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兄弟情义
火小邪伤心了片刻,振作起精神,暗骂自己实在是太过软弱,居然想父母亲想到要哭鼻子。其实火小邪内心中最大的心愿,就是知道自己父母是谁,能够见到他们一面。这个心愿从来没有磨灭、淡忘过,火小邪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以归结于这个心愿上。
火小邪甚至认为,田问来找他帮忙盗五行圣王鼎,也许会寻找到父母亲的下落,因为他是邪火之人,必然和父母亲有关。
如果三天后,还是见不到潘子,火小邪不会勉强自己再留在此地。他从段文章的说话里,基本可以判断出潘子应该活着。火小邪担心的是,万一潘子见到他以后离开段文章和自己共赴万险之地,岂不是罪过?甲丁乙为了自己而死,这道伤痕至今还没有愈合,火小邪实在害怕潘子也会如此。又万一潘子的确是躲着他,羞于见他呢?那久留在此岂不是惹人讨厌,故意让人恶心。
三天三天,只是三天,一切该了断的都了断了吧,自己就该是一个孤苦的人。
这些私心杂念散去,火小邪心中一片空明,眼中只有面前的这座奇阵——锁龙铸,连田问、林婉都要退避三尺,自认无能为力的防盗阵法,自己一个人真能想出破解的方法吗?
地面既然过不去,火小邪便想了多种从空中过去的法子,以求直达小屋,可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这样足足静坐了一个多时辰,想的头昏脑涨,一点方向都没有。
火小邪站起身来,沿着墙壁慢慢而行,以求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墙壁是真的用平滑而坚硬的山石建成,多见于战略要地的城墙,修筑得严丝合缝,敲上一敲,厚度足有三尺,没有空心之处。这样的墙壁,连炮弹炸上去,都只能炸出一个小缺口。(石头城墙的硬度历史上多有记载,拿近代的云南极边之城腾冲来说,中国远征军反攻腾冲,实施焦土抗战,彻夜轰炸,因为城墙太坚固,美国飞虎队空投炸弹数十吨,许多炸弹被城墙弹开,十多天还是无法将城墙炸开,最后不得不在炸弹上焊上钢筋,这才勉强炸开一个缺口,让远征军攻入城内。)
火小邪走了几圈,能摸能踩的地方几乎全部探了一遍,一无所获。
火小邪本想爬上墙头看看,却觉得意义不大,暂时作罢。等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回忆着田问丢出石子,触发万鳞刀的时候,又似乎来了点灵感。
火小邪返回进来的洞口,这里的石头不比院内地面和围墙,柔软了许多,火小邪没有费多大劲,就用猎炎刀剜下几块碎石子。
火小邪拿着碎石子,学着田问的样子,不轻不重地丢了出来,果然石子一落地再弹起的时候,引得万鳞刀群发,看刀阵的伸缩模样,很像是一枚石子丢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但比涟漪更加复杂一点,一时看不明白。
虽说看不明白刀阵的轨迹和激发的原理,火小邪来了兴致,开始一枚一枚石子地向阵内丢去。每次激起刀阵,火小邪都双目圆睁,飞快地记忆着刀阵的波动走向。
慢慢地火小邪开始看出一点名堂,刀阵是被震动触发,一把刀升起,就会引起其他刀的连锁反应,飞速击出后,立即退回地面,被地下的机械重新挂上机簧。
火小邪如果两颗石子先后丢出,给出合适的时间间隙,就能看到这片刀阵有的地方居然没有升出刀片,露出一小片可以立足之地。
按照盗拓所授的扰筋乱脉术,凡是事物,皆有运动规律,谓之曰:“力既发出,必有收放,力道转折,必有穴脉;扰力辩穴,寻脉求根,万钧之力,一指可破;数力并发,必生内束,互扰互牵,以致缺隙,辩缺隙者,可求安生,再寻其源,扰筋乱脉。”
火小邪深感火行盗术精奥,一直不知具体是何意,结果在这个锁龙铸的无数万鳞刀的运动中让自己看出端倪!火小邪心中大喜,拆下更多石子,用不同角度,不同时间,不同力道掷出。火小邪的手头又稳又准,几乎能指哪打哪,越是打到最后,越发觉得有趣,有的石子落下去的地方,刀锋刚退,尚来不及升起,所以在刀海之中,慢慢地让自己看出一条“门道”。
火小邪寻得法门,大喜过望,干脆脱了衣服,大大小小的石子装了一袋,绑在胸前,开始尝试着向阵内走去。
石子连击,刀海升腾,落脚向前,再打出数枚石子,引得刀浪翻滚。
火小邪就如同一只怒涛中穿行的海燕,人几乎淹没在刀海中,无数把利刃贴着身子而过,毫厘之差,就会被切成碎末。
一点点的空隙之处,每次都是千钧一发地跃起躲过,踩到刚刚沉下刀锋的地面,叮叮叮几枚石子打出,又能现出一步外的安全处,单脚跳过后踩稳,身后的乱刀唰唰乱响,眼前更是刀光一片,要是站不稳或者丢了重心,一条腿脚就不翼而飞了;要是石子打出得慢了,落地的方位错了,更是难逃一死。
净火谷中三年,火小邪第一年的盗术基础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跳得快,打得准,看得清,站得住;至于该从哪里走,石子打到哪里,这就全凭后两年近乎杀人一样的折磨了。
火小邪的眼中,惊涛骇浪一般的刀海,总是在眼中亮起一个一个的小点,划出一道道可以行走的轨迹,密布在刀阵各处,或近或退,或左或右。
火小邪大喝一声,终于从刀海中跳出,踏上了小屋边仅容一人贴墙站立的缝隙。小屋的窗户就在身侧不远,伸手就可摸到窗檐。
火小邪并不着急,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静了再静,静得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存在了一样。就这样,火小邪贴着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直到面前的刀海完全静止下来。
火小邪感觉了一下身体,这一趟下来,险中求胜,全身的衣服几乎没有完整的,被万鳞刀刮成了布条,全身约有七八处刀伤,还好都是皮外伤,仅流了几丝血,就已经止血,没有大碍。
火小邪晃了晃脑袋,碎发纷纷落下,火小邪暗笑道:“得!估计给我剃成了癞痢头!哈哈,也好也好,省得剃头了。”
火小邪刚刚放松下来,想着慢慢向窗口探去,屋内段文章的声音猛然升起:“哈哈,火小邪,恭喜你!”
