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卢家表兄
崔瑜跟着庄妈妈回到了四房的鹿溪苑，四太太正拿着封红底洒金的拜帖在看。
“瑜姐儿来了，”她抬起头，笑着唤女儿过去，“还记得你大舅母家的淮书表哥吗？淮哥儿到京师来了。”
景明七年春闱的会元，大雍立朝以来第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分明出身簪缨世家，祖父又曾入阁拜相，桃李满天下，却无一人，能够质疑他的科举成绩，因他确然才华横溢，是本届科举名副其实的魁首。
这样的人，崔瑜自然是记得的。
不过她记忆里的卢淮书，是那个未及而立便官拜吏部左侍郎的端方君子，是贺恂钦点的四位储君之师之一。
崔瑜曾亲眼看到他以一人之力，辩的满殿饱学之士无地自容，也曾看到过初入文华殿读书，便被他训到羞愧垂泪，自此读起书来，愈发发愤图强的太子。
但十几岁的小卢公子，她却从未见过。
崔瑜心里不由生出了一点儿好奇，她问：“表兄要来拜会母亲吗？那大舅母呢，大舅母这次有同他一起来京师吗？”
四太太便将手里的拜帖递给崔瑜看。
洒金拜帖上的字迹颇具风骨，跟她前世在皇宫看到的外祖父留下的治世之疏上的字迹很像，但较外祖父书法的古朴苍劲，这拜帖上的字，又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锋芒锐意。
四太太道：“这次是淮哥儿自己回来的，你大舅母原本是要陪着他一起回来，可是淮哥儿这孩子独立，不愿令他母亲跟着奔波，便留书一封，跟几个世交家的公子结伴，轻车来京了，等你大舅母看到书信，遣人去追，他们一行人，已然是出了清淮府了。”
四太太一时忍俊不禁，“最后还是你外祖父拍板叫小厮们回去，说是全当历练一番了。”
崔瑜也跟着笑了起来。
凭他对这位表兄后来所为的了解，只怕他留书先行，虽然确实有不愿母亲奔波的缘故，但更要紧的，却是他担忧母亲来了京师，会硬是拽着他拜访祖父的门生。
太子太师卢小大人，可是很刚正不阿的。
但饶是这位未来的储君之师，再怎样刚正不阿，不愿在放榜之前，造访任何官员府邸，却还是要来靖阳侯府拜会多年未见的姑母的。
崔珍也对这位未及弱冠，便已然连取案首和解元的大才子有所耳闻，跟着堂妹，想要瞻仰一番卢才子的风采，顺便看看能写出那等锦绣文章的人，长的脑袋，跟她脖子上的有什么不同。
姐妹俩言笑晏晏地走向鹿溪苑，却冷不防在门前撞上了从松鹤斋请过安，又来拜会姑母的卢公子。
“表……兄？”崔瑜尚且没来的及收住笑，微微一滞，忙不迭向他浅施了个礼，心里却陡然浮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
卢淮书方才的表情，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前世时，太子与伴读嬉闹，被这位太子太师撞破，卢淮书便是用这副表情，将太子训至面皮涨红，抽泣不止的。
崔瑜抬起头，果不其然便看到了对面被笼罩在春日暖阳里的如玉公子，慢慢皱起了隽秀的眉。
“我知错了，”崔瑜当机立断，垂首飞快道，“这便去母亲面前认错，文过饰非不可取，请表兄放心，我定然会以此为戒，绝不再犯。”
崔珍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堂妹拽了一把，懵懵懂懂地跟着她，逃也似的走进了鹿溪苑。
卢淮书看着那抹匆匆走远的纤细背影，隆起来的眉心又慢慢展开。
虽则不够稳重，但认错态度良好，也算是孺子可教。
他抬步走进鹿溪苑，向上首坐着的姑母请安。
四太太本便欣赏这个自幼文采了得，又奉公正己，洁身自好的侄儿，如今跟嫂子通过消息，又存了看女婿的心思看他，心里面愈发觉得满意。
不过女儿方才进来时的神色，却又让四太太有些好奇。
自半年多前那场大病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女儿的脸上，看到慌张之色了，便连年前接到命她回京的书信，崔瑜也没有表现出过任何的无措。
莫非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太太面上的狐疑，自然也落进了卢淮书的眼睛里。
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自己这位表妹，虽则认错态度良好，但却没有真的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主动在她母亲面前直陈己过。
卢淮书好看的眉毛再次皱起。
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表妹怎可弃诺。
这初俱威严的目光透过屏风，射向后面坐着的人，崔瑜和崔珍不由齐齐打了个寒颤。
崔珍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缩。
卢淮书将那瑟缩不安的人影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到底没忍心将表妹先前有失端庄的行为讲给姑母知道。
但午膳之后，崔瑜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卢小大人的谆谆教诲。
好在现在的卢淮书，言辞还不像数年后那般犀利，崔瑜的面皮，也自问较垂髫之年的太子厚的多，万不至于红着脸泪洒当场。
她目光诚恳，满面受教地目送从言行有失，到诺而不践，耳提面命将她数落一通的未来帝师离开鹿溪苑，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子太师的教诲，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住的。
她还是更喜欢自家那个言辞风趣，和蔼可亲的西席先生。
卢小大人一脚迈出鹿溪苑，崔瑜也满面轻松地回到了母亲面前。
四太太还在看她方才即兴考较，命侄儿做出的文章，眼里的欣赏之意，已然快要溢出来了。
看女儿回来，四太太才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那锦绣文章上离开，她笑着问道：“瑜姐儿觉得淮哥儿怎么样？你小时候可是很崇拜这个表哥的。”
崔瑜挨着母亲坐在罗汉床上，眼睛也在往卢淮书挥毫而提的文章上看。
针砭时弊，独具只眼，果真不愧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对这位表兄，她现在心里也是佩服的。
四太太看着女儿也露出了赞赏之意，清亮的凤眸里更添笑意，“那瑜姐儿也是满意淮哥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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