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乖
1
一只听话的兔子，突然要造反，变成狼。而且计划缜密，海涛处在兴奋的状态里。
明知善恶树上的果子不能吃，可蛇说，这会使你的眼睛明亮，亚当夏娃于是就偷吃了禁果。人类从此不乖。因为不乖，我们体验波峰浪谷的快感。
当然也可能一秒卷入深渊。
晚饭时间，海涛的班长过来，坐在他对面。
班长说：你小子一向能吃，今晚怎么跟鸟一样。
海涛赶紧使劲扒了几口饭，笑着说：哪里，我刚刚在思考人生，所以吃饭慢了半拍。
部队也是个小社会。班长跟海涛关系不错。
班长个子不高，一看就是十分机灵的人。他来在西北农村，三岁没了爹，由寡母养大。当初当兵是为了混口饭吃。如今混到班长的位子，全是凭自己一身本事。海涛尽管在技术比武中是全能王，但若是和班长过招，是大象和猴子的较量，大象比不过猴子的。
所以，班长是海涛最佩服的人。
班长说，你一思考，上帝会不会发笑呢？兄弟，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海涛：报告班长，肯定想啊，你不是也想你老婆孩子吗。
班长：我们军人，一要做好为国打仗的准备，二要做好当和尚的准备。熬过这两年，对男人的一生而言，都是无比宝贵的财富。熬不住，可能前功尽弃。
海涛心里微澜。觉得班长话里有话，好像看透了自己的那点心思。
班长的儿子两岁多了，每次回去探亲，儿子一开始不认他。当他结束休假回部队时，又哭得撕心裂肺，要跟爸爸去当兵。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明白父亲的工作，为什么总是分离。
班长每次说起他儿子，眼睛潮湿。
海涛又听班长说：前几天你的探亲申请没批，我也替你遗憾。你家人都好吧。今晚你可以拿到手机，跟家人或者女朋友联系一下。
部队里规定不能随便玩手机。手机平时集中管理。没有紧急任务的前提下，每到周末才把手机发给士兵。
对于血气方刚的年人来说，拿到手机的日子，都是幸福的日子。
这天才周三，班长竟然破例让海涛使用手机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
2
海涛拿到自己的手机。只有一个小时的使用时间。
有了手机，逃跑计划犹如天助。
但是，兴奋过后，他忽然想，自己何德何能享有这份特权呢？班长说的话里似乎有话。
刚才班长把手机交到他手里时，开玩笑说：刘海涛，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可要及时归还。
一根绳上的蚂蚱，海涛仔细琢磨这句话。
手机信号一旦暴露，他就会被定位跟踪，插翅难逃。逮回来未必有上次那个新兵的待遇。逃兵的惩罚将是一生洗不掉的污点。
重要的是，连累那个给他手机的蚂蚱班长。
班长违反规定给他手机，是苦肉计吗？
一想到此，他的计划瞬间打蔫儿了。
但不管如何，手机在手，他先要打个电话。
他第一个想联系的是小敏。
小敏已经把他拉黑了！明明外面风声很大，她就这样悄无声息了。
这么珍贵的机会，满心的话无处诉说。他对着100086，一遍遍发信息：小敏，我爱你。你还好吗？你给我回个话，或者发个表情来，我的心就不会悬着了。
他提前拿到了手机，却只能对着一个机器号码说话。
满心悲凉。
他转而给母亲汪芳打去电话。
汪芳对海涛忽然打来电话很是惊喜。娘俩互相问候了一番，汪芳给儿子汇报说，她已经重新上岗了。
海涛姥姥村外的山里，有一种特殊的茅草，以前村子里的人就用茅草编各种手工制品。近些年，有能人就把村民的手工产品出口到国外去赚外汇。
汪芳就在这个工艺厂上班。
她上班带来的信号就是，身体的逐渐复原。这让海涛无比欣喜。
