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回到过去

于伟年正等着峰叔和林琅，峰叔正要敲门，林琅忽然一把拽住了峰叔，紧张兮兮地搓搓手。

峰叔于是收回了已经准备敲门的手，“紧张？还是……”

“紧张……让我先深呼吸一口气。”于伟年说过他所保留的好多道具都是秦斐当时在剧中所使用的，他们追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一丁点和《半粒朱砂》有关的人和物，如今终于要亲眼见到了，未免有些紧张。

峰叔自己再转过身面对着宿舍门的时候，被林琅感染得难免有些紧张。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后，他也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敲开那扇门，是不是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可其实峰叔记岔了，就在他还有些犹豫的时候，是于伟年自己听到了门外的声音，把门推开了，“你们来了。”

所以，其实不管峰叔当初是不是推开了那扇门，该发生的事情都还是会按部就班地发生，容不得一丝侥幸。

这个于伟年看样子也是秦斐的狂热粉丝，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拍戏的一组道具都还是分门别类地收在了箱子里。他自己得了照片，很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捧在掌心看着。

峰叔一直在注意打量于伟年的神情，他如此看重这张照片，又这么多年如一日地保管着这些道具，想必他格外喜欢秦斐，或许从他的身上还能再问出点什么来。可等峰叔问起的时候，于伟年却又举重若轻地说道，“那个年代，还能有人不喜欢秦斐吗？我也就是其中之一而已。”

林琅打开了箱子，各种首饰都摆得整整齐齐的，一尘不染，看出来一直都有被人精心打理过。绢帕都已经犯了黄，但也被叠得四四方方的放在箱子的一角。还有好几本书，也是剧中的秦斐经常所看的。一打信也都用线扎了起来收束在一起。

“剧组当年解散后，我也就把自己身边保管的这些道具都留了下来，其他的还有不少怕是被其他人卖掉了……”

“卖掉了？”

“卖掉还能赚点钱，不卖留在手上做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都留着呢？”峰叔由此问道。

于伟年挠挠头，“自己也算是看着秦斐的戏长大的……不大能接受她突然就走了的事实……”

林琅不满意了，“喂，大叔，你就不要看着我妈妈的戏长大了好吗？我妈怎么看都没你大。”

于伟年笑得不好意思，“我就是长得有点着急了而已。那时候也一直想不通怎么前一刻还在拍戏的人下一秒就不治身亡了。”于伟年越说声音越低了，“我也是那时候觉得人还是要及时行乐，要不然谁都不知道是死亡先来还是明天先来，所以浪了好几年，如今收了心，身子却在那时候毁了……也就更显得老了。”

峰叔正要拿起一样首饰起来看看，却被林琅一把把手拨到了另一边，嘭一下把箱子关上了，“这些……都是我的。”

于伟年愣住了，林琅理直气壮地说道，“那照片就给你了，你看，后面还有我妈的亲笔签名，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绝版签名，可值钱了……这一箱子道具，就给我了，咱谁都不亏。”

于伟年一脸不舍的表情，“可是……”那一箱子好歹都是自己的念想，可想不到林琅就这样据为己有。

峰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林琅真是敢作敢当，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抢别人的东西……可一转念，峰叔也想开了，这东西说到底是之前《半粒朱砂》剧组的，也并非于伟年的私人物品。更何况，说不定他们就能从道具里找到点什么来。

“这样，你开个价，行吗？就当我们把这一箱子道具买走。”

于伟年摇摇头拒绝了“要卖这箱子东西，我也不会等到现在。”

峰叔会意，换了一种方式劝于伟年，“这些道具都是秦斐生前用过的，若说该留给谁，我想没人比林琅更合适了吧？我想秦斐若是知道了这事，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于伟年若有所思，但看着峰叔的目光却越变越奇怪了，“可林琅现在的经纪人是你，秦斐能开心？”

短短的一句话说得峰叔面红耳赤，林琅也不说话了，但抱着箱子的手却没撒开。

峰叔只觉得自己不再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说话，于是悄然退了出去。司燃和乔镇司都留在门外，见峰叔出来了，表情却不大好，心里都有点担心，又不见林琅出来，于是全都站在门前探头探脑。

峰叔背对着于伟年的宿舍站着，所有人都以为是自己财迷心窍，对不起两情相悦的秦斐和林卿辞，可他不管是因此被人质问还是被人乱扔垃圾，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秦斐和林卿辞都已经去世了，再计较这些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琅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后才抬起头说道，“我还小的时候被我妈托付给了峰叔照顾，现在峰叔老了，以后就是我照顾他了，所以你……我妈也有托梦给我，说她很开心峰叔能做我的经纪人。”峰叔自然也听见了林琅的话，自嘲地笑笑，胡扯的本事，林琅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于伟年自然不信，“当年都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了，谁信你的话……”

林琅心有恻恻看了看门外的峰叔，“信不信由你。”她想了想一手拎着箱子，一手又在《半粒朱砂》的开机照片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下这张照片更值钱了，你满意了没？”

于伟年终于放弃了，“给你就给你吧，的确在你那儿比留在我这儿更能让秦斐高兴。”

一行人正要离开的时候，于伟年忽然喊住了峰叔，“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

峰叔并没有再和这人交谈的打算，可于伟年却说道，“我也在娱乐圈里待过一阵子，知道娱乐圈里的事光靠一双眼睛不大行，我当年也听说过整件事情的另一个版本，该信哪个、不该信哪个，我没有定论，可那两个人都死了，也无从查证……”

