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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落马恶债


钱掌柜一脸惊慌,冲严景天他们叫道:“几位大爷,那些跑信镖的恶人来了,你们快回避一下吧!跟我来,跟我来!”钱掌柜拽着严景天的衣角,神色慌张地拉着要走,“现在不是晚上,他们待不了多久,还是避一避吧。”

严景天环视众人,严守震十分不快,但没说话。水妖儿和严守仁架着火小邪,都默默点头。严景天说道:“谢谢掌柜了!”

众人由钱掌柜领着,去了后院。

客栈后院十分宽敞,七八间草房分左右交错而立,相隔都是十多步的距离。

钱掌柜领着众人,去了一间草房,把门打开,说道:“一共四间房,你们先在这休息,我打发了那些跑信镖的,再来招呼几位客官。”

严景天说道:“有劳掌柜的了,您去吧,我们自有安排。”

钱掌柜赶忙应了,飞也似的跑到前厅去了。

严守震不悦道:“严堂主,咱们躲一下张四就算了,怎么这些跑书信的跳辫,我们也要躲着?咱们火家丢不起这个人啊。”

严景天眉头紧皱,想想严守震说得有道理,自己是否太过小心了?然后说道:“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在此等一下,观望一下形势再说。”

水妖儿笑道:“我去看看吧!你们等着,放心吧,不会让他们发现我的。”

严景天刚想说话,水妖儿已经把门拉开,哧溜一下钻出去不见踪影。

严景天重重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下。

火小邪被丢在床边,仍然醉醺醺地叫道:“我,我没醉!不用扶我!”

且说落马客栈门口,一众打扮各异的人径直奔到店前,也不下马,直冲进院。贾春子站在院中,左拉右拽,嗷嗷大叫:“下马,下马啊!”神色极为狼狈。

打头的一个穿着皮袄,留着一把山羊胡子,光头锃亮的男人哈哈大笑:“傻大个!我的马喂过了吗?要是没喂好,我们就把这里踏烂喽。”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贾春子嚷道:“都喂了,都喂了,喂得饱饱的!你们下来啊!”

这光头男人叫道:“六行道的换马继续走,剩下的和我留在此处歇息。”有人欢呼,有人唉声叹气,众人纷纷下马。一行人跑到马厩边,拉出马,跨上去一溜烟地又奔出院子,扬长而去。剩下的人则跟着光头,向店中走去。

光头转头一看,正看到严景天他们的马停在院中另一侧,皱了皱眉,脚步也没停就迈入店中,钱掌柜正冲出来,和光头撞了个满怀。

光头大手一搂,双手捏住钱掌柜两个肩膀,左右摇晃了一番,大笑道:“钱掌柜,好久不见了啊!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钱掌柜被晃得头昏眼花,挣扎着说道:“记得记得,郑大川郑大爷!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啊!”

郑大川哈哈一笑,松了双手,摸了摸光头,径直走到店中,拣了张桌子坐下。他身后的一行众人也都哗啦哗啦走进店中,几个人坐在郑大川一桌,另外几个则坐到旁边另外一桌。

郑大川把马靴踩在长凳上,鼻子嗅了嗅,大叫道:“钱掌柜,有酒味啊!来了什么贵客啊?”

钱掌柜赶忙走上前,说道:“郑大爷,你们是喝茶还是吃饭?我这就给你们准备着去?”

郑大川嚷道:“钱掌柜,你可真会绕圈子。我是问,你这店里来了什么客人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钱掌柜本想避开不答,可郑大川追着问,钱掌柜只好答道:“开店做买卖的,来往的都是客,人走茶凉,也没问他们太多。”

郑大川摸了摸光头,啧啧两声,猛然拍桌骂道:“钱掌柜,你这说话不是放罗圈屁吗?我看你这生意不想做了!”

钱掌柜吓得一个哆嗦,忙道:“郑大爷,我这店里好不容易才来几个客人,您开恩啊,我就指望着这几个客人赚点活命钱啊!您把他们吓跑了,我也没法开店了,以后还有谁在这条路上伺候着郑大爷啊?”