火小邪站立不动,不敢回答。
段文章继续笑道:“火小邪,你能用你的火家身法过了万鳞刀阵,算你有本事。不过,可惜啊可惜!可惜啊可惜!哈哈。”
火小邪闷声答道:“有话直说!”
段文章说道:“你知道什么是锁龙铸吗?锁龙铸就是让你这些自以为是的贼人进到中间,便从此将你锁在中间进退不得。田问、林婉有自知自明,及时退去,绝不硬闯,他们的做法才是对的。火小邪,你们三人同样是略知一二,但你比田问、林婉,还是拼劲有余,谋略不足,你难道认为过了刀海,就算破了锁龙铸吗?”
火小邪一听此话,顿时周身冰凉,现在自己面对的情况就如牢牢锁在了院子中心一样。锁龙铸不就是这个意思吗?龙不进来,怎么锁?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没有想破!
再看眼前一片刀海,从平静中慢慢地恢复到更加诡异的波动,这次不需要石子击打,不需要振动发动,刀海完全在自己运动着,万鳞刀片也不再连成一体运动,而是分成数组,每片刀之间留下手臂粗细的空隙,唰唰唰,唰唰唰,如同无数把菜刀飞快的切菜似的,再也没有一点半星落脚之处。
这乃是一个死阵,大罗神仙来了,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火小邪额头上的冷汗贴着脸颊滚滚而下,现在唯一能去的地方,恐怕只有背后盒子一样的小屋了。
段文章好像知道火小邪无计可施,哈哈笑道:“火小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地离开安河镇;第二,进小屋子里面来,你选哪个?”
火小邪沉默许久,咬牙说道:“进屋!”
“火小邪!我是潘子!你千万不要进屋!你快走吧!”猛然间潘子的声音从屋内炸响。
火小邪身子一颤,顿时大叫道:“潘子,你是不是在屋里?”
潘子叫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但我能看到你,你走吧,不要来找我了!算我求你了,你一进屋就永远出不去了!”
火小邪吼道:“潘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留在这里?”
潘子声音一顿,叫道:“我想留在这里!不要说了,火小邪你快走吧!你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活不了的!马上会……”说道这里,潘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换成嗤啦嗤啦的电流声。
火小邪大叫:“潘子!”
段文章的声音再度响起:“火小邪,你能用巧妙的法子过了刀海,已经很不简单了,我很欣赏你,所以你死在锁龙铸太不值得。走吧!你已经听到潘子说话,是他自愿留在这里的,你放心了吧。”
火小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两行泪水涌出眼眶,痛快的流淌在脸颊。
火小邪说道:“潘子!你保重,我走了。”
“好!火小邪,你这才是英明的决定。万鳞刀停了,你走吧。”段文章的声音传来。
唰、唰、唰、唰,火小邪眼前的刀海一片一片的缩回地面,嗡嗡声响了片刻,一切恢复了宁静。
火小邪踏上布满利刃的地面,刚才那片狂暴的刀海如同死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
火小邪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来到了地面入口前,情不自禁地,火小邪转身对着院中心的小屋深深鞠了一躬,念道:“后会有期。”
火小邪退后两步,就要离开这里,段文章的声音再度响起:“火小邪,我送给你一句话,你牢牢记住——大丈夫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世人如此,盗家人更是如此!”
火小邪没有回头,“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他耳熟能详,可是在这个时候听段文章说出,别有一番滋味。
走过长廊,走出巨大的铁门,走上地面,火小邪一直默默地走到段爷大宅外,才深深地呼了几口气,在这个大院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有人快步走来,停在火小邪身边,说道:“火小邪,这身衣服你拿去换上,你这样全身挂着布条,刀伤遍布的在外面走,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火小邪转头一看,竟是刘队长。
火小邪没有客气,接过刘队长手中的一套衣服,说道:“谢了!”
刘队长笑了笑,说道:“后会有期了!火小邪!”
火小邪朗声道:“后会有期!”说着,火小邪大步快行,眨眼便跑的远了。
刘队长从风衣口袋中拿出墨镜戴上,双手叉在裤带中,望着火小邪远去的方向,轻声自言自语道:“火小邪,你赢了。”
火小邪发力狂奔,将段家大院远远地抛在身后。潘子与他相处数年,一朝分离,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火小邪心中难受,只想着能够速速离开这个伤心地。
火小邪赶回田问、林婉、乔大、乔二、黑风所在之处,田问他们已经发现他回来,都站起身相迎。乔大、乔二、黑风齐齐赶上,将火小邪围在中间,嘘寒问暖一番。
待火小邪坐下来,他才慢慢将田问走后的事情讲了。乔大、乔二听得目瞪口呆,啧啧称奇。田问虽对火小邪露出佩服的眼色,更多时候却是紧缩眉头,深感段家机关霸道。林婉更关心的似乎是火小邪,小鸟依人一般坐在火小邪身旁,默默听着,充满关切之情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说完之后,众人一片沉默,乔大脑袋这才嚷道:“潘师父真的不回来了?”
