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危在旦夕
乔镇司在去凌氏大楼的路上就想明白了一切。血族吸食人血为生，却也要以己之血才能渡人性命，可渡人性命之后，自己却又性命堪虞，这兴许也说明了人类与血族绝无共存的可能性。也好，只要能渡给林琅一口气活下去，他就算离开这个世界又何妨？这个世界他已经看过上百年了，林琅却还没有看够花红和柳绿，他离开，比起林琅离开，更合适一些。
Aaron也一直不说话。谁都知道Joe此去是赴死的，可他劝不住Joe，也知道自己不该劝。这都是Joe自己的缘分，该由他自己解决才是，是断还是留，旁人哪做得了主。他不似Fiona那么坚持自己的意见，只希望Joe救下林琅后能跟着他们离开。
乔镇司越来越觉得这时候该说点什么才好，“回去代我和爸妈说一声，抱歉。”
Aaron不做声。
“替我谢谢Fiona。”
Aaron低头抹了抹眼泪。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现在哭鼻子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还有Vanessa，说我以后不会总惹她不开心了。”
“你哪有惹她不开心，是她自己总看你不顺眼嘛。”Aaron为乔镇司鸣不平。
“谢谢，还有你，来生在做兄弟。”
“什么来生吗？我们这一生做兄弟，不就很好吗？”Aaron害怕起来。难不成Joe真的会因此送了性命？
“你不要去，好不好？”Aaron几乎拽着Joe停了下来。
乔镇司只是摇摇头，“我一定要去。”如果林琅没能活下来，而他活下来了，那他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凌氏大楼还是那样的恢弘壮观，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北京的夜景，可乔镇司和Aaron看向它时却只记起了那一片血泊。乔镇司自己是心痛，Aaron是难已置信，他们的家族禁止血袭一事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可Joe却是短短几日未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林琅……”乔镇司喃喃自语道。厉崇海此时等在大楼之下，见到乔镇司来了，忙跑上前来，“林琅还很危险，怕是……怕是活不了了。”
柯总还在医院里，郑树安也在，可他们谁也想不到林琅竟然会不来医院看望峰叔一眼。柯总是觉得林琅太过狠心，这也得怪平日里峰叔太惯着她了。郑树安很愿意为林琅讲几句话，“不是，林琅……她一定是太过伤心了，这才一直没来医院。”
“呵，林琅一向性子烈，这时候还会因为伤心不来见峰叔吗？她才不会，按她的性子，她该冲到医院臭骂峰叔一顿，一直把峰叔骂得活过来才是。”柯总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地抹了抹眼泪，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于他而言，都是致命打击，他几乎就要一命呜呼了，可没想到先走的却是这个一直在为林琅以后的演艺生涯奔波劳碌的峰叔。
郑树安说不上话来。比起柯总和峰叔这些一直陪伴林琅的人，他对林琅的了解，兴许还是少了点。
雪千臣也已经在网上看到了景娱所发出的讣告，大吃一惊，想不明白一直好好儿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现在林琅一定很伤心，而峰叔毕竟是他初入行的头一个经纪人，于自己的恩情不浅，自己理当去看看他。可自己现在的立场去看峰叔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哎，不管那么多了……”雪千臣扣上一顶鸭舌帽就朝着峰叔所在的医院去了。他要去送峰叔最后一程，也想在这样的时候陪着林琅。他已经辜负林琅了，这样的时候若是再不陪着她，当真是于心不忍。他从小文曝光林琅后就一直没再联系过小文，就好像只要不联系小文，就可以把自己从这整件事里拔除一样。
雪千臣到医院的时候，柯总都快把林琅的电话打爆了。可林琅的电话却是从一遍又一遍的“无人接听”硬生生地变成了“此用户已关机”，柯总气得大骂，“这个白眼狼。”等他一扭头看到了为了避开娱记而显得鬼鬼祟祟的雪千臣后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了，“呵，不懂景娱是做了什么孽了，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
雪千臣没有理会柯总的指桑骂槐，自己进去瞻仰了峰叔的遗容。好在郑树安也在，和雪千臣说明了情况，“林琅知道峰叔过世的消息后就一直再也没接电话了，也没来医院，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还是太伤心了，不想来。”
“怪不得柯总发那么大的脾气。”
郑树安也蛮同情柯总的，“我听说你们邱总是不大管事的，里里外外都靠着柯总一个人，也的确是不大容易。”
雪千臣不想提起那个人，于是没再接话。
乔镇司和Aaron被厉崇海带到了临时手术室外的时候，在场的人全都紧张起来。他们见识过这个人是如何贪婪地吸食林琅的血液，所以本能地害怕起来。
凌欢篪早已怒不可遏了，“你还敢回来？”
乔镇司的头低得很低，“我回来赎罪。让我进去见她一面。”
凌欢篪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见她？”
“凭我能救活她。”乔镇司绝不容许林琅因为自己而逝世，所以不是可能会救活她，而是他一定会救活她。
凌欢篪这时候才察觉到这个乔镇司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乔镇司见了他先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说话也是愣愣巴巴的；可这个乔镇司，不仅应对自如，且气势十足，这是凌欢篪所想不到的，看来张教授研究出来的PH4还真是个好东西。就算是这样的时候，凌欢篪也还是能想到凌氏凭借着PH4赚得满钵金的场景，就连PH4的投入使用的时间表都在脑子里拟得差不多了。
张教授看到乔镇司回来了，气得跳脚，就差指着乔镇司的鼻子大骂了，“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走得远远的了吗？你回来做什么？”
凌欢篪听到这话才明白教授还是存着私心的，他还是想救下乔镇司的。他看向教授的眼神不由得充满了怨恨，还是不该相信任何人才是……那教授的PH4他就更加志在必得了，不管怎样，都得弥补当前的损失。
