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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黑石火令


真是冤家路窄!这个刘管家,尽管不如郑副官那样让火小邪恨之入骨,但也是火小邪很想报复的人。火小邪一见是刘管家,突然心中一乐,哼了两声,走到刘管家身边,嘲讽地问道:“怎么是你?”

刘管家嘴中绑着布条,说不出话,一脸乞求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侧头笑了笑,伸手把刘管家嘴巴上的布条解开。刘管家长喘一口气,连声说道:“好汉救命,好汉救命!”

火小邪哼道:“谁是好汉?谁要救你!我倒想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刘管家说道:“好汉,好汉,你认识我吗?”火小邪脸上的妆没有卸掉,穿得又是落魄子弟的样子,难怪刘管家一下子认不出来。

火小邪说道:“当然认识,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嘛!奉天城有点眼力见的都认识你。”

刘管家说道:“好汉,你既然认识我,就救救我,我一定重重有赏!”

火小邪骂道:“谁让你赏?谁稀罕你的臭钱?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到底怎么回事?”

刘管家无奈说道:“我带着下人出来办点事,刚刚办完,回去的路上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打昏了,绑住了丢在这里,其他的我啥都不知道啊。”

火小邪心中隐隐觉得不妙,连忙问道:“你到这个偏僻的林子里办什么事?”

刘管家愁眉苦脸道:“好汉,我和你无冤无仇的,就不要问这么详细了吧。你先松开我,我再好好和你讲,你知道我是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就帮帮忙吧!你想要什么,只管说。”

火小邪恨得牙痒,一巴掌抽在刘管家的脸上,骂道:“老王八,找的就是你!说,你来林子里干什么?不说的话,别人没弄死你,我照样整死你!”

火小邪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刘管家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赶忙说道:“好汉好汉,我说我说。”

“那就说!”

“好汉,其实这都是我们张四爷府上的私事,见不得光的,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好了。”

“少废话!”

“我们出来,是埋三个死人的。”

火小邪一听,脑子嗡地乱响,他一把抓住刘管家的衣服,凶神恶煞一样:“三个死人!哪三个死人?”

“好汉,别这样。我说,我说,是张四爷府上抓到了三个小贼,一时失手就打死了,张四爷怕麻烦,所以就吩咐我把尸首偷偷埋在这林子里。”

“什么……什么样的三个小贼?叫……叫什么名字?”火小邪说话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名字,我就记得有一个叫什么浪得奔。”

火小邪全身颤抖,松了刘管家的衣领,转身低下头,眼泪泛出,紧咬着嘴唇,心如刀割。

刘管家不识趣地说道:“好汉,我都说了,字字是真,绝无虚言!好汉,我说了都是张四爷家见不得光的事情,和我无关的啊……好汉,救救我吧,咱们有话好商量。”

火小邪暴吼一声:“救你?老子要你的命!”说着从怀中摸出水妖儿给他的那把尖刀,一把按住刘管家的脑袋,高高举起,就要一刀结果刘管家的性命。

刘管家惨声道:“好汉,我没说谎啊!饶命啊!”

火小邪脑海中水妖儿的话无数次闪过:“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你是贼不是杀手……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

火小邪心里狂喊:“水妖儿,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我恨,我恨啊!”

火小邪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举刀就要刺下。

“呵呵,我说你跟我来我能帮你,没错吧?呵呵。”一阵阴柔的女子娇笑声从林中传来。

火小邪一怔,刀子举在半空中没有刺下,哗地一个反手,把刀持在胸前,全神戒备,慢慢站起身,冲着笑声传出的地方骂道:“你到底是谁?出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林中晃了晃,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白衣女子,正是火小邪一直追赶的那个女鬼,只是这次,白衣女子没有披散着头发,而是把头发盘起,露出一张俏脸,笑得分外妩媚,哪里像个女鬼,分明是天仙下凡一样。

火小邪借着月光看到这女子的相貌,一下子愣住了,口中轻轻叫道:“水妖儿,怎么是你……”

白衣女子掩着嘴轻轻一笑,轻盈地向火小邪走过来,说道:“我这么像水妖儿吗?她平时也是我这个样子吗?”

火小邪看着这个白衣女子,想到水妖儿千变万化的样子,还觉得是水妖儿在和他开玩笑,说道:“水妖儿,你又怎么了?”

白衣女子轻柔地笑了笑,说道:“好吧好吧,我就是水妖儿。火小邪,我觉得我很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你应该谢谢我啊!”

这个女子的确和水妖儿长得一模一样,但神态气质、说话口气却是温柔中夹杂着一股子妖媚。水妖儿尽管性格多变,但从来没有哪次变成这个样子的。

火小邪心中一寒,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别过来!站住,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白衣女子盈盈站住,娇笑道:“你怎么这么凶,我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找到了刘管家,让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事情,你连一句谢都没有,还要动刀。哎呀,我真的很伤心呢。”

火小邪狠道:“你这个妖精,不要装成水妖儿的样子!”

白衣女子又娇笑着说道:“一口一个水妖儿、水妖儿的,怪不得水妖儿愿意和你在一起,你果然讨人喜欢。”

火小邪持刀渐渐后退,这个白衣女子若在白天,还真是能迷倒万千男人,可在火小邪的眼中,却觉得她如同深水毒潭一般可怕。

白衣女子笑道:“怎么?怕了我?不就是水妖儿吗?真是的,水妖儿那样的,我想变就变,不就是这样吗?”白衣女子一转脸,再转回来,一脸顽皮地叫道:“火小邪,我是水妖儿啊,叫你不要出房间,你就是不听!这下尝到厉害了吧,给你个教训,让你以后也长点记性。”

火小邪真的迷惑了,这不就是水妖儿平时的样子吗?

