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疑云
汪洋之上,一艘孤独的船正航行着,乘风破浪。
表面上看,这像是某个暴发户的私家游轮。无论是颜色浮夸的喷涂花纹还是各个配件那大到夸张的尺寸,都在透露着船主人简单粗暴的品味。然而在内行人眼里,这一艘游轮却像是一头航行在海上的怪物。
它此时的速度或许还不是极限,却已经是接近军用巡洋舰的速度。即便以这样的高速行驶在大海上,它的船身却还能保持着惊人的稳定,这就意味着除了动力以外,它在其他方面也一样经过了强化。在那庸俗的外表底下,显然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此时船上的乘员都聚在了一起,他们中大部分穿着整齐划一的黑色西服,虽然穿法各有不同,看上去仍像是某种制服,只有两名女子和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便服。此时这些人围成一圈,听房间正中那个穿着黑色西服的老人说话。
这名老者便是西凤众多主持人中名列前茅的实力者,“仓颉。”此时他正发挥着自己的专长,为眼下这种形势作着最佳安排。
“所有人打起精神来!”他有条不紊,“‘蓝狐’继续观察雷达,‘避役’和‘浮冰’,你们两人是狙击组,现在立刻到最佳位置做好射击准备。等确认目标后先发制人;‘狂岚’和‘大树’到甲板巡逻,做好近身白刃战准备;还有‘彩焰’,你到甲板边缘观察下方,全神防备从水下来的攻击,如有异常立刻出手。‘黑虎’担任护卫,多用点脑子!”
他双手一拍:“现在立刻出发,各就各位!”
众人整齐地应了一声,而后立刻转身奔往各自的岗位上去。旁边的梁京墨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感慨着老者这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和威望,同时也赞叹于他知人善用的本事。
毕竟他是为众人命名的“仓颉”,想必也对命名的对象有充分的了解吧。从这一点上说,虽然姜乐才是船上名义上的实权者,但要调拨人手,安排任务,还是得他来更合适。
只不过,他只是给主持人下达了任务,却像对旁边站着的梁京墨看都不看一眼,像是把他当成了空气。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任务,还是说老人对他仍存有戒备,要留在身边才安心?
就在梁京墨心里念头飞速转着的同时,“仓颉”正转头看向另一边唯一还未分配到任务的盲眼剑客:“还有,森,如果万一我的判断错了,还得请你……”
“我明白,毕竟你要坐镇中军指挥,冲锋陷阵的事情只能我去了。”
那位“森先生”说着,却扬起下巴遥遥指了指梁京墨,“不过,眼下你不只有我这把‘刀’,还有另一个‘大脑’可以使用,你真打算就那样闲置在一边么?”
“仓颉”耸耸肩:“真能闲置起来才好啊,那样起码还不用分心去留意。”
他刻意没有看向梁京墨那边,继续当他是透明一般地自说自话着。而这态度直接引来了后者的一声冷笑。
“不用玩这种无聊的把戏啦。”梁京墨摇摇头,“一句话告诉你,这事和我无关,信不信由你。你要分心警戒我,不如集中精力好好想想怎么对付正在飞近的那玩意吧。”
他说着,突然又是一声冷笑。
“不过,想来你也没有什么其他方法了吧。虽然每一步安排都非常妥帖,但结果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梁京墨说,“这艘船虽然有着军用级别的动力和雷达,但碍于游轮的外观限制,终究不可能装备什么重武器。主持人能力再强,靠普通的步枪也替代不了这些吧。”
他说得颇有几分危言耸听的味道,只是听到梁京墨的这些话,仓颉却笑了起来。
“你也不用试探我的底牌,尤其是以这么拙劣的方式。”
仓颉耸耸肩:“和你声称的一样,我也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准备,不过……”
他侧着头,仿佛在听着云端之上飞机的轰鸣声。听着听着,他的脸上忽然掠过了一丝笑意。就在梁京墨微微讶异的时候,却见他忽然张开手掌,朝着这边挥了挥。
“反正现在也只能在这等着,不如效法先贤一回,猜猜一会要发生什么事?”他笑道。
梁京墨微微一怔,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点点头笑道:“同意。”
他随手抓过一支笔,和仓颉一样在手中写下了几个字。两人对视一笑,彼此张开手掌朝向对方。在看清对方手掌里写着的内容后,仓颉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而梁京墨却是脸色明显一变,看向仓颉的目光也变得更加警惕。
他看到了什么?