乔二爪子一脸沮丧,说道:“潘师父真是绝情,至少与我们见一面,道个别也好啊。”
田问走上前来,按住火小邪肩头,沉声说道:“再等等?”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色,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日头渐渐西沉,很快就要天黑了。
火小邪说道:“等过了今晚,明天早上再走吧,不知道怎么了,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想在这里静静坐一会。”
田问放眼看了看,说道:“也好。”
林婉此时将火小邪的手牵住,柔声说道:“火小邪,你和潘子的感情不同一般,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要多想了火小邪。潘子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对他来说,也许这样更好。”
林婉的小手暖暖的柔柔的,火小邪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林婉说完,火小邪心里舒服了一些,才意识到是林婉牵着自己的手,顿时耳根子发烫,赶忙将手抽了回来。可是一抽回手,火小邪说不出为什么,后悔不已,心中狂跳个不停。
火小邪赶忙将头低下来,侧过脸去,不让林婉看到自己尴尬的表情。
林婉十分大方,毫不在乎这些肌肤亲昵,也不避嫌,柔声道:“火小邪,你身上十多道刀伤,我来给你上药吧。”
火小邪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已经好了。”
林婉可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把将火小邪拉过来,看着火小邪温柔地说道:“不要逞能了,虽说你身体壮得像头牛,这点小伤奈何不了你,但如果不上药,肯定会发炎的。”
火小邪听着林婉说话,全身都暖暖的,十分受用。他虽说性格坚强倔强,什么事情都不甘于人下,但内心里还是向往着有人关心他,疼爱他。林婉这个女子,自从在王家大院出现,就一直占据着火小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时刻拨动着火小邪的心弦。
火小邪觉得,林婉真的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是他在梦幻中才能存在的人物。
现在,林婉就守在火小邪的身边,火小邪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林婉给他治伤呢?
天色渐暗,乔大乔二是常年生活在森林里的人,住深山林子里比住城镇里面更习惯,砍柴生火也如家常便饭,眨眼工夫就生了一堆篝火。林婉用细纱巾擦净火小邪伤口中的污血,取银针挑开血块,用木家的药膏仔细抹上,不一会肌肤上的红肿之处就平伏下去。
火小邪看着林婉神态专注,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明亮的眼眸在火光中夺目生辉,身上散发出甜美香味,这一切都让林婉美得让人心醉。火小邪不禁又感动又欢喜,若不是田问、乔大、乔二在一旁,火小邪生怕自己会忍不住的抱紧林婉,吻上她的嘴唇。
林婉给火小邪上完药,火小邪道了声谢,乔大乔二赶忙挤到火小邪身旁坐下,龇牙傻笑,黑风也钻到火小邪的怀中,猛舔火小邪的脸颊。林婉微微一笑,退开一边,坐到田问身旁。田问和一尊石佛一样,这样一个美人坐到身旁,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相反火小邪见了,醋意渐浓,田问、林婉两人郎才女貌,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火小邪很想问问,始终都忍住了。
众人围在篝火边,取出田问、林婉在安河镇顺道买来的食物,分而食之。有野兔从一旁跑过,引起了黑风的兴致,乔二比黑风更感兴趣,问了声火师父想不想吃野兔,火小邪只是露出一丝笑容,连话都没有说,乔二已经跳将起来,带着黑风追野兔去了。
乔大也不愿闲着,向火小邪一拜,也追着乔二去了。
篝火旁,就只剩下了火小邪、田问、林婉三人。
炙热的火焰把干柴烧的噼啪作响,火苗不安地上下跳动,正如火小邪此刻的心情。而这份心情,却是因为林婉。
三个人闲坐在此,无事发生,指望田问率先开口,就和指望泥菩萨开口说话一样不可能。火小邪偷偷看了看林婉,林婉正在用一个小镊子,在手中心混合着什么药物,也不像有说话的意思。火小邪犹豫再三,是不是该这个时候和林婉说几句话,打破这片沉闷的僵局。
火小邪鼓了几次勇气,就是说不出话,只好低下头暗暗叹了口气。
“火小邪,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林婉的声音传来。
火小邪一愣,转头一看,林婉正侧着头,颇有些调皮地看着火小邪。火小邪心中一慌,林婉怎么知道自己所想?
火小邪赶忙说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林婉甜甜一笑,手中一弹,一枚小药丸射出火中,啵的一响,发出一阵白烟,很快的沉降到地面不见。
林婉说道:“这是防蚊虫的,这一小枚,能管一晚上。”
火小邪支吾两声,面对这个善解人意的林婉,火小邪满肚子的话反而说不出来。
林婉盈盈坐正,双手扶着膝盖,柔声说道:“火小邪,你是喜欢我吗?”
火小邪咯噔一下,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他哪能想到,林婉说话会这么直接。
火小邪耳朵烫的简直要燃烧起来,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火小邪很想说喜欢林婉,可又怎么说得出。
火小邪不禁瞟了田问一眼,田问还是如同一尊石佛,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
林婉笑道:“田问不是我什么人,是我缠着他,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火小邪深吸了一口气,强行镇静下来,说道:“林婉姑娘,你这么聪明,又善解人意,谁会不喜欢你呢?”
林婉柔声说道:“你看到的都是我的表象,等你了解我多了,你就知道了,木家的女人,都被人称为魔女。”
“魔女?”火小邪很难相信。
“嗯,魔女。你不相信吗?”
火小邪傻笑一声,说道:“不相信。”
“在世人的眼光中,木家的女人都是不贞洁的,而且会驱使动物,炼制罕见的毒药,你知道蛊术吗?”
“蛊术?这是什么?”火小邪从小生长在奉天,的确没有听说个这个词。
“蛊术,是一种害人的毒药,最开始是我们木家人炼制出来的,称之为降药,后来苗族人学了去,慢慢地被人叫做蛊术了。”
“毒药,毒药都是能害人的,就算你会蛊术,也不能说你是魔女啊。”
“蛊术炼出的毒药,如果你尝试过一次,就知道这不止是毒,而是魔,心魔。田问为什么不愿意让我跟着,就是因为五行世家一样认为我是魔女,怕我给他们下蛊术,敬而远之才好。田问,你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林婉轻轻拉了拉田问的衣袖。
田问闭着眼睛,低声哼道:“是。”
“其实,木家最初研制降药的时候,并不是毒,而是药,治人心魔的药,谁知越往后,木家人越发现人的心魔根本无药可治,人心中的魔,是与生俱来,永世难消的,是从天地造化开始,就种下的。只能克制,不能消除,就算是修行百年的高僧,也是如此。木家的女人,许许多多能够看透人心中的恶念,使用药物,既能抑恶又能扬恶,所以被世人所不容。”
“可我还是不觉得,你就是魔女。”
“火小邪,如果我这么说,你就觉得了。”林婉温柔地笑着,说道,“木家女人是不贞洁的,一生不嫁,但会和许许多多的男人睡觉,只要你真的喜欢我,或者你只是仅仅是想和我睡觉,我就会陪你。”
火小邪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声音大了起来:“林婉姑娘,你不要开玩笑。”
林婉笑道:“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如果火小邪你想让我陪你,只要你说出来,我不会拒绝的。”
“为什么,为什么!何必如此!我不理解!”火小邪心中一凉,他绝对不相信林婉的话。
“魔女就是这样的,你怕了吗?”
