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喜讯
翌日，崔琮从大理寺散了值，依旧徒步往城西甜水井的小院走去。
半道上，有辆马车横亘在他面前，截住了他的去路。
崔琮谨慎地向后退了几步，俯下身，整理起塞在皂靴之中的裤腿。
见似乎并未有人跟着，他才复又抬起头，对着马车里的人道：“不知阁下是哪位，找崔某何事？”
车厢里响起一阵儿咳嗽，声音听起来稚嫩而柔和，紧接着，马车窗被推开，里头人对着崔琮微微颔首示意，毕恭毕敬道：“恭喜崔寺丞。”
崔琮定睛一看，车里那位正是那日闻喜宴上被官家带回禁中的小宫人。
里头人贺的什么喜，他也就猜到了八成。
“公公，既是来报喜，怎的当街将人拦下，不若去我府上饮一杯茶，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崔琮抬手，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阿济隔着车窗摇头，“茶便不喝了，还请崔寺丞上车，接过谕旨后，与我同回宫中复命。”
崔琮眉微蹙了蹙，点头应下，道：“崔某恭敬不如从命。”遂提了下裳衣摆，登上车去。
车厢里，阿济已将谕旨捧在手上，崔琮正要叩拜，却见他挥了挥拂尘道，“陛下说了，车厢狭小，就免了这礼，崔寺丞收下谕旨便好。”
说着，便双手将谕旨奉上。
“谢陛下隆恩。”崔琮垂头接过，小心翼翼地握着绿玉卷轴，缓缓将手中上好蚕丝制成的锦绣书卷展开。
握着卷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果真如他所料，官家赐婚给了他和赵璃。
崔琮不住地眨着眼，试图将心中的邪火压下。
“崔寺丞怎的不笑，是不欢喜这桩婚事么？”阿济有一搭没一搭整理着手中的拂尘。
崔琮抬眸，嘴角微扬，一副讶然模样：“怎会？只是在下与赵三姑娘的出身相差甚远，实难想到，会有这桩姻缘。”
他顿了顿，又继续问道：“不知公公能否透露，官家为何要赐婚于我二人？可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阿济笑着摇头，“崔寺丞实在太谦虚了。这婚事，可是上柱国大将军特意问官家求来的。”
崔琮面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
赵允前些日子明明同意了是与安远侯府结亲，怎会突然改了主意。
上一世，他来到圣京，无权无势，无所依靠，拼尽全力才爬到今天这大理寺丞的位置。
可再往上一步，比登天还难，更别说找右相刘渊和那些迫害过他崔家的人报仇，便只好蓄意结识赵璃。
为了娶赵璃为妻，他煞费苦心，在各种场合露脸，最终得到上柱国和赵璃的青眼。
那时，赵家知道他还有阿月这么个发妻，自是百般的不同意。
上柱国家得宠的小女儿，怎能去给人做妾？
于是，在他百般恳求下，赵璃同意阿月留下，只不过得降妻为妾。
他至今还记得，他同阿月说起这事时，她迷茫又失落的神情。
那日她刚从铺子里忙完，在刘婆婆食铺为他点好了云英面，乖乖在窗口的位置等着。
可他，却是牵着赵璃的手，告知她，从此以后，赵璃才是她的妻。
阿月并未多说什么，只答应下来，第二天照常去香铺做生意。
她那时候说，“我没别的本事，只会制香，多挣些钱，也好让夫君的婚礼更排场些，免得叫上柱国家笑话了去。”
于是从他与赵璃定亲之日起，阿月便没日没夜的为这婚仪的“排场”努力。
那时候他整颗心都惦记着如何讨好赵璃和上柱国。
偶尔见她被蔷薇花刺扎得破烂粗糙的手还有满身的花肥花泥，也不知关心，还斥责她不晓得打扮自个，农妇似的。
后来，他得偿所愿迎娶了赵璃，在阿月为他买的大宅子里。
而阿月，最终也因赵璃，丧命在宅子后院那片丁香园里。
这一辈子，他已然将刘渊绳之以法，又计划好了未来该如何一个个找人报仇。
他已不需要去巴结上柱国，更不用再娶赵璃这个毒妇。
他只想让阿月开开心心地回到他身边，与他相伴此生。
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了呢？
还是一道不可违的圣旨……
阿济见崔琮垂头深思，唤了车夫将马车往宫中赶，又对他道：“崔寺丞，上柱国和赵三姑娘也要去复命，您切记好好表现呐。”
崔琮回过神来，扯出个假笑，毕恭毕敬道：“多谢公公提醒。”
马车辚辚驶向禁中，崔琮轻轻叹了口气，由它将自个载向与从前相似的命途之中……
这头赵璃已随赵允在御书房等候多时，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之色。
今天这谕旨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传讯的内监搞错了名字。
直到父亲也跟着回来，向她言明此事，问她是什么意愿。
她心里本就中意崔琮，自是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
没想到，那日在雨中温柔将她扶起的翩翩少年，当真要成为她的阿郎了。
即就是如今坐在官家跟前儿，她也做梦似的，神魂乱飞。
“大理寺崔琮，请见官家。”御书房门外响起道清冷的男声。
赵璃的心神跟着从门缝边溜出去。
崔琮当真是来了。
她理了理鬓边金钗，起身便要去为崔琮开门。
赵允无奈摇头，“这丫头，你是丢了魂么，陛下还没发话呢，懂不懂规矩？”
上首的慧文帝连连摆手，“随她去罢，大喜的日子，讲那么些规矩多没劲儿。”
毕竟，赵璃越是喜欢崔琮，于阿昭和阿宣越是见好事。
他堂堂皇帝陛下，让让这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又如何？
赵璃闻言，笑逐颜开，朝慧文帝一礼，便迫不及待去开门迎人。
崔琮站在门外，身上的绯色官服还未脱下，俊俏的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微微蹙着眉，瞧着有些难以靠近的威严和疏离。
似乎在她开门的那一刻，还感觉到他往后退了半步。
与那日他在雨中，不顾清白的衣衫被泥水洇湿，也要将自己扶起的模样，半分都不同，教人觉得陌生极了。
这里是禁中，他应当第一次来，许是有些紧张罢。
赵璃如是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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