“蓝狐”布莱克心痒难耐。他一直坐在两人旁边盯着雷达屏幕,自然也没错过他们这一番博弈。此时眼角余光看到梁京墨的反应,他也好奇地想知道两人各自写了什么,只是在这一刻,雷达屏幕上却出现了一直等着的信息。
“对方有动作了!”他喊道,心里满是疑惑。
他看到飞机的图标突然减缓了速度,仿佛汽车一下子踩死了刹车似的。然而飞机和汽车却大不一样,如果贸然像汽车那样踩一脚刹车的话,带来的后果就是升力忽然消失,那飞机很容易失去操控,直接坠地。
对方想干什么?
他正在疑惑,一转头却见梁京墨和仓颉一前一后冲出了门口。他顿时明白,虽然这两位都只看了一眼,却已经足够看出自己未能理解的东西。
“都是怪物啊。”他只能叹气。
而同一时刻,身在甲板上的主持人们正抬起头看向上方。
在他们目力所及的地方,那之前只能在雷达上捕捉到的影子正式显出了它的身体。这是一艘通体漆黑的小型飞机,机体呈纺锤形,正是适用于高速飞行的那种类型。它此时这突然下挫又急急拉升的飞法,既不是突袭也不是侦察,显然另有目的。
他们全身戒备,然而迎来的答案却出乎意料的温和。在他们的注视下,有三个人从机舱中跃出,下落,再打开大大的降落伞,如同在半空中盛放的花。
以这种缓缓下落的速度暴露在一众高手眼前,无异于让自己成为一个活靶子,是相当无谋的举动。可反过来说,这多半也意味着对方不带着敌意。看到这一幕,甲板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长长地“哦”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竟然是跳伞?”有谁嘟囔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刚刚赶到的梁京墨不自觉地张开了手掌,又重重地握成了拳。此时在他的掌心里还残留着未擦掉的“跳伞”二字,这是刚才和仓颉互相书写后展示的答案。比起周围的大多数人,他在几分钟前就靠着简单的推理预见到了此时的这一幕。
对方专程而来,乘坐飞机,那上面很可能携带着导弹一类的武器,能远距离摧毁这艘船。可他却要冒险接近,有可能其目的不是攻击,而是对话。
可是如果对方想通过电波方式交流的话,在刚才就可以开始了。但他们这边却没有收到任何频段的通讯请求,这或许是出于保密的想法。
既要寻求对话,又不愿通过电波,那么就只能制造物理接触,也就是跳到船上来。梁京墨的结论基于最基础的演绎法,在此时得到证实。
只是,却有人一早比他走得更远。
一想到这,梁京墨深深地看了旁边的老人一眼。
在他之前的判断中,老人显然是高位的主持人之一,但前六位主持人有五位是他见过的,也知道“第二位”暂时还是空缺,这样算来这老者就算进了前十也该排在后半段,综合评价应该不如前面的丹青徐闻这些人才对。
然而就在刚才,梁京墨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就像仅仅是“第六位”的黄老也给过自己远超寻常的压力一样,眼前这个号称“仓颉”的老人显然同样有着年轻人不曾拥有的一些东西。他的实力,甚至在那些强者各自擅长的领域中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论起看透人心,仓颉不下“深渊”徐闻;说起精密的推导过程,他比“法官”丹青更强;甚至在布局的变化以及对各种后手的预料方面,他也似乎不在那个黄老之下。看着空中那两个逐渐下落,越来越清晰的身影,梁京墨放松之余,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竟然能预料到这种地步啊。他无奈地想。
当然,对于眼前跳伞的这一幕,梁京墨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惊讶。从高速飞行的飞机上跳伞,最后准确落在行驶中的游轮上,这事情光是想想都知道不容易。那个不知名驾驶员优秀的操控技巧固然重要,但那也仅仅是为他们创造出跳伞的时机而已。在下落过程中把握机会打开降落伞,而后顺应风势操控它,这里头一件一件全是高难度的动作。要想不失误地完成每一个动作,那同样不是一个外行人可以轻易做到的。
而他知道,眼前这三个缓缓下落的人里至少就有一个“外行人”在——至少在几个月前,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
这样想来,真该夸夸他才是——梁京墨的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然而此时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在确认对方身份的同时,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转回了,转向仓颉垂下的手。刚才写在掌心的字被仓颉本人抹了一下,有些模糊,但现在还隐隐约约看得出上面残留的一点笔画。
“项南星”——这是仓颉刚刚写在掌心的三个字。
也是眼前这个完成了高空跳伞,即将双脚踏上甲板的“外行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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