“我不相信,我不理解,绝对不相信。这不可能。”
“火小邪,你喜欢我吗?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相信。”
“不!不不不!”火小邪触电一般跳起来,钻到一边,如同避着虎狼一样,躲着林婉。
林婉温柔地说道:“你是接受不了这一切的,火小邪,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让你明白。”
“不要说了!”田问唰地一下站起来,面色凝重。
气氛又沉默下来。
林婉理了理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垂下头来,还是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细致的整理着手掌中的药物。
“野兔!野兔来了!好肥的!”乔大、乔二、黑风从一旁飞快地钻出来,乔大手中抓着三只野兔,喜不自胜。
乔二跳到篝火边,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嘀咕道:“怎么了这是?火师父?”
火小邪低声说道:“没事。”
三只野兔很快被乔大、乔二架到了火焰上,烧烤起来。
林婉如同没事人一样,拿出粉末状的佐料,让乔大、乔二抹在野兔身上,再烤一烤时,香气扑鼻而来。
火小邪一直坐在林婉对面,隔着火堆看着她,火小邪无法明白,林婉为什么要说如此残酷的话,是让自己对她断绝亲近的念头吗?木家的女人,真会如此放浪、淫乱吗?真是如此,难怪田问不愿意和林婉在一起,难怪要被称为魔女……可林婉的善良、温柔、体贴、贤淑,都是假的吗?为什么这几种完全对立的品德,会如此矛盾地聚集在林婉身上。
火小邪隐隐感到,盗拓所说的遇木则狂,是对他的一种警告。
夜已经深了,乔大乔二吃饱了野兔肉,心满意足地横躺在地上,鼾声大作。黑风蜷在火小邪身旁,也似乎睡着了。
火小邪还没有睡着,今天一天,潘子的离去让他失望,林婉的话语让他震惊,这个世界可能真的与自己的想象差别太大,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常理。
田问一如既往,盘腿坐在地上睡觉,他从来就不躺下来休息,这也是他怪异之处。而林婉早早从腰间解下一块纱巾,铺在地上,安安静静地侧躺在上面,睡得十分安详。
火小邪从渐渐熄灭的火焰中,能够看到林婉的脸庞,她带着一丝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双手枕在脸下,如此的秀丽美人,动人心魄。
火小邪凝视了许久,才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累极了,不止是身体,而且是心。
一夜无梦,一缕阳光照进树林的时候,火小邪习惯地睁开了眼睛,一挺身就坐了起来。
田问、林婉似乎很早就醒了,田问背着手站在河边,木桩子一样盯着河水出神,而林婉则手中捧着一大束野花和嫩草,不断地轻闻着。
林婉向火小邪看来,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火小邪脸上微微一红,默默地起身,寻了块石头地面,以两指撑地俯卧,这是他每日起来的必修功课,从来不敢懈怠。
很快乔大、乔二也起来了,这两人伸了伸懒腰,哈哈傻笑,问了声火师父好,乔大便去拔树,乔二则去爬树。乔大和一个大狗熊一样,呼哧呼哧把大腿粗的一棵树撼动得几乎要连根拔起,但他并不拔起来,将树摇松后,就换另外一棵。乔二则爬到树上,如同猫子一样抓挠着上下乱动,随后跳到另外一棵树上,同样用指力抓挠着上下牵引。
清早众人的锻炼结束后,火小邪知道潘子不会再来,便对田问、林婉说离开此地,田问、林婉没有意见,收拾了行李,一行人牵了马匹,迈步出林,翻身上马,向着安河镇的小桥走去。
他们不会再进安河镇,只是路过而已,过桥之后,折向另外一边,与安河镇方向背道而驰。
而他们刚刚走到桥前,便见到桥头挤着一大堆人,一眼看去,居然全是昨天见到的胡霸天那伙流氓。火小邪心想,怎么这些人还要来找茬?
有流氓见火小邪他们远远来了,轰的一声,几个人便冲上前来,扑通一下跪在桥上,狠狠磕头,哭喊道:“几位英雄,侠女救命!”
火小邪好生好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又搞什么名堂?我们急着赶路,不想与你们在此纠缠!”
流氓哭喊道:“英雄大爷!我们大哥不行了!求你们给看看吧!”
说话间,几个流氓已经抬着全身浮肿的胡霸天,放到了火小邪他们面前。
火小邪低头一看,好家伙,这个胡霸天真的肿成了猪头一样,脖子和脸都皮肉浑圆,撑得像个气球。
胡霸天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颤颤巍巍地爬起跪下,说道:“几位英雄,侠女,求你们饶我一命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乔大、乔二是两个混人,见此场面,哇哇大骂:“滚开滚开,再不滚开,我们将你们踢开!”
林婉倒没说什么,翻身下马,走到胡霸天面前,柔声说道:“我不是让你从今天开始,每日步行十万步吗?你怎么不走?”
胡霸天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才是正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侠女,一天走十万步,怎么走得了啊,我是想走,可是走几步,就全身酸疼,好不难受啊!”
