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酒醉
“小丫头,乱嚷什么?”腾不开手的柳二,冷着脸踹开了雅间的门。
还未走出半步,谄媚的表情复又挂上颊边。
眼前人,不正是香瑛的姑爷么?
被人押着不得动弹的柳令月,一抬眼便对上时旬那微醺的凤目。
努鼻嗅了嗅,好一股庸俗的脂粉气。
又想起今日登楼时闻见的那阵儿靡靡的浊腥气,她心下了然。
世子原是跑到这会福楼里吃花酒来了。
早前还“美滋滋”地惦念着舒国长公主,这会子便将人抛诸脑后了?
亏得她方才念他“慈善”,才夸下海口,想着先稳住这群乡绅富贾,再从长计议。
人,果真不能太心慈手软。
眼瞅着小娘子一副银牙将将咬个半碎,时旬一掌劈上了柳二那半驼的脊背。
柳二吃痛倒地,霎时口眼歪斜,柳怡音慌忙撒了手,去探父亲鼻息。
“我身手如何?”时旬抬眉,笑得贱兮兮。
可松了绑的小娘子牙齿依旧咬得嘎吱响。
到底谁惹她了啊?时旬仰头望天。
见她出门,他便骑了马不近不远地在后头跟着。
方踏入会福楼,恰遇见府衙的梁知州,便跟他去吃了两盅。
梁知州喝得起兴,唤来妓子作陪,时旬不喜那般淫靡氛围,连忙别过,就跑来此处听墙角。
还未听得一星半点,里头便起了热闹,再然后,他二人就四目相对了。
如此看来,小娘子的症结,定是在屋内这群老男人身上。
想着,时旬凛声问:“你们动她了?”
众人摇头。
“强迫她吃酒了?”他又问。
众人又摇头。
“那便是讹她财了?”
“哪敢啊?”见世子横眉冷皱,郭举人终开了口,将他从故友那处得来的消息,复述一遍。
“此事我亦有耳闻,方才已同知州大人议下,绝不会为博圣心贪功冒进,”时旬看了眼身畔之人,又道,“癫狂笃疾本就难辨难愈,时某之妻便曾被家人误送进养济堂,若同圣京广济堂一般,盲目追求数额上好看,恐不知耽误多少病人,那便与圣人‘仁孝’之本心,背道而驰了。”
见众人不答话,时旬补充道:“差事办好了,呈上的奏折还有府衙的布告上,少不了诸位之名。”
“可广济堂珠玉在前,我等若追不上他们收容的病员数额,被人在官家面前参一道‘不作为’,这又可如何是好?”刘族老仍有些忧虑。
时旬反问:“若非偶遇梁知州,诸位雇下光禄寺酒匠在这会福楼里大饮特饮‘光禄’和黄封’此等御酿之事,我也至今都不晓得呢,这可是‘欺君罔上’的重罪,诸位也不曾怕过,不是么?”
众人又哑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时旬却又笑道:“天高皇帝远,把心放在肚子里,踏实做事,保不齐哪个罪状先递到御前呢?你们晓得的,官家是我发小。”
郭举人觉察出这话里的威胁之意,只好道:“那便按原先议下的,该出钱的出钱,该出人的出人。”
“这才对么,”时旬抬肘撞了撞身侧小娘子,“阿月,将那募集批文拿出来,请诸位高风逸韵的老前辈们签字画押。”
柳令月正听他这一番言论听得入神,半晌,才唤了香瑛递来批文。
实是想不到短短片刻,他既能吃了花酒,还能和知州议过公事,最后还能成功拿下筹款。
好复杂的人……
不过,方才他舌战群绅时,倒有几分时人推崇的“先觉”风骨除过那句,“官家是我发小。”
思量间,席间众人已画押完毕,纷纷朝时旬拱手别过,说几句场面话,便大跨步地略过横躺在地上的柳二,往雅间外去了。
唯有走在最后头的郭举人,顿了足,停在柳怡音面前。
柳怡音抬了头,方要求他救人,却听耳畔传来嗤笑:“小娘子,你方才那举止也忒粗鲁了些,回去请老鸨调教调教再出来待客罢。”说罢,郭举人摇着扇子走了。
柳怡音一张俏脸胀得通红,再不言语,只低低啜泣道:“爹爹,你快醒醒,你可听说了,堂姊不必再抵押香坊和家产作保了。”
“世子,我叔父她……”
“无碍,晕了而已。”时旬朝外招了招手,一群小厮便将柳二抬了出去,“还有那哭唧唧的,一并抬走。”
小厮得令,又一掌拍昏了柳怡音,将人拖走,引得又惊又喜的香瑛忙跟着跑出去凑热闹。
终于清净了。
时旬俯身,点了点柳令月不太聪明的脑袋瓜,问:“倒是你,怎舍得拿香坊作保?”
“我诓他们的,只是缓兵之计。”柳令月别过头,“我信你会有主意的。”
我信你?
时旬忍不住抿了抿唇,又道:“既如此,方才缘何那般不悦?”
缘何?
时旬好意思问,柳令月可不好意思说。
她兀自坐回席间,闷头吃起酒来:“今日事成,明日怀素香坊和柳令月的大名,便要张贴在府衙布告之上,我怎会不悦?”
才吃了一盏,颦笑间便添了红霞,一双杏眸斜睨,迷迷又蒙蒙。
时旬还是第一次瞧见她这副娇态,只恨手边无纸笔,不得画下来。
“世子,只陪别人,便不能陪奴一杯么?”吃过第二盏,她言语微乱,“正所谓‘美人争劝梨花盏’,你觉着,我比她和她们如何?”
时旬怔愣。
他和他们?梁知州和那群糟老头子?
怎好这般相提并论?
他提步走来,夺过她手中台盏:“你醉了,回去罢。”
柳令月却不情愿,起身去抓,落了空,索性赌气地提壶猛灌了起来。
不消片刻,便是沉醉不知归路,踉踉跄跄地跌进了眼前那人怀里。
时旬喉头微滚,一时耳热难耐,挺阔的胸膛上起下伏,怀中仿似揣了只野兔,不住触向心头。
他不由展臂,将怀中小娘子紧紧圈住,低低道:“别闹了,回去罢。”
柳令月挣扎着,抽出两条纤细的手臂,白莲藕似的腕子软乎乎地搭在时旬双肩:“你背我。”
“这样,如何背?”时旬红了脸。
她方才喝的正是御酒“黄封”,酒气非但不冲人,却是异常醇和绵柔,微一昂首,那湿漉漉的甜香便喷薄在颈间,惹得他直打哆嗦。
他只得仓皇别过脸,贪婪地吸取新鲜空气。
“背我啊。”她却不依不饶,倏地一跃,抬腿锁住了他紧实的腰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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