火小邪停下脚步,木讷地说道:“水妖儿,真的是你吗?”

白衣女子跳着脚骂道:“你这个笨蛋,呆子,天下就只有一个水妖儿,不是我还是谁?刚才故意吓唬你的!”

火小邪脑中一片糨糊,迷迷瞪瞪地就要向前走。

“火小邪!别过去,她不是我!”林中猛地又有女子声音高叫。

白衣女子一回头,唰地又变回温柔妩媚的样子,娇声道:“哟!动作挺快的嘛!”

林中哗哗一响,一个黑衣女子从林中跳出,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白衣女子面前,挡住火小邪。这个黑衣女子并未蒙面,活脱脱又是一个水妖儿,指着白衣女子骂道:“水媚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装成我的样子。”

白衣女子笑道:“水妖儿,你是什么样子,你自己能说清楚吗?什么叫我装成你的样子?”

这下才算分清,水妖儿穿黑色紧身衣,白衣女子叫水媚儿。

水妖儿冷冷道:“住嘴!轮不到你说话!”

水媚儿笑道:“好吧,好吧,不管怎么样,我是帮你们呢,没必要一见到我就这么凶吧。”

水妖儿哼道:“谁叫你们帮!我一见张四爷宅子就觉得不对,没想到真的是你们在乱来!”

水媚儿笑道:“得了得了,水妖儿,你不就是在乎这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吗?我就是好奇,看看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样,呵呵,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哥。”

水妖儿骂道:“你闭嘴!再说一句,我一定会对你不客气。”

水媚儿说道:“我又不会抢你的男人,我就是好奇!”

水妖儿脸色一寒,提着手中刀就向水媚儿冲过来,举刀就刺。水媚儿娇呼一声,侧身躲过,娇滴滴地骂道:“真的动手?”水妖儿一言不发,又举刀刺过去。两个人一黑一白,在林中不断跳动追逐,根本看不清她们在如何较量,只能听到叮叮刀子相撞的声音连绵不绝。

火小邪愣在原地,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超出了他的想象。

黑影白影在林中斗个没完,火小邪完全傻眼,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忽然听到林中有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骂道:“妖儿、媚儿,你们两个太过分了!还不住手!”

这黑白两人才猛然分开,齐齐跑到林中跪下,齐声道:“爹爹,息怒!是我们不对。”

男人的声音又说道:“你们两个是同胞姐妹,为何每次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

水媚儿叫道:“爹爹,你应该看到了,是水妖儿不讲道理,先动的手。”

水妖儿也喊道:“爹爹,水媚儿不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动手。”

男人骂道:“你们两个今天再敢放肆,别怪我关你们半年水牢!”

水妖儿和水媚儿齐齐抱拳喊道:“不敢了,爹爹请原谅我们吧!”

两个人同声同时地说话,刚说完又彼此瞪了一眼。

男人说道:“你们带那个叫火小邪的小子去看看他兄弟的坟头,了结他一桩心事吧!水媚儿,你带路。另外,水妖儿,再也不许你和火小邪纠缠!”

水媚儿兴高采烈地说道:“是!”起身就跑到火小邪面前,说道,“喂,火小邪,跟我来,给你死去的兄弟磕几个头吧。”

水妖儿跪在地上,半天才答道:“是……”

水媚儿在前,火小邪在后,水妖儿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在旁边。

火小邪几次都想与水妖儿说话,但见她的样子,强行忍住。

三个人在林中走了一段,水媚儿停下,指着一个小小的土堆说道:“就是这里啦,三个人,一个不少,我亲眼见到刘管家把人丢下去埋了的。火小邪,你要不要拨开土见见你兄弟最后一面?”

火小邪看着土堆,当真是草草掩埋,连个坟包都不算。他心中酸痛无比,两行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扑通一下跪在土堆前,放声大哭:“老浪、老关、小猴,我来晚了啊!是我对不住你们啊!都怪我,都是我害死了你们,都是我啊!”

火小邪发泄出来,哭了个昏天黑地,几乎都要昏厥在地。他从小孤苦伶仃,来到奉天城里受尽欺负,好不容易有三个同生共死的结义兄弟得以互相安慰,苦中作乐,挣扎着活到十多岁,却刹那之间,只剩下火小邪一个人。火小邪痛不欲生,觉得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他一个人,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心里也没有了寄托。

火小邪心中无比悔恨,如果他们不做贼,去做乞丐,就算天天只能吃猪糠狗食,也许还能够一起活下来,不至于到今天这个田地。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贼这个行当呢,火小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火小邪哭得憋过气去,一头倒在地上,全身抽搐不止。水妖儿几次想要上前,却都犹豫了,她的双眼,也已经红了,干脆背过身去不敢再看火小邪。

水媚儿酸溜溜地哀声叹道:“可怜啊,我都想哭了。”

火小邪慢慢抬起头,看着水媚儿,低声问道:“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吗?是刘管家杀了他们吗?”

水媚儿说道:“放心,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用麻袋装着,倒出来的时候,看着身上完好,都是全尸。你是想杀了刘管家报仇?”

