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两个世界
第一百零八章 两个世界
卢佳伟依稀可以记得幼时的事情，人昏迷的那一刹会陷入无止无休的回忆之中，妈妈站在记忆尽头和他轻轻摇手。
卢佳伟自小就没有和爸爸有关的记忆，别人的爸爸可以把孩子扛在肩头，买一个大熊图案的气球，一家人快快乐乐逛游乐园，而他一向站在栏杆之外，眼巴巴注视他们背影。
妈妈是饭店的前台小妹，总在清早用黑网发包把头发裹成团，再别上蓝色的蝴蝶结，在厨房里给他热包子，晚上就把餐馆里的菜带回来，她们可以围着小圆桌一起吃饭，运气好的话还会有加餐，据说是今天来了大客户。
七岁生日那天妈妈给他买了一个小纸杯蛋糕，笑意盈盈问他：“佳伟想不想找爸爸呀？”
他变成星星眼，一个劲点头。
想要见爸爸，不想每次都被同学嘲笑说他是没有家的孩子。
妈妈下班后开始带他去别墅区，这里的房子都很高，又高又分散，好像每家都有自己的小花园，卢佳伟走得好累好累，他说：“妈妈，我们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平常温柔的妈妈像是变了一个人，行色匆匆步履不停，卢佳伟只好小跑跟着，气喘吁吁。
妈妈终于停下步子，他们停在一间有着喷泉的别墅前，妈妈让他在门口等着，她敲响门等着进去。
妈妈进去了，卢佳伟一个人在门口踢石头，好无聊，无聊到他蹲在地上数蚂蚁，看蚂蚁往窝里吃食物，就像是妈妈往家里带好吃的一样。
天都要黑了，妈妈还没有回来，卢佳伟咬手指头，有个小男孩隔着栏杆叫住他，一点也不客气：“喂！”
对方穿得精致，白衬衫上还打着漂亮领花，是红色的，似乎还有暗纹。
他站着，睨他一眼：“你在我家门口干吗？”
卢佳伟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他到处摸，指甲里积满灰尘，今晚回家要剪指甲了。
小男孩叉着腰等他回答，白净的脸，两侧有些肉嘟嘟。
卢佳伟觉得他漂亮，要不是对方明显的声线，他险些都要把他当成女孩，卢佳伟对漂亮的人一向都有耐心，因而他缓而慢地回答：“我妈妈在里面，我在等妈妈。”
小男孩眯眯眼睛，把地上的碎石踹出来：“那是你妈妈？”
真笨，卢佳伟想，他怎么听不懂人说话？
他们一问一答就这样随口聊两句，最后小男孩和他道：“我叫管丘彻。”
卢佳伟一愣，自己的爸爸好像也姓管，妈妈说爸爸特别高，特别帅，特别有钱，这几个俗套的词他一时半会勾勒不出爸爸的脸，他不知道，不知道妈妈文化水平太有限，这已经是她可以想到最贴切的词语。
妈妈终于从里面出来了，天色暗沉，灰压压，像是压在头上让人喘不过气，大门合上的声音很沉重，妈妈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的确高，高到卢佳伟抬头也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脸，男人和他保持几步距离。
妈妈眼眶泛红，手心握着一张卡，妈妈伸手牵他，他们的手心里就隔着那张卡，锋利得划手心，刺得他发疼。
这张刻着暗纹的黑卡似乎要镶进妈妈的身体，扎根，盘旋在他的一辈子。
妈妈不说话拉着他就走，卢佳伟走出好几步才想起自己忘记和新交的朋友说再见，他回头时却看见小男孩被方才的男人抱在手上举高，像是要翱翔的幼鸟。
黑色的，尖锐的栏杆把他们身影划分成好几块，卢佳伟越走越远，他还努力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栏杆里外是两个世界，这是妈妈死去后卢佳伟才明白的道理。
管丘彻和他也是两个世界，天上和地下的区分，血缘的阻隔挡在中间，卢佳伟能感受到在身体里奔腾的愤恨。
他要靠自己成为栏杆里的人，管丘彻身上的白衬衫理应让他来穿，至于当初傲慢睨视他的人则该跪在地上，被他俯视。
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出现在荧屏上，出现在报刊上，他要让那个男人目光所及都是他，让他明白自己当初放弃掉了一个怎样优秀的儿子。
......
卢佳伟晕倒了。
蒋韫然带队不佳，卢佳伟在片场晕倒，现在正在医院里躺着，医生说只是简单的气血不足，操劳过度。
蒋时川知道消息时手一直攥着手机屏，他咬着牙，腮帮子微微往外鼓。
这消息是和管丘彻要准备出院的消息一起来的，蒋韫然在出事之后就跑得无影无踪，电话也打不通，问罪更是找不到人，蒋时川当即就要往医院赶。
我好歹作为助理，自然是要去接管丘彻出院的。
可是我想顺便见一见卢佳伟。
我早就猜到今天的到来，没想到会这么快，说到底只能怪蒋韫然做事太狠毒，没分寸，我也可以借机把卢佳伟收入囊中。
今天放晴，卢佳伟在病床上躺着，眼皮紧紧闭着，微弱的阳光洒在他脸上，他单薄得就像是透明的，窗子没关，屋里冰凉一片，这里楼层高，可以看见老树顶端，风的吹拂下几片叶子在枝头摇曳。
他好似陷入沉沉睡梦之中，我们进去时他甚至没有睁眼。
蒋时川把花放在桌上，出声叫他：“卢佳伟。”
病榻上的人终于掀眼皮，眼珠转动看向我们，等到他看清来者是何人时，卢佳伟咳嗽两声，温顺叫一声：“老板好，我下午就回片场把没有录制完的片段补齐。”
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拼命，蒋时川大有被气笑的趋势，他坐在他身边，直逼问他：“蒋韫然让你接了多少广告。”
什么广告都接，无论产品的优劣，蒋韫然为了钱真是疯了！
卢佳伟面色苍白，眼底沥青一片，他眉头都是疲惫的样子。
他陷入深思不说话，好半天后才扳动手指头数：“三四十？”
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又慢慢从头数一遍：“四十三个，还有几个发布会，短剧也接了，拍了一半，本来安排是明天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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