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自卑

1

刘海涛陷入强烈的自卑里。

宋美丽把他父亲的丑事掀开一角，桃色是重点。她当然不会笨到把自己扯进去，但肯定毫不留情把李静那只鸡扯下鸡毛露出光腚给海涛看。她和刘大吹好的时候自己倒贴，刘大吹个和那只鸡睡的连房费都白送，她恨死了。当然，关于集资款，也是一场添油加醋的重头戏。

双管齐下，由不得海涛不信。

他一下理解了母亲的痛苦，为什么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躲到乡下去。不躲出去，等他回来，见到的会是一座长草的孤坟。

如果说桃色事件是父亲形象的彻底坍塌，那么他父亲欠小敏留学的费用，才是一个大包袱，他如何一身轻松去见小敏呢？哪怕只是一场普通的告别。

两家牵扯到钱的事儿，都说欠钱都是大爷，那是什么样的狗屁价值观呢。不，是抬不起头来的孙子。

他无比清楚小敏的行程。晚上九点从A城飞机场起飞去上海，凌晨五点，从上海飞往洛杉矶。

这一走，他们在同一个地球上，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

越近分离的日子，压在他心里的痛苦越重。早上五点他就醒来，在床上烙了几张大饼，决定起床给母亲烙真正的大饼。

独生子女的时代，通常被要求学习第一，母亲会让小海涛帮忙做家务。记得他的邻居老邢老婆曾经夸他，哪个姑娘要是嫁了海涛，等着享福吧，他啥都会干，性子还好。

他遗憾的是没有机会为小敏做饭了。

就在做饭的时候，刘大吹竟然在微信里联系了海涛。

前几天海涛言词激烈的留言，刘大吹装聋作哑，一大早终于有消息了。

海涛一肚子气，竟然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他无论怎么混蛋，他是他的父亲，他也怕他出事有危险。

刘大吹当然解释了自己也是受害者，也投进去了不少钱。老板跑路实在与自己无关，那些人问老板要不到账，转而欺负他这个小喽啰，从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

海涛没有跟他聊欠债的事儿，问他在哪里。他说还是躲在一个小旅馆里，因为有人要追杀他。他先要躲一会儿。

你发个位置，让我和妈妈知道你还安全。我们担心坏了。

刘大吹没有发。

海涛嘱咐父亲照顾好自己，并表示自己只有几天的休假时间，他很想见到父亲。

刘大吹听到海涛这句话，心里涌来一股暖流。他如今是丧家之犬，不知道如何面对未来，只好先逃避一阵是一阵。人生好难，大家都钻到钱眼里搞算计，唯有他的家人不嫌弃这只野狗。

但他重新端了父亲的形象，对儿子说：我连手机都不敢开机。要是回去，我见到了你，但你以后就见不到我了。

海涛回复表示理解。要父亲先好好休息，然后再想办法解决问题，老躲着也不是办法。

刘大吹又是一阵感动。就问候了汪芳，担心她的身体。

海涛说妈妈好着呢，还在睡觉。我在做早餐，你回来吃吧。

说完，发了张厨房的照片给父亲看。

刘大吹看到烙的金黄的鸡蛋大饼，锅里煮着的小米粥，家的气息扑面眼而来。他把儿子夸了一番，说儿子比老子厉害，会照顾妈妈，还能抗事儿。

海涛跟父亲开玩笑：一般一般，全村前三。

海涛不知道，有那么一瞬间，刘大吹很想打道回府，守着老婆儿子，才是真正的热炕头。

野狗想念那个热炕头。

他也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海涛。

是从宾馆窗边拍的，窗外是故乡县城的一条马路，早晨正在醒来，楼下的早餐铺子正在火热开张。

刘大吹说自己经常在一大早下楼买份早餐。他动情地说：很想回去吃儿子做的饭，他也想念家的味道。

2

汪芳睡饱了觉。自从集资款暴雷这事发生后，白天她像棵生机勃勃的青菜，夜晚就蔫下来，常常失眠。

睡眠是一场死亡连着另一场死亡。她抗拒这样的死。

她儿子回来后，她莫名地睡踏实了。

这天早上起来，早餐在桌上冒着热气，但是她的田螺男孩海涛不见了。

她查看了手机。

海涛在微信里给母亲留言，他今天要去见父亲。因为一早父子俩有联系，他知道父亲在哪里。他租了一辆车，正在开车去县城，接他回来。

同时出现在汪芳微信里的，还有小敏。

昨晚入睡前，汪芳回复了小敏的过年短信，向她表示感谢。她顺便提到了海涛回来休假。她说，如果你愿意，在你走之前发小见个面也是可以的。海涛想见你，但是他可能有些自卑。

小敏是在半夜里看到的这条信息。怕打扰汪芳睡觉，一大早回复说：我这边没有问题，只要海涛愿意见我，我随时可以。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见面竟然需要一座桥梁。汪芳就是那座桥。

但是令汪芳没想到的是，他儿子去追老子了。

以她对刘大吹的了解，刘大吹不会因儿子的到来而妥协回来。会不会是海涛此去把刘大吹绑架回来，让他收拾烂摊子呢。

刘大吹当过兵，在越来越深的岁月里，浑水摸鱼捞好处。刘海涛也当过兵，却是修炼了一身正气和责任感。

3

刘大吹动情之下发的图片，被儿子利用了。

如果说早餐铺子的名称不够有名气，没有被搜索到，但街上依旧亮着灯的广告牌，暴露了很多信息。

海涛凭借着这张照片，准确找到了父亲住的地方。

汪芳猜对了，他并不是感情用事想念爹才去见他的。他要把这个不争气的老子绑回来，让他面对问题，让母亲从烂摊子摊主的岗位上下岗。

他租了一辆车开往县城。

母亲在微信的语音告知说，小敏希望见到他。

他几乎要掉出来眼泪来。他深爱的两个女人，她们身上都有美好的品质，无论这个世界如何混蛋，她们面对混蛋都有勇敢和勇气。此去绑他父亲来，就是路归路，桥归桥。

海涛多少有点英雄主义的悲壮。

通往故乡那个小县城走高速大约三个小时，因为高速上发生了车祸，堵了两个小时，所以海涛到达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他预计回来的时间，在小敏走之前，完全可以到机场跟她见面。

到了县城，七拐八拐到了刘大吹住的那个宾馆。

宾馆果然是个小旅馆。巷子里的早餐铺子已经关门歇业。广告牌没有了霓虹灯的衬托显得凌乱和丑陋。

根据照片拍摄的位置，显示自己爹住在三楼的房间，一个靠近边上的位置。

海涛觉得自己有干特务的潜能。这年春天他要考军校，他有很多抱负，但最重要的，是解决了眼前的包袱。

他没有惊动前台，直接闪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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