火小邪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杀人。我就是问问。”说着又对着土堆磕了三个头,再次泪涌,哀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是你们大哥火小邪没本事,连给你们修个坟的本事都没有。你们在阎王爷那里等着我,我会来找你们。”

火小邪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起身就走。

水媚儿叫道:“就这么走了?”

火小邪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继续向前走去。

水妖儿惨呼一声:“火小邪!你去哪里?”

火小邪低声说道:“去我该去的地方。”说罢加快脚步,没入黑暗之中。

水妖儿惨声大叫:“火小邪,求求你来找我,求求你也救救我!我在山西等你!”林中一片静寂,无人回答。水妖儿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低声哭了。

水媚儿不冷不热地说道:“水妖儿,你还真的在乎这个小子?唉,他到底有什么好?”

水妖儿根本就不回答,只是捂着脸不住地抽泣。

有两个人远远地从林中走出来,其中一个隐在黑暗之中,看不见脸面,另一个人竟是刘管家。

刘管家冲那人鞠了一个躬,说道:“水王,水妖儿和火小邪能有结果吗?”

那个人低声说道:“没有,一丝一毫都不会有,水妖儿命中注定孤苦一生。”

刘管家说道:“但是水王,我们是不是对水妖儿和火小邪太残忍了点?至少水妖儿和火小邪在一起,水妖儿看上去很开心啊。”

那个人说道:“你忘了水妖儿是什么样的人吗?她这样下去会杀了自己,也杀了火小邪。”

刘管家连忙躬身道:“水王说得没错,这个我倒忘了。唉,可怜水妖儿年少时太过聪慧了……”

那个人说道:“水信子,不要再提她了。”

刘管家应了声“是”。

那个人说道:“这几年你在张四爷身边做得很好,再过几个月,你就回来吧。”

刘管家说道:“谢谢水王!我的确在张四爷家待得有些闷了……啊,水王,你是对张作霖没有信心了?”

那个人说道:“张作霖和其子张学良,都没有争夺天下的命相和手腕,张作霖更是短命之辈,活不过十年。五行世家之中可能火王对他还有点兴趣,我们就作罢了吧。你把奉天各地的勾弦也都一并撤掉,不必再关注张作霖的情况。”

刘管家应道:“是!”

那个人说道:“水信子,我们走后,你立即让三指刘和齐建二把还活着的那两个小子带出奉天,远去南方小城安顿,永远不准他们回奉天,并告诉他们火小邪也已经死了。我不想让火小邪再顾虑他所谓的兄弟之情。”

刘管家说道:“水王放心,我一定做得漂漂亮亮的。”

那个人说道:“好,你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刘管家又鞠了一躬,身手敏捷地钻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那个人见刘管家走了,站住不动,手中一抖,一只很小的黄雀不知从哪里飞出,落在他的手指上,吱吱轻叫。他用手摸了摸这只黄雀的羽毛,将一个小布包别在黄雀的脚上,低声道:“飞吧,去找火小邪!”

黄雀吱吱两声,似乎听懂了,扑棱棱展翅高飞。

黄雀在空中盘旋一圈,低头看着被刘管家叫作水王的人,那人的模样,居然就是火小邪所住客栈的店小二,只是他眼神之中如同有一湾极深的潭水,不可窥探,哪有一点店小二的样子。

黄雀吱地叫了一声,笔直飞走。

黄雀飞过水媚儿的头顶,水媚儿还在对水妖儿低声道:“好了,好了,水妖儿,不要再想那小子了。爹爹都来了,咱们回去吧。”

水妖儿两眼通红地说道:“爹爹怎么会来奉天?”

水媚儿说道:“爹爹也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都是听爹爹的安排做事,不像你还有些自由。”

水妖儿说道:“你为什么要骗火小邪?”

水媚儿说道:“我怎么会骗他?”

水妖儿看着水媚儿的眼睛,说道:“因为你的眼睛,你还没有杀了你自己!”

水媚儿默然不语。

黄雀又向前飞,穿过林子上空,在空中转了个圈,直直地向林内一侧飞去。

水王放黄雀寻找火小邪,并非臆想,旧时民间确有此种驯鸟奇术。主要分为雀持术、鹰鸣术、隼坠术三种,都是由飞鸟在半空中追踪目标,锁定后向主人报信或者直接把信息传达过去。常见的多为鹰鸣、隼坠,多在山丘、平原这种地形使用。而雀持术通常用在城市、乡镇等房屋密集之处,由黄雀、画眉等鸟儿低飞穿行,其中又以黄雀为贵。雀持术在驯鸟术中最为困难,极少有人精通,后来因为通信科技发达,雀持术在民间渐渐失传,到现代已经没有人会了。

火小邪坐在一间破屋角落里,这间破屋就是火小邪和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经常待的地方,在这里他们留下了无数的欢乐,也被齐建二抓到过无数次。

火小邪靠在墙角,浪得奔他们几个如同在眼前一样,挤到身边来问:“大哥,大哥,你偷到什么好吃的啦?”

