想道:“总觉得我欠了窑姐很多……”
火小邪选择来这里安顿,不仅仅是他有这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受,而是火小邪一路走来,一个熟脸也没有见到,深感奉天城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奉天城,但他记得齐健二无数次的说过,妓院是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当婊子的只要你给足够的钱,只要对她们没有伤害,不仅能为你守住秘密,还能替你办很多事,告诉你很多情报。
火小邪奔波了一日,的确又饿又累,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玫红推门而入,捧着一个大瓷碗,里面盛着一直还在冒热汽的烧鸡,烫得她直咧嘴。
玫红兴高采烈地说道:“哥,烧鸡,我去厨房抢的,你先吃着,我再给你拿别的去。”
火小邪说了声好,正要起身,就看到玫红按了按额头,突然说道:“怎么回事,昏……”话音刚落,就身子一软,趴倒在地。
火小邪上前就要扶起,耳边却有脚步声响起,一人径直走了进来。
火小邪眉头一皱,跳后两步,与进来的人对视。
进来的那人,一副道士的打扮,见了火小邪相貌,也是一愣,张口便唤道:“火小邪!居然是你!”
火小邪不敢有丝毫大意,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留着三缕长髯的消瘦道士,毫无印象,冷哼一声,说道:“好个道士!道士也来逛窑子?”
这道士返身把门关上,说道:“火小邪,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王孝先,江湖人称病罐子。”
“病罐子王孝先?”火小邪觉得耳熟,“不认识!”
“火门三关,病罐子王孝先!怎么?你忘了?”
“哦,哦,哦,记得记得了,你好你好!怎么是你啊!”火小邪恍然大悟一样笑道。
王孝先身子一松,警惕全无,欣慰道:“我就说火小邪不会有这么大的忘性!多年未见,竟能在此地相见,真是意外啊。”
王孝先正要行礼,却看到床上的被卧向他砸来,王孝先根本对火小邪毫无防备,被砸个正着,上半身被包裹起来,不能视物。
火小邪上前一脚把王孝先踹了个老远,拔腿要跑,却听到王孝先叫道:“你身上的味道!是我的药!请留步!”
火小邪一愣,松开了门闩,再不逃跑,转头问道:“北巴窝客栈的道士?让掌柜的和小伙计给来路不明的怪人下药?能治人腿病?”
王孝先将被卧扯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定了定神说道:“正是我!”
火小邪再不想走,他在那间客栈里,明知有药物,还要躺上床,等的就是此人,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火小邪呲了一声,把烟嘴叼在嘴上,一屁股坐下,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王孝先走上来,坐在火小邪对面,指了指鼻子,说道:“靠闻。”
“你鼻子这么灵?”
“我还没有成为木家弟子的时候,鼻子就很灵,进了木家,多年锻炼,当然更灵。火小邪,我有话问你……”
“你急什么!我先问!”
“呃……也好。”
“你把这个窑姐怎么了?”火小邪指了指趴在地上,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窑姐玫红。
“哦,不用担心她,让她躺着好了,她是中了我一记痴睡药,足足能睡上两个小时,醒来以后,并不记得,只觉得是昏迷了片刻,对她没有伤害。”
“这么厉害的药?”火小邪有些不行。
“啊,火小邪你与木家少主林婉相处时,难道没见过她施药?她用药的手段,可比我高明多了。”
“哦……”火小邪脑海里念了几句林婉,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却找不到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记忆。虽说这个病罐子王孝先,似乎对他没有恶意,而且与他像是故交,但总是小心为上,不便现在就与他说出自己失忆一事。
火小邪咳咳两声,问道:“你这个道士,为什么要逼着客栈掌柜给过路人下药?”
“木家人不善情报,身手也一般,唯有此法,才能寻找到一些与万年镇有关的人,锁定他们的行踪,略作判断。”
火小邪心想,又是万年镇!看来罗刹阵必然与万年镇有关,那么五行的意思,就应该是指水家、木家、金家、火家、土家这五行,乃是五个不为人知的家族,至于合纵,有可能就是说让这五家联合起来做事。
火小邪嘿嘿一笑,问道:“你们木家明明能救人腿疾,却没有医德,以此做威胁,很是可耻!”
王孝先倒是纳闷,说道:“木家是贼道中人,并不用遵从什么医德,平等交换而已。”
“那金家、水家、火家、土家,也都是贼道喽?”
王孝先上下打量了一番火小邪,呵呵呵笑了起来。
火小邪骂道:“笑个什么?”
王孝先捻着胡须,长身而起,笑嘻嘻地说道:“火小邪,我就说你怎么会问些外行人的话,你,是不是失忆了?”
火小邪跟着呵呵呵笑了起来,二郎腿一翘,扶住膝盖,前后摇晃着说道:“你说说看。”
王孝先走到火小邪面前,轻轻说道:“全身一股水家劣质伤药的味道,肋骨估计断了几根,肩部脱臼过,你必然是昼夜奔波到此,汗酸味和灰土味道很是浓郁,你眼睛干涩,身体疲劳饥饿,内火旺盛,唇舌发乌,步履轻浮。好在你体质超群,方能熬到现在还能装作浑然无事。你见到我时,我已经报出名号,你记不得我是谁,还觉得我一颗痴睡药厉害,又问五行世家是否贼道,如此望闻问切一番,我当然可以推断,你在万年镇一带受过重伤,被水家救下后,你逃将出来,故而连药也来不及换。木家虽说身手不及水火土三家,器械武力也居于末流,但论识人相面,以人体表征来判断体内异象的本事,却是一流。火小邪,我说得对是不对?”