郑大川摸了摸光头,说道:“你这小老头,还真是老油条,说话滴水不漏啊,好吧!既然钱掌柜不愿意说,我也懒得问了。钱掌柜啊,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端上来吧,钱嘛,少不了你的。”

钱掌柜知道郑大川根本没有付钱的意思,说道:“各位大爷稍坐,我这就去准备着。”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赶忙退进后厨。

郑大川瞟了眼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人,低声道:“万狗子,去后院看看,摸清楚旺儿!”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狞笑一声,起身离去。郑大川所说的旺儿,乃是匪帮黑话里的钱财是否好拿的意思。荣行里说旺儿仅指钱财,黑话比匪帮要讲究得多。

万狗子刚走,郑大川身边的一个阴沉沉像个大烟鬼一样的消瘦男子说道:“我说郑老大,您看奉天城的张四爷到底要做什么?这趟信镖可是惊动不少人啊,什么消息要散到五百里去?”

郑大川哼道:“赵烟枪,你管这么多事干个屁?张四爷肯出钱,我们就去办,别说五百里,八百里我也跑。”

赵烟枪就是这消瘦男子。赵烟枪说道:“我总觉得张四爷瞒着我们什么。”

郑大川说道:“瞒?张四爷瞒我们有屁用。”

赵烟枪说道:“郑老大,你想啊,咱们跑信镖的,从不过问信里面写的啥,送到即走,这是咱们的规矩。可这么多年,张四爷用我们的时候,都是口信,因为知道我们一路上嘴巴也严。可是这一趟,却是封口的信封。我觉得张四爷这次极可能在悬赏寻人,所以不让我们知道内容。”

郑大川一撇嘴,皱了皱眉,说道:“赵烟枪,就你心思多,你说啥来着?悬赏寻人?”

赵烟枪见郑大川动了心思,赶忙凑上脸,继续说道:“郑老大,你想啊,如果真是悬赏寻人,咱们知道了会怎么做?”

郑大川骂道:“真是悬赏寻人,那老子们自己就去做了,还等着别人来分钱财?辽西一带,还有谁比我们脚头更快,罩子更多?”

赵烟枪说道:“郑老大聪明!所以张四爷这次只让我们传信,啥也不说啊!不就是担心我们贪赏钱,不好好传信?而且要寻的人,能让张四爷这么着急上赶的,估计也极不简单啊!”

郑大川拍了拍光头:“你说的倒有些道理……妈的,赵烟枪,你是不是偷看信里写的啥了?”

赵烟枪大呼:“郑老大,我是懂规矩的,我要是偷看过,愿受挖眼之刑,我就是猜到的,猜到的。”

郑大川骂道:“你个龟儿的,倒挺会猜。你再说说,你还猜到了什么?”

赵烟枪说道:“我还猜,张四爷真要悬赏寻人,恐怕那人身上带着价值连城、富可敌国的宝物!你想啊,张四爷是什么人?掌宝的啊!”

郑大川眼睛都直了,一拍桌子,骂道:“赵烟枪,你怎么不早点猜?来人啊,给我去把六行道的人追回来一个,我要看信。”旁边桌子边就有大汉站起,要听从郑大川的安排。

赵烟枪急道:“郑老大,规矩,规矩,不能看信啊!”

郑大川骂道:“规他妈的屁矩!大把的钱在眼前摆着,还规矩个屁。赵烟枪,你带着人去追!”

赵烟枪一拍脑门,惊呼道:“郑老大,我想起来了,不用去追了。刚出去的万狗子身上就有一封,忘了给六行道的老七了。”

郑大川叫道:“真的吗?那还不去把万狗子叫回来!”

赵烟枪笑得合不拢嘴,暗自得意,连忙点头,指着几个人喝道:“你们,去后院把万狗子叫回来。”

几个人吆喝着就站起来,直奔后院。片刻工夫,就见有人奔回来报告:“郑老大、赵师爷,万狗子昏迷不醒,像被人打昏了!”

说着话,万狗子就被人拉手提脚地拖了进来,郑大川大骂:“怎么回事?”