火小邪脸上一乐,手一抓,却抓了个空。火小邪低下头,把刀子拔出来,慢慢顶在自己脖子上,一使劲刀尖就扎了进去,流出鲜红的血液。

火小邪如同没有痛觉一般,喃喃说道:“我这就来找你们。”

火小邪手紧紧握着刀柄,不知怎么手上顿了一下,把刀子从脖子上拿下来,摆在手中一看。月光如水,从房屋的破窗洞中照射进来,投在火小邪的手中。

那把刀的刀柄上,刻着一个“水”字。

火小邪猛地把刀一握,说道:“水妖儿……”顿时,和水妖儿相处的日日夜夜的情景都涌现出来。

火小邪叹了口气,说道:“我为何要找你?我为何要救你?你还需要我救吗?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原来火小邪独自离开的时候,清楚地听见水妖儿在身后大声喊他。可火小邪想到自己死去的几个兄弟,硬下心肠不愿回头。

火小邪把手垂下,突然笑了:“我真是一个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刚才想死,至少应该给弟兄们烧烧纸再死吧。咳,怪不得水妖儿说我是个呆子。好吧,好吧,不死了,不死了。”

火小邪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窗口传来吱吱的叫声,火小邪一看,见破窗上停着一只黄雀,正冲着他吱吱地鸣叫。火小邪心中奇怪,把手向前一伸,喃喃自语:“怎么,你找我?”

黄雀又叫了声,展翅飞过来,在火小邪头顶盘旋了一圈,落在火小邪伸出的手指上。

火小邪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样不怕人的黄雀,恐怕是打小由人喂养的,便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只黄雀。

这小黄雀丝毫不怕火小邪,在火小邪手指上跳了跳,便用嘴去啄自己腿上绑着的小布包。

火小邪赶忙伸手上前,把小布包解下。黄雀冲着火小邪吱吱连叫几声,扑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让火小邪把布包打开,然后飞到他的肩头。

火小邪将信将疑地解开了布包的绳索,只见布包里躺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石,布包内还密密麻麻地写着字。

火小邪把黑石拿出来,却见黑石上刻着一个“火”字,不得其解,赶忙借着月光,细细阅读布包内的文字。火小邪尽管是贼,但并非文盲,十岁左右,就能识得千字。做贼的不像乞丐,可以大字不识一个,做贼的想达到一定境界,必须要有丰富的文化知识,不仅要能识字计算,还要有一副好记性。因为有的时候,你大字不识一箩筐,狗屁都看不懂,别说偷了,就连富贵人家的门都找不到。

布包里用蝇头小字写着:

火小邪,你与妖儿有缘,妖儿也对你十分爱慕,可惜你火性太烈,妖儿水性极强,你们若是结合,必然会灰飞烟灭。但我疼惜妖儿,还想帮你们一次,你看到的黑石,乃是五行贼王中的火王收纳弟子的信物,我与火王严烈素来交往甚密,行走天下的时候,帮着火王物色些人才,故而我有此物。你拿着黑石,于今年六月十五之前赶到山西王家堡青云客栈,自然有人寻你。若你有此机缘成了火家弟子,练成水火交融的法门,可救我家妖儿性命。我托付妖儿的终身幸福于你,你不要让我失望。

水王流川

火小邪细细读完,呆若木鸡。火小邪执意回到奉天,人生竟有如此大的转折,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火小邪又速速看了一遍,默默记下,正想把布包折起,却见布包里火苗一闪,轰然一下化作一团火焰,眨眼烧了个干净。

停在火小邪肩头的黄雀吱吱叫了两声,展翅飞出破屋,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火小邪一人捏着黑石,久久呆立在屋内。

火小邪站立良久,直到身子都发凉了,才长长喘了口气,走出这间破屋。他一直寻到和水妖儿分手的地方,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林中鸦雀无声,刚刚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只有那捧坟头黄土犹新。火小邪跪在土堆前,磕了三个头,低声道:“老浪、老关、小猴,本来你们死了,我也不想独活,但有人将水妖儿的性命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别人,否则我就真的是个孬种了!你们大哥不是孬种,不是没用的蠢蛋!老子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重新安葬你们!你们入土为安吧。”

火小邪说完这番话,洒下热泪,再磕了三个响头,才起身恋恋不舍地离去。

火小邪在林中转了半圈,寻不到刘管家的身影,并不奇怪,料定刘管家要么自己跑了,要么被水妖儿他们抓了,反正刘管家的生死下落已经与他无关,就懒得再去追究。火小邪明白自己孤身一人,缺少了水妖儿的帮助,绝不能在奉天城久留,便打定了主意,打算一大早就溜出奉天城,向山西进发。

同年六月初五,山西王家堡。

王家堡原先只是一个村落,但清末出了个赫赫有名的晋商,名叫王全。几十年的商业经营,王全的商行可谓在山西富甲一方,王全在王家堡购入了大量土地,兴建了王家大院,占地千余亩,里里外外的房舍近千间。由于王全家生意种类繁多,几乎柴米油盐衣食住行无所不包,所以带动这一片鸡犬升天,使得王家大院外密密麻麻围着近千家商户,常住人口已近万人,加上日夜穿梭往来的商贾车队,各地迁移过来讨生计的游民,这个王家堡赫然成了一个新兴的市镇。

正对着王家大院正门的大街,叫作王兴街,是以王全的大儿子王兴命名。王兴街是王家堡的主干道,能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道路两旁商铺林立,彩旗招展,行人如织,繁华程度竟让人觉得像进了省城闹市一般。

“让开!让开!快让开!”街道一头有人大声吆喝,街上的众人无不转头一看,只见四匹高头大马向着王家大院的正门急奔而来,扬起一片沙尘。街道上的人赶忙让出一条道路,让这四骑快马通过。人群退开得急了,慌慌张张地挤作一团,有年老腿脚不方便的,颤颤巍巍差点摔倒。

这些骑马人清一色的武师打扮,胸口绣着“金玉祥”三字,死命地抽打着马匹,催促马儿快跑。有本地人认得,这些人正是王家大院的护院武师。

人群中议论纷纷。有人说道:“最近几天都看到王家大院的武师急急忙忙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鬼知道,别说最近几天了,最近一个月,王家大院都神神秘秘的。”

“也是啊,王全王大老爷许多天都没有出来遛弯儿了!”

