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洗澡
1
几天后，宋母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
宋母活着的时候门前冷落，死后到场的人倒不少。因此算得上一场隆重的葬礼。
葬礼的事几乎交由宋美好和她男人操心，宋美丽负责伤心。伤心里掺着后悔药，药效甚猛。
因为她的一夜未归间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那天上午宋美丽一副养猪妇女二号的扮相赶去医院，哭得肝肠寸断。宋美好质问她去了哪里，她拒绝回答。宋美好搁下一句话：等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咱们再算账。
算什么账呢？宋美好已经趁机拿走了母亲的各种钥匙，包括保险柜的。关于钱的账，已经是糊涂账了。
若是要她交代私事，她是如何都不会说出被刘大吹弄成笑话的事。
自此，宋美丽被剥夺了家庭事务的话语权。
她无比心虚，甘愿接受命运的摆布。她在葬礼上像秋末枝头仅存的一片树叶，随时被风刮走。
热闹的葬礼把宋美丽推到前台，她身后的墙倒了。
只有恐惧。
婚礼和葬礼一样，都是一场戏。真正的幸福或者极致的悲伤都不需要秀。前者只贪恋幸福没有时间秀，后者太过悲伤并不想把自己像一条鱼一样剖开给人看。
吊唁的队伍里不断有人来跟家属握手，宋母生前的人脉资源化成一声声节哀顺变，灌进了耳朵里。
一个老领导的嘴巴在吧嗒吧嗒地说。宋美丽有些走神，她希望一切尽快结束。她要躲到家里去，把自己藏起来。
她茫然地看了吊唁队伍，忽然觉得一个背影有些眼熟。
连日来，宋美丽被一连串打击弄得精神恍惚，她觉得那背影好像是刘大吹的。又好像不是。那人有些佝偻，刘大吹的腰杆还算挺直。
他要是真的来参加葬礼，她都想冲出去把他撕了。
不不不，她是个笑话，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笑话。所以，即使刘大吹混进了葬礼，她也不敢冲出去把他撕了。
她一恍惚，再看流动的人群，并没有刘大吹的影子。
2
话说那夜，刘大吹把宋美丽扔在井里后扬长而去。
他终于报仇了。
宋美丽的姐姐姐夫和老太太都是人精，并不好对付，只有逮着宋美丽这个蠢货下手了。
对女人来说，凡事打着爱的名义，一骗一个准儿。
当然，刘大吹觉得自己并非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若是真冷血，他就会把她放到真正的井里，让她承受和自己一样的苦难，而不是一个可以出来的大坑里。
开车在夜色里，刘大吹想起少年时卖葱，青年时喂猪，中年后下井。他的人生可谓跌宕起伏，他高昂起头颅，但他的脑袋是个瓢，总被摁到水下面去。
那一段被绑票的经历，把他全面击穿，处处透风处处屈辱。他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病人，活在恐惧里。
今夜干了一大票，似乎治好了他心里的病。
进城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一个洗浴中心。他跟宋美丽周旋半夜，除了累，身上也跟泥猴子一样。把宋美丽弄到大坑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宋美丽说自己有120斤，刘大吹觉得她跟死狗一样沉。
他不想让老婆看到他奇怪的样子，尽管理论上，老婆也许睡着了，并不愿意管他的闲事。
自从老婆不管他的闲事后，其实他心里十分孤独。偶尔，他也会怀念老婆没有失去乳房前幸福的生活。他们每晚都捂一被窝子的话。那时候，她的两只乳房健康美好，若是奶界选美，肯定是哺乳动物界的第一名，让他迷恋不已。
他干了太多混蛋事，伤了她的心。今夜他报了仇，病好了，有一丝愧疚进来。
他打算洗了一身脏，明早清清爽爽地回家，好好跟老婆过日子，再也不闹妖蛾子了。
3
A城有很多洗浴中心。证明人是个脏东西。
套餐很多，他选了最便宜的98元套餐，就是泡澡搓澡，然后在大厅的休息椅上睡到天亮，天亮后就回家。绝不搞什么推油按摩打飞机，那都是费钱的事儿。
腰包很瘦。他在这场集资款的破产游戏里，也是受害的一方。大户室里的钱因为赔款也已经所剩无几。