赵烟枪倒沉得住气,走到昏死的万狗子身边,蹲下一拨拉万狗子的脸,只见万狗子双目紧闭,脸上从下到上印着一大条红印,鼻血横流。赵烟枪“切”了一声,把万狗子虎口捏住,抬手啪啪啪啪赏了他四个大耳光。

万狗子“哎哟”一声,悠悠转醒,马上一骨碌坐起来,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哎哟连声。

郑大川走过去骂道:“你怎么回事?”

万狗子跪在地上,捂着脸嚷道:“郑老大,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刚到后院走了两步,绕着房去看房里有没有人,就觉得有人打我后脑门,我一回头,脚下踩到什么东西,面门就挨了一棍,十分厉害,打得我一退,又踩到什么东西,后脑又是一棍,我就啥都不知道了。郑老大,我一定是碰到山精了!”

有抬万狗子回来的大汉嚷道:“什么山精,你脚边一前一后两把夯草的耙子!”另一个人也嚷道:“万狗子,你是自己踩到耙子,让耙子的木柄打的吧?”

万狗子愣道:“什么耙子?我怎么会踩到耙子?”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赵烟枪脸一沉,骂道:“丢人的东西,信呢?把信给我。”

万狗子还正头昏脑涨,喃喃道:“什么信?”

赵烟枪一耳光抽在万狗子脸上,骂道:“你说什么信,我今天给你的。”赵烟枪一说此话,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原来赵烟枪故意藏了一封张四爷的信,让万狗子收好,其实他早就读过信中写的什么。

赵烟枪脸皮极厚,尽管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仍然骂道:“信,妈的,你说什么信。”

万狗子总算回过神来,慌忙说道:“哦,哦!在,在!”说着就伸手去摸自己怀中,谁知摸来摸去,一无所获。万狗子脸上也绿了,吞吞吐吐地说道:“赵师爷,没……没了!”

赵烟枪大惊:“什么!信丢了?”

万狗子摆出一副哭丧脸,说道:“没了……进屋之前我记得我还摸了一次,还在呢。怎么就没了?”

赵烟枪骂道:“你这个废物!猪头!”

万狗子哭喊:“我真不知道啊,一定是我刚才遇到山精,让山精偷了去。”

郑大川脸上不悦,转身回去坐下,骂道:“赵烟枪,你和万狗子唱什么二人转呢,好玩是不是?”

赵烟枪咳嗽两声,尴尬地说道:“郑老大,真的,真的有信在万狗子身上。哎呀……这个,怎么会丢了呢?”

“赵烟枪,你个龟儿子的净扯淡!还说张四爷悬赏寻人!”郑大川瞪了大家一圈,骂道,“老子差点忘了!你们当张四爷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不开眼的东西,告诉你们,张四爷可不只是个掌宝的,他的来头大了去了,张四爷要抓人,天下还有他抓不到的?都滚过来,这事一会儿再议。”

赵烟枪连声道是,再也不敢放一个屁。众人赶忙都溜回椅子坐下,局促不安地看着郑大川。

郑大川摸了把光头,站起身,冲着后堂嚷嚷:“钱掌柜,人呢?茶水呢?咋就这么慢!”

钱掌柜远远地应了一声,从后堂中跑出来,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拎着竹篮,里面满是花生干果,边跑边嚷道:“来了来了,郑大爷久等了。”

钱掌柜麻利地摆了一桌,给众人倒茶。郑大川也不客气,拿起花生啪啦捏开了就吃,问道:“钱掌柜,你后院里住的客人,是练家子吧?”

钱掌柜应道:“这个我真看不出来。”

郑大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问:“几男几女啊?我看外面可是拴着六匹马的。”

钱掌柜只好说道:“五个男的,一个女的……”

郑大川“哦”了一声,说道:“行了,钱掌柜,我也不为难你了,你放心,我不想对你的客人怎么样。其他吃的呢?快点,饿死了。把茶壶放这,不用你倒了,快去快去!”

钱掌柜把茶壶放下,赶忙又退到后堂。

郑大川哼了声,对赵烟枪等人骂道:“你们几个,再去后院看看,我倒想看看这破店里住着哪路神仙!”

赵烟枪连忙起身,点了点头,叫上了万狗子等人,五六个人张牙舞爪地又向后院寻去。

钱掌柜刚想进后厨,就见贾春子疯了一样地奔过来,脚下绊着杂物,硕大的身躯一个翻滚,滚到钱掌柜面前。

钱掌柜正想张嘴骂,却看到贾春子神色极不寻常。钱掌柜扶住贾春子,闷声喊道:“小声点,怎么了?”