火小邪心里暗叫了一声厉害,这个叫王孝先的木家人果然不简单,想想自己碰到的水家人,何尝不是超乎常人!若他们都是贼道,那么,只有一个称谓能对应这些人的身份——五大贼王!亦是王孝先嘴中说的五行世家!
火小邪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好啊!那你说我失忆了几年?”
王孝先坐下,看着火小邪双眼,说道:“大约有十一年吧!”
火小邪暗吸一口凉气,眼睛滴溜溜一滚,暗骂道:“这么厉害!”
王孝先哈哈笑道:“你可能觉得我有些神奇,但如果你记得,一定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想当年我们一起去火门三关,你在火家收徒的时候,替我仗义执言,对我有大恩,却被火家逐出,距离今天,也就大约十一年啊。五行世家,我看你已经完全忘记,在木家看来,此症乃是魂魄两分,魂记得所有事,但魄不让魂,选择与某种事物相关的记忆遗忘,所以你听到一些名词,觉得熟悉,有种梦中见过,但记不起来的感觉。”
火小邪哎呀一声,再也装不下去,抱拳赞叹道:“我服了!看来我故意让你找到我,真是对了!那么,王先生,你说我对你有恩,就请你帮我看看,我脑子到底出什么毛病了!”
王孝先说道:“火小邪,你叫我孝先,或者病罐子就好了。”
“好,好,病罐子先生,帮我瞅瞅吧。”
王孝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背后的行囊取下,摸出一个药盒来,说道:“火小邪,那你请躺在床上,我帮你看看。”
火小邪不怕王孝先有害他之心,依言而为。
王孝先在火小邪头部几个穴道涂上药水,以银针探穴,不断问火小邪的感觉,火小邪如实答道:“痒、酸、麻、胀。”诸如此类。
王孝先施针片刻,长长地咦了一声,继续加紧施为,又换了几种手段问火小邪,越发沉重,似乎碰到了极大的难题。
再过片刻,王孝先收了针,坐于一旁,不住抹汗,眉头紧锁。
火小邪坐起身子,问道:“病罐子,怎么样?”
王孝先摇头道:“你这失忆的毛病,不仅仅是魂魄两分这么简单,非常古怪,已经超出我理解的范围。我无能无力,无法判断,也无法开解。怪,太怪了……”
“怎么个怪法?”
“一言难尽,你的这种情况,唯有我师父木王林木森和林婉等木家高人,才有可能开解。反正我是一头雾水。”
火小邪嘻嘻哈哈说道:“看来我得了天下第一失忆症喽!”
“可以这么说。”
“那也挺好!如果是我的魄强迫自己不能记起,而我非要勉强记起来,说不定自找麻烦,我这样浑浑噩噩的,反而觉得事事新鲜!”
“嗨!火小邪,你倒是洒脱!我若是忘了十一年的事,非苦恼死不可。”王孝先喃喃自语道,神情沮丧不已,似乎他解不透火小邪的病症,对他打击颇大。
“喂喂,病罐子,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愁什么?来来,既然你好不容易找到我,我也很想听听我忘了的五行世家的事情。你可否讲讲?”
“我在山里和师父炼药修习多年,最近才下山来,对五行世家也是一知半解。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吧。”
“嗯嗯,五行合纵是什么意思?”
王孝先脸色一变,昂头喝道:“你问这个作甚!这是五行世家的大忌!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记得五行合纵?”
“看你急的,这个五行合纵,应该是我失忆之前,自己在胳膊上刻下的,提醒我不要忘记呢。”
“千万不能再提这几个字。”
“好吧好吧,我就不说了。哼,小气。”
王孝先站起身来,说道:“火小邪,此地虽说安全,但难免隔墙有耳,你若信我,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更为安全的地方。”
火小邪听了听,门窗外妓院里的嬉笑打闹声很清楚地飘来,便站起身来,说道:“那好,有劳了!今天我有不少事情问你。”
王孝先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收拾好行囊,举步要走。
火小邪叫道:“病罐子,麻烦你等一下。”
“怎么?”
“你有钱吗?”
“钱?钱没有,我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出门全靠化缘。不过,金子有两块。”
“那还没有钱啊,借我一块金子,以后还你。”
“嗯?嗯?”王孝先有点不明白,但还是慢慢从怀中摸出一小块金子,丢给火小邪。
火小邪接过,谢了一声,走到昏睡在地的窑姐玫红面前,蹲下身子,将金子塞进她的手里,拍了拍她的脸,笑道:“我走了啊!你好好睡着!醒了以后,看见金子,你就自己去做点小买卖吧,别站大街做贱自己了。”
王孝先说道:“一个窑姐,你给她这么多?”
火小邪站起身,笑道:“我小时候,偷看过她的光屁股,是我欠她的。呐,看你这个小气样,一点不解风情。走啦走啦!”火小邪不忘将桌上瓷碗里的烧鸡拎出来,咬了一口,喝道:“好吃!”
火小邪拎着烧鸡,抢上一步,拉开房门,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打了个招呼,唤王孝先出来。
王孝先耸了耸肩,也不做什么防备,跟了出来。
两人走到后院门口,只见看门的老鬼头早就睡死在地,火小邪看了看王孝先。
王孝先摊了摊手,表示就是他干的,说道:“若不是一眼认出了你,我进屋的时候,你只会觉得眼前一花,就昏迷不醒了。”
火小邪伸出大拇指,笑骂道:“你牛,你牛,屁服,屁服!”
王孝先听了火小邪夸奖,脸上高兴,显得十分得意。
火小邪扭头,心里暗笑:“这个木家人,手段是高明,自尊心更是强得很,一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劲,多说点好听的给他,倒不难打交道。”
两人出了后院门,街上无人,火小邪一边啃着烧鸡,一边跟着王孝先,两人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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