没有钱，等于要了他半条命。
刘大吹在更衣室里脱掉了自己的一身脏衣服。他打算让服务员帮忙洗一下然后烘干，早上走的时候，他就可以穿着干净的衣服回家。
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落在地上。
刘大吹捡起来一看，是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平安扣。只见这平安扣，半截白玉色，半截血红。跟普通的玉石不一样。
刘大吹仔细打量这平安扣。他有一位睡在上铺的战友，当兵时两人关系不错。这位战友退役后成为珠宝商，虽说近些年关系疏远，但刘大吹喜欢看这位战友的朋友圈，因为战友经常发各种名贵的珠宝。
刘大吹迅速翻了那位战友的朋友圈，对上了号，这不是名贵的血玉吗？
他口袋里怎么会有这物件？也许是宋美丽身上掉下来的。
宋美丽怎么会有这东西？她没有，宋母很可能有。宋父当年做官，他这个级别的官，随便拉出一个来，就够吃枪子的了。
刘大吹一阵狂喜。他亏得那么厉害，没想到老爷有眼让他重新得到一笔财富，原来人的运气到了谷底，已经低无可低，就慢慢上升了，刘大吹这是从谷底到天上了。
他把手机放在储藏柜里，但这宝贝绝对不能放在里面。思来想去，那就握在手里吧。
只有握在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4
深夜的大洗澡堂子里，空无一人。刘大吹下水后，幸福的洗澡水温柔地包围了他。他手里握着那个血玉的平安扣，从此，他的运气来了。
卖了这东西，有了钱，他要对钱这个王八蛋有新规划，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当守财奴，结果一夜打了水漂。
他要跟汪芳去一个地方，就是当年他当兵的海岛。他在这里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他由一个养猪青年提拨到后勤部门去，实现了人生的跨越。他当兵的时候娶了汪芳，有了儿子。每次娘俩来探亲，就是刘大吹的节日。据说，当年接待家属的招待所，已经建起了一座五星酒店。他有了钱，就带汪芳去岛上的五星酒店住一晚。不，有了钱，住两晚，住一周，他刘大吹都能负担得起。
女人都是容易满足的动物，也许就在度假中，婚姻的沟就填平了。
幸福的潮水一波波包围了刘大吹。
这时候，一个人在刘大吹的背后喊了一声：搓澡啦。
刘大吹忍不住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男人穿着大裤衩子，光着上身，肩上搭着条浴巾，正在向刘大吹走来。
是搓澡师傅。
刘大吹却吓了一跳。
这分明是薛可用走来了。
深夜的澡堂子，薛可用化身搓澡师傅走来了。他依旧玉树临风。刘大吹在井底的梦境里遇见过薛可用，他不是跟那个叫李静的女人结婚了吗？
这哪是哪啊，薛可用分明死了，他怎么总是遇见他？刘大吹有些恍惚，这深夜的澡堂子，还有忽然就到他这里的血玉。难道这一切都是梦？
那搓澡师傅又问了一句：咋这么晚才来。
活脱脱薛可用的嗓子，薛师傅对深夜的客人并不友好，就像产科医生不爱半夜接生一样。
他魂飞魄散，手一松，那血玉散在澡堂子里。
5
值钱的宝贝没了。
刘大吹更慌。
他在水里四处摸索。但什么也没摸到。
他露出脑袋来，深夜的澡堂子空无一人。薛可用这个鬼躲在哪里呢。
钱才是鬼。
刘大吹想化成一条鱼，潜入水底去找那玉。
功夫不负爱钱如命的人。
池子底有个出水口，那玉就卡在那里。他吸口气，进入水底用手用力抠。
还是不能拿出来。
刘大吹再试。
快了快了。再加把劲，一百万就有了，或许二百万呢三百万呢。海岛的五星酒店可以住一个月，老婆的笑脸回来了，李静要来舔的脚丫子了，单位库房的工作也可以理直气壮辞了，老家两个哥哥妒忌的火又烧起来了，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卖葱了。
当年丢了一捆葱吃了他爹好几棍子，丢了平安扣自己都会懊悔死。找到那捆葱，找到那个玉。
他露出脑袋来换口气。这时候，薛鬼跳下水池子，来和他抢这块玉了。
他再次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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