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冲动的惩罚
1
商场一楼的休闲区不见薛母的影儿，打电话她也不接。
薛可用真真觉得女人是世界上最不靠谱的生物。他把宋美丽安顿在这里，在商场里开展地毯式搜索。
从一楼到五楼，每一层都是这般热闹，薛可用跑断了腿，可哪里有老母的影子。无奈他只好跑去商场办公室，请求用大喇叭找人。
广播里说：XXX女士，请您听到广播后到一楼休闲区等候，您的儿子薛可用正在找您。
薛可用坐在椅子上，听着女播音员带着港台味的声音，明明播音员是个脸色暗沉的中年妇女，说话一点不温柔，可一进入工作中，就拿腔拿调起来，听声音还以为是个明媚可人的年轻女子呢。他还介意那播音员干嘛喊出他的名字来，用薛先生代替不好吗？
好像他的家事被广而告之了。
薛可用对于母亲的失踪既有悲哀又有恐惧。好像赤脚奔跑到儿时岁月。
他爹死了后娘改嫁，带走弟妹，唯有把老大留给大伯。大伯家没有儿子，薛可用算是给大伯当儿子的，但到了大伯家，没有长子的待遇，反而多了个小劳工。大伯家主事儿的是大娘，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薛可用吃饭多一口，就会挨大娘的白眼。
他在对食物的渴望里，有着对母亲的想念和怨恨。他母亲生了一窝孩子，但她永远最爱自己。他混得有些样子后，认了老母，是因为他心里有个巨大的黑洞，就是被母亲抛弃的恐惧。只有母亲好好在那里，这个黑洞才能被虚掩起来。
如今，那个黑洞又张开了口子。
原来看似强大的成年人，都有一颗纸糊的心。
正在这时，薛可用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来。却是李鱼的声音。
2
世界上的偷情男女都有着耗子的谨慎，但李鱼肯定有冒险精神。
她在酒店里呆不住，跑出来闲逛。得知薛可用在天桥上后，想买了红薯和他碰面。
红薯买了，在往桥上走时，她看见了薛可用身边的母老虎，于是悄悄退出了冒险计划。转而到对面的商场去了。
她在一楼的休闲区要了杯奶茶，但奶茶的味道不是她喜欢的。奶茶没喝完，她就起身去三楼，打算逛逛服装区。
电梯把李鱼送上二楼，她这才发现手里的红薯忘在一楼，于是又下楼去找。
到了休闲区，却见一个老太太坐在自己刚才坐过的位子上，抱着她买给薛可用的那个烤红薯，大口吃着。
李鱼走过去，对老太太说：这是我的红薯，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吃呢。
老太太说：你的？你叫它答应？它答应就是你的，不答应就是我的。
李鱼哭笑不得，吃了别人的东西，还振振有词，哪怕说句软话，不过是一个红薯，又不是金瓜蛋子，吃了就吃了。现在的老太太只是坏人老了，像牛皮糖一样粘牙。
她不信邪，决定教育一下老太太。
李鱼说：你旁边有半瓶奶茶，可是我买的，还有收据呢，我把红薯放在奶茶旁边。刚才送奶茶的小哥还跟我说：好香啊，我是说红薯，不是奶茶。我可以找他作证。
有个白脸小哥在这里当服务生，看见李鱼又回来，对她挤了挤眼。
老太太说：哎呀姑娘，这奶茶和红薯都是我儿子买给我的，他叫我在这里等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公安局的局长。
说着，竟然喝了口奶茶。
李鱼简直惊掉了下巴，也知道老太太难缠，就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李刚。
现在流行我的爸爸叫李刚。老太太的公安局长儿子也叫李刚，和李鱼一万年前是一家。
李鱼其实也不知道A城公安局长的名字叫啥，但她也是个外地人，而且是本着偷情来的，心里不踏实，于是偃旗息鼓，留下一句话：李刚有你这样的老娘也是醉了。
老太太：我儿子不喝酒，才不醉呢。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说话不好听，将来找不着婆家。
3
丢失的烤红薯让李鱼心情郁闷。