“你不觉得最近咱们这里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吗?到处闲逛,啥也不干,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啊,的确如此啊!前两天王二叔家丢了一个祖传的金元宝,嚷嚷着寻死呢,莫非是这些人偷的?”

“咱们少瞎说,孔镖头正查着呢!”

这些武师快马奔过,人群才渐渐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大街上刚才一个差点摔倒的瘦弱老汉,突然大叫:“我的钱呢?我的钱!没了,没了!哎呀,我的娘啊,我的钱让人偷了!”众人赶忙围拢过来,有好心的人问道:“老汉,怎么钱就没有了?”

老汉四下拍打着身体,哭喊道:“我的钱就是放在贴身口袋里的,一共十个大洋啊!哎呀,我的娘啊!是我全家的积蓄,来王家堡买药救命的!我们一家七口人,六个人等着买药回去救命的啊!我可怎么活啊!救人啊!抓贼啊!”这老汉伤心至极,蹲在地上不住哭号,拍打地面。围观的众人无不长吁短叹,不断地安慰着老汉。

人群之外的一个街角旮旯里,有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少年,靠着墙角坐着,慢慢啃食一张干硬的饼子,一双清澈但又犀利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少年右眉下的脸庞上,有道一指长短的伤疤,倒让他多了几分男子汉气息。

这少年啃了一口饼子,眼珠一转,只见对面的一个平头矮个男人,眼角微微一挑地瞟了人群一眼,闪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笔直地走过了街,钻进与少年一侧相隔十余步的巷子里。

少年微微一笑,把饼子胡乱塞进怀中,嘴里咀嚼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也一转头钻进身旁的巷子里。

这少年快步前行,走至一丁字路口,探头一看,果然看见那个平头男人快步向前走去。少年左右看了看,这条巷子并无人往来,便走过去,无声无息地跟上平头男人。

平头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得意扬扬地又走了一段,一个转弯,钻进了一条更为狭窄僻静的胡同中。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前面的兄弟,慢走!”

平头男人一愣,一下子转过身,神色紧张,一看,竟是一个嬉皮笑脸的乞丐打扮的少年向他走来,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顿时脸上一松,骂道:“臭要饭的,叫你爷爷搞么斯?”这人一张嘴,更是露馅,乃是湖北一带口音。

少年嚷道:“嘴巴干净点,谁是要饭的!小爷我和你是同行!”

平头男人哼道:“哟,同行?你看到我么样撒?”

少年说道:“看到就是看到了,你不是本地人,咱们按道上的规矩——初来乍到,见面分一半。”

平头男人脸色难看,骂道:“臭要饭的,你还晓得规矩,老子拆了你,你信不信?”

少年说道:“有本事你来,你来!看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

平头男人骂道:“老子还信了你的邪!”他边骂边捋着袖子向少年冲了过来。

“郭老七,别放肆!”有一个清脆的男子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平头男人一愣,赶忙站住。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墙上跳下,落在平头男人身边。

这男人二十一二岁年纪,穿着富贵得体,长相斯文,要不是从墙上跳下来,走在大街上绝对会被人认为是一个富家公子哥。

平头男人郭老七赶忙一脸笑容,对这男人说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这男人并不搭理郭老七,而是向对面的少年抱了抱拳,满面笑意地说道:“在下苏北人,姓郑名则道,有个不成器的绰号,叫作‘小不为’。初来乍到,得罪了!敢问对面的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哼道:“我没有什么绰号,我叫——火小邪,奉天过来的!”

郑则道脸色不变,若有所思道:“哦!火小邪,好一个‘火’字啊。敢问火兄弟不远千里来这里有什么事?”

火小邪哼道:“这你就管不着了,要么你先告诉我,你千里迢迢从苏北来这里干什么?”

郭老七对郑则道说道:“大少爷,让我上去宰了他吧。他连你的绰号都没有听说过,一定是个不开眼的。”

郑则道还是对郭老七不理不睬,对火小邪说道:“哦!既然大家来这里都有事,那我们都别说了。呵呵,火兄弟,初次见面,咱们就别按什么规矩分一半了,都是你的,算我给火兄弟的见面礼。”

郭老七脸上不悦,说道:“大少爷,不能啊!”

郑则道微微一侧头,对郭老七说道:“我说了多少次,在这里不准偷东西,你是哪根手指头痒痒啦?自己剁下来。”

郭老七神色大变,赶忙道:“大少爷息怒,小的错了,求您饶了小的!”

郑则道哼道:“那还不把你偷的东西全部给火兄弟?”

郭老七一脸冷汗,从兜中掏出一个小布袋,一把丢向火小邪。火小邪伸手接了,捏了捏,布袋里约有十个大洋。火小邪把布袋收了,说了声:“既然郑兄弟这么大方,那我也不客气了!先走一步,后会有期。”火小邪说罢冲郑则道和郭老七笑了笑,一转身就快步离开,没了踪影。

郭老七气得咬牙切齿,骂道:“这么嚣张!大少爷,咱们在苏北,哪个贼听了你的名号不退避三舍,今天这小王八羔子,太嚣张,太嚣张了!我受点气不要紧,可不能折了您的威风啊!”