汪芳说，每次编织这些东西，她的心总是很静。但是今天她却心里不安，老是出错。姥姥姥爷就在身边，他们身体有些小疾，但总体还好。刘大吹在小城上班，他是个成年人，成年人知好歹，所以自己承担后果。她唯一有点担心的就是儿子。也许自己只是瞎担心，因为部队也是一个让人放心的所在。但年轻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无小事。我们老人家无足轻重的事，你们可能当成大山。
汪芳继续说：你肯定挪不动山，但你可以绕过去。绕过去，你看见别的风景，就不纠结了。就像你老娘我，化疗后决定回老家老家。当时我觉得那山快把我压死了，但凡有一点力气，我就先绕过去，转移注意力，慢慢就向好发展了。
母子心连心。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今天奇妙地感觉到了他内心的风声。
班长在规定时间内收到了海涛上交的手机。
这晚，外面风声依旧。海涛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他想要绕过那座山。
尽管很难。
3
因为小敏要出国念书，宋美丽的工作也调到A城，因此她把小城的房子挂牌出售。
小城的房价一点都没丢房市的脸，涨势良好。但是小城太小，大家相互知道谁的腰里有几个虱子。薛可用虽说不是死在这个房子里，但死者生前在这里住过，到处是他的气息。
所以，房子成了禁忌，人家一打听就作罢，买家生怕薛经理的鬼魂潜入那房子。
宋美丽在家嘟囔薛可用死得不是时候。
小敏心烦意乱，又不能把耳朵堵上，就呛宋美丽两声。
宋美丽：还不是为了你，你说干啥我们就得颠颠为你服务，从小到大，你不是我们的孩子，你是我们的奶奶。
小敏：别，我可没那么老。但我争取要脸要皮地活到奶奶的岁数。
宋美丽：你啥意思，你啥意思。你把话说开。
小敏：没啥意思，没啥意思。你心里明白就行。
娘俩吵起来。
惊动了老太太。
老太太对小敏说：你好好考托福。钱的事轮不到你操心，姥姥帮你。
小敏回自己的房间后，老太太又对宋美丽说：就是皇帝的宫殿也不能说卖就卖。何况小敏爸爸住过的房子。美丽，咱不是在刘大吹哪里还有两笔集资吗。你改天问问他，早点拿出来，给小敏当学费。
宋美丽：要拿也要等年底，有大笔分红呢。
老太太：孩子要是急用，分红算啥。先把我的那笔拿出来，你的愿意放着，就放着吧。我不要分红了，先拿出来给小敏备着。
老太太有五十万，宋美丽有三十万，一共八十万放在刘大吹妹妹的工厂里。目前工厂一派欣欣向荣，他们已经分过一次红，尝过一次甜头。估计年底才是分红的重头戏呢。
宋美丽的那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拿出来的。至于老太太的，给自己女儿用，倒是可以考虑。
老太太有多少钱，宋美丽心里没底。父亲老宋再是清正廉洁好干部，油水也比普通人家锅里的多，老太太的离休金也不少。宋家无男丁，未来遗产肯定是两姐妹的。
姐姐宋美好家也有一个男孩，正在北京念大学，男孩若是毕业后留京工作，也会在北京买房。北京可不是三四线城市，买房仅仅出一身汗是不够的，那简直是一座大山。美好和美丽一样都是拿死工资的，美好的男人虽说号称黑白两道吃得开，但不过是花架子。若是给儿子买房，少不了寻求老太太的资助。自己先把这笔钱悄悄拿下，等于老太太的天枰偏向了自己这边。
从前父亲在位时，美丽和美好从来没有在钱上动过心思。如今，也是各打各的算盘。
宋美丽的工作调来A城后，曾经给刘大吹发了个表情包。也算是和过去告别。但刘大吹以为她在撩骚，不理她。
她暗自唏嘘了一番。中年人的心本来就是沧桑的不毛之地，不差再扬一把沙。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从前的一片乌云。
但是因为那笔集资，她还要回头，招呼从前的云彩，联系刘大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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