贾春子瞪着一双牛眼,跪在地上,张着大嘴,指着自己跑来的方向,舌头也不利落了:“钱……钱大爷,那那……那里!”钱掌柜一巴掌拍在贾春子脑门上,骂道:“慢慢说!”

贾春子咽了一口口水,说道:“鸽子,鸽子!鸽子,飞回来了!”

钱掌柜“哎呀”一声,捏住贾春子的面颊,瞪着贾春子的双眼,低声吼道:“你看清楚没?是不是鸽子?”

贾春子被钱掌柜捏着腮帮子,努着嘴,仍然卖力地说道:“是鸽子!是鸽子!是以前飞走的鸽子,白白的!”

钱掌柜松开手,从贾春子身边越过,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钱掌柜跑出屋子,来到院子一侧,果然看到一个破败不堪的铁笼子顶上,正停着一只雪白的信鸽。

钱掌柜奔到鸽子面前,一伸手将鸽子抓住,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张纸条,将鸽子放进铁笼子里。他小心翼翼把纸条展开,正要阅读,贾春子又是磕磕绊绊地冲了过来,嚷道:“我说是鸽子吧。”

钱掌柜一巴掌拍在贾春子脑袋上,骂道:“小声点,你再嚷嚷就不让你吃饭。”

贾春子赶忙闭嘴,轻轻说道:“哦,我小声,小声。钱大爷,我等了一年了,终于见到鸽子了。这鸟是干啥的?”

钱掌柜也不说话,把纸条展开,细细读着。贾春子凑在一边,他不识字,只能干瞪眼小声嚷嚷:“写的啥?写的啥?”

钱掌柜眼睛一眯,唰的一下把纸条捏入手中,脸上的神情再也不像一个开店的生意人,而是颇为严肃。钱掌柜沉声道:“张四爷,你终于想起我了!”

贾春子在旁边嘀咕道:“张四爷,谁是张四爷?”

钱掌柜转身冲着贾春子呵呵一笑,神情古怪,说道:“贾春子,我们去做一件有趣的事。”

贾春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跟着钱掌柜快步离开。

钱掌柜刚一走,从旁边房檐上哧溜落下一个人,正是水妖儿。她用脚钩着房檐,倒挂在空中,双手叉着细腰,纳闷道:“怎么回事?这店老板有问题啊!难道被猴子猜对了,这是家黑店?不好,这开店的定是张四的手下。”

水妖儿一翻身从梁上跳下,无声无息落了地,贴着院子外侧,向火小邪、严景天他们歇息的房子跑去,打算去和严景天他们商量。

水妖儿从房后绕到房门前,左右看了看,拉开门就钻了进去,低声叫道:“严大哥……”她马上就感觉到严景天等人并不在屋内,没有再喊,往里屋一看,只见火小邪被拴在桌子上,正靠着炕边呼呼大睡。

水妖儿跳到火小邪跟前,狠狠捏了火小邪的脸一把,拽着火小邪的脑袋左摇右晃。火小邪喝了酒,也不知道疼痛,只是醒了,眼睛也不睁,嘟囔着说道:“别动,别动,睡一会儿就好。”

水妖儿把火小邪眼皮子拉开,骂道:“你这臭猴子!严大哥他们人呢?”

火小邪愣头愣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啊,睡着了。”

原来水妖儿自己钻到外面,先是碰到万狗子鬼鬼祟祟地寻来,便仗着本事,让万狗子踩到耙子,自己把自己打倒,水妖儿顺便也补上了一记重击,把万狗子打昏。然后她在万狗子身上摸索,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见上面盖着古怪印章,封得严实,就偷了去。

水妖儿正想打开信封看,看到有人从大堂中出来,赶忙躲起。见他们找到了万狗子,大呼小叫一通,把万狗子拖了回去。水妖儿跟着他们,潜伏到大堂一侧的角落,听郑大川一通废话,正觉得无趣,就看到后厨一侧贾春子发了疯一样四下乱跑。她十分好奇,赶忙跟了过去,目睹了贾春子、钱掌柜的古怪一幕。

