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抵达你
1
海涛当初离家的时候，母亲尚未发病，他们家维持着他看不破的幸福表象。
一年多后他回来，看见母亲从死亡的废墟上站起来，一身疲惫。他又心疼又自责。
汪芳也没有瞒着他，就把集资暴雷的事告诉了儿子。
当然，她没有把他爹的桃色丑事抖出来，让父亲的形象不至于完全坍塌。
海涛对父亲躲出去这事相当愤怒，当即给刘大吹打电话要他回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刘大吹的电话又打不通了。他或许还在县城的小旅馆躲着，或许已经被江湖追杀？
过了初三后，有陆续来要债的。汪芳照例大大方方地开门迎客，家里摆好过年的瓜子糖果，以及香烟。
过了个年，男人们被老婆的枕边风吹得东倒西歪，决定发力要钱。汪芳的温情路线已经挡不住他们积攒的愤怒，几个小债主一合计，决定向逃跑到枫叶国的那个老总学习，把刘大吹家值钱的东西先搬空再说。
但是到了刘家，发现刘大吹当兵的儿子在家。
刘海涛一米八多的大个，身材魁梧，相貌凛凛，说话礼貌中有分量，要是打起来，十个草包比不上一个军事比武的状元。
刘大吹不是玩意儿，居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
那些私下里团结起来的男人帮，还没射出一颗子弹，就悄悄熄火了。
家里终于消停了。
这天，汪芳一早要去超市买肉馅，打算给海涛包饺子吃。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都没心思准备年货。海涛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临走她嘱咐海涛：小兔子乖乖，不要把门开开。你妈自己有钥匙，自己来开开。
海涛：兔子妈妈请放心，小兔子乖乖，坚决不把门开开。
娘俩语气轻松，像回到海涛小时候。
有人摁门铃。
来了个狼外婆。
是宋美丽。
小兔子乖乖没听妈妈的话，把门开开。
2
钱是个好东西。在婚外情里卑微的宋美丽，忽然腰杆挺直了。从前她和刘大吹的事儿曝光后，她多少有点畏惧见到汪芳。
如今，她以要钱的名义，堂而皇之地登门。
她知道刘大吹不在家。
但这股子火从年前一直烧着，过了个平淡的新年，姐姐宋美好给她添了一把柴。
美好也知道了这事。美丽赔了钱不要紧，连带着把母亲的钱也搭进去了。美好指责美丽轻信这些乡镇企业的虚假宣传，一个贪字害了全家。
宋美丽对姐姐的说教很不服。美丽的女儿出国要花钱，美好的儿子将来在北京买房也要花钱。老太太的这块肥肉，两个姐妹都想啃一口。如今，宋美丽啃了一口，又被狐狸骗了，一张口，肉掉了。
心疼那肉。
这个年，酒肉穿肠过，心情像吃屎。
她发狠说要把刘大吹的几把骟了，刘大吹竟然回复她：那可是你用过的。
她快要被这句话气死了。她用过的咋了？如今过期了，可以剁下来喂狗了。
又一想，如今的狗比人娇贵，狗都嫌骚气。
她憋着一口气，加入讨债大军。
宋美丽上门后，发现汪芳并没在家。海涛说母亲出门买东西了。
她见到海涛，也吃了一惊。海涛跟当初那个一口气吃两锅包子的饭桶完全变了个人。心里有点佩服自己女儿的眼光。但肉包子上不了大席，自己女儿就要去美国留学了，前途无量，海涛是配不上小敏的。
既然汪芳躲出去了，她要跟海涛说两句。她登门造访，不是来搬家具，不是来撒泼的，她宋美丽出身高贵，是不屑于干那些下三滥的事情的。
但是，她要把刘大吹干的下三滥的事选取一些告诉海涛，警示年轻人堂堂正正做人，不要重蹈覆辙。
除了肩负教育重任，她也要让海涛明白，你有这么个家庭，即使比武第一名考什么军校，都配不上我的女儿小敏，你这次回来，不要痴心妄想打小敏的主意了。