林婉说道:“那你是不愿意走喽。”
胡霸天说道:“侠女,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求求你了。”
林婉轻声道:“没有其他的法子了,你要是信我,你现在就站起来走路,至于你全身酸疼,乃是正常现象,坚持走几千步就会好了。”
胡霸天哼哼道:“侠女啊,我走几千步,只怕就难受死了。求求你开恩啊,另赐良方啊。”
林婉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了你又不信,这一点艰苦,你怎么都不能承受。”
胡霸天说道:“我从小好吃懒做习惯了,真的不行啊。”
林婉说道:“那我帮不了你,你如果不走,只能活上几日,如果走下去,能活到八十岁。”
林婉说完,转身就走。
胡霸天这人见林婉不愿意再赐良方,流氓劲头再次发作,想着反正要死,干脆胆子一硬骂出声来:“你妈妈的!我都跪下求你了,你怎么见死不救!老子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操你祖宗的!”
火小邪一听就火了,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做两步,一脚踹到胡霸天脸上,将他踹了个跟头。火小邪骂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胡霸天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时候管不了这许多,破口大骂:“操你们祖宗的!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使的什么妖术,哪天你落在我手上,我一定要操死你!来啊来啊,来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试试!杀人偿命!”
火小邪挥拳要打,谁知林婉在身后柔声道:“等等,你让他骂,他现在心里一股子怨气憋着,骂一骂就舒服了。”
火小邪不解道:“林婉,你不能同情这种人!这种人不值得同情的。”
胡霸天一听林婉这么一说,叫骂不停,污言秽语脱口而出:“你这个妖女,使什么法子害我!实话告诉你,我一见到你就想和你睡觉,把你干上千百遍,让你叫我爷爷!哈哈!小丫头,别看你爷爷我现在被你害成这样,爷爷我照样能把你操得欲仙欲死!哈哈哈!”
火小邪心中立即回想到林婉昨晚所说的话,心里一个咯噔,立即上前捏住胡霸天的嘴巴,怒骂道:“还不闭嘴!”
林婉伸手按住火小邪的手臂,很郑重地对胡霸天说道:“怎么,你想和我?”
胡霸天奋力嚷道:“是!就是!来啊,快脱光了衣服,让我痛快一次!”
林婉柔声答道:“好啊,可以。”
火小邪大惊道:“林婉,你疯了吗?”
林婉不以为意,仍然说道:“胡霸天,你要真的想,就带我走吧。”
胡霸天眼泛淫光,狠狠一甩头挣开了火小邪,一只淫手唰地伸了上去,抓住了林婉的小手。
火小邪顿时一记重拳,砸在胡霸天的鼻子上,将他打歪在一边。胡霸天这头种猪已经下了横心,开膛破腹之前也要放浪一下,居然不怕疼,拉着林婉的手也不松开,差点将林婉拉倒在地。
火小邪还要去暴打胡霸天,田问高声喝道:“不用管!”
火小邪哪里能听得进去,眼睛都红了,回头冲骑在马上毫无表情的田问叫道:“田问,你说什么?不要管?你看得下去?反正我看不下去!让我杀了这只猪!”
火小邪话音刚落,乔大乔二已经耐不住,跳将出来,看乔大的架势,只怕他上手去,能将胡霸天撕成几块。
林婉清脆地说道:“你们停手,真的不用管我,这是我愿意的。”林婉语意坚决,简直不容别人插手,乔大、乔二跳到火小邪身旁,也只好停下。
火小邪如同一盆冷水浇头,脸上都扭曲了,哀声道:“林婉,你……你不要。”
胡霸天见此情景,更是得意,号叫道:“这小妞看上我了!要和我行房!你们退下,让老子我好好玩一次,做鬼也风流!”
林婉笑道:“好啊。”说着一只手扶上了胡霸天的手背。
火小邪还想阻止,突然瞪大了眼睛,只见林婉手一抬起,胡霸天的手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黑印,这道黑印以极快的速度扩散着,刹那间布满了胡霸天的手掌。
胡霸天本还在淫笑,这下看在眼里,顿时着了慌,哇的一声大叫,松开了林婉的手臂。胡霸天手上的黑气蔓延极快,还没有等他翻上几翻,黑气已经上脸,先是几根血管发黑,随即满脸都一片通黑,胡霸天本来全身浮肿,皮肉发亮,这黑气布满脸颊,显得整个过程恐怖异常。
火小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跳后一步,胡霸天在地上翻了两翻,就不动了。
众流氓哪里见过这种骇人听闻的邪事,吓的吱哇乱叫,一个个抱头鼠窜,狂呼妖怪啊,妖精啊,魔女啊!
等桥头安静下来,火小邪才看了眼林婉,心生畏惧地说道:“你杀了他?”
林婉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救他。”
“救他?”
“是,他没有死。”
说话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胡霸天突然身子一抽,翻身而起,双眼中已经混沌一片,看样子似乎是疯了。胡霸天哈哈傻笑几声,突然又蹦又跳,也不分东南西北,狂吼乱叫着跑了。
林婉看着胡霸天的背影说道:“此蛊虽说让他发疯,终日狂奔不停,直至体力不支倒下睡去方止,终生如此,也算是凄苦。不过这样,他能拣下一条性命。唉,怨不得我,他心魔太深,过得混沌点,未尝不是好事。”
火小邪叹道:“你这个法子,真够邪门的,但我挺喜欢的。不过林婉你吓死我了,我当你真的要和这个猪头去……”
林婉笑了笑,说道:“他对我并不是真心,全是恶念,我怎么会纵容他的恶念呢?我最初答应他,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一点醒悟,谁知他心魔太深,只好对他施蛊毒,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火小邪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他醒悟了呢?你真的要陪他去睡……”
林婉柔声笑道:“未尝不可,呵呵。不过呢,我也嫌他丑呢,呵呵。这样说你心里舒服点了吗?火小邪?”