而水妖儿去跟踪钱掌柜的时候,严景天他们还坐在屋里。严守震从进屋来就不停地骂骂咧咧。骂到最后,严景天也觉得有些窝囊,刚好从窗口看到赵烟枪又带着人来寻,便再也按捺不住,把火小邪用牛黄绳拴在桌子上,他们四个人走出屋外,在后院正中和赵烟枪他们撞了个满怀。水妖儿此时正隐在角落,聚精会神地观察钱掌柜的动静,由于相隔甚远,又有房屋挡着,也没有注意到严景天他们已经出门了。

赵烟枪和严景天他们碰面,一见对方是四个大汉,看架势也不好招惹。赵烟枪心眼多,没有立即和严景天冲突,而是笑眯眯地问道:“哟!四位兄弟,幸会啊!你们可是住店的?”

严景天一见赵烟枪他们几个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笑道:“这几位兄弟,幸会!山高路远,我们在此歇个脚。”

严守震可不讲什么客气话,瞪着眼睛骂道:“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想找死啊?滚一边去,好狗不挡路。”

赵烟枪脑门上青筋直冒,也还能强忍得住,但跟着一起来的几个人可忍不住。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横行无忌惯了,被人指着鼻子张口就骂,哪里受得了,顿时眼睛一瞪,也不回嘴说话,撸袖子就要上前。俗话说得好,真有心打架的哪有工夫和你耍嘴皮子。江湖中实实在在闯荡的,往往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打,打不赢再说。

没啥大本事的市井无赖、泼皮混混等好吃懒做、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徒才又叫又吼,先骂遍十八代祖宗再呼喊“有种你来”,然后才一顿王八拳互相乱抡,鼻青脸肿不分胜负。要么就是仗着人多势众,举着利器一拥而上,打个稀里哗啦,碰到个愣头青拿着刀子没长眼,乱扎乱捅伤到命门,被人捅死也只能怪自己倒霉。所谓江湖,到现代的二十一世纪,早就没以前那般彪悍纯正,多是些阴谋小人变着花样折腾。

赵烟枪毕竟是郑大川的狗头军师,见严守震上来就放出狠话,摆明了就想打架,倒留了个心眼,伸手把身后人拦住,绷着脸说道:“哦!几位兄弟听口音是陇西人?是不是要去大堂喝茶?我们请了,交个朋友如何?”

严景天知道严守震乱骂人就是故意找事,此时也不想拦着。他们一路狂奔不息,严景天心中其实也一直压着火气。严景天见这帮跑信镖的偷摸着探他们的旺儿,摆明了要欺负他们,如果他们真是软柿子,被这帮人谋财害命也不新鲜,心中实在不悦,想道:“还能让这帮跳辫的小丑看扁了?让你们见识一下火家人的厉害!”

严景天这样思量着,反而轻松了一些,说道:“也好,咱们去大堂坐坐!”

赵烟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边人互相瞪着,都快步走回大堂。

郑大川喝着茶水,本还跷着二郎腿,哼着黄色小调。这小调乃是旧社会二人转中的《十八摸》中的一段:“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十八摸词曲不同地方有不同版本,说是极为淫秽,尽管现代人看来只是一般,并没什么色情之处,但当时已经是挑战道德底线,不登大雅之堂。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歌,听我唱过十八摸;

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

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伸手摸姐冒毛湾,分散外面冒中宽;

伸手摸姐小眼儿,黑黑眼睛白白视;

伸手摸姐小鼻针,攸攸烧气往外庵;

伸手摸姐小嘴儿,婴婴眼睛笑微微;

伸手摸姐下各尖,下各尖匕在胸前;

伸手摸姐耳仔边,凸头耳交打秋千;

…………

郑大川本哼得起劲,听到脚步声密集,不禁余光一瞥,见赵烟枪和严景天他们走入大堂之中,唰地变了脸色,立即坐直了身子。赵烟枪飞快跑到郑大川身边,在耳边低语道:“后院的人就是他们,看来有点底子,引他们来了,听老大发落!”