郑则道轻轻笑道:“郭老七,这里不是苏北,我们也不是来偷东西的。王家堡现在云集了很多偷盗的高手,你千万不要小看了这里的陌生人,哪怕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子。”他说着说着脸色一冷,却仍然一脸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郭老七,你要再敢手痒偷东西,我就一次剁了你剩下的六根手指!”

郭老七看了看手掌,他左右手都只有三根手指,面色死灰,点头如捣蒜一般说道:“大少爷,打死我也不敢啦!你放心,我再敢偷,我把自己脑袋都剁下来!我这就继续打听青云客栈去。”

郑则道自言自语道:“眼看还有十天就是六月十五,我们来这里已经十多天,却连青云客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难道这是第一道关?”

火小邪拿着装了大洋的布袋飞快地行走,到了人烟稀少之处,打量了一下身后的确没有人跟着,才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草堆钻了进去。火小邪明白刚才完全是险中求胜,实属侥幸,如果不是那个叫郑则道的公子哥出现,恐怕自己不是那个郭老七的对手。

火小邪一路上风餐露宿,从奉天走到山西足足花了近两个月的工夫。他第一次出远门,不仅身无分文,而且全靠步行,其中艰辛自然不用多说。为了能够提早几天赶到山西王家堡,最后几天更是连日奔波,顾不上冷暖饥渴,弄得自己和乞丐一般,才提前了十天,于六月初五赶到。但凡做贼的人都有个好习惯,除非特别叮嘱过,一般赶早不赶点,说是六月十五到,一定要提前到达以做好准备。火小邪知道来山西王家堡事关重大,自然不敢怠慢。他能这样想,这天下收到黑石火令的贼人,手段比火小邪只怕更高,哪个想不到?所以无不提前赶来。那个郑则道是苏北贼道里响当当的人物,更比火小邪早十天就到了王家堡,一直窝在普通客栈中,默默寻找青云客栈的下落。

火小邪刚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偷老汉的东西,心中一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尽管他从小做贼,但十分遵从奉天城荣行中的老旧规矩——“三不偷”。所谓“三不偷”是指救命钱不偷,孤儿寡妇钱不偷,砍头钱不偷。救命钱和孤儿寡妇钱容易理解,砍头钱乃是指有的犯人被当街处决,亲戚朋友来收尸的时候,会在尸体手中、嘴里、衣兜中放几个钱,根据家境贫富状况,有多有少,乃是指望着死者能投个好胎,以后能生在富贵人家。还有一种砍头钱,是指有人不幸从高处坠落、被车马撞死等等全身流血的暴毙,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钱,特别是沾了死人血液的钱。偷这种砍头钱,乃是妨碍别人转世投胎,必遭阴魂怨恨,所以偷不得。

郭老七偷那老汉的钱,就是偷救命钱。火小邪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那老汉面如菜色,衣着破旧,一副病恹恹、苦命的样子,还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钱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个人身上带了一些银钱,但处境极为糟糕。换了火小邪在奉天当贼的时候,见到这种老汉都躲得远远的,绝不会动他分毫,而一到王家堡就看到郭老七如此无贼德无贼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狗贼,八成是个贱粽。贱粽是旧时东北一带荣行里骂人的说法,是骂有的贼人,刚刚学会偷东西不久,专门干“三不偷”的事情。这些贼人往往好吃懒做,坑蒙拐骗,又嫖又赌,恶习满满,还不懂荣行规矩,必将脸腐身烂而死。

贼和贼之间也是互相瞧不起的,照样分成三六九等,有正宗和野路子之分,也不是会偷东西的人都敢称自己是荣行。火小邪的老大齐建二,尽管也是一身恶习,却是三指刘正儿八经收入堂下的弟子,算得上奉天城的正宗荣行,对荣行的规矩看得比命还重要。齐建二带着火小邪他们暴打贱粽,乃至于剁了贱粽的手指的事情,一年中怎么都有个两三次。

郭老七偷老汉的手段并不新奇,火小邪也十分精熟,在贼术中称之为“大步颠”。“大步颠”是说要偷的“马儿”做出摔跤、跳跃、蹬梯上楼这些比较大的动作时,下手去偷,这时候人体与衣物之间的空隙较大,注意力比较分散,容易下手,但时机稍纵即逝。还有“小步颠”,是说“马儿”在慢慢行走或站立时,有转弯、弯腰、咳嗽、捡东西等幅度较小的动作时下手,“小步颠”时机较多,更重视手法。

火小邪跟着郭老七,郭老七浑然不觉,最开始火小邪以为这个贱粽没什么本事,大可用贼道规矩吓唬吓唬他。谁知郭老七动了杀机,准备对火小邪下手,火小邪顿时看出来这个郭老七恐怕更擅长动武杀人而不是偷盗,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郑则道及时现身阻止了郭老七,要不火小邪初到王家堡,就要栽个大跟头。

火小邪在草堆中把布袋里的大洋倒出来,除了十块完整的大洋,还有七八枚民国通宝。火小邪嘿嘿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老头,算你走运,碰到我啦!这几个小钱打赏给我吧,算是个谢礼!”说着火小邪把那七八枚民国通宝取出塞入怀中,其余大洋依旧放入袋子里。

大街上丢了钱的老汉当街哭了半天之后,被人扶起,搀扶到街边台阶上坐下。那老汉面色惨白,哭倒是不哭了,可状若痴傻,嘴巴不停颤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在台阶上坐着。