火小邪一块石头落了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憨憨地笑了笑。
林婉抬起小手,掩嘴笑了笑,凑过身子,在火小邪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是你,只要你说出来,我随时都愿意陪你,真的哦。木家女子,对男女之事,从来不说假话的。”
火小邪脸上一烫,滚滚热浪传到下身,颇有些躁动难安。
田问又是不失时机地说道:“走了!”催动马匹,飞驰而去。
火小邪压下心头狂躁,与林婉一起,赶忙翻身上马,领着乔大、乔二、黑风追赶着田问去了。
火小邪甚至想到,如果不是田问在,他会不会把水妖儿抛开一旁,忍耐不住地将林婉拥入怀中……盗拓所说的遇土则隐,是不是说田问能够稍微克制一下他的邪火……
众人不愿在安河镇这个是非之地久留,几骑快马,绕过安河镇,向着北方而去。
驶出半日,便见到一条大河阻路,田问来过此地,带着大家沿河寻找渡口,可寻了几里路远,唯一见到的一个渡口却被毁了,似乎被多枚炮弹轰烂,损坏得惨不忍睹,看不出原先模样。
田问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林婉。
林婉说道:“这一段路我也没有走过,如果等不到渡船,我们沿河再走一段。”林婉四下看了看,又说道,“这里有青云客栈分号留下的气息,我们向西去,最多五十里,就能遇上木家人。”
田问看了看水势和河道两岸,说道:“不必了。”说着跳下马来,站到河边,向上游看去。上游的方向正是安河镇所在。
火小邪等人并不明白土家的本事,田问是土家的高徒,有开山寻道之能,对河流走势、风水地向一眼就明。田问已经看出,就算这个渡口被毁,仍然是上下游五十里范围内,水势最平的地方,只要两岸还有人往来,必有船只经过这里,而且最易停靠。
林婉知道田问的路数,并不多说,也下马等待。
这一行人从三宝镇向北方来,一直都是田问带路。林婉数次说可以在青云客栈休息,田问一概拒绝,按照自己的方式行走。其实按照田问的逻辑,他所行的路线,全是风水术中的顺位,纵有险恶也不会出大事。田问在安河镇的时候,一直奇怪怎么会发生潘子留下的事情,按他摆的风水卦象,安河镇是有益无害之地,但后来见到锁龙铸,田问才明白安河镇中金行暗藏,不在山水地脉的卦象之内,而且其势极盛,割舍一人在此,能留下性命,已是不易了。
但田问的困惑在于,就算金行隐与安河,无论怎么参思计量地穴八脉,安河镇对他们还是一个吉地!而且是大吉之地!怎么发生这么多变故?连本应完好的渡口,都被毁了?
田问带着大家在渡口等了片刻,果然见到一艘敞篷渡船从上游行来。
火小邪见船来了,挥臂正要喊叫,只听到船上有人大叫:“火小邪!我来了!”
火小邪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定睛一看,那船头站着一个人,正极为兴奋地向他们挥手喊叫,这人烧成灰火小邪都认识,就是潘子!
火小邪失声狂叫:“潘子!潘子!是你吗?潘子!潘子!”
“是我!是我,我来找你们了!”
乔大、乔二也认清了潘子,乔二一激动,跳上了乔大的肩头,两人狂呼:“我老天啊!潘师父!我们在这里呢!潘师父!”
黑风跟着火小邪、乔大、乔二汪汪大叫起来,原地乱蹦,那样子也是喜不自胜。
这艘渡船迅速地驶近了破烂渡口,潘子一个纵跳,站着木桩就蹦上了岸。
火小邪激动得忘乎所以,上前哐的一下,将潘子熊抱住,鼻子也都酸了,喊道:“潘子!你终于来了!我当我见不到你了呢!”
乔大、乔二、黑风也都围来,几个人抱成一团,兴奋的大喊大叫。
潘子被三人抱着,脸都红了,嚷道:“火小邪,你们轻点轻点!肠子要被你们挤出来了!杀人呢!”
火小邪他们这才放开,火小邪叫道:“潘子,你是怎么出来的?你没事吧!”
潘子捏了捏下巴,嘎嘎给推正了,喘道:“下巴都让你们撞脱了!哎呀,我怎么出来的,这个说来话长!大家先上船,我们边走边说!”
田问、林婉也凑了过来,面带笑意地看着潘子。
潘子说道:“唉!让大家担心了,不过我收获可不小哦!快,大家上船吧!”
遥远的山头上,段文章放下长筒望远镜,脸上的笑容消去,换上一副疲惫的神态,轻轻叹了口气。
刘队长刘锋站在段文章身旁,低声说道:“段爷,其实你不让潘子走,也没有问题的。”
段文章轻轻笑了两声,说道:“留不住的,留不住的,潘子的命运他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我又何必强留下他。”
刘队长说道:“潘子不是已经叫您父亲了吗?他就这样舍得?”
段文章说道:“他不能舍,又怎么能得?潘子想成大器,进我金家,就必须能够舍得父子之情!”
刘队长说道:“我不明白,难道父子之情还大不过他和火小邪的兄弟之情?”
段文章笑道:“潘子根本不觉得我是他的父亲,他只是应付我罢了,别看他小小年纪,心里只怕比我算得还清楚。他们此行所去,乃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潘子绝对不肯放弃这个成就大事业的机会。”
刘队长说道:“潘子这样想,会不会野心太大了,如此大的野心,可是金家大忌。”
段文章说道:“不去登高看看,怎么知道天地广大?潘子这一去,必能看清自己,顺我金家体统,接过金王大位。”
刘队长一惊,说道:“潘子是承续金家之人?段爷!不,坤金王大人!难道乾金王也是这个意思?”
段文章说道:“我和乾金王为金王人选之事闹翻以后,金王之位,已经空了二十多年。我和他的孩子,都在外面漂泊历练,以期三年后决胜。呵呵呵,什么金王决胜,都是南柯一梦,我的孩子,早就死了,五年前就染上不治之症死了,我抱着我儿子的尸身,哭了数日,心中早就一片死灰。可见到潘子以后,我只想让他能活过三年,顺利进了金家!”
刘队长沉默片刻,颤声道:“潘子,他是乾金王的孩子?”
段文章说道:“是,但他也是我的孩子。乾坤二金,本就是亲兄弟,当年我和乾金王成为金家弟子之前,也像火小邪、潘子一样,有过生离死别。呵呵,而现在回想起当年我们决裂的情景,又无比后悔!当时只要坐下来商量几日,就有结论。要不是我们性子急,金家又怎么会分成乾、坤两派?”
刘队长说道:“那为什么乾金王不派人看着潘子?”