她想发个信息给薛可用诉诉苦，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她料想薛可用还在陪老婆看病，于是继续上到三楼的女装区探店。
看商场衣服的价格，好像人民群众已经在富裕的大路上揣着荷包笑。荷包在这里笑几笑，转战菜市场时，人生又有几多愁，对着菠菜空泪流。
从前李鱼不为钱忧愁。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是父亲掌握着，她母亲是个不爱操心的人，最喜欢在村里找人打麻将。由于老村长死得突然和蹊跷，家里的天忽然塌了。从此以后，李鱼要过一阵苦日子了。
所以，她对着那些华美的衣服，只能像太监看72嫔妃一样，有心无力。
到了一家大衣区。她看上了一件焦糖色羊绒大衣，她摸着那温柔的衣料，就是不去翻价格的牌子。
上来就翻牌子的顾客，服务员一看就知，这是个穷鬼。
服务员把李鱼夸上天。说她长得像宋慧乔，但是宋慧乔比不上她，因为宋慧乔是个小矮子，李鱼多高挑。服务员鼓励李鱼试穿，让她见识一下活模特的效果图。
李鱼走进试衣间。脱去白色羽绒服，换上焦糖色大衣。
衣服这东西真神奇啊，镜子里的女子一下有了高级美。虽说她在披块麻袋都美的年纪，但她宁愿穿着羊绒大衣哭，也不愿意披着麻袋笑。
她走出试衣间，服务员的赞美狂轰滥炸，她晕头了，觉得不买下这件衣服，真是对不起宋慧乔小姐。
让薛姨妈买个大衣，也不算过分吧。薛可用肯定给小敏花了无数银子。
但是薛可用此时也许在陪老婆，他怎么有可能脱身过来呢？等他处理完私事再来，说不定这件衣服就被人买走了。服务员说这款好卖到断货，这个尺码目前只此一件。
这时候，李鱼听到广播里在说薛可用的名字。
她支起耳朵听了听，好像是薛可用在陪老母逛商场，老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商场找人或者挪车的播音每天都有好多次，甚至小偷来了，也会放一段钢琴曲《冲动的惩罚》，然后提醒顾客看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李鱼并不觉得薛母走丢是件多大的事，但薛可用却是真金白银地在商场里。
于是，她借了服务员的电话，说打电话给男朋友来付钱。见多识广的服务员赶紧把电话递了去。
李鱼拨通了薛可用的电话，首先弄清楚他是一个人在商场后，并未说付钱的事，只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等薛可用上来，她会穿着羊绒大衣转几个圈，委婉地告诉他，我要穿走这件大衣。
薛可用给她透露过，以前有人送礼给他，是喜欢送商场的购物卡给他的。
又不让他掏钱，只是掏了购物卡而已。
当她在丧父的痛苦里浮沉时，薛可用不是说爱她一万年吗？
一万年后这堆骨头又变不成恐龙化石，供人研究公母。还不如在相好的时候给几千块买大衣呢。
4
等待薛可用赶来的空里，李鱼穿着那件大衣站在镜子前，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呢？
我宋慧乔。
忽然一个穿了紫色半大衣的老太太挤到李鱼前面，抢夺了照镜子权。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呢？
我老太太。
李鱼一看镜中人，原来是刚才吃她烤红薯的那老太太，竟然也到了同一个服装区，而且在服务员的忽悠下，试穿了一件紫色羊绒半大衣。
李鱼只好退到一边去。心想，这老太太的新衣，真是丑爆了。
老太太自我感觉良好，问服务员这件衣服多少钱。
服务员说现在打折，两千多呢。
老太太：两千多？两亩地的红薯能值这个价？不对，三只羊就可以了。不过，我儿子会给我买的。
李鱼听了，心想：难道她儿子李刚要来买大衣？她倒要看看，这样的一个娘，养了怎样的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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