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答应你

老夫人并未随行，府里晨昏定省的规矩，自然也便免去了。

崔瑜兄妹几人，在围场的这几日，若是无事，便都是单独聚在一起用膳的。

崔珍饮了口琼花酿，看看对面罕见的满目菜色的三堂兄，忍不住默默的为他拘了把辛酸泪。

崔景虽然没能旁观母亲的怒火，可是，三房里难得的紧张氛围，也足够令他不由自主的替胞兄担心了起来。

“哥，娘没有惩罚你不带盘缠，自己出去历练吧？”他心有余悸，惴惴不安地看向自家胞兄。

先时游历途中，他因着不了解民间的丧葬花费，被一个打着卖身葬父名头的女子骗了，给了银子不说，还险些将那个哭哭啼啼，非要跟着他报恩的女子带回家做婢女，父亲便要罚他自己去做苦役，将那十两银子赚回来。

崔景寻遍了整条巷子里的食肆酒铺，愣是没有一个掌柜的，肯收留他做活，崔景欲哭无泪之余，险些便要无奈跟着镖局的人，去做打手了，还好三太太从中劝和，一向爱重妻子的三老爷，才总算是松了口。

经此一事，崔景不仅知道了各个行当的伙计，每月能赚多少银子，还学会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若是三老爷发怒，那便去求三太太，有娘撑腰，爹不看僧面看佛面，总是要抬抬手，放过他们的。

可是，如今生气的人，却从三老爷变成了三太太。

崔景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母亲的怒火，饶是他再怎么着急，也想不出怎么做，才能帮着兄长，逃脱母亲的惩罚。

“没有，”崔晔看看旁边满目焦急之色，险些打翻了茶盏，却连衣袖上沾了茶沫都没能注意到的弟弟，不由缓和了脸色，少见的没有打趣他。

崔晔没有告诉弟弟，他宁愿接受弟弟所说的处罚，也不愿意看到母亲用那样伤心而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围场的最后一日，崔珍和崔景都不由多用了几杯酒，崔琬也因着白日里的气闷，撇下兄长和妹妹们，借着收拾行囊的由头，提前回房歇息了。

崔晔被微醺的胞弟扯的一个趔趄，无奈的将他扶到了旁边的圈椅上，转过身时，视线便对上了满桌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眸光清明的四堂妹。

他弯了弯唇角，故作轻松道：“此次西征，我定然能见到四叔和五弟，四妹妹若是有话要带给他们，可以写在纸上，等到了冬州，我便替你转呈。”

崔瑜轻轻“嗯”了一声，抬起头看着他道：“三伯母并不是真的对三哥哥失望了，疆场之上，刀枪无眼，三伯母她是担心，三哥哥此去，会……”

会步了他们大伯父和大堂兄的后尘。

崔瑜不愿在堂兄将登战场之际，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她认真地道：“所以，三哥哥定然要平安归来，到那时，三伯父和三伯母，都定然会为你骄傲的。”

“会的，”崔晔坐回位子上，郑重的点了点头，“不只是我，此战若是顺遂，所有西疆百姓，都可以得到数十年的平安喜乐。”

“所以……”崔瑜静静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三哥哥才会不顾三伯母的劝阻，执意要在今日夺得头筹，你已然猜到，皇上刚刚亲政，急于培植亲信，拉拢世家大族，只要今日的魁首不是出自冯氏，定然是会被他点入西征大军的，是不是？”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崔晔一时失笑，眸光里既是无奈，又是骄傲。

他道：“母亲一直想要我学当年的父亲，科举入仕，走一条平稳顺遂的仕途，即便不能青云直上，也总算性命无虞，可是——”

他拿起酒盏，仰头饮尽一杯，“若是人人都这样想，那大雍又何来的安定朝堂，让向学之人能够专心读书，蛮族侵扰之下，一个风雨飘摇的朝廷，即便做了文臣，不上疆场，又有多少平安顺遂的日子可以过呢。”

温酒下肚，崔晔的眼神却愈发明亮。

他道：“我随父亲和母亲游至云州之时，曾经亲眼看到蛮族铁骑过境之后，良田被毁，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黎民百姓，先昭平侯当年拼死将他们打退，如今不过十几年罢了，那些粗野残暴之人，便卷土重来，再次将战火烧到了大雍的国土之上，那个时候，我便突然明白，四叔为何会甘愿在冬州驻扎数年了，四妹妹——”

“因着有了四叔将蛮兵铁骑拒于关外，冬州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可是，若是不将这些蛮族彻底歼灭，便永远会有戍边的将士为此牺牲，驱蛮兵于塞外之事，大伯和大哥做过了，四叔和五弟如今正在做着，我也是崔氏血脉，没道理对此退避三色，更何况，我也是有私心的，”他看着崔瑜道。

“我希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边疆稳定，戍边的将士，每年都可以有时间回到亲人身边，那时候，四妹妹便也可以与四叔和五弟团聚了。”

“三哥哥，”崔瑜凤眸染了泪光，她像小时候似的，紧紧拽着崔晔道，“你定然要平安回来，崔家宗祠里已经有两个因着战事而亡的人了，我想看着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好好的，直到白了头发，还可以坐在一起，像今日这般，吃酒叙话。”

“好，”崔晔拍了拍她的头，缓缓道：“三哥答应你。”

崔瑜低下头，悄悄拿锦帕拭了下湿润的眼角，又悄声道：“三哥哥可还记得那日咱们看到的淮南伯府的家眷吗？”

若说此事先前与崔家无关，可是如今，崔晔也即将登上西征的战场，崔瑜不能看着堂兄一无所知的，踏入那潭浑浊至不可见底的泥水。

崔晔虽然不解她因何提起此事，但也点了点头，道：“圣驾回宫之后，三司应当便会正式审理此案了。”

崔瑜却摇头道：“淮南伯很可能并不是幕后主使，真正的通敌之人，尚且躲在暗处，三哥哥——”

她认真道：“你此行定然要小心提防，千万不要着了那人的道，此事我没有证据，也不能落于笔墨，出我口，入你耳，还有我父兄那里，也要拜托你一并转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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