郑大川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顿时他这边的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等郑大川一声吆喝,上前对严景天他们动武。

严守震一看屋里,不过十人,哼了哼,在严景天耳边说道:“只要他们不动枪,我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收拾了,严堂主看我的吧。”

严景天略一点头,四个人走过去拣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严守震继续说道:“严堂主,动手吧!先下手为强,还用和跑信镖的跳辫子讲客气吗?”

严景天说道:“少安毋躁。他们如果识相,远远滚开,我们也作罢。前面那光头看着像是他们的头儿,他腰上还有两把枪。”

严守震说道:“有枪我也一个人干掉他们全部人,就是花点时间罢了。”

严景天说道:“不要勉强,真要打起来,守仁你也上,速战速决,不要杀人,完后我们也好赶路。”

严守仁用余光瞟着郑大川他们,听到严景天安排,微微点头。严守义憋着劲,闷声道:“严堂主,我也……”

严景天说道:“速战速决,守义你也上!”严守义脸上泛光,赶忙点了点头。

严守震说道:“听严堂主的。”

四个人坐稳了身子,看着郑大川他们,不再说话。严景天从衣袋中摸出一把蚕豆,散在桌上,四个人捡着蚕豆,悠闲地吃着,似乎当郑大川他们不存在一样。

另一边郑大川他们一伙人中,赵烟枪在郑大川耳边说道:“他们好像在安排什么,郑老大,咱们动手吧!我刚才看了,他们身上应该没枪。”

郑大川眯着眼睛说道:“你懂个屁,这些人相当不简单啊,你看他们,似乎对干掉我们这些人,有十足的把握。”

赵烟枪回道:“他们是外省人,估计不知我们的厉害,在那装牛气呢。动手吧,郑老大,你一枪毙掉一个,看他们谁敢动!”

郑大川低声骂道:“少废话,听我安排。老子就喜欢啃硬骨头,不用你废话。”

郑大川一扭头,冲后厨那边大喊:“钱掌柜的,人呢?滚出来,上茶。”

钱掌柜应声从后厨跑出,神色如常,见到大堂中的场面,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哎哟,这是怎么了?郑大爷,几个客官,你们这是……”

郑大川也不看钱掌柜,盯着严景天他们,说道:“钱掌柜,这几位朋友,我请他们喝茶,快拿茶水来。”

此刻火小邪的房中,水妖儿“哎呀”一声,想道:“看来严大哥他们忍不住,到大堂去了!”

水妖儿噼里啪啦对火小邪又是一顿揍,说道:“起来,起来,这家店是黑店。”

火小邪捂着脸,不让水妖儿乱打,嚷道:“轻点,轻点,你们不是说了,要是黑店早就知道了吗?”

水妖儿说道:“你懂什么,猴子!快起来,张四追来了!”

水妖儿这一说,把火小邪的酒劲吓退了八成,慌忙爬起,半蹲在地上,叫道:“怎么?张四爷追来了?这么快?”

水妖儿说道:“跟我走,我们出去。”

火小邪往前一迈步,牛黄绳拉扯着脚踝,拖动着桌子哗啦一响,火小邪愁道:“怎么又把我拴起来了?”

水妖儿一看,皱了皱眉,说道:“真是麻烦!”上前就去拉扯,岂知严景天他们把绳子拴在桌子的底梁上,以水妖儿和火小邪的劲道一时半会儿想要弄断底梁,恐怕十分困难。

火小邪叫道:“水妖儿,拿刀割断吧!”

水妖儿打量一番,说道:“这牛黄绳十分珍贵,就这样割断,恐怕严大哥他们会怪罪。这样吧,猴子,你把桌子搬起来,随我出门再说。”

火小邪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使出蛮力,把桌子抱起来扛着。

水妖儿打定主意,两个人赶快去大堂与严景天会合了再说,郑大川他们毕竟只是游匪,严景天想打发掉他们并不困难,怕只怕钱掌柜他们有什么阴谋。

水妖儿收拾好自己和严景天他们的行囊,带着火小邪出门。

火小邪扛着桌子,紧紧跟着水妖儿。

他们正要向大堂跑去,只听一声巨响,脚下地面震动。水妖儿叫道:“不好!”眼前景象把水妖儿和火小邪吓得愣在原地,再也迈不出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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