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她的意愿
广梁行宫的第一场筵席，在教坊司的歌舞中缓缓落幕。
太后带着崔瑛率先离席，殿内女眷们也按着各自的位份，依次离去。
姜采薇从始至终不曾出现在筵席之上，崔瑜三人落在最后，各怀心思往披香苑走。
褚妙清看了崔瑜半晌，又将视线往四周宫人身上一扫，到底没有像赏菊宴那次似的，将人拦住大放厥词。
反倒是冯姝月两盏温酒下肚，杏眸染了些醉意，看着崔瑜定定道：“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再也不会输给你了！”
“冯姑娘醉了，回去叫宫人替你煮碗葛根岑连汤醒酒吧，不然明日会头晕的，”崔瑜抬眼看向她，她也并不希望冯姝月会输给自己。
“少假惺惺的，”冯姝月冷哼一声，“就算你装出副关心我的样子，我也绝对不会相让的。”
她移目看向身边的宫女，“你叫什么来着？跟我进来领赏，虽然没能找到姜姑娘，但你们今日都辛苦了，你们替我办了差，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宫女看她脚步有些虚浮，朝崔瑜行礼示意后，赶紧跟上去扶住冯姝月。
崔瑜看着她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姜采薇仍是没有回来。
冯姝月安排人手寻人的方向没有错，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只能说明姜采薇已经被别处的人先一步看到了。
可若是被哪位太妃娘娘或是哪位长公主的人看到了，没道理扣住她不放，甚至让她缺席太后娘娘赐下的宴席，太后也不可能绝口不提。
如今这种情况，要么是姜采薇逃过了禁军把手，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要么是她犯了错误被人当场拿住，在筵席开始前，便已然被禀至太后身前。
又或者看到她的人，本便是太后的人手。
崔瑜抬头看向悬挂在夜空的明月，十五已过，月亮早不是圆满之态。
夜空之下，裴昭顶着星光走出兵部衙门。
北伐大军在圣驾起行前归京，漠北汗王也被随军押送至京师。
犒赏三军之后，还有不少军务亟待他这个北伐主将处置，他也因此未能与圣驾同天出发。
如今接连忙碌数日，终于得以将后续军务全部处置妥当。
明日，他便可以启程去行宫了。
裴昭步履轻快，双眸明亮，灿若星辰，分毫不见疲态。
“云霁！”卲景知常年折扇不离手，风流倜傥地坐在昭平侯府品着茶等人，上等的龙团胜雪换了三盏，终于将裴昭盼回了府。
卲景知踱着四方步上前，好看的桃花眼别有深意地将裴昭打量了一圈。
药味未减，可见伤势未愈，没想到自己那一刀的刀气竟然将人伤得这般重，卲景知不免有些愧疚。
可这人带着伤，埋首军务数日，还能有如此精神，定然是有喜事在身了。
卲景知略感欣慰，潇洒地一收折扇，眨眨眼睛，老神在在道：“近日可是有佳人探访，红袖添香？”
想他接连数日风雨无阻，冠着小裴侯的名头，遣人往靖阳侯府给那小丫头送上誉临台的桂花鱼翅，可谓是出手阔绰，关怀备至，只要那小丫头不像他这位贤弟似的，是块呆傻的木头，又岂有不动心之理？
被他遣去送膳的小厮，今日领命出去后，便始终未曾回府，卲景知便猜，他定是被那小丫头央着，带她去探看虽然“受伤在身”，却仍旧对她牵肠挂肚的昭平侯了。
因而卲景知此来，既是为了恭贺兄弟赢得佳人芳心，得偿所愿；也是为了将自己那出师已捷的小厮带回府里。
“什么？”裴昭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又听他这样一问，更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埋首兵部衙门数日，莫说军机重地万万不会容许旁人探访，他又哪里识得什么会探看自己的女眷。
他心里唯一的佳人，此刻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行宫，尚且不知道自己对她的钦慕。
可他仅仅是想起她，心里便已然如饮琼浆。
“怎么跟为兄还不好意思了，”卲景知看着裴昭止不住上翘的嘴角，不由“啧啧”两声，重新摇晃起折扇，“罢了，看在你即将离京的份儿上，为兄也不耽误你养好精神，与佳人赏花赏景，你且叫双禄来见我，我这便带上他回府了。”
裴昭又是一愣，“双禄怎么会在我府上？”
“你都见到那小丫头了，还扣着双禄做什么？”卲景知大感奇怪，转念又若有所悟道，“莫非你是怕那小丫头日后见不到双禄，知道日日给她送膳的人并非是你？”
不待裴昭反应，他便体贴道：“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也罢，我便好人做到底，将双禄留在你府里伺候几日，不过他一家子人可是我娘身边最信重的陪房，身契我是不可能给你的。”
“反正那小丫头的主子也快进宫做娘娘了，你只要能劝得她不要跟着主子进宫伺候便是了，日前你不是还当街救了崔家几位姑娘的性命吗，想来崔家不会不肯卖给你这个面子的。”
裴昭云里雾里地听了他这一席话，直到“崔家”之语入耳，才猛然一改愣神之态，急急道：“什么做娘娘，崔家哪位姑娘要入宫了？”
感情他这位贤弟情根深种至此，却连那小丫头的主子是谁都没能摸清楚。
卲景知顿感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自然是随驾去往广梁行宫的崔家四姑娘了。”
她竟然要入宫了。
原来姑母带她去行宫是出于这样的缘由。
裴昭如遭雷击，星眸顿时失了神采。
那她是如何想的呢？
她也想如他的姑母一样，做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吗？
可是他知道，风光之外，大权在握的姑母，日子过得并不若外人想象的那般舒心畅快。
他不愿看着她重复姑母的苦难，可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
裴昭回神之际，已然身在骏马之上，深秋烈烈晚风吹起他紫色的锦袍。
裴昭想，他要去问问崔姑娘的想法。
若是她愿意入宫，他自当遵循她的意愿，自此深埋对她的钦慕，远远地守护她。
可若是她不愿意，即便豁上一切，他也要助她脱此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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