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
1
刘大吹问薛可用要钱的事，被老婆汪芳知道了。
汪芳批评道：就八百块钱，你追着人家腚上要，不太好吧。孬好他也是个领导，虽然不一个单位，你这么做，以后还咋处。
刘大吹：请客这事，他把一个烂摊子交给我，去找静静了。我一个小民，凭啥给他一次次擦腚。你忘了六年前我们还被他摆了一道。
六年前，刘大吹还在一线搏击风浪。某次大检查，被某大领导赏识，当场问了刘大吹的七七八八，并嘱咐身边的随从薛可用写报道颂扬刘大吹这样的典型。
刘大吹闻到了自己要被提拔的味道，不是每个人都像薛可用那样有个树梯子的岳父，凭能力起来的也不是没有。根据以往的经验，那些没背景的人要想被提拔，先要舆论声势。
薛可用领会大领导的意思，在厂报上为刘大吹写了个豆腐块。豆腐块连个水花也没有。
刘大吹便明白，通往梯子的路，要越过薛可用的山头。
于是给薛可用送礼。
第一次送了一只羊。
此羊不是一般的羊，是老家自由奔跑的山羊。送羊算是送到薛可用心坎里，薛可用喜欢吃羊肉，喝羊汤。那一阵正好央视新闻调查曝光了当地羊有猫腻，从内蒙买小羊来，用激素30天养成大肥羊。那些年，薛可用喝过的羊汤，吃过的羊肉，原来都是催起来的。薛可用收到羊，大卸八块放在冰箱里。但宋美丽不爱吃羊肉，闻见羊肉的膻味就想吐。两人没少为羊肉干架。有一次薛可用做了羊汤，大冬天的，宋美丽就把家里所有的窗子打开，任凭冷风吹。
好的婚姻无非是吃到一块儿去，睡到一块儿，玩到一块儿。两人首先吃不到块儿。
因为一只羊，薛可用在厂报上写了俩豆腐块。还是没啥水花。
刘大吹约莫着薛可用吃完了一只羊，又送了一箱子大虾。大虾个头挺大的，也花了不少钱。
薛可用那时候正在吃中药，忌海鲜。每天早上，宋美丽必然给自己煮四个大虾，鲜亮的捧在桌上，美其名曰养生。
后来，冰箱的大虾不翼而飞。原来，薛可用回了趟老家，把大虾和剩下的一根羊腿，都拿回去孝敬他娘了。他娘虽然改嫁时扔下他，但毕竟是血亲，薛可用谋得一官半职后，又认回了老娘。时不时背着宋美丽孝敬自己的娘。背着也倒算了，这回明目张胆地把自己养生的大虾拿走，宋美丽心里窝火，又和薛可用干了一架。
再不点拨一下，刘大吹第三次送礼，大约要拎来几只呱呱叫的活鸭子了。他和宋美丽的婚姻，又是一地鸭毛。老刘的送礼水平也太小农意识了。
薛可用也知道刘大吹不见兔子不撒鹰。
于是薛可用就对刘大吹进行了点拨。意思是花点钱，通过他去敲大领导的门。
哪个男人不想猴子爬杆呢。
但大领导家的门肯定不会轻易对小卒子开。刘大吹很心动，狠狠的出了点血，送了一张五千块的卡，通过薛可用给大领导。
改天，大领导来一线视察，竟然一下叫出刘大吹的名字，并表扬了大吹的工作。刘大吹认为这是大领导收到卡释放的信号。他担心的薛可用独吞卡这事，看来没有发生。
就在一切向好的时刻，忽然得到消息，大领导调到外省去了。
好比看见了梯子，他正在百米冲刺，冲到近前，梯子撤了。
刘大吹事后分析，薛可用是领导身边的红人，怎会不知道大领导未来的动向？还点拨他出血，搞不好自己送出去的礼到了薛可用的包里。
而薛可用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以后要多宣扬刘大吹这样的典型。
大领导调走后，薛可用写一版的豆腐块，刘大吹也是块豆腐。
关于那五千块的卡，是刘大吹心里永远的痛。
刘大吹的梁子比薛可用的，结得还早。所以，这八百块的饭费，他要得理直气壮。
2
这两家子，男人结着梁子，却和女人们打成一片。
宋美丽和老太太要参与大吹老家一个集团的民间集资。但女人们也不是吃素的，在掏钱之前，想去乡下看看传说中的企业。好比炒股，要选绩优企业，心里才踏实。
老太太自从过了个生日后，身体一日日好起来，尤其是对大吹两口子格外喜欢。年纪大了，一旦喜欢某事和某人，都像谈恋爱一样火热。
刘大吹也明白，一旦老太太把家底拿出来集资，也是一大笔钱。他拉的人头，自然不是免费拉，是根据投资的数额吃回扣的。
因此，宋美丽和老太太是他的两个客户。
于是，刘大吹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开车带着老婆汪芳，宋美丽和她妈，一起回乡下去。
3
刘大吹的妹妹亲自当向导，带着一行人参观了工厂。集团蒸蒸日上，涵盖好几个国家热门项目，未来前途无量，只是在扩张过程中，需要筹集到足够的资金，因此银行和民间借贷两腿走路。
老太太看企业不看门面，站在院子里数有几根烟筒冒烟。
看到烟筒大部分都在冒烟，老太太于是心中有数。
刘大吹心想，到底是老革命，老有水平，糊弄不了。
参观完工厂，大吹妹妹做东，去了半山一家农家乐吃饭。虽说环境比不上城里饭店，但饭菜却是天然的本真的实在美味。老太太镶着一万块的假牙，大大地发挥了作用，让主人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农家乐还赠送了老太太一篮子鹅蛋和十斤紫薯，当然是大吹妹妹付钱的。