她没有正面跟汪芳抬扛子。但侧面敲打了她儿子。就像是出门打猎，本来想打只母老虎，把天上翱翔的一只鹰打了下来。
武松已经打过老虎，功名显赫。宋美丽打了鹰，意外收获。
3
汪芳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后，见桌子上有杯余热的茶水，就知道家里又来了客人。杯子上有口红印儿，客人是个母的。
汪芳：小兔子乖乖，开门了？
海涛，小敏的妈妈。
汪芳心里一惊，问宋美丽说了啥。
海涛：你不在家，她坐了会儿就走了。也没说啥。
其实海涛对见到小敏的母亲有几分忐忑。没有别的，只因为她是小敏的母亲。这个女人生了那么好的女孩子，小敏在他生命里的位置和母亲并列第一。尽管两人已经电话分手，再没有联系。但海涛这次回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就是送别小敏。
从此一别，也许此生再无交集。
他是怀揣着爱情的梦回来的。回来后，迎接他的，是一个鸡毛漫天飞舞的世界。
他没有见到小敏之前，先见到了她母亲。
这个女人向他撕开一角，让他看到他不在家的日子，生活是如何狰狞丑陋。
他想要见到小敏的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娘俩包饺子。
汪芳跟儿子主动提到小敏。
汪芳：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一半为了爹娘，一半为了小敏。小敏快要去美国了吧。
海涛：就这几天。同学群里有人说的。
如今海涛是从同学群里知道小敏的消息，看来两人已经分手了。
她心疼儿子。心疼一个失恋青年的痛。
但她鼓励海涛去见小敏一面，哪怕送她一程。
怎么着你们还是同学。大人的事是大人的，并不妨碍你们的友谊。
汪芳把他们的关系转到同学友谊的频道。
她年轻的时候跟南方打字员好过。打字员走之前，从镇上走了好几里路来汪芳家，要跟她道别。但是老木匠对女儿在黑咕隆咚的夜晚出门不放心，也或者家人并不赞成自己的小女儿将来嫁到遥远潮湿的南方。既没让打字员进屋，又没让女儿出门。
汪芳想起来，还会遗憾生命里缺失的那一场道别。她终是喜欢那些温润的男子，但她是怎样脑袋一热，跟一个油嘴滑舌的人结婚了呢？
或许年轻的时候，我们掂量不出婚姻的分量。我们以为自己有能力渡过人生的险滩。我们究竟要在漩涡里挣扎多久，才能安全上岸呢？
所以，即使她明白儿子跟小敏已经分开，也鼓励海涛有一场体面的告别，不给自己留遗憾。
何况，他们彼此爱着对方。
海涛将饺子皮擀得飞快，说：我快馋死了，恨不能吃生饺子。其他的，再说吧。
4
宋美丽和老太太在客厅里聊天。
老太太问：你是不是去芳芳家了？
宋美丽：去了。
老太太：芳芳咋样。
宋美丽：妈，你对她还挺亲的，一口一个芳芳。
老太太：她是个好人。
宋美丽：老好人没在家。
老太太：刘大吹回来了？
宋美丽：刘小吹在家。
老太太：谁是刘小吹？
小敏在屋里睡懒觉，她昨晚熬夜看剧，睡到中午起床直接吃午餐。此时她已经醒来了。
卧室的门对着饭厅。宋美丽有一副歌唱的好嗓子，她说起话来，像一百只黄雀飞进来。
她躺在床上听了个清楚。
宋美丽说到刘小吹。此时只有五十只黄雀。
小敏虽说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但是，她的心忽然狂跳，她爱的男孩子回来了。
她是多么想见他啊。
爱情是什么呢？是眼神交织在一起就着火，是身体拥抱的瞬间通电，是分离的每一天我心里都有你，而时钟的腿脚太慢太慢。
你可知我多想穿过人山人海，抵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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