有几个好心人凑了几十个铜钱,塞给了老汉,并让这老汉去找王家堡孔镖头报案,说不定还有追回的可能。说白了,这都只是安慰,那时被人偷窃了钱财,除非当场抓到才可能要得回来,否则钱一离身,极难有追回的可能。

老汉失魂落魄地拿了钱,喃喃道了几声谢。众人见暂时安抚住了老汉,渐渐散去。

老汉又坐了片刻,才站起身一步一颤地向前走去。刚走了没几步,一个乞丐打扮的少年急急走来,迎面撞上老汉,生生把老汉撞倒在地。

那乞丐骂道:“老头,你走路不看路啊!”说罢也不搀扶他,拔腿就跑。

老汉这个时候根本就生不出气,只能慢慢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这老汉的手拍在身上却停住了,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老汉将手探入怀中,竟摸出一个钱袋,正是自己刚才丢掉的那个。

老汉慌忙把钱袋打开,摸了摸里面的大洋,一块不少,还有一张纸条塞在里面。老汉把纸条取出,展开了一看,纸条上用黑炭写着:“帮你要回来了。下次小心!我没钱吃饭,少的几个钱算你赏我的。”这老汉看了纸条后四下张望,可撞上自己的那个乞丐,早就不见了踪影。

老汉哭道:“好人啊!恩公啊!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老汉抬手擦了擦眼泪,赶忙快步离开。

火小邪躲在一边角落,探出头看到老汉走远,才懒洋洋地说道:“若再被人偷了去,我可帮不了你。”

火小邪抖擞精神,从角落钻出,打定主意去寻找青云客栈。

火小邪身上有了七八枚民国通宝,便找了一家旧衣店,花钱买了一身干净的短褂衣裤,又寻到一个水井,把头脸手脚洗了个干净,才换上干净衣衫。这一番打扮下来,火小邪终于不像乞丐,活脱脱一个省城来的商贾子弟。火小邪自幼在奉天生长,就算做贼,也是城里的贼,加上本身气质尚佳,稍做打扮,自然比王家堡的乡下小子多了几分洋气。

王家堡尽管常住人口不多,但因为各地客商云集,所以客栈竟有四五十家之众,分布在王家堡各处路口要道。这些客栈规模大的能容二三百人吃住,小一点的也有十多间客房,东南西北皆有,彼此隔得远的,要从王家堡整个地界上穿行而过,走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火小邪花钱吃了顿饱饭,便一路打听青云客栈。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无论问到谁,都回答王家堡从来没有青云客栈。火小邪并不甘心,坚持一家一家地进店寻找,问问客栈掌柜、小二青云客栈是否是个化名。可整整找了一天,问了不少人,仍然一无所获。

火小邪寻思着,莫非是自己弄错了,山西还有其他的地方叫王家堡?可想想自己自从进入山西境内,一路打听找到此地,从没有听到还有第二个王家堡的说法。火小邪又问了一些外地过来的运货车夫,也都说山西只有一个王家堡。

眼看着日头西沉,天色渐暗,街头人烟渐少,火小邪心想,恐怕今天是没有结果了。

火小邪见前方还有一家客栈,看样子十分简陋,心想这种客栈倒是适合我这种穷光蛋,今晚就在那里住一晚,明天再说吧。

火小邪走到客栈前,才看清了这家客栈的名字原来叫“大道客栈”。火小邪会心一笑,心想:“大道大盗,这名字起的,不是招惹着贼来偷吗?也好,我是个小贼,住在大盗客栈,平升三级!不错不错。”

火小邪迈步走进大道客栈,有店小二迎上来,一看火小邪单身一人,又不是买卖人的打扮,便问道:“这位小爷,你是找人还是住店啊?”

火小邪故意拿出身段,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爷我住店,怎么,以为我是个跑堂伙计?”

店小二忙巴结道:“不是不是,一看您就是城里的大少爷。里面请,里面请。”

火小邪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个微微发胖的中年男子冲火小邪抱了抱拳,一脸笑意地说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我姓张。这位小哥,是住店啊,不知有几位?”

火小邪抬头看了看这家客栈的布局,寻常得很,没有什么出彩之处。房屋年久失修,角落里遍布蜘蛛网不说,屋子里还飘着一股子酸臭味道。

火小邪见这家店寒酸,估计也贵不到哪里去,便问道:“哦,张老板,我一个人住,都有什么房间啊?”

张老板一听,赶忙笑道:“哟!我这家店别看破旧了点,倒有两间上好的单间,一间已经被人住了,还剩一间,一块钱一晚,你看行不行?”

火小邪叫道:“你真是见一个宰一个啊,这么贵!还什么有人已经住了一间,我看鬼才住!”

张老板愁着脸说道:“这位小哥,有人住了就是有人住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嫌贵,我们这里还有其他的客房。”

火小邪眼珠一转,口气一缓,问道:“哦,张老板,我问你个事,你要是知道,我就住。”

张老板忙道:“什么事?”

火小邪问道:“这个王家堡有没有一个青云客栈?”

张老板抓了抓头,说道:“小哥,你这个问题,还真不是头一遭听见,算上你,怎么都有十来个人问过我了。”

火小邪神色一紧,忙道:“怎么?都十来个人问过你了?”

张老板说道:“是啊,什么打扮的人都有。”

火小邪啧了一声,问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

张老板愁道:“我从小就在王家堡生活,都四十多年了,哪里石头缺了一块我都知道,可就是没有听说过我们这里有什么青云客栈。五十里外的平成镇倒有个踏云客栈,就是没有青云客栈啊。”

火小邪追问道:“青是青色的‘青’,云是云彩的‘云’,有没有读音相似的客栈?”