乔镇司定定地看着张教授，可话却是对着凌欢篪说的，“让我进去，没有人会比我更想救活她。”
凌欢篪自己一想到老爷子，明白自己也是走投无路，终于答应了乔镇司的要求，但他先清了场，让手术室内的医护人员全都退了出去。这样的时候，越多人见过乔镇司，越不好收场。而乔镇司不仅让Aaron一道跟着进了手术室，也要求教授一道进去了。Aaron没什么心计，让他独自留在外面，难免不被凌欢篪算计。至于教授，他还有些话想要问他。
乔镇司趁着还没见到林琅的时候问道，“所以，我到底是怎么了？”
教授顾左右而言其他，“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是。”
乔镇司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到底是怎么了？”
张教授从乔镇司的话里没能听得出来信任，苦笑着回答道，“我给你注射了PH4。”
乔镇司自己也对生化学颇有研究，听到这个名词自然心里有数，可PH4在生化学史上，一直只是个假想性的名词，没想到教授真的能合成、提炼出来。
乔镇司不知怎的说道，“呵，那恭喜教授了。”
教授知道乔镇司是讽刺自己，也没接话，“是我对不起你和Adam，有机会我会亲自向他赔礼道歉的。”
Aaro是既听不懂中文，又听不明白什么PH4，急得干瞪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候乔镇司已经看见林琅了，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她原先是在输血的，可医护人员离开欢篪要求把输血设备被拔了。当时主治医生有点嫌凌欢篪胡闹，觉得他一定是疯了，“凌总，这要是拔了输血器，可就真的救不活了。”虽然输血这么久后一直不见效，但林琅毕竟失血过多，若是连血都不输，可真是连最后的希望都被掐断了。
凌欢篪不想和他们解释太多，“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凌欢篪还是头一次如此憔悴和筋疲力尽，甚至一点儿也不避讳地把自己的脆弱展露给外人看。事到如今，他竟然真的只能祈祷乔镇司救下林琅了。要不然不管是PH4还是血族的研究，都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林琅，我来了。”乔镇司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好像眼前的林琅不是危在旦夕而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而他生怕自己会吵醒了林琅的美梦。
张教授给乔镇司充当了下手，一直无言地给乔镇司递接各种手术器械。乔镇司要先给林琅清洗伤口，创面虽然不大，但只以人的肉眼来看的话，是无法看到林琅伤口处的血管已经爆裂了好几处了。加之治疗的医生一直在尝试给林琅输血，使得林琅本就受伤的血管负担更重了，伤痕累累。
乔镇司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缝合血管，每一针都需要极为胆大和细心。他以为自己做不到的，可他却是下针精准有力，毫不拖泥带水。Aaron站在Joe的身边，一直在给他擦拭头上的汗水。
“嚯，看来你以前去医院当实习生的本领全没丢下。”Aaron故意和Joe说话解闷，不希望他在手术时给自己的压力过大而导致出了差错。
乔镇司却是一直默不作声地缝合、缝合、再缝合。终于，血管上的伤口都处理得七七八八了，现在要以他的血去给林琅度命。
Aaron看到乔镇司挥刀就要割开血管的时候拦住了他的手，“你想好了？”
乔镇司推开了Aaron的手，“我不是想好了，我根本不必去想。”如果有一天连救林琅这件事都需要想一想的话，那他一定是无药可救了。
乔镇司挥刀割开血管，又拿血袋将血收集起来后再给林琅输进去。可血一点一点地进到林琅的身体里了，林琅的生命体征却是毫无变化。
“Joe，没用。看来，那真的也只是个传言罢了。”
“不会的。”乔镇司已经头晕眼花了，血对于血族而言就是生命，可现在他却是在拿自己的性命给林琅活下去的希望。
“放弃吧。没用的，Joe。”Aaron几乎是在哀求乔镇司了，既然救不活林琅，那有什么道理让乔镇司为此丢了性命呢？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乔镇司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臂上已经全是刀伤了，两条输血管从他的手臂上一直接到了林琅的输血器上。
活下去，林琅……活下去……
张教授知道自己毫无立场去劝说乔镇司，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镇司如此虐待自己。
“林琅……”乔镇司已经支撑不住自己了，一头从椅子上栽倒在地上。
Aaron吓坏了，急急地要去拔乔镇司的输血管，被还有些意识的乔镇司推开了手。他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候，力气也大得出奇，“不可以。”
乔镇司自己拎着输血的管子半跪在地上挪动着，每一步都很艰难，等他靠近了林琅的病床时，这才松了一口气，背挨着林琅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笑着哭道，“我何德何能，能与你相识相知？”
Aaron不忍心再看下去，自己走到一边去偷偷地抹眼泪。
教授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在问自己，自己当初选择给乔镇司注射PH4是不是真的错了，要不然，现在大家不会这么痛苦。
可乔镇司的难受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不知怎的渐渐地觉得自己身体里的造血细胞像是全都睡醒了一样，原先干瘪瘪的自己立即被新鲜的血液充满了，而一直在眼皮子底下模模糊糊的林琅也终于逐渐清晰起来，就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谢谢你，教授。”这应该也是PH4的功效，在身体机能一再衰退的时候触发了PH4的效果，使得他能转危为安。
教授立即明白了乔镇司的意思，可是他却当不起这一声“谢谢”。一切毕竟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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