段文章说道:“这就是我们两个的不同之处,他信天命,我信人为,现在看来,反而是他做对了。”
刘队长不胜唏嘘,轻声道:“坤金王,我们回去吧,他们走远了。”
段文章看向远方,潘子他们的渡船已经消失在大河的弯折处。
段文章笑了声,说道:“刘锋,你还是不要叫我坤金王了,现在已经听着不太习惯了。”
刘队长应了声,说道:“是,段爷。我还有句话想问您。”
“你问吧。”
“田问、火小邪、潘子去盗五行圣王鼎,是真的吗?是潘子亲口告诉你的?”
“潘子没有说,但我猜得出来。加上田问一出现,我完全可以确定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盗鼎。呵呵,盗鼎啊盗鼎,只要土行灯一灭,早晚有人去做。田问不顾土家门规,急急忙忙去做,只怕是日本人和溥仪达成了协议,东北会有大事发生。他们盗鼎出来之时,就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之始!”
“没有其他世家的人会阻止他们吗?”
“呵呵,我都能猜到他们是盗鼎,水王流川不会猜不出,火王严烈应该也能明白,木家林婉跟着田问,只怕木王早就默许,土家更不用说,土王田广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田问?包括我们金家乾坤二王,知道了也不愿阻止。说白了,大家都等着看好戏,都想看看圣王鼎会最终落在谁的手中!这么多年了,一盏垂死挣扎的土行灯一直不灭,圣王鼎枯等在地宫中,土王田广再好的耐心只怕都烦了,各路贼王更是早就憋不住了!土行灯若被田问不按法典取出,绝无再亮的可能,五行灯齐灭后,就看哪路枭雄能将圣王鼎守到任一盏灯亮,那天下就是他的了。能够在有生之年亲见朝代更替,天下由分到合,最终一统天下,太平世纪,也不妄白活这一世,呵呵!”
“段爷,为什么我们五行世家不把圣王鼎据为己有?自己当皇帝?”
“刘锋啊,这个皇帝大家看着眼红,真的当上了,就知道还不如当个为所欲为的大盗好玩。所以我们五行世家,对当皇帝一点兴趣都没有,只对谁当皇帝感兴趣。你想当皇帝吗?刘锋?”
“我?段爷,我一点也不想。”
“呵呵,你要是想当,就去帮着田问他们,把鼎拿到手。再叛出金家,成为俗人,自然能争个皇帝当当。”
“段爷,你不要开我的玩笑了,我可不敢。”
“有人就敢。”
“各路军阀?蒋介石?”
“不是,这个人是潘子的好兄弟,火小邪。”段文章无所谓地笑道。
火小邪、潘子一行聚在船舱中,沿流而下。这艘船是段文章安排的,船夫听潘子的吩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所以田问不急于登岸,让这艘船再前行八十里水路。
火小邪拉着潘子,聊得火热,并不怕船夫听到。因为摇船的船夫是个聋子,只能写字或打手语给他,他才明白。有林婉在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确定船夫是真聋,而且聋得非常彻底。所以众人谈论段文章、五行世家并无不便之处。
潘子憋得久了,几乎不用火小邪发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把自己的事情全部讲了。
原来潘子与段文章独处之时,已经明确说了不能留在段文章这里,段文章苦劝未果,潘子也不相信段文章是自己父亲。段文章以父亲身份带潘子“回忆往事”,潘子见段文章没有恶意,便让他带着自己进了锁龙铸。锁龙铸的刀海是第一关,小屋子内还有八道机关,一道比一道厉害,段文章一一介绍,听得潘子心惊肉跳。
好在段文章将机关停了,两人一直走到最下方,才见到长长的走廊,铁门无数。潘子正觉有异,一扭头却不见了段文章。潘子害怕,原路返回,可原来下来的地方却改变了形状,完全不认识,潘子寻了半天出路,最后被困在一个铁皮屋子内,四面锁死,只有一个孔洞,从里面望出去,居然能看到外面的情形,亲眼目睹了火小邪、田问、林婉等人试探万鳞刀海的全部过程。
直到火小邪来到小屋前,还要入内,潘子才急得撞墙,他知道小屋内的八道机关,比刀海不知厉害了多少倍,火小邪要是妄入,只怕是活不了。
潘子狂吼乱叫,以死相逼,脑袋撞的全是大包,终于引得段文章让他说话。潘子大叫一番,让火小邪听到,见火小邪走了,才算安心。
后来段文章和刘队长两人一起来到,段文章以无数条件相劝,说得情真意切,颇为让潘子动容,感动之下,认了段文章当爹。潘子认了爹后,反过来劝段文章让他走,潘子皮厚,舍得嘴巴出力,一口一个亲爹啊、不孝子如何如何,趴在段文章床边苦劝一夜,终于说动了段文章,让他去追火小邪他们。潘子一大早赶到田问他们宿营的小河边,只见一个黑脸的猪头状男人发了疯的吼叫着来回奔跑,此地已经人去楼空,篝火还有余温。
潘子知道田问要渡河,便以水路追赶,果然得偿所愿,追上了火小邪他们。
潘子说完,挤着眼睛笑了笑,说道:“我还得了几个宝贝。”说着从船中一个牛皮包中取出几件东西。
潘子手中持着两把银亮的手枪,居然是刘队长所用之物!潘子说这是刘队长送给他的,让他留着护身,远战有妙用。除此以外,还有大把子弹,一大堆怪模怪样的小器械,其中有几根钢簧,潘子说是刘队长别在领子上的东西。最后潘子拿出一个长条铁器,咕噜咕噜手上拆卸一番,就变成了一个带棱角的钢球。
潘子笑道:“这个玩意叫八变球,能够组合成许多种工具,使用起来非常有趣。哈哈,这是段文章,我那个有钱的爹送的。”
火小邪见了这一大包工具,说道:“全是这些了?”
