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跑了！
1
在薛可用奔赴爱情的夜晚，A城医院里的妇产科病房里，有人来送了一束花。
是送给小芳的。
失去孩子的小芳，人瘦得像只流浪狗。但是医生说身体已无大碍，想出院也可以，回家好好做月子。
小芳不愿意回家，觉得医院还算是安全的港湾。从前她以肚子当枪，占领家庭的高岗。如今没了孩子没抵挡，回家，就回到了笼子里。
她对笼子感到恐惧。
她躺在病床上，看见一个大花篮进来。
病房里，别的病人都有亲人朋友探望，只有她床前冷落。娘家遥远，无亲无故。唯有大芳。她不忍让病重的大芳担心。
一束花居然是给自己的，小芳好不惊喜。
她婆婆接了花，问谁送的，送花的小哥说是病人的朋友送的。
婆婆心里疑惑，小芳好像在这个城里没有朋友。只有自己死乞白赖认的娘家汪芳。如今汪芳得了癌症回乡下娘家了，就算知道这事，她是过日子的人，宁愿送十个鸡蛋也不会送一束花。
谁呢？难道儿媳妇在外面有相好的？又一看她那小耗子样，谁稀罕啊！
婆婆把花蹲在床头柜边，把水杯和饭盒挪开，抱怨说：送花都是吃饱了撑的，不如送点钱。你这一出，花了好几万了，家底都空了。
婆婆这么说，小芳立刻明白她接下来的台词。
果然，婆婆说：你到我们家来，算是掉在福坉去了，从前我们家老来对你跟亲闺女一样。你怀孕以来，我跟伺候奶奶一样伺候你，你流产，我们出钱出力给你治。哎呀，我们真是太好了。
她每天总是念叨这一出戏，然后再说：宋家老太太不是给你打钱了吗，你要是有良心，就把钱拿出来治病，藏着掖着，会发骚的。
宋家老太太是个聪明人，把工资和一万补偿金打到小芳的银行卡里。这是自己的国库，是底气，小芳藏着这银行卡，不舍得拿出来。
于是，婆婆每天猴子念经一样，念叨这笔钱。
她念叨她的，小芳当了耳旁风。大芳的教训还不够啊，治病都要娘家出钱，她娘家在越南，权当是没娘家。这是她最后的枪，人在，钱在，枪也要在。
婆婆又说：你看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大哥都去乡下筹钱了。
来家老大去乡下了，莫非乡下有个地主老财会给他们钱？
小芳问：乡下有亲戚？
婆婆没好气地说：有没有亲戚，反正有羊，给你牵几头羊来治病。
说完，出门上厕所了。
她说这几天愁得尿多。
2
婆婆出门后，小芳坐起来，怀着好奇心去扒拉那个花篮。
在花篮的中心地带，发现了一张卡片。上面是一串她不懂的英文，底下有手写的字：陈小春送上。
幸福的榔头迎面打来，她要晕了。怎么会是陈小春送来的呢？但就是陈小春啊，她记得在越南的家庭饭店里，他用熟络的英文打电话，他是个帅气有才的人。他一定得知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在困境中给她活下去的勇气，送她喜欢的鲜花，五颜六色像是祖国的大花园。
她的心跳加快，在暗淡的痛苦里，分明看见从窗口进来的那束光。
其实她不知道，薛可用在约会的路上，经过一个红灯路口，看见一个男明星的广告牌。马上要啤酒节了，滨海新城邀请陈小春来演出。薛可用心想，这么丑的明星都来捞钱作秀。自己这么帅的男人倒是闲置资源。
转念一想，男明星丑，倒是接地气，看起来会和人民中群众一起喝酒的样子。
他在订花的时候，忽然灵感一现，留下陈小春的大名。
没想到，他这个火花，给困苦中的小芳以燎原。
3
小芳的婆婆回到病房里，大呼小叫，她刚才在厕所一阵头晕，差点滑倒。
全屋人都知道这个婆婆的辛苦。
到了小芳病床前，她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小芳没吭气。医生说她可以出院了，但是大哥不让，说赔偿还是没到位。他们不是为了她身体，而是把她当筹码。
老太太给她一万，已经够多了，她从未见过那么多钱。
婆婆见儿媳妇没话，于是又一大串抱怨。
天啊，就是出院回家，婆婆的抱怨是裹脚布，她也气死了。
她说：我不是不感恩，我是太累了，不用说走路了，连说话都累。
婆婆：你吃饭咋不累？吃一大碗！
刚说到这里，婆婆接了电话，是对门打来的，原来傻儿子在家大喊大叫，闹得四邻不安。邻居就打电话给母后汇报。
小芳趁机说：把他叫来，我俩说说话就好了。
如果小芳还有什么价值的话，就是傻儿子犯傻的时候，是听老婆话的。
这几天，傻丈夫没看到小芳，开始闹情绪了。
婆婆就嘱咐邻床一位陪床的老太太帮忙照看儿媳妇，这位老太太经常偷着告儿媳妇的状，她也具有高度的朝阳群众的警觉，两人结成同盟。
婆婆回家就火了。
4
过了不久，婆婆把傻丈夫带来了。
这些日子，傻子以为自己的老婆跑了，听说在医院，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非要来看看小芳。
整个病房都知道小芳有个傻丈夫了。
傻子见到小芳，一个劲儿傻笑。小心翼翼地去摸小芳的肚子，他知道媳妇肚子很神奇，像个长大的西瓜。那西瓜不能碰，等熟了后会家里会有个小娃娃和自己玩耍。
小芳看到傻子的眼皮都哭肿了，心里悲哀。
傻子没摸到那个大西瓜，大惊，于是再摸，还是没有。天啊，他没有动，那西瓜怎么没了？
傻子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惊动了整个病房。病人都无法休息。值班医生进来。
白大褂说小芳的西瓜熟了被摘了，要好好休息还能长新的西瓜，你哭，她就不给你长西瓜了。
傻子不敢哭了。他还要小芳长西瓜呢。
医生离开后，他小心地给小芳剥香蕉，端水，好像温柔体贴的丈夫。
小芳也摸摸他的脑袋，和他小声说话。
外人看来，丈夫有些缺陷，但是这是一对恩爱夫妻。
要睡觉的时候，傻子不肯回家。小芳说，当老公的还没有陪陪老婆呢，你回去休息休息，明早给我们买包子吧，小区门口那个郑老头的，不是李大妈的。
小区附近有两家包子店，一家是郑老头开的，一家是李大妈开的，郑老头和李大妈总是互相打架，李大妈骂功一流，郑老头做包子一流。
说着，小芳从身上摸出一张钱，给了婆婆。
是一百块。
傻儿子也嚷嚷着：你走你走，我和芳要吃包子。
婆婆见钱眼开，走了。
她实在太累了。也想躺在自家舒适的大床上，美美睡一觉。
夜里，隔壁陪床的婆婆给来家婆婆发信息，汇报敌情：你儿子很乖，没吵，儿媳妇很会哄他。俩人在帘子那边嘁嘁喳喳说话呢。
老来老婆放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阳光活泼地从窗户进来。隔壁的侦查员老太太，从拉着的帘子逢里看去，只见傻子在躺椅上打着幸福的小呼噜，床上空无一人。
床头鲜花，缤纷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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