张老板说道:“这个字怎么写我知道,在你前面来问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可真是没有啊,没有青云客栈。”

火小邪叹了口气,低声自语:“看来青云客栈根本就不是一个住人的客栈。”火小邪看着张老板,继续说道,“这样吧,张老板,你没有回答出我的问题,这个住店嘛……”

张老板十分恳切地看着火小邪。

火小邪从怀中摸出一个铜钱,丢在桌上,说道:“我就这么点钱,你看我能住哪里吧?”

张老板看着桌上的钱,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捡了起来,塞进袖子里,说道:“那……那只有住柴房了。”

火小邪说道:“行啊!那就带我去吧!小爷我不是出不起钱,可我就是喜欢睡柴房!”

张老板只好招呼着店小二,让店小二带着火小邪去后院的柴房。

火小邪刚想跟着店小二走,张老板在身后叫他:“这位小哥,问你个问题。”

火小邪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快问。”

张老板说道:“敢问一句,你们找这个青云客栈是有什么事情吗?”

火小邪笑道:“想知道啊,给我三枚铜钱我就告诉你。”

张老板赶忙把袖口中的钱袋一捏,连连说道:“怎么你们都是些怪人,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想知道了。”

火小邪说道:“我可给你机会了啊。”说罢一挥手,对店小二说道,“走吧,带我去柴房。”

店小二领火小邪进了柴房,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这里啦,茅房在出门右手边尽头。”

火小邪看了看,说道:“不错,不错,你们这个柴房不错!上好的睡觉处。”

火小邪走到干草堆边,一屁股坐了下去,见店小二还站着不走,说道:“那你就走吧,还等着我打赏不成啊?”

店小二突然谄媚地笑了笑,说道:“这位小爷,我有个消息,和你要找的青云客栈有关,你听不听?”

火小邪坐直了身子,说道:“哦?那你说。”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哪能随便说的啊,你给我三枚铜钱,我就告诉你。”

火小邪骂道:“没有!你能知道什么?懒得听。”

店小二赶忙说道:“别啊,一枚铜钱,给我一枚铜钱,我就告诉你,保证物超所值!”

火小邪略略一想,说道:“行,你说!”

店小二伸着手,眼巴巴地看着火小邪,说道:“小爷,先给钱。”

火小邪骂道:“谁还会赖你的!”说着摸出一个铜钱,丢给店小二。

店小二赶忙接了,连声称谢,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小爷,我们这客栈里有两个单间,平时也没有人愿意住,不过昨天晚上,有一个找青云客栈的人住进去了,就再没有看见他出来。”

火小邪一愣,问道:“什么样子的?”

店小二说道:“小爷,这又是一个问题了,要么您再给我一个铜钱?”

火小邪骂道:“你要说就说!信不信我告诉你老板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店小二慌了神,说道:“别,别,小爷,你可千万别和老板说,他会打死我的。哎呀,你怎么这么抠门啊?太狠了你!”

火小邪骂道:“你当我赚钱容易啊?要说就说,不说就走,你自己掂量,反正说出来我就不告诉你老板了。”火小邪抓店小二的把柄,一试就准,这多亏了火小邪在奉天城市井中打滚,摸索出的识人相面经验。

在贼道里面,判断一个人好不好偷,要有“三道眼”,一看面相喜善富贫,二看身手迟重缓快,三看脾气冷暖愁困。像这种店小二是不是害怕店老板,耐不耐得住恐吓,几乎全写在脸上,火小邪一看就知,一问就明。哪像现代的一些小贼,以为人长得胖,就定会在身上藏金戴银,而且皮肉太厚不敏感,便下手去偷,没准偷到个刚被炒了鱿鱼的厨子,体胖但身手敏捷,不仅偷不到,还能让厨子拿着菜刀追砍几条街;又没准偷到个看似粗笨、实则精细的悍妇,让悍妇五爪齐伸,抓个满脸花。

店小二连忙说道:“我说……我说就是。嗯,那个……那个客人,我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火小邪说道:“得,幸好没给你钱!”

店小二说道:“不是我蒙你,是那个客人穿着大袍子,个子不高,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好像是男人,也好像是女人。”

火小邪挠了挠下巴,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我要睡觉。”

店小二笑道:“谢小爷打赏,谢了,谢了。千万别和我老板说。”说着点头哈腰地退出柴房。

火小邪见店小二退出柴房,身子一松,躺在干草堆里,拔出一根干草棍叼在嘴上慢慢咀嚼,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青云客栈就在王家堡,只是没有人能一下子找到而已。这些和我一样来找青云客栈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呢?那青云客栈,又到底在哪里呢?”

火小邪翻来覆去,琢磨了半天不得其解,又累又困,拢了拢衣服,慢慢进入梦乡。

“火小邪,火小邪,醒醒。”火小邪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在做梦。

“火小邪,嘻嘻嘻嘻。”睡梦中那声音渐渐清晰,竟是女子的声音。

“水妖儿!”

火小邪脑子里精神一振,大喊一声,翻身坐起,四下到处观看。柴房里黑乎乎、静悄悄的,并没有任何人在。

火小邪从柴房窗口看出去,一轮皓月当空,四周寂静无声。

火小邪叹道:“又是一场梦。唉,水妖儿,你在哪里呢?”

火小邪长叹一声,正想躺下继续睡觉,大道客栈的前厅却猛然嘈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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