4
酒足饭饱后，大吹妹妹回县城，他们一车四人则回A城。
刚走了一段路，老太太表示内急。在乡下，有钱拿来修路，也不爱修个公厕。广阔农村大有作为，狗都是随便拉屎。
路过一片树林，汪芳建议老太太去树林里解决一下。她可以帮忙望风。
宋美丽说：我妈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外面如厕，成何体统。
老太太也为难。后悔自己嘴馋，以为自己一万块的牙是万里长城永不倒，吃遍天下无敌美味，却不成想肚里有炸弹。
刘大吹这次带老太太出来，一路小心翼翼的，老太太像个供起来的财神，生怕一不小心打碎。这回，来了第一个危机。
刘大吹就说再开几里路，就是他们的村子，他在村里还有一处老房子，打算明年翻盖城二层洋楼，虽然房子目前破败，但院子里终归是有个茅厕的。
宋美丽问她妈：妈，你能忍三里路吗，很快就到老刘家的厕所了。
老太太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他们正行走在一条杨树林的小路上，路边是仪仗队员一样的杨树林，此时深秋，林间覆盖着厚厚的秋叶。
车载音乐小声放着：
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
根儿深，干儿壮
守望着北疆，微风吹
吹得绿叶沙沙响罗喂，
太阳照得绿叶闪银光
宋美丽忽然跟着唱起来：
来来来，来来来
来来来来来，小白杨…
她声情并茂，犹如在舞台上，台下有三个观众：刘大吹，汪芳，老太太。
汪芳惊讶的是，一直清汤寡水的这个女人，唱起歌来，也有妩媚的一面。
老太太忽然说：不行，我要去找小白杨。
汪芳：老刘，停车，我陪着大姨去找小白杨。
刘大吹把车子停了。汪芳跟着老太太急急地奔向树林深处。
5
老太太的确是打小长在城市里的，即使困难时期，家里如厕也是有马桶的。如今因为内急，不得已在野外解手。
林子里虽说都是树，但要找到一棵足够粗壮的，遮住老太太身形的，还真不太容易。白杨树这家伙，总是忙着窜个，不爱长胖。
老太太要面子，不想轻易蹲下来。憋得难受，还在忍着找隐蔽的地方。
走到一棵稍矮一点的树边，汪芳仰头观望，说：大姨，走出二里地也是一样的树，你等着。
说着，汪芳对着自己的一个手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竟然三下两下地上了树。
汪芳从树上往下掰干树枝，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四十多的人了，竟然有这么利索地伸手。
汪芳掰了一些树枝后，从树上滑下来。除了奶碍事，她年少时练就的那身上墙爬树的武功还在。
她用树枝围着那棵树，迅速搭了一个遮蔽的地方，让老太太体面如厕。
老太太终于有了厕所，于是赶紧走到树枝背后。
汪芳在不远处守着，等给老太太递手纸。
老太太飘来一句话：人老了，排泄物也臭，你离远点。
汪芳：大姨啊，你知道吗，我们小时候，关系好的人，不是一起赶大集吃酒席，而是一起上茅房拉臭臭。
老太太说：还有这回事？
汪芳：我们相好的小伙伴，蹲下来，伸开手，说，够不着，臭不着，够着了，臭着了。
老太太：那你现在是臭着呢还是臭不着？
说臭着吧，令老太太没面子。说臭不着，和老太太关系疏远，有嫌弃的意思。汪芳说：大姨，我伸出手来，摸到的是树，你就在树那边，被树挡住了，所以呢，这是棵有福的树，借了你的风水。
汪芳的一席话，令老太太如厕都十分愉快。
老太太说：我要是有你这么活泛的闺女，就好了。
汪芳：你家美丽很活泛啊，你看唱小白杨多好听啊。
老太太：那是美丽心情好才唱歌，心情不好，都能吃了你。
汪芳：人吃五谷杂粮，都有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大姨你别往心里去。我在我爹面前，这个年纪还撒娇呢。在我娘面前，就有些小脾气。
老太太：谁找了你谁烧了高香，你是发自内心对人实诚对人好。大吹呢，稍微有点滑头，但也是个好人。
等老太太上完厕所，两人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树林外走。
离着车子几步远的时候，汪芳从车窗玻璃看见宋美丽的手在动，貌似在给刘大吹捏肩膀。大吹最近肩膀不舒服，刚才在农家乐吃饭时还让汪芳给他捏了两下子。
没想到自己带着老太太去拉屎，老太太的闺女就当了按摩师。
她又怀疑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宋美丽规规矩矩地坐在后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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