“另一个版本？什么版本？”峰叔这时候转过身定定地望着于伟年。这件事在娱乐圈里疯传的那几年正是他与娱乐圈绝缘的时候。

“在《半粒朱砂》剧组里，我听人说过，秦斐嫁给林卿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两情相悦，秦斐有钱，林卿辞有身份，他们一结合，好处多多。而你那件事，也是林卿辞派人搞的鬼，目的就是瓦解秦斐身边最精明和最相信的人，好完全掌控秦斐和她的钱……”

林琅耐不住了，“大叔，你搞清楚，我可是林卿辞的亲生女儿，我还站在这儿呢，别瞎说话。”

可更耐不住的是峰叔，他上前一步揪住了于伟年的衣领，“这种听说来的话，就不要乱说了，知道吗？”秦斐为了林卿辞所放弃和牺牲的良多，最后她嫁给的是爱情，唯有这一点，峰叔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要不然他的退出和秦斐的坚持，到头来岂不是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林琅、乔镇司和司燃都被吓了一跳。可峰叔毕竟疏于锻炼已久，有些吃不消了，可气没消，“乔镇司，你来拎着。”

乔镇司于是上前拎住了于伟年的衣领，于伟年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道自己要被怎样对待。

峰叔越想越气，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本想着要长篇大论地训斥一通于伟年，可最后只简单地说道，“她和林卿辞结婚，为的可不是什么狗屁身份，她为的是爱情。名利场里的人，能为了爱情走到那一步，你根本想象不到有多难，所以你如果真的是她的粉丝，就不要再这样说她，这样显得……显得她就是个笑话。”

于伟年虽然还被乔镇司拎在手里，不住地胆战心惊，峰叔一开始所说的话也没听进去，后来才听进去了几个字，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峰叔朝着乔镇司点点头，显得格外苍老，“走吧，我们走吧。”

林琅抱紧了箱子跟在峰叔后快步走着，“峰叔，你其实……”她本来想劝劝峰叔的，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她不想让柯总公布多年前的真相，无非就是希望爸爸和妈妈在大家心中永远都是一对情比金坚的眷侣，而不是百年之后，还要被人挖出来吐几口口水。所以，这时候，她对峰叔也是无从劝起。只要峰叔一天背着财迷心窍、诬陷林卿辞、棒打鸳鸯的骂名，就会有人怀疑他、奚落他。可她宁愿峰叔这样，也不想把真相公布于众。

林琅难得良心发现，“峰叔，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你，送你去最好的养老院。”

峰叔摆摆手，“算了，你家老爷子被你孝敬得心脏病都犯了，我哪还敢要你孝敬呢？”

“你和他，不一样嘛。”林琅撅着嘴不大高兴。

回到剧组下榻的酒店，林琅进了套房就开始细细地看每一样道具，小文已经提前订好了饭，摆好了碗筷，就等他们回来了，“这就是拿回来的道具吗？”

林琅点头。而峰叔既不过来吃饭，也不过来看道具，小文直觉他们在外的时候发生了点什么事，可惜从乔镇司和司燃的嘴巴里是什么也别想问出来的，只能藏在自己心里一直琢磨着。

小文对着一桌子饭菜有些尴尬，峰叔不动弹，林琅一直在看道具，乔镇司在看林琅，只有司燃扒了一碗饭后又训练去了。

林琅把道具信也都一封一封地拆开看了。峰叔说过秦斐生前的字很好看，所以但凡拍戏要写字，都是秦斐自己亲自上阵，所以这一封封信也都是出自秦斐之手。她想多看几眼，好离妈妈近一点。

泛黄的书信就好像一架时光机一样，载着林琅回到了过去。她看到情动处，嘴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一口，然后冲着乔镇司招招手，“过来，这是什么字？”

乔镇司本就一直看着林琅，怕她情绪会不对劲，这时候便干脆坐过来帮着林琅读信了，他念得很慢，一封信竟也能少有停顿地全都念出来。

“卿辞，我对你也是这种感情……”

林琅本是听得入神，冷不防听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忙把那封信抢了过来。峰叔也一直在听着乔镇司念信，这时候也站起身来了。

峰叔和林琅把每一封信都拆开了，果真每封信的最后秦斐都会提及一下林卿辞，两人根据信的落款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好了，把写给林卿辞的那几句话又一句一句地抄录下来。

林琅连起来读了好几遍，脸色越变越白……她从来不知道母亲死前竟那么痛苦，思念父亲，却又恨他，恨他再苦再难都没有选择一起担当而是自己寻了死。就像当年他们辛苦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他有的只不过承认自己喜欢母亲的勇气而已，除此以外，所有的麻烦都是母亲一力解决。而就在母亲辛苦还债的那几年，原来也曾被娱乐圈里那些看似道貌岸然的人不择手段地“追求”过，她恶心、难过，可为了钱，还是咬着牙忍了下去。

秦斐也写过自己舍不得年纪尚幼的林琅，要不然兴许撑不住也就去了……

“卿辞，你不知道林琅有多可爱？你若是知道，一定会后悔就这样走了。”

“卿辞，你是真的太狠心了。我放下一切跟了你，包容你、爱护你，可你却抛下了我和林琅。”

“卿辞，拍完这部戏钱就都还上了，你若是还在，我也是愿意为了你复出拍戏还债的，可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

“卿辞，这部戏拍完，我要带林琅出去度假，好好休息休息。”

林琅终于看不下去，一个人躲到楼上卧室里去了，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峰叔还在看那些信件，难以想象那时候的秦斐在写道具信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话的。在圈子里，她被人骚扰不断，也被人奚落嘲讽；而因为林家出手隐瞒了林卿辞的真正死因，所以圈子外也不见得都是理解她的声音，有人谩骂她毫无良心，丈夫才走就迫不及待地接戏、接代言、接活动，真是想赚钱、想红想疯了。

到底为什么，他一直呵护周全的秦斐，要在死之前，看遍这些世态炎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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