潘子做了个鬼脸,说道:“知道瞒不住你,还有这个。”潘子嘻嘻哈哈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抖开了一看,是一张银票,上面的数目是三百万现大洋。
潘子笑道:“我叫了一晚上亲爹,这是口水钱,反正我爹钱多得用不完,我要点路费,也没啥错。哈哈。怎么样,这可是随用随花的,我们两个挣来的,和土家、木家没关系。”
乔大、乔二发傻道:“三百万大洋,能干啥啊?”
潘子嘿嘿道:“能够娶三百个老婆,买一座山,修一套一千间房的大宅子,吃穿不愁地过一辈子。”
林婉捂着嘴笑了起来:“潘子,三百个老婆,你受得了吗?”
潘子豪言壮语道:“皇帝老子都三千个妃子呢,他怎么用,我怎么用。哈哈。再说,这钱还不一定用来找老婆呢。”
火小邪骂道:“那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潘子说道:“我尽管不知道怎么花,但钱多了也不咬手,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嘿嘿!说老实话,段文章如果真的是我亲爹,我还是挺开心的。”
火小邪说道:“其实我不明白,如果段文章真是苦口婆心地对你说这么多,你还不相信他是你亲爹吗?”
潘子说道:“我真的想相信啊,可我当孤儿当惯了,突然有个爹,不太习惯,其实我……”潘子说着,突然眼睛发红,赶忙转过头去。
火小邪看在眼里,说不出的,他心里想念父母的哀愁越来越浓重。
潘子绕开话题,将两把银枪举在手中,拉起火小邪说道:“火小邪,我给你看我的枪法!这东西和齐掌炮没多大差别!”
火小邪哈哈一笑,两人笑闹着跑到船头,潘子左右手举枪,说道:“看到岸边那颗枯树顶上的树杈没?”
火小邪顺着潘子的眼神一看,果然看到一百步开外的岸边,有一颗枯树,枝干被人劈砍得差不多了,树顶上还留着一根明显的树杈。
火小邪点头应了,潘子喝了声好,抬手就打。
“啪”的一声,树杈打飞,“啪”的一声,树杈从中间被打断,“啪啪”两声,两截树枝被再被打断。潘子左右手轮着开枪,速度和准头好不惊人。
火小邪喜道:“厉害啊!”
乔大、乔二也真心诚意地拍马屁道:“潘师父厉害!”
田问、林婉候在一边,微笑不语。
潘子并不得意,说道:“枪是个好东西,威力挺大,就是用起来麻烦了点。首先就是子弹,没子弹这个东西就是个废物,第二就是火力不受控制,打出去的东西速度都一样,不能随心所欲,第三就是太容易被对方判断子弹打出的方向。我玩了三年齐掌炮了,要说灵活方便,偷盗之用,手枪屁用都没有,最多拿出来吓唬人。”
火小邪说道:“那个刘队长用枪就用得出神入化,我们两个人一点赢他的办法都没有。偷东西的话手枪没有用处,防身退敌确实是好东西。”
潘子嘿嘿笑道:“也是也是!有这么个威力强大的兵器在手,再碰到郑则道这贱人,我啪啪啪啪啪来上一梭子,非把他打出个血窟窿不可。”
林婉轻声说道:“现在人们越来越多地使用西方科学,用以弥补自身缺陷。一把手枪在手,比苦练十年飞刀来得更方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耳中听的,眼能见的,以前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勤学苦练的技艺,科学技术均能便捷实现,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五行盗术会变味,谁不想取捷径呢。拿木家来说,现在的西医从根上与我们不同,尽管木家觉得西医乃是治标不治本的粗陋医学,但西医在效用上能立竿见影,只怕假以时日,西医会把中医逼得走投无路呢。”
火小邪说道:“林婉,我觉得你太过于担心了,手枪这些东西虽然厉害,也要看谁在用。如果是胡霸天那些流氓拿枪,人手一把又能如何,我的身手能够躲过!但手枪在潘子手里,却威力大增,如虎添翼。人用枪,而不是枪用人。”
林婉说道:“火小邪你说得很对呢。可是反过来一想,外界的工具很强,若是自身修行不够,反而会成为工具的俘虏。我们尚能驾驭,世人有多少能明白?现在天下贼盗的品行越来越差,许多荣行贼人都不守贼道,和土匪强盗一般,只知炫耀武力,贪婪忘义,不学无术,好逸恶劳,这样下去,五行盗术恐怕连继承之人都不好找了。”
火小邪哑然,回想这几年他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贱粽(不守规矩的贼)越来越多,近乎于流氓无赖,胡霸天他们只有一点三脚猫的偷盗本事,却仗着刀枪在手、人多势众,就能横行霸道,自诩为荣行。火小邪想一想都觉得有气!是否真的如林婉所说,世道乱了,西学东进,西方的文化道德观念冲击中土,物欲横行,人们的品德正在逐渐败坏,老祖宗的东西逐渐不被接受,勤学苦练、遵法重典的品德被人忽视,使得盗术一代不如一代。
想到这里,火小邪多少有些无奈,于是说道:“至少我们这一辈不会如此!再往后几十年,盗行会如何,实在难料!做好自己便是!”
潘子插话道:“林婉姑娘,我知道你是埋怨我见到金家的枪啊、机关啊就忘乎所以了,提醒我注意呢。您一定放心,我喜欢这些东西,却更在乎自己操纵他们的本事。就好像我贪财爱钱,却不会被钱使唤着当驴推磨呢!哈哈!”
田问转过脸来,看着潘子,说道:“金家性子。”
潘子笑道:“田问大哥,你说话还是这么言简意赅啊,金家性子是什么啊?”
林婉说道:“田问的意思是说,金家人的性子就和你差不多,只怕潘子你以后会是金家的大人物呢。那位段爷,你认的爹爹,估计也是金家数一数二的人物呢!”
潘子做了个怪相,苦着脸说道:“可是我现在都想不清楚,如果让我一掷兆亿,这么多钱我该怎么花,花到哪里啊。苦啊!哈哈!”
潘子怪腔怪调,表情丰富,逗得火小邪、乔大、乔二、林婉都跟着他笑了起来。
田问虽说脸上不笑,眉头却已展开,看样子心情也是不错!
渡船冲过一道河流弯